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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二一章

    站在二楼阳台上的房书平,把杜卓阳从被拦下到被带走的整个过程都收之眼底。

    他之前虽然又在杜卓阳那里吃了一个大大的硬钉子,但是对于房二少来说,这种层面的打击已经完全算得上不值一提,仅仅是蔫儿了不到半天之后,就又重新生龙活虎地跟在杜卓阳身后,继续毫无下限地为着他心中的“未酬壮志”而努力。

    此时,他眼睁睁地看着杜卓阳被美**警两方面的联合势力带走,虽心有不甘,却也明知自己如果此刻出现,非但不能解围反而会把情况弄至更糟。

    只是,他搁置在阳台上浮雕栏杆的双手却慢慢收至攥紧,最后看到成队的警车绝尘而去之时,更是狠狠一拳砸了上去,让原本就因为采用浮雕工艺而放弃了一部分坚固属性的栏杆随之传来一声清脆的爆裂声。

    从二楼上缓步走下的房书平面沉如水,一点都看不出他方才在阳台上的勃发怒意。

    而此刻聚集在客厅里的男人们,已经吵闹得快要火拼起来。

    “就这样看着杜少被那群条子们带走,如此奇耻大辱,怎能忍气吞声?”

    “就是!我们的人手虽然还不够,但就算只有现在这些人,冲出去照样能把杜少抢回来!”

    “为什么刚刚没有开枪?那些白人猪的火力根本比不上我们,一个照面就能冲溃他们!”

    “还废话些什么?直接冲出去!阿基,我们还有多少台车?”

    阿基红着眼睛,却仍然照着杜卓阳的吩咐向群情激昂的男人们喊道:“杜少说了,他不在这两天,凡事听从明哥和季哥的安排……”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闻言更加激愤的喊叫声打断。一个个比他还要红眼的男人们挥着手里的武器叫骂着:

    “老子不做缩头乌龟!阿基你个没卵蛋的娘炮贪生怕死,让那帮狗杂种从眼皮子底下把杜少带走,我先替杜少教训一下你!”

    “那些警察是不是就是你带来的?不然怎么偏偏在只有你跟着杜少出门的时候出了事?!”

    “你不愿意去救老大就算了,敢拦我们别怪子弹不长眼睛!”

    到了最后,越来越大的声浪已经快要压没了所有人的理智,眼看就要发生弹压不住的哗变。

    房书平从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手里抢过一把微型冲锋枪,拉开枪栓冲着屋顶就是一通扫射。

    四下散开的弹壳和子弹混着大块的吊顶装饰砸落下来,几乎照顾到了客厅里所有男人的脑袋。

    “都给我冷静一点儿。”叼着烟的房书平走到了客厅的主位处,把打空了整整一弹匣的微冲随意地扔在地上,“你们平日里一个个自诩为什么中坚、精锐的,刚刚吵吵闹闹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自己走进了菜市场侃价大妈们的包围里。”

    杜家的很多人都和房书平混得很熟,此人脸皮厚外加心黑手狠又没下限,而在射击场和训练室的几次出彩表现居然让他在这些亡命之徒中奠定了不低的认同感。

    一时间,倒也有不少人卖他个面子,安静了不少。只是他到底比不上杜卓阳的积威甚重,好多人虽然暂时住了嘴,但脸上的不服之色仍然相当明显。

    “按照美国法律,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只能暂时拘押嫌疑对象48个小时。”房书平慢慢地说,“如果你们在这48个小时里真的捅出了什么篓子,那就等同于你们自己亲手把卓阳送上了电椅或是处决台!卓阳为什么让你们收起武器?那是因为在美国的地盘上,和美国的军方、警方对抗,即便是暂时阻止了他们抓人,最后难以逃脱的是一个武装暴动的罪名!丧家之犬般地从华国逃走,再从美国被赶离,到那时,世界之大哪里还有你们容身的地方?!还是说干脆被美国人剿灭在这里算了!”

    这些道理并不复杂,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被他人在自家门口轻松带走准家主的耻辱感太过浓重,才在一瞬间烧碎了所有人的理智。

    就在所有人都愣神重新思考的时候,阿基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清来电号码,阿基便立刻恭敬地接通了电话,简单地汇报了情况之后,就是一连串“是”、“好的”、“明白”的连声应着。

    “是杜爷的电话,他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轻举妄动。”阿基挂断电话后说,然后又对房书平说:“房总,杜爷有请。”

    “我靠我好紧张,”面对刚刚差点炸营的汉子们都不畏惧、一向以脸皮厚度享誉内外的房书平居然难得的羞涩起来,“我还没做好见家长的准备啊亲!”

