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辉煌第三百九十四章天下“第一难”(下)
“吴市长,请问你清楚今天所发生一切的真实原因吗?!透过这种事件的背后。你有什么感想呢?!......”
面对着马宝鸣喋喋不休的官场八股腔调,连吴永成这种政界中混迹了多少年的老油条们听着耳朵里都起腻,更别说像文英出身于马长青那样的官宦子女了,她在报社工作的时候,可没有少和这些八股文打交道啊。
可出于一种最起码的礼貌,文英还是硬着头皮、陪着笑脸,耐心地听下去了,因为她有自己此行的最终目的——吴永成这位丹青市历史上最年轻的市长,到任之后,就以处理库经市何俊奎一案,在民间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今天她除了就九山镇上访事件接触一下丹青市政府的真实态度之外,就是想零距离结识、结识被老百姓们传说得有点神乎其神这位丹青市年轻的市长。
现在趁着马宝鸣喘口气的工夫,文英马上及时地把话题又拉到了吴永成的身上——他今天可是自己采访的主角啊!
吴永成没有想到这位身后有着深厚背景、自己又是漂亮能干的女记者,在转了一圈之后,还是不肯放过自己,本想打几句官腔,再把苗头转移到在座的分管副市长张清芳的头上,可望了望文英眼睛里充满希冀的目光,倒有些于心不忍了。
唉,人家小姑娘也是为了工作啊。自己这么转来转去的逗着人家玩,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在这个时候,吴永成就不得不佩服那些媒体的领导们了,他们之所以把那些年轻漂亮的女记者们打发出来,采访有一定级别的领导,或许也是考虑到男人们的潜意识中,都有着一种怜香惜玉的心理,大概所有的心态正常、生理功能健全的男性们,在面对这样的情况的时候,谁也不会忍心拒绝小姑娘们这样的要求吧!
“呵呵,文记者,你这个问题我倒是很乐意回答你,不过,很遗憾,在你进来的时候,宝鸣同志和清芳同志正准备和我汇报这个上访案件的详细情况,因此,我可以实话实说,对于这个事件,我还没有掌握多少情况,更谈不上什么透过本质谈感想了。”
有一说一、实事求是,这一贯是吴永成的工作作风,他并不会像某些领导一样,即使自己不知道某些情况,还担心别人说自己太官僚什么的,来一个不懂装懂——即使是下面的一个小镇书记,虽然管辖的地盘不大。但要做到事无巨细、都心中有数,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是五百多万居民的一个经济发达市呢?!
吴永成满以为自己实话实说之后,这个小姑娘可以放过自己,把目标对准张清芳和马宝鸣了,哪知道文英却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之后,才来找他的。
“吴市长,我和省电视台的这位张庆凌记者,一同都九山镇发生的这起事件,进行了全面的了解,这是采访之后,我写的一篇新闻报道,请您过目。”文英狡黠地一笑,从采访包中拿出了一份文稿,向吴永成递了过来。
原来这位电视台的摄像记者是文英这次采访的搭档啊,怪不得马宝鸣也没有阻拦呢!
也就是像文英这样有着大背景的记者,才能够跨单位找这样的合作伙伴了,换作别的人,嘿嘿,那可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吴永成心里暗暗感叹道。
不过,你这丫头是不是有点太不识趣了。你把你的稿件拿给我干什么?我是丹青市的市长,又不是你们省报的总编辑,你现在让我给你审阅稿件吗?1
但这一丝的不悦,也只是在吴永成的心头一闪而过,并没有停留多长的时间——省台记者的摄像机镜头还正面对着自己呢,张清芳和马宝鸣还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如何应对这个场面,如果自己出现一些不应该有的态度,那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可就有点惨了——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也是领导的孩子跟吴市长搞的一个恶作剧吧。
但如果就这么任由这个小姑娘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话,那传出去也有点太损他吴市长的形象了吧。
更为关键的一点是,自己对九山镇的这个情况没有亲自调查过,如果单单地以记者拿到眼前的这份资料作为子判断的一个依据的话,涉及到的某些干部们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又会对自己怎么想呢?!
