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不了么?
步惊艳强扯了下嘴角,看来是她太天真了,只要她还在大夏这块土地,就绝对躲不掉所有加诸在她身上的事。
她微微一叹,亦步亦趋跟着他,“既然躲不了,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沈拓站住,回头看她,“什么事?”
步惊艳一脸悲哀地看着他,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我求你……在我出谷之前,把我眼睛医好,不然,我出去后也是死路一条。”
此时,他们是站在一个两洞相接的入口处,另一个洞口闪耀的火光盈盈传递过来,将女子一张秀美绝俗的面容更是映得不可方物。
沈拓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强行将目光自女子的面容上移开。
自从飞扬镖局一见,女子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就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尤记得那日他很不客气地揪住她,她居然顺势拢住他脖子,痞痞地吊在他身上,她那样子,真的很痞,却让他印象深刻得久久不能将那画面淡化。
很多年了吧,很多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大胆说笑叫嚷。那晚,他本可以把她丢在众箭兵下,或者把她杀了,免得引来后患无穷。结果,他竟似中了邪,像个毛头小子般背着她狂奔,躲过追兵,在夜风中翻墙越顶,直到她叫停,他才幡然醒悟,他犯一个不小的错误。
毅然离开后,就没打算再见,或者找个适当的机会帮她把毒解了再无交集。只是世事难料,有人让他解封印的,居然又是她,而且,还很不巧的在映月峰救了她……
还未帮她解开封印前,他就知道她是绝世美丽的,那种如同江南水月的美丽其实并不会怎样吸引他,让他将视线停留,他畏惧的,是她的眼睛,那双凝聚了钟灵毓秀的眸子,在绝丽的容颜衬托下,相信没有人能抗拒得了它所散发出来的魔力。
所以他早早地就封住了她眼眸,让她不能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在帮她疗伤期间,他需要的,是绝对的心无旁贷。
结果,解了封印的这张容颜,果然如此……
“难道你不想答应?”步惊艳打断了他的沉思,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失望,“我知道你定有办法将我的眼睛医好,为什么不答应?”
那失望的声线,有若冰雪般孤洁,刹那间好似就能将人心底某根弦击碎。
沈拓的笑容很舒缓,好似三月春湖上的暖风,“我没说不答应你,明天一早,我便为你医治就是了。”
答应得这么爽快,是不是真的?步惊艳不相信还有这等好事,她加重语气道:“你不会骗我吧?”
“不会。”沈拓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拉开木塞子,从里面倒出一粒晶白的丸子,送到她唇边,“你若还不相信,那现在就把这药吃了,或许明天早起之后就能看见。”
步惊艳依言轻张嘴,两根手指捏着药丸送进她齿间,药丸入口即化,清香入肺腑,而那送药的手指抽离时无意间触到她柔软粉嫩的唇,两人竟同时如被电流击中般,微微一颤,刹那间,仿佛有不知名的花儿盛开,醉人的暗香随风轻轻袭来。
两人都静默着没出声,任时间在指尖流淌。无言的站了一会,他便牵着她,向她休养的山洞走去。于是,空旷的山洞里,惟有时轻时重的脚步声。
步惊艳被送到睡的地方后,沈拓便走了。