    “案子还是很难办,或者说更加难办了。”凯琳隔着审讯室外的玻璃注视着坐在审讯桌后仍然气势不减的男人,“我们只能留他48个小时。可是看这情况,我们可能连他持枪伤人的罪名都定不下来。”

    在被请到审讯室之后,杜卓阳除了要求他的家族律师到场之外,再也没多说过一句话。

    “你们这样做是对一位绅士的极大侮辱!”有着深棕色卷发和暗绿色眼睛的男人义正言辞地抗议着,“仅仅凭借着一颗不知何种原因黏在他车轮底下的弹壳和一段指意不明的录音,就给他安上嫌疑人的脏帽子,是对我的委托人的最大侮辱,也是对美国法律的最大亵渎!”

    “是他?”乔安皱着眉头看了那个看起来相貌堂堂、文质彬彬的律师很久后,才不确定地问身边的凯琳,“是那个臭名昭彰的‘狡狐’?”

    “没错,”凯琳也认出了正在审讯室里慷慨激辞的男人,咬紧了牙说道,“就是那个律法界败类!他不是传闻被人暗杀掉了吗?原来是躲了起来。”

    狡狐的真名叫吉姆,一个毫无特点的美国人名字,然而在犯罪史和律法史都留着此人的赫赫恶名。

    出身于著名常青藤大学的法律高材生,熟知各国律法条款漏洞的天才律师,却不屑于把自己的这种天赋用于维护各起案件的公平和正义上面,而是将之作为一种敛财的工具:只要拿得出足够高的酬劳,他就敢也能在法庭之上公然为那些劣迹斑斑的罪犯们做无罪辩护。

    在好几年前的一件震惊全美的连环杀人案中,因为吉姆的介入,原本证据确凿到足以判处死刑的凶手最后却逃过了电椅或是死亡针剂的惩罚,而是被判了60年的有期徒刑。而这件事情最终激起了民愤,更是传言吉姆因此遭到了暗杀而身亡。

    虽然不知暗杀这一说法是否准确,但是狡狐确实销声匿迹了很多年,直到出现在了这里。

    “……而且,我质疑你们所谓的物证和人证的可信度以及来源的合法性。”吉姆端起手边的一杯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并且保留向司法部申诉你们执法不公的权利。”

    凯琳再也看不下去了,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

    在审讯室内无法看到和听到外面的人声,因而吉姆也在她推门进来之后才看到了她。

    “凯琳警官,”吉姆皮笑肉不笑地跟她打着招呼,“你还是那么风采依旧。”

    凯琳没理这位和自己交手过无数次的律法界败类,而是站到杜卓阳面前,冷冷地说:“杜先生,你做过什么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为什么不直接承认了呢?”

    杜卓阳用拇指和无名指举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次性纸杯,开口说了他到达警局的第二句话——准确来说,只是一个字:“水。”

    吉姆紧跟着阴森森地加了一句:“我想,我的委托人的人权应该得到基本保证。”

    凯琳冷冷地瞪视着杜卓阳,最后还是给他倒了一杯水。

    杜卓阳礼貌地向她举杯示意:“谢谢。”

    “你有没有想过,从你手上流出的那些大量的军火,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秒都可能会造成成批的无辜平民死亡?这个数字如果详细统计之后,会比你假惺惺地捐助的那些贫穷儿童高出好几十倍乃至成百上千倍!”

    “枪械只是工具……”杜卓阳刚一开口,就被身边的男人拦了下来。

    “杜少,您最好不要在这里发表任何言论。”吉姆认真地说。

    “无妨。”杜卓阳看了他一眼,制止住了他下面要说的话,然后接着说道,“枪械只是工具,犯罪的是持有他们的人类。我们在诛杀同胞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分,即便没有军火也能有成百上千种的杀人方式。作为FBI,你应该了解得比我更加深刻。”

    凯琳想要张嘴反驳,却一时间却觉得不管选择什么话语都是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军火、操控军火的手、手的主人。”杜卓阳慢慢地说,“这三者之间,真正犯下原罪的是哪一个?你不必费心再逼问我什么,这是我在这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还有一句话。”杜卓阳站起身来说,“你们关不到我48个小时。”

    按照美国律法规定,像是杜卓阳这种尚未定罪的嫌疑人,48小时内的收押应在警局内部进行。但是出于对他背后身份的忌惮和预防恶**件的出现,他直接被带去了赛纳基亚州的州立监狱。

    “你这样做是严重违背了司法程序,我将直接向司法部进行控诉!”吉姆对凯琳愤然地说,“希望我下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能保留住自己在FBI里高级执行副主管的位置。”

    “如果不是职权不够,”凯琳针锋相对地说,“我会把他扔到连一只苍蝇都出不去的阿尔卡特拉斯岛监狱上去。”