一定程度上,记者和官员们可也是死对头啊——一方想捂住有点不太光彩的事实真相,另外一方呢,却在拼命地发掘事情的老根源,一双冤家对头啊!
一刹那间,吴永成已经想好了一个主意,他笑着指了指那份稿件,对文英说道:“好啊,那让咱们先拜读、拜读文大记者的杰作。宝鸣同志,你不是也了解这个事情的一部分内容嘛,那你先看一看,你们掌握的和咱们省报记者采访到的,有没有一些出入呢?!”
马宝鸣听到吴永成的吩咐,马上紧走几步,一手接过了文英手中的稿件。一边笑着说道:“文记者可是咱省报的笔杆子啊,有机会的话,还要请文记者给我们办公厅的那些搞资料的干事们传授一点写作方面的经验啊。”
要论玩笔杆子,说实话,报社的那些记者们根本比不过两办的那些秀才们,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报社的那些资深记者们,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更别说文英这样的后进之秀了,因此,马宝鸣的这句话中,恭维的成分反倒占了有一多半——还是看在她老子马长青的份上啊。
不过在场的各位,却谁都没有点破这一点。
文英心里微微有点恼怒了:这个丹青市的市长架子未免摆得有点太大了吧,她自从大学毕业之后,也曾经采访过不少的高级领导,级别、地位比吴永成高的也不在少数,可这位年轻的市长,自从接受她的采访之后,虽然说摆出的态度那是没得说的,可在每一件事情上,却都有意无意地和自己绕着圈子,截至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从他的口中得到一句实心话呢。除了打打官腔、唱唱高调,就是巧妙地把目标轻易地挪到了别人的头上,这还像民间所传闻的“亲民市长”吗?!
想到这里,文英不自不觉地把自己的嘴唇轻轻咬住,眉宇间露出一丝的不豫。
此时的吴永成哪知道自己在无意之间,已经得罪了马长青的这位“女公子”,视线却关注着正在看稿子的马宝鸣:“怎么样,宝鸣同志,文记者他们了解到的事实,是不是和你掌握的情况差不多呢?!”
新闻稿并不长,也就是一千多字的样子。马宝鸣又是从事了多年文字资料的老手了,短暂的几十秒之内,就从头到尾把稿件大致看完了,听到吴永成询问之声,点点头说到:“吴市长,文记者他们了解到的情况,与我和来访的群众、以及卯沁县一些领导了解的情况大致差不多,嗯,可以说,事实也基本上就是这样。”
说完,马宝鸣顺手把稿件交给了张清芳:“三年前这件事情的处理,张副市长也是清楚的,你也可以看看情况是不是这样的。”
张清芳接过稿件,大致地扫描了一眼,微微颌首:“吴市长,大致情况小文他们也说清楚了,只是一些细节还值得深入地调查。”
“奥,那我也欣赏、欣赏咱们省报记者的水平。那个省台的同志,你是不是先把你的机器给放下,休息一会儿呢?一直举着也够辛苦的。”吴永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室内的气氛有点太沉闷了,吴永成的这句话,反倒使得马宝鸣和张清芳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的微笑,连本来有点不悦的文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示意同来的那位摄像记者放下机器——人家这是在委婉地提出反对意见呢,毕竟是在市政府的市长办公室,也不能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文英的这篇新闻稿题目倒是非常醒目的:抢占农民四百亩地,每年只给十斤面粉做补偿
副标题则是:卯沁县九山镇抢占农民口粮地建办公楼,引起村民们强烈不满。
嗯,看来文英当这个省报社的记者,也是有一点真才实学的,起码这个标题就挺能一下子抓住读者的眼球的。
