荷娜小说 > 玄幻小说 > 皇后惊滟 > 差错
    黛青色的天际渐渐被朝霞蕴染,漆黑的天幕眼看将要被光明所接替,天地之间,变得一片静寂。沐长风负手仰望,第一次觉得黎明后的清晨像刚睡醒的美人般,是如此清新美妙怡人。

    沐长风的血果然有奇效,喝下去没多久,步惊艳感觉就能随意动弹了,又歇了一会,便起身帮他把右肩的剑伤包扎好。完后,心里暗怀感激,侧转身,与他并望同看天地美景。当望着远处渐渐探出头的红日,心头不由一阵惆怅,她知道,接下来,便是面临离别。

    “你真的不回离越了吗?你的母后,你的太子之位都可以弃绝不顾?”

    沐长风侧目微笑,尽有看尽繁华洗尽铅尘的沧桑,而他眼瞳却清如千山白雪,有股近乎妖异近乎圣洁的高雅。

    “那些东西于我,完全是生命里的沉重枷锁,如真能就此卸掉,我求之不得。

    步惊艳默然,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感受自是不同。在高位者自知高处不胜寒,而世人并不知他们的苦,只是一味茫目的钦羡崇拜。她幽然一叹,“我想这世间,谁都不会明白,人们争得你死我活的太子之位、权势权柄,却被你弃如敝屣。不过你既已决心丢弃,过那自在如浮云的日子,便好生去享受吧。”

    沐长风沉默了一下,半晌后才低低问道:“你真的不与我同行?其实……我们才是同一种人,凤九权欲之心甚重,你不怕他将来因为权势负了你?”

    步惊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底弯出一道深黑的的弧形,掩住了心底悸动。

    “不论他是怎样的人,他的时间都不长了。这一生,我从未刻意想得到过什么,命里有就有,没有也不会去强求。可是他不一样,他是我的丈夫,我们相濡以沫的生活过,思来想去,我终究不能舍弃那段过往将他视作一个过客。哪怕他喜欢权利,或者曾经利用过我,甚至一度起了杀念,我都决定原谅他。只要我把他当作家人,当作一个可以全力去爱的人,我就有信心,叫他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爱。我要叫他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欺蒙拐骗,还有很多事情值得去做,要教会他怎样去爱别人……所以,哪怕他将来仍免不了一死,我也要在这段时间给他幸福,叫他再无遗憾的去……”

    这个念头,是她刚才在生死关头猛然蹿出的。

    自从得知凤九对她做过的事后,她一直都在愤怒和痛心中挣扎,心心念念都是远远的离开他,再也不要见到他可恶的嘴脸。可是就在她被人险些一剑刺死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人生是如此短暂,一些事如过眼云烟,转眼即逝。而幸福犹如流沙,从未在她指尖停留,她为什么不能在有限的生命里,留下一片开满人间的幸福之花?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将死的凤九,她后悔自己好傻,没有用更大的坦荡、更淡泊的心境去待他。

    是啊,只要她待他以诚,就不信他是铁石心肠,要将她摆在权利之下,任他自己的人生残缺,践踏掉一份真诚的爱。何况她明明用心感觉到,他并非真的对她无情……

    外面冰天雪地,严寒彻骨,她心里却有春光明媚,勃勃生机,她急不可捺的想马上就去见他。

    起风了,冷风卷起沐长风的长发,他背过身去看向远处。因为他不敢看女子身上的光辉,那种光芒彻头彻尾地刺疼了他的眼,他羡慕,他嫉妒,他也爱慕。

    他从未见过一种如此宽厚大度包容的爱。而这种爱却不属于他,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触摸到的机会。他好想把她困死在掌心里,然后她便不会像风一样从袖袍里逃逸,把他甩落开去,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快窒息了,窒息在她如兰的气息里,难过得恨不得马上死去。

    他握紧了手里的小刀,掌心的血像他的心一般,一点一点滴落在青石上,然后又一颗一颗没有次序地破碎在地。

    终于,他艰涩地说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女子,谁娶到你,谁就是天下最富有的人,可是为什么,不是我先遇到你?”