她把冰冷的身体塞进温暖的皮毛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回想起刚才古怪的气氛,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翻个身,拍拍自己的脸,又用手捂住,轻声道:“等眼睛医好了,就去找凤九,他见到我突然出现,一定很高兴……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既恼人又奢侈……”
人若心无杂念,哪怕身处冰天雪地,也不会觉得寒冷,这一夜,她睡得极其沉稳。
第二天,她才睁开眼,眼前竟模模糊糊看得见东西了。
她欣喜的一骨碌坐起来,身上的皮毛滑落,她也不管不顾,站起来四下打量,眨眨眼,这才发觉她身在一个空旷的山洞里,洞外风声呼啸,流水潺潺,洞内却干燥温暖。她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然后紧闭,再猛然张开,眼前依然是光明一片,所有的实物都真真实实地映入了眼帘。
沈拓果然没有骗她。
洞外阳光灿烂,是个不错的好天气。
她慌忙叉开五指当梳,随便理了下头发,便把脚塞进毡靴里,急不可耐的往洞外奔去。
山洞外面,是一条淙淙流过的小河,在河边,一身粗布棉衣的赵湘兰正在河边清洗一只褪了毛的山羊,一个只着月白单衣长发咎于肩后的年轻男子正用木叉子串了几条鱼在火边烘烤,火苗蹿跳,鱼油滴在上面,滋滋作响。年轻男子修长如玉的手指不断翻动着鱼串,极为专注,生恐焦糊了。在他的旁边,架着一个木架子,上面晾着的,正是她昨晚换下的衣服。
“公主。”
赵湘兰把羊清洗干净,正想换了沈拓去剖,忽然听到有人叫她,一抬头就见步惊艳站在洞口朝她微笑,她登时大喜,把山羊扔给沈拓,边叫着朝步惊艳奔去,“姐姐!你眼睛医好了么?是不是能看见我了?”她跑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
步惊艳一双秀眸忽闪忽闪,看着眼前笑容清甜的少女,比那日见到时黑瘦了些,却仍不影响她的美丽。
“好像是医好了,好像也能看得见你了。”
赵湘兰用手在她眼前晃,见她眼睛果然有反应,“我早就说你眼睛没瞎嘛,是你自己吓自己。”
步惊艳笑着拧她的鼻子,“是啊是啊,幸好我眼睛看得到了,不然也不知道我们娇贵的公主成这么副山野村姑的模样。”
“山野村姑有什么不好。”赵湘兰皱皱小巧的鼻子,然后连眉毛都笑开了,“我长这么大没像现在这般野过,你看,每天可以吃自己做的饭;可以毫无顾忌的把裤管挽起来在河里摸鱼;可以咧开嘴大声笑;也可以满山遍野的追着只野鹿跑,还可以穿沈大哥为我偷来的村妇棉衣……”
她掰着手指一样一样数着,脸上兴奋的光不言而喻,一个自生下来就被关在华丽笼子里的公主,蓦然能放开礼教任本性自由奔放,就如放鸟归林,如何不欢喜?
步惊艳摸摸她的头,像对小孩子般那样,“既然这里有数不完的好处,那以后你就不要离开这里了。”
赵湘兰闻言一呆,想了想,沮丧的耷下肩,噘着嘴道:“我也想啊,可惜还是要进宫去,必须要为父皇分担一些能分担的事。”
“你还记得啊。”步惊艳挽起她,与她并肩向飘着肉香味的火堆边走去,“野归野的一回事,能没忘了正事就行了。”
赵湘兰吐了下丁香舌,撒娇道:“当然记得,只不过想在进宫之前再尽情玩一次嘛。”
“那倒也是。”步惊艳点头,接着问道:“你应该年纪不大吧?可惜身为公主,身上就定要承受身为公主的重担和责任,我们若出了谷,面对的,将是你托付终身的皇帝和他的后宫,你有没有怕过?”
一入宫门深似海,以她现在这种天真浪漫的性格,可能不消半年的时间,她身上所有这些纯真的东西,说不定全会被残酷的现实消磨怡尽,到最后剩下的,只有对这一段生活的回忆。
“怕有什么用,我还是勇敢面对。我父皇说,若是感到孤独寂寞没有人陪的时候,就给他写信,什么怨气恼恨都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向他发泄,就跟他还护在我身边一样。”赵湘兰边说,眼圈便红了起来,思念之情自然流露。
步惊艳看着不忍,准备安慰她,她忽然又扬起灿烂的笑脸,所有阴郁在一笑之下一扫而光,“对了,你见过大夏皇帝吗?他长得什么样?对人凶不凶?”