吴永成心里暗暗赞了一把,接着继续往下看新闻的正文内容: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尤其是山里的平地更是珍贵。
在卯沁县的九山镇九山村,农民反映,土地被拿来盖了政府办公楼,而且还建起了一个占地几十亩的公园。
四百多亩地的农田被强占后。只是每年给他们每人十斤面粉做为补偿。
在卯沁县九山镇,记者看到,沿路两边屹立着基本农田保护区的大牌子,可是牌子下却是荒草丛生。在镇政府所在地九山村,以前几百亩农田里本应该在这个季节,是农民们忙着收获一年辛勤劳作成果的时候,现在如今却已是塔吊林立,车来车往,见不到一颗成熟的庄稼。
记者为此采访了一些村民们,他们告诉记者:‘咱九山村是山区,本来就是人多地少,我们基本农田1300口人,只有四百多亩的基本农田,现在全占净了。’
记者在现场看到:作为九山村山区唯一一块用来耕作的平原地带,如今已被九山镇政府征去,准备盖六层高的办公楼,现在地基的基础已经做好。
在办公楼的西侧宽十几米的齐河,河水清澈见底,办公楼南侧,挖土机正在平整土地,一个几十亩的公园已初具规模。
知情者告诉记者:现有的镇政府办公楼去年刚刚装修过,非常宽敞。他们镇也就是5万人口的规模,却建起了一个占地二十多亩、加上公园等配套二百一十多亩的办公休闲区,为什么要这样折腾呢?
针对九山镇的这一决定,村民们意见纷纷,大家都说:‘要建那个楼,建在荒山上,还有情可原。可我们现在连农田都没有了,建政府办公楼,再建个公园,老百姓都吃什么?不能去吃公园吧?是不是?’
老百姓什么都没有,盖个楼干什么?更重要的是,农民这片四百多亩的农田被强占以后,村民没得到任何说法,只是村里每年只拿出每人10斤面粉做为补偿。
记者到场就不解地问道:‘征用了村里的基本农田,镇政府会一点补偿也没有?!’
群众们肯定地回答:‘也就是每口人到春节的时候,给10斤面,别的什么都没有。也没给任何说法,就这样强行占了。’
还有群众们对记者反映:这些年以来,不论谁的地,说占就强行占。根本不给说法,也不说给你多少粮食或者多少钱,根本没这个讲法。
做为九山村来说,农民并不富裕,周围全是高山,就那么一丁点的平原,却被用来建起了公园。
用当地群众们的话来说:我们山区的人都靠农田生活,现在没地,没办法,只好出去打工,现在年轻的还可以,将来我们年纪大了,去哪打工?都没人要了,吃饭没着落。没有依靠了,我们老百姓是依靠土地来生活。
据记者了解到:在三年以前,镇里就征去了农民的这片基本农田,可是经过村民到省里上访,镇上又把这片土地归还给了老百姓。
如今,三年过去了,基本农田保护区仍旧是没有保护住:结果种了三年,又强行征了去。建公园,建政府办公楼。全给占了。
当记者来到卯沁县九山镇镇政府,问可否知道农民土地补偿问题时,九山镇政府办公室一位姓胡的工作人员起初并不承认:‘我们这儿没出这个事,哪儿有这事?’
随后这位工作人员又称不知情,并把责任推给村里:‘那我不是很清楚,你问他村里吧。具体操作都是村里搞得。镇上反正是跟村里打得交道。’
按照规定,征用农村基本农田的需上报国务院批准。而镇里的答复是不知情。
‘这我不是很清楚。都有哪些手续呢?因为都是县政府批准的。我不是很清楚,我给你问问。’
具体哪些手续不知道按照规定,建成公园的用地属于镇政府,如果要征用,必须按照程序进行征收,而且要取得土地所有人,也就是农民的认可。
稍后记者联系到了九山镇镇党委书记李谦德,李谦德书记在电话中告诉记者:他们之所以要建这个工程,那是根据全县经济工作会议要求,确定了九山镇今后经济发展的重点,就是以农产品深加工和旅游开发为工作重点,推动全镇经济社会各项事业实现跨越发展。而修建高档次的办公设施和休闲场所,也是为了提升景区的旅游档次,更好地加大对外招商引资工作力度,提高开发规模和档次水平。使旅游经济再上新水平。
记者想说的是,你们在农民地里盖起的办公大楼,在农民的良田里盖起的休闲公园,有没有俯下身子,去问问这块土地的主人是否同意?做为地方政府,如果一味追求形象工程,面子工程,而对百姓的感受不闻不顾,这种工程不要也罢!”