    步惊艳不知该怎么回答,别开头看着洞外积雪,这些事情,只有老天才知道。

    沐长风怅惘地盯着她秀气的侧脸,又道:“这一别,也不知下回相见是几时,希望下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像如今这般美丽动人。”

    步惊艳被他这种少见的温雅稳重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眨了眨眼,突然笑道:“自然,我也希望你依然会像初见时般随心所欲的耍无赖,让人都不屑地暗骂你是个草包。”

    沐长风也笑了,冰雪融化般。

    “不管怎么样,出去后事事小心点,既然打定注意跟定凤九,那么天临国的人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而你爹似乎对你也有目的,更有不怀好意暗中养精蓄锐的凤远兮,都是屈指可数的强敌。如果你能与凤九避开这些锋芒,自能平安过下去……”

    步惊艳不待他说完,忙摇手打断他,“这些我自知,世事变幻,一切事情并不因为我想怎样便会怎样,不如且走且看,人只要活着,总会喘气,一切顺其自然。”

    “你在嫌我罗嗦?”沐长风边叹着气,边从脖子上取下一串乌木佛珠,从上面掰下一颗,珠子碎开,里面一个薄如蝉翼的的东西被他用手指慢慢展开。

    步惊艳瞪大眼,惊呼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只有在武侠小说中才有的东西,居然让她现在有幸见到,太稀奇了。

    沐长风点点头,“你此下出去若被人认出来,总免不了许多麻烦,不如我送你一张人皮面具掩了真面目,就轻松多了。”

    步惊艳心中感动,其实这斯也不坏,还可以算是个大好人,她以前似乎有些误会他了。

    沐长风当下把人皮面具的使用方法告诉她,步惊艳点点头表示一一记下了。

    沐长风又口头考了她一遍,见她回答无误,方点头道:“低头,我帮你戴上。”

    步惊艳把脸凑过去,闭上眼,等那冰凉的面皮贴到脸上。

    少女嘴角含笑,毫无心机。沐长风像受到了蛊惑般,贪婪地看着她,忽然情不自禁地垂下头,吻向柔润的芬芳地,在女子震惊之时,他又很快撤离,留下轻鸿般的气息。

    步惊艳红了脸,瞪他,“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沐长风眸色深沉,怔怔地看着她。好半晌后,才将手上的人皮面具朝她脸上贴去,手上忙碌了一会,方盯着她上下打量道:“已经好了,相信所有熟悉你的人,当面都不会识你。”

    步惊艳依然在为他的那个吻有些不自在,摸了摸像无附着物般柔软的脸颊,结结巴巴道谢:“谢谢你,天色已不早,我要先走了……”

    沐长风笑吟吟地看着她,“好,我就在这里,目送你离开我的视线。不过恕我最后还有些不死心,决定在这里还等你三日,三天后你还没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速速离去。”有等待就有希望,他暗自告诉自己。

    步惊艳走了,很心急地大步走了,头也没回,只留下一个孤独地身影目送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凤九在屋子里又坐了一会,还不见步惊艳进来,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举了根烧燃的木柴,走出屋外大叫步惊艳的名字,可是簌簌风声过,哪里有人回应?

    他脸色一变,同时大叫沐长风,依然人声沓沓。

    他举着火把在屋前屋后都找了一遍,真的不见人影。他仍不死心地扩大范围地找,任他跳来窜去,最终他失望了,那个女子,和那个人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悄然离开了,撇下他。

    好无情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他不是解释了吗?尽管不全不实,但她难道没有看到他已经放下身段子,几乎是低头哀求她留在他身边,难道这样都还不够?

    他煞白着一张比白纸好不了多少的脸,就地倚着一棵已经枯萎的树,慢慢地坐了下去,坐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他摸着胸口,感觉那颗鲜活的心忽然就停止了跳动,然后又涩涩地笑了。没什么的,他打小各种离奇的事都遇到过,这件事当然击不倒他,这个世间,谁又会因为没有谁而活不下去的?无非是两个人变成一个人而已,太阳还会从东边升起,照样自西边落下,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风寒霜露,他睁着眼睛望着一望无垠的天空,随时间在身旁悄悄流逝。直到星月无光,眼睛干涩,才记得轻轻地眨动了一下,然后又眨动了一下,他,好像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身穿狐皮小袄的纤细身影跌跌撞撞往这边走来。

    他揉了揉眼,然后又喜又怒地一跃而起,朝那个女子飞扑过去。女子的身体温热柔软,被他一把紧紧地搂在怀里,大叫道:“阿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欢喜的时候,失而复得,比一个饥饿的人得到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要欢喜。

    他怀里的女子轻轻扭了扭身子,试图推开他,却如何能耐得住男子的禁锢?她索性闭上眼,静静享受男子温暖的胸膛。原来男人的心跳声是如此强劲,胸膛是如此宽阔安全,怪不得世间那些女子愿意为了情爱抛却一切,果然有些道理,连她似乎都有些迷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