“你这下算是问对人了,我还倒真的见过他,年纪都不是很大,那个长得嘛……嗯,又高大又威猛,头像斗,声如钟,眼睛一瞪,就跟铜铃般大,里面射出阴森森的光,叫人青天白日都忍不住要打寒颤,啊……那个恐怖,我终生难忘……”
赵湘兰被她的形容吓白了脸,动也不动了,颤着双唇,“怎么会这样?父皇不是说他长得俊美潇洒是个非常温柔的谦谦君子么?难道父皇也骗我?”
步惊艳拍着她的肩大笑,“你还真好糊弄,这也相信……”
赵湘兰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被她耍了,羞恼的跺了跺脚,抬手就往她身上打,“敢耍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喂,你站住,有胆你别跑啊……”
步惊艳嬉笑着绕着火堆转,赵湘兰左冲右堵,就是没办法将她抓住,人却跑得气喘吁吁。
一直默默看着她们嬉闹的沈拓嗅了嗅烤得香味四溢的鱼,淡声道:“鱼烤好了,来吃吧。”
步惊艳这才和赵湘兰打住,两人走到火堆边,沈拓取下一条递给赵湘兰,赵湘兰捧在手里,未吃先流口水,大赞道:“哇,沈大哥烤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本来这几天吃这些东西已经腻歪得了不得,现在又勾出了我的馋虫,真是太了不起了。”说完,一口咬下去,边嚼边闭着眼赞不绝口,就如吃着天下最美味般。
步惊艳笑看她夸张的表情,这时沈拓也递给她一条鱼,黄金带色的,确实很引人食欲。
“谢谢。”步惊艳接过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与他相处这段时间,除了在栈道上极其慌乱的见过,她并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男子把鱼递给她就垂下了眼眸,他肤色净白,似有些文士的文弱,却又不尽然是,因为他的五官轮角极为分明,让他的斯文气质顿时添了不少阳刚之气。他眉深入鬓,鼻子挺括,唇形饱满有形,颈部如流线性般修长,一身单薄的春衫裹住他精瘦的身体,他都不冷吗——
“哎哟!”步惊艳只觉手指一痛,低头一看,原来是鱼油滴在了她手上,立即就起了个红泡,赵湘兰把头俯过来往她烫伤的地方看,“咦?被油烫了,要不要紧?”
步惊艳摇头,是她自己品评美男过了头才遭此横祸,哪里还能说要紧?
沈拓抓过她的手,看了看,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打开后倒了指甲般大小的绿色药膏出来,然后轻轻涂抹在她的烫伤处,“不是很要紧,只是会有点灼痛,擦了药就没事了。”
他离她很近,有散下来的发丝落在她手上,痒痒地,连如玉般白皙的手背都红了起来。
沈拓似也察觉有些不妥,遂把头往后侧了侧,离她远了些。
步惊艳笑道:“沈拓,我发现你真是一个奇妙的人。”
沈拓没有看她,把最后一点药膏抹开,“怎么说?”
步惊艳盯着他刚拿出瓶子的怀里,“昨晚你给我吃的药是从那里拿出来的吧,现在又从里面拿出另一个瓶子,我真的想知道,你那里还有没有装其他的瓶子?”
沈拓被她看得呼吸一滞,赵湘兰吸着手指上的鱼肉末,吃吃笑道:“还别说,我也发现沈大哥每次都能从怀里拿出不同的药瓶子来。难道沈大哥怀里装了个百宝囊?可以取之不尽?”
“就是啊,公主,你看,他前胸一点都不鼓,真的难以想象他把瓶子放哪里了?”
沈拓被她们的话题弄得哭笑不得,只是手上依然有条不紊的把瓶子收好放回怀里,坐回原处道:“知不知道什么是非礼勿视?两个姑娘家,盯着个男人的胸口看,也不觉得难为情?”
步惊艳和赵湘兰互视一眼,先是低下头吃鱼,一口还没咽下去,两人忽然靠在一起,竟然抱头闷声唧唧笑起来,赵湘兰喘着气大声道:“我们觉不觉得难为情不要紧,可是为什么你的脸却红了,难道身为大男子的沈大哥还觉得难为情?”