这九山镇的领导可真够操蛋的,搞出了怎么大的动静,嘴上还啧啧有词,他是不是还想让省报的记者们,给他的此项壮举大肆地歌功颂德呢?!
吴永成看完这篇新闻报道之后,脸色马上就黑了下来,浑然不顾要在马宝鸣和文英等人面前保持自己领导的形象。
“吴市长,报道文稿你也看过了,请问你对九山镇的这个做法,有什么感想呢?!”文英及时地捕捉到了吴永成脸上表情的变化,马上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提问,同时悄悄向那位省台的摄像记者使了个眼色。
那个摄像记者会意地又扛起了摄像机,把镜头对准了吴永成,准备开始工作。
吴永成有点烦躁地冲摄像记者摆了摆手,马宝鸣马上领会了吴永成的意思,上去走到摄像记者的面前,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那个摄像记者不甘心地提着自己的机器,跟在马宝鸣的身后走出了吴永成的办公室。
文英来头太大,要是把她也赶出吴永成的办公室,马宝鸣还没有那个胆子——人家可有一个省委分管党务的副书记老爸在后面杵着呀,真要是回去撅着嘴巴支吾几句的话,那他这个小小的副厅级领导可是吃不消的,还是捡软柿子捏吧。
吴永成没有在意马宝鸣此时的这个小心眼,也没有搭理文英的提出的问题,而是径自扭过头问张清芳:“清芳同志,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九山镇的这项工程在三年前,就被省有关部门明令制止之后,在三年之后却又死灰复燃?!卯沁县的领导们是怎么考虑这个问题的?!就这份新闻稿中所提到的,仅仅只有五万人的乡镇,却要修建占地四百多亩的高级休闲场所和办公大楼,他们好大的手笔呀,比咱们丹青市市政府大院也牛啊!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把本来一直微笑着的张清芳砸了个晕头转向——尽管卯沁县不是她所包点的县区,可她是市政府分管农业的副市长,这些事情也本来就在她的职权管辖范围之内的,她涨红了脸,嗫嚅着想解释几句什么,可嘴唇动了几下,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作为一个女领导干部,张清芳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训斥呢!
一旁的文英也被吴永成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吓得不敢再言语什么了,她心里就有点纳闷了:怎么这个年轻市长刚才还是一副淡然从容的样子,眨眼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哪还有一点副省部级领导的涵养呀,简直就像下面乡镇的一个基层干部的形象嘛,她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亲在同僚们面前发过这样大的火的,即使是在他最愤怒的时候。
幸好在这个时候,马宝鸣去而复返,他听到了吴永成训斥张清芳的这一席话,马上为她开脱着解释道:“吴市长,张副市长在三年前的时候,只是咱们丹青市的市长助理,也不分管农业这项工作。”
吴永成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但也没有直接向张清芳表示什么歉意,只是脸上强努出一点笑意,冲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吧,接着说到:“清芳同志,卯沁县的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淡淡地放过去,必须追究有关领导的责任,你是分管农业的市政府领导,这项工作我就交给你专门负责,处理结果一定要及时反馈到我这里来。
那些被占用的耕地,必须责令有关单位全部恢复耕地原来的地貌,给群众们造成损失的,也必须全额补偿,他九山镇没有足够的钱,就让卯沁县从县财政往出拿!
哼,每人每年十斤面够什么?!没有了土地,他九山镇拿什么来搞‘农产品深化加工’呢?!他以为修建几幢楼房、搞一个公园,就能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提升什么旅游景点的档次吗?真是荒唐!!”
张清芳低着头悄悄擦去眼角流出的眼泪,一边认真地记着吴永成刚才的指示,一边不住地点着头,等吴永成发完一顿火之后,才抬起头强笑着对吴永成请示道:“吴市长,那我现在就去落实你刚才的指示,我有点担心卯沁县的同志们回去之后,如果不能处理好这件事情,群众们的情绪又会再次……”
“好,清芳同志,你考虑地很周到,很好!”吴永成赞赏地望了张清芳一眼,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主动伸出自己的手:“辛苦你了,既要关注自己的包点工作,还要处理这突发事件。”
张清芳连忙站起身来,紧紧握住吴永成伸出的手,不好意思地说道:“吴市长,这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您要真考虑到我工作辛苦的话,下一次批评的时候,火力小一点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张清芳最后的一句开玩笑,把在场的人都逗得哄堂大笑了起来,室内原本有点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呵呵呵,清芳同志,咱们可是一码归一码啊,我这人年轻、有时候脾气不好,你可得多多包涵啊!”吴永成指着张清芳也开玩笑道:“不过,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许我还会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乱嚷一通呢,你可要做好哭鼻子的准备啊!”
笑声中,张清芳走出了吴永成的办公室,室内只剩下了吴永成、马宝鸣和文英了。
“对了,宝鸣同志,三年前九山镇的群众们不是到省委去上访的嘛,为什么他们这次却跑到市政府来了?到省委上访不是更容易解决问题吗?!”
吴永成坐回自己原先的座位之后,不解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吴永成前世在基层的时候,也和不少上访的群众们打过交道,因此对于上访户们的心理还是掌握不少的:一般来说,在群众们的意识当中,那就是上访最好找最大的领导,这样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自己的事情也能办得越快,可省委和市政府的距离,也就是几千米啊,九山镇的群众们却来了个反道而行之,真要是今天堵在了省委大门口的话,那事情应该说更办得快啊!
文英却在一边接过了这个话题:“吴市长,我在外面的时候,也问过群众们这个问题,他们告诉我:三年前他们来找市政府的时候,当时的市政府领导不为他们做主,他们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到省委去上访的;可现在来了一个为老百姓们说话、做主的吴青天了,他们就想找吴青天来给他们做主,要是再到省委的话,在这个敏感的时期,省委领导如果一生气责怪吴青天的话,那大家不是给他添麻烦了嘛!”
说这话的时候,文英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一旁的马宝鸣也点头证实此事:“吴市长,群众们是这么说的。”
吴永成不由得感慨道:“谁说咱们的老百姓们素质低、不懂得事理呢?!其实他们的心里最清楚了,只要谁为他们做一点事,哪怕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他们都会牢牢地记在心里的啊!”
马宝鸣和文英都点头不已。
因为这件事情牵涉到三年前,三年前又是现在的省委常委、市委书记王必顺担任当时的市政府一把手,因此大家有有意识地都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文英同志,你这份新闻稿就先留在我这里吧。”吴永成举起手中的那份新闻稿,冲着文英晃了晃:“这可是一份极好的教材啊,我准备在市长办公会议上,专门就这个事件给大家讲一讲。”
文英自然也是个明白人,她知道吴永成的意思是不想让她刊登这篇稿件了,可她此时又有点不甘心,为了这个题材,她可是不惜动用了她父亲的一些关系,把省电视台的摄像记者要拉来和她合作了几天,现在要是连这篇文字稿件都不能见报的话,那其他的那些音像新闻,就更甭想在省台露面了,这可是在目前为止,最受人们所关注的一个内容啊!