沈拓无奈的看着两个女子,一个娇纯可爱,一个秀美若春水,此时此地还能放声开怀大笑,以后会这样吗?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希望事过境迁后,她们仍能保持现样的纯真。
几人把鱼串吃完后,沈拓就去河边剖羊了。赵湘兰带步惊艳四处瞄着如春的美景,这个谷底果然如她形容的那般,景致真的很美,沿途只见奇景层出不穷,悦目之极。
步惊艳抱游山览胜的心情,欣赏被野树草丛覆盖的深山高岭,奇峰异石。拐一个弯后,景物又变。
先是水瀑声轰然作响,而随空间不住开阔,阵阵水气扑面而来,只见对面雾幕弥漫中,一道瀑布有如出洞蛟龙般从断崖洞隙喷泻而下,直抵崖底,成翻滚的急流,再依山势冲奔而去,让人叹为观止。
步惊艳看得心神皆醉,停步负手静观,只觉整个人的精气神无限腾升,与自然合化为一。
而所有斗争仇杀,在这天然的奇景前,均变得无关痛痒。
她深深呼吸着,陡然想起以前在闲情怡致时时常会拿出箫来在空旷处胡乱吹上一曲,可惜现在手里没有这样东西。
正在思虑间,只听不远处便呜呜传来一片凄楚的萧声,一时缠绵凄冷,一时又清越悠扬,像是冬天寒风的呜咽,又像天边那一轮东升旭日,充满蓬勃朝气。
那曲调极为优美,赵湘兰侧耳倾听,已觉心驰神醉。
两人顺着那萧声慢慢向前寻去,转出一个小树林,便见一身月白长衫的沈拓坐于河边一方大山石上,手执一支通体碧翠的玉萧呈在唇边吹奏。
两人细细听了一阙,还未尽兴,萧音已拉出最后一个音符后,渐渐低沉下去,终于停住。
赵湘兰当即拍手,大笑道:“沈大哥吹得真好,不如再来一曲吧。”
沈拓缓缓放下手里的萧,回过头来,含笑,“我一天只吹一曲,要想再听,明天继续。”
步惊艳嗤笑,用力蹬上那大山石,一把抢过他手里萧,朝下面的赵湘兰说道:“他太吝啬了,不如我来为你吹奏一曲,怎么样?”
赵湘兰睁大眼,“姐姐也会吹箫?”
沈拓也不敢恭维的看着她,“你行不行?如果不行,别污了人的耳朵。”
步惊艳把萧在手里滴溜溜转了几圈,得意道:“小女子不才,勉强能把几个音符弄清楚。如果怕污了你们的耳朵,那请吧,别忘记把耳朵塞上。”
山石上平整的地方并不多,两人站在一起,本就有些挤,被步惊艳故意一推挤,沈拓便跌了下来,自然不会狼狈的摔落,只轻轻一纵,白衫翩翩,便潇洒着了地。
步惊艳把玉萧放到嘴边正要吹,发现下面的两个人都在仰头望着她,故意把气息乱转,玉萧顿时发出刺耳粗嘎的声音,把赵湘兰吓得赶紧捂住耳朵,“喂,你不会吹就不要吹,别难为了我的耳朵。”
沈拓倒是镇定,只是淡淡地站在那里。
步惊艳这次不再使坏,气息运转,竟吹出了一曲她所熟悉又曲调简单的《沧海一声笑》。
她能吹萧,完全是自己无事摸索出来的,就像她所说的那样,纯属能把几个音符凑准而已,平淡无奇,毫无技巧可言,但好在这首曲子既悠扬又能涤荡人的心志。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从事几多骄。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她真应该感谢黄沾用这首词曲给了红尘俗世中的人一个出口。此时让她真正领悟到,人生匆匆几十年,名利美色不过是过眼云烟,纵然你富可敌国,貌美倾城,又能如何?结果还不是一样,荒冢一堆草没了。不若高歌一曲,快意人生!
只是,又有几人能明了?