“吴市长,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有关信访这方面的报道,最好不要再报道呢?!这可不符合你平时的一贯工作作风啊,据我所知,你在平时的工作中,那是最反对弄虚作假的。”文英据理力争。
“呵呵,文英同志,你可真会给我扣帽子啊。新闻报道自由,这是你们记者们无冕之王的特权,谁也不能阻碍你们工作的权利的,我也并不是说有关信访的新闻就不能报道,像刚才我们的秘书长马宝鸣同志给你介绍我们丹青市的那些措施,你们报纸、电视台的都可以大力报道啊,我们全力支持你们的工作,还不是热烈的欢迎啊!”吴永成笑着和文英玩起了“太极拳”。
文英咬了咬嘴唇,心里暗暗恨道:这个男人可真狡猾啊,分明是不想让自己报道他们市的这些信访负面报道,嘴上却还说地冠冕堂皇的,分明就是一个滑头老官僚嘛!
可又一想吴永成现在的年龄,文英不由得心里也好笑起来:就他现在的年龄,那是怎么也和“老”字难以联系在一起的,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这么年轻,成为了与自己父亲一样级别的副省部级领导的。
真是一个难解的谜啊!难道吴永成这个年轻的副市长,还真是像外界所传言的,是靠老丈人的这种“裙带”关系,才爬到这个位置的吗?!可要说自己也见过不少的高干子弟了,但能像吴永成这样有能力的,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无论是他的工作方法,还是他待人处事的那份潇洒。
不行,今天自己不能就这么放过他,自己可是费了很大的心血,才做了这么一些报道,地让他付出一些什么真实的东西来交换,那才算是没有白费自己这几天的辛苦呢!
想到这里,文英就开始了吴永成讨价还价了:“吴市长,我知道您是不想让我在这个敏感的时期,把有关你们丹青市的这个负面报道报道出去,可你也要为我想一想啊,这是报社领导交给我们的任务,辛辛苦苦工作了好长时间,就让你一句话给否定了,我回去怎么向领导们交代啊?!”
小姑娘,你想蒙谁呢?!还领导交给你的任务?!就你现在采访到的这些,鬼才会相信哪个报社的领导,敢同意你刊出呢!除非他不想要自己的那顶乌纱帽了!这可是在建国五十周年大庆的特殊时期啊。这不是一般性的行为,这还真有可能成为政治性的事件,你只不过是想从我这里搞点什么而已,就你的这嫩样,还想和我斗?!。
吴永成心里一阵好笑,但脸上可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文英同志,你能理解我们的心情,我很高兴。嗯,这个,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如果我们能为你的工作提供什么帮助的话,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是不是啊,宝鸣同志。”
马宝鸣连连点头:“对、对,文记者,我们秘书处全体同志一定密切配合你的工作。”
文英却没有理会马宝鸣,还是眼睛直直地望着吴永成:“吴市长,你知道吗,我们报社领导这次交给我的任务,就是采访有关信访工作方面的内容,以配合国庆五十盛典活动的顺利进行,采访的提纲我都做了精心的准备,就是以信访工作这个‘天下第一难’为主来进行的,可你现在这么一来的话,就打乱了我的全部工作安排。要不我给你做个专访,就谈一谈这‘天下第一难’,你看可以吗?”
不知什么时候起,文英对吴永成的称呼,也由原来的“您”,自然而然地转换为了“你”,还说得那么顺溜。
“这个可以,不过,我也有个条件,那就是这个专访只能在国庆之后刊出,在这段时间我是不会同意的。”
吴永成本来不想接受媒体搞的什么专访,这与他想保持的低调那是格格不入的,可又一想:信访工作也是自己这个市长的主要内容之一,要是连这个也不敢说点什么的话,文英回去跟自己的老子一抱怨,马长青听到这个反映,那又会是怎么一个样子呢?!