骆驼峰上,仍是白雪皑皑。
这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冬日,所有的景物都被寒气侵袭,各物上面的冰棱悬得老长,在各自的角落里默默闪烁着银白的光芒。
“王妃,王爷来看你了。”一座军帐里,步芳殃殃靠于简易卧榻上,小竹轻轻叫她,她才缓缓睁开双眼。只见厚厚的帘子一掀,面容俊美一身冷峭的凤远兮走了进来。
他走上前探了探她额头,“烧已经退了不少,如果再好好休息,应该多少能吃些东西了。”
步芳一张脸苍白如雪,她捂嘴连咳了几声,脸上涨出了几分惹人痛惜的红晕,她蹙紧秀眉,无力道:“王爷不用管我,外面找我妹妹的人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凤远兮皱眉等着她咳完,沉声道:“前两天找到的那条河道,听楚云说已经扎好了木排,准备今天顺着河道四下再搜找一番,如果再寻不到,要找的人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步芳闻言立即红了眼圈,眼睫一眨,那泪珠如一颗颗晶莹的珍珠般串串落下,“我那可怜的妹妹……这下总算又多了个希望,希望老天保佑,我们能就此找到她。”
凤远兮看着她,瞥眼见小竹拿着手绢,不由接了过来,递到她眼底,“别哭坏身体,擦擦吧。”
步芳眼波闪动,接过手绢轻轻擦着眼泪,然后抬头楚楚动人的望着凤远兮,“王爷,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希望王爷也能下去找她,不管找得到找不到,总要给我个安心。”
凤远兮看了她一眼,才道:“好。”说完,就要转身走出去,步芳又在后面说道:“外面天寒地冻的,王爷就这样下去我也不放心,不如让柴进也随您下去,若遇到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站在门外的柴进听到她的举荐,心领神会抱拳走了进来,“让属下随您下去吧。”
凤远兮微颔首,便一言不发的走了。
帐内,软弱无力的步芳慢慢露出了一个清丽无边的笑。
在那被厚雪覆盖住的灌木从中,一队兵丁砍树搬绳,一个身着藏青袍服的年轻男子眉宇紧皱,紧抿唇看着他们伐木扎排。
十几日来,楚云与柳文景各带着一支人马一直在这崖底搜寻赵国公主与步惊艳的踪影。那日好不容易下到山崖下,找遍了整个积雪深厚的地方,都不曾见到两人,不论是尸体还是活人,一个都没见到。
他以为他看错了她们跳崖的地方,后来站在他目击的地方一再确认,绝对没有看错,那么他们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多日疲惫寻下来,柳文景对于能找到公主已不抱太大希望,如此寒冷的天气,就算公主跳崖侥幸不死,可能也被冻死饿死。如果不是皇帝下令必须生要见人死要尸,或许已经早把人都撤了回去。
整个搜寻队伍两日前在崖底忽然寻到一条并非死水的河流,今日在凿开一边的冰层后,准备把木现扎的木伐放上去,然后再顺流仔细搜寻一遍,如果仍找不到,只能就此放弃。
得到消息的步守城今日也派了人下来,女儿一直生死不明,他应该也是非常着急的。自那夜听到步守城和步惊艳的谈话后,楚云真的分不清步守城对步惊艳到底是真心关心还是假意表演。但不管怎么样,他派的人手也扎好了木排就跟在他后面,这倒是假不了的。
一个兵士走过来报告,“将军,五支木排全都放进了水里,是否现在就顺流下去?”
楚云放眼望向川流不息的河面,五个木伐整齐的排放在上面,每个木伐上能站三四个人,其实就这样找下去是危险的,如果遇到水流一急,木伐上的人稍一不稳,就会冲进河水里,而且绝无幸理。
“挑几个身手机灵点的,现在就走吧。”
“是。”
十几个兵丁各就各位,楚云正准备下令放排,忽听一人说道:“且慢,我同你们一起去。”
随着喝停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晋王凤远兮和他一个属下。
楚云一怔,“王爷也要去?”
凤远兮已不由分说一步跳了上来,把他旁边的两个兵士赶了下去,也不正眼看楚云,望着远处,“王妃担心她妹妹,叫我跟去看看。”
楚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吩咐人放排。
这条河流由飞瀑形成,不疾不缓,徐徐东流,在阳光下荡漾的水波斑烂绚丽。
站在栈道上一身红袍服的凤九俯首凝望着几个木排顺流而下,衣袂飘飘,神色清冷。
“主子,现在是否跟去?”北叔站在旁边问道。他在冲出重围的时候后肩接近脊椎的地方中了一箭,此时脖子上仍绑着厚厚的棉布,整个头犹如被栽在布堆上般。
凤九没有说话,半晌,才道:“已经过去很多天了,有没有查到杀手是谁派的?”
北叔有些焦急的看了快消失在视线内的木伐,道:“主子,那件事都在次要,现在主要是马上跟过去,就怕他们先找到公主,就……”
凤九眉梢一跳,轻声道:“你如今怎么变得这样多嘴?”
北叔惊惧,拱手行礼,“敢公然派兵和杀手出来的,有可能是柳氏,但由于柳劲松也差点丧命,这个可能又可以排除,有在朝的官员来报,说黄桐曾领了禁卫军去修庙堂。据查,那日白天,也就只有他的禁卫军被调动过。然后六合堂杀手门同时也接过这笔要杀王妃的生意,但具体顾主是谁,没有人知道。”
“查了一些日子,就这么点似是而非的消息,下面的人都在干什么?”
北叔畏惧得不敢出声。
凤九又道,“吩咐下去,尽快用最快捷的办法查出幕后主使者。看看黄桐究竟是被谁所主使。杀手门那边,给他们多点好处,看能不能让他们破例给个确切的消息。”
北叔道:“明白,所有事都会照主子吩咐一一安排下去。”
“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北叔不敢再多言,几个飞纵,跃上了崖壁,转个弯后,消失了。
凤九居高临下凝望河流深远处,慢慢将飞散的乌发用一根玉簪束起。自步惊艳出事以来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但他知道,没有消息就是有消息,如果真让他看到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才是最绝望的事。
栈道上的风大起来,束好发,他拉拉自己一身脏兮兮的红袍子,稍作整顿,毅然点着崖壁飞跃着纵到隐于暗处的木伐上,挥动竹篙,向楚云的木伐队追去。
太阳渐高,天空最后的一抹晨霞也在慢慢淡去。天地之间涌出一层薄雾,那雾笼罩在水面上,模糊了人们的视线。
楚云与凤远兮迎风而立,四目紧紧观测两岸。此时木排已到中游,水势也由开阔平稳转为激流,两岸怪石林立猿啼不已。这其中还伴着虎啸阵阵,木排下是湍急的河流,河水打着旋,伴着风声呜咽。
风声,水声,兽鸣,交合在一起,整个木伐上,却没有一人敢说惧怕。
“将军,再转过一个河道,水流会越来越急,再下去就是瀑布,我们是否该回转?”一个撑篙的兵士望着前方说道。
楚云看着前面更惊险的水面,正要吩咐往旁边一处能落脚的地方靠近,忽然听到一阵激昂高亢入云的箫声传来,仔细听来,那箫音清丽明亮,似乎就在这附近不远处。
正在他们倾听之时,河道有了岔口,水流顿时一缓,凤远兮夺过那兵士的竹篙,斜撑着往箫音传来的方向划去。果然,进入这条河道才一箭远,就见前方有一空旷处,而河岸边一方大石上,隐隐正有一人在吹箫。
随着距离的拉近,一个不施粉黛的绝色女子渐渐映入众人眼帘。
箫音缭缭,河风把她的一把青丝吹得凌乱缠绵,长袖广阔,一身未束腰的黑色大袍迎风飞舞,肤如玉,瞳凝秋水,那神韵,当真是美艳得让人不敢逼视……
一时间,天地间除了一人一箫,几无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