但答应归答应,现在刚刚出了市政府大门被上访群众堵住的事件,省报再等出自己的什么专访的话,那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因此,吴永成说出自己的这个条件之后,见文英脸上还有一丝不情愿的表情,马上正色说道:“文英同志,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这个条件的话,那咱们也不要搞这个什么专访了,至于你要报道的那些内容,不管是在你们省报也好,还是在省电视台也罢,我都不管你,但我们丹青市市委和市政府,会向省报社、电视台的领导们郑重提出我们的要求的。”
“好、好、好,我答应你的条件,这总可以了吧。”文英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愿意接受吴永成的这个条件,心里却在暗暗嘀咕着:这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呢?!和我一个小姑娘还这么叽叽咕咕的,一点也不爽快嘛。
“那好吧,文英同志,你可以和马宝鸣同志联系,看什么时候我们可以搞你的这个专访。”吴永成起身做出一副送客的样子,对文英说道。
文英着急地叫了起来:“啊呀,吴市长,你这就有点不讲理了,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了,你怎么就过河拆桥啊?!现在,你就要赶我走吗?!咱们不是说好专访的嘛,我看呀,你大市长的工作很忙的,就现在抽个时间就成了,反正我也不占用你多长的时间,有个半小时就足够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有了时间呢,到时候我到哪去找你呀!”
呵呵,这小丫头心眼还挺多的,她是担心自己会变卦。
吴永成苦笑着又坐了下来:“呵呵,那好吧,文英同志,咱们现在就开始?”
文英悄声嘟囔了一句:“哼,这还差不多嘛。”
说着从自己的采访包中拿出一支小巧的录音笔,放到了她和吴永成之间的一张茶几上,掏出自己的采访本,一改之前脸上的稚气,要变成了那个精明强干女记者的模样:“吴市长,当前在我们一些地方的领导干部之中,把信访工作看作是最为头痛的事情,号称是‘天下第一难’。
在具体的工作中,他们视群众们信访为‘闹事’,视信访者为‘不稳定因素’,把许多群众上访一律定义为‘非正常上访’予以对待。
在有的时候,他们甚至于不惜人力、物力、财力、采取种种手段,包括收买、笼络、欺瞒甚至打击、迫害信访者,其真正目的,就是害怕影响所谓的“政绩”和个别人的“仕途”。可这么一来的话,往往却会使上访事件愈演愈烈,甚至出现暴力的事件。
请问,那您是怎么看待‘非正常上访’这个问题的?”
此时被马宝鸣请出吴永成办公室的那位摄像记者,又回到了吴永成的办公室,摆弄着自己的机器,开始了重新的工作。
嗯,看来文英还真是提前做了不少的功课,这几个要素还是抓得很准确的。
吴永成正襟危坐,严肃地说道:“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应该首先正确认识信访工作的准确定位,这其中,除了有极少数的是非正常上访之外,绝大多数的,还是正常性的群众信访。而要化解所谓‘愈演愈烈’的‘非正常上访’问题,关键不在于如何打压,而在于正视信访中存在的问题,改进工作程序,消除群众‘不闹不解决’的顾虑,切实维护群众合理合法诉求。对待信访者,关键在疏不在堵,否则,不仅损害百姓利益,而且损害政府形象。”
“那您是怎么看待我们不少的地方政府,把信访工作作为一项硬性的考核指标来确定的呢?”文英的问题提得越来越尖锐了。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又是在这个敏感时期提出来的,这就不得不让吴永成非常谨慎了。
因此,吴永成稍微沉吟了片刻,这才回答道:“嗯,这个嘛,也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现象。现在很多地方,信访工作从上而下,被作为了重要的政治任务,这就使得不少干部们对信访工作不得不做,不得不做好,这也甚至成为组织考核干部政治素质、工作能力的标准之一,在操作层面上,具体推动手段包括上访量的排名、通报、一票否决、诫勉谈话,等等。
在自上而下的压力下,各级便不断加大工作力度和强度,比如说在今年的这个特殊时期,就有一些地方采取了非常措施,比如向北京增派接访工作力量,满足信访人的要求,甚至是不合理的过高要求等。
这种通过政治手段强制推进的工作方式,能够迅速起效,很快改观工作局面,但不利于信访问题的全面系统化解,可持续性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