    杜卓阳被带进防守严密的监狱时,身前身后跟着足足八名荷枪实弹、武装到牙齿的特警。

    在穿过长长的囚室走廊时,不少被判刑十几年乃至终身监禁的罪犯们纷纷挤在了囚室的栏杆前,嘈杂而又恶意地评论着他们的“新同伴”。

    “瞧瞧这位是谁?”一个身高远超了两米的高加索人鼻音浓重地说道,“我还以为在我的有生之年里看不到您了呢?……哦,不,应该是你。你现在只是和我们一样的垃圾而已,再也不可能因为我没有向你说敬语而打断我两颗门牙了。”

    毛发粗重的男人说完之后哈哈大笑起来,从他裂开的嘴里清楚地看到了残缺不全的两颗门牙。

    他的放肆言论引起了满堂哄笑,始终处于高度监管下而甚少娱乐活动的囚徒们像是找到了宣泄点一样歇斯底里地发泄着各种恶毒的情绪。

    “像你这种小白脸怎么会被称作‘太子’的呢?你们这些黄皮猴子一个个弱小得看到一只稍微大点的猫就把它当老虎了!”

    “你当年在公海上领着一帮杂碎们追得我没地方躲的气势到哪里去了?到现在还不是沦落到和我们一样的境遇?”

    “被妈妈生了这样一个好皮相就不要学哥哥们混黑道了,我现在还缺了一个暖床的,只要你愿意跪下来舔我脚上的**眼,以后在这里,我来罩着你……”

    杜卓阳对这些喧嚣尘上的言论一概充耳不闻,即便手腕上带着反射着冷光的手铐也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穿过走廊的姿态骄傲嚣张得像是在检阅着仪仗队。

    跟着他前行的八名警员则毫不留情地挥动着手里的警棍,对那些叫得最凶的罪犯们狠狠抽去,大声呵斥着让他们守些规矩。

    走到一间空无一人的监室前,已经早有一名警员打开了有着粗如儿臂的铁制竖栏大门,示意杜卓阳进去。

    杜卓阳在走进去之前,转过身子,面对整条走廊探出头向他或者好奇张望或者破口大骂的凶犯们,举起右手比出了一个中指,然后把中指放置于颈间,轻轻地做出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于是,满室的喧闹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瞬时减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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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二二章

    房书平对于第一次去见“岳父大人”这件事情非常看重,外加十分紧张——这从他在等待直升机降临的时候,不停地拉着阿基再三确认自己是否着装庄重上可以看出来。

    “房总,”阿基无语地说,“您真的不用这么紧张的,杜爷不像外面那些人传得那样凶神恶煞……而且你再抓你的头发,就更不庄重了!”

    “去去去,”房书平嘘他,“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情……**,我还没给老丈人带礼物呢!快帮我想想你家老爷子最爱什么?”

    “……你只要不喊他老丈人就是最好的礼物了。”阿基诚实地说。

    “第一次上门就两手空空会拉低我原本就不高的印象分的。”房书平着急得直转圈圈,“古董?茶叶?玉石?充气娃娃?我靠东西用到方恨少,它们全都在国内啊!”

    阿基无语望天:房总虽然您对自己的评价很是中肯但是您压根就搞错这次会面的意义了吧!一副新女婿上门or新媳妇见公婆的心态是要闹哪样啊杜少他现在被带走还没回来这个才是重点吧!

    “有了!”房书平一拍脑袋,喜不自胜地说,“我知道了,我把卓阳安全带回来就是了!老丈人一定会因为这个对我高看一眼的!”

    自动忽略“老丈人”三个字的阿基闻言大为感动,深感房二少虽然说话不靠谱但是做事情还是极其牢靠的。

    一架小型的直升机稳稳地停在洛奇山上的简易停机坪上,螺旋桨掀起的气流吹得正在从其上走下的房书平衣衫翻飞。

    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房书平踏上了这处杜家在美国的最大总部,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后,对阿基点了下头:“带路吧。”

    阿基不敢废话,领着房书平向着主楼走去,把他送到门口时,小声说:“房总,您请进。再往里,就不是我能进的地方了。”

    房书平伸手推开整扇由红木做就的朱漆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厅中主位上的杜二爷。

    杜子鸿把嘴里咬着的一个石楠木烟斗拿在手里,冲房书平挥了挥全作打招呼:“来了?”

    房书平刚关好门,还没想好怎么称呼他心目中的这位“岳父大人”,就听到杜子鸿接着问道:“你就是房书平?是因为你还是因为邵家的那个小子?让卓阳一连跟十好几个女孩子吃过饭,到最后也没选定一只能下蛋的母**。”

    于是,房二少立刻恭恭敬敬地冲杜子鸿鞠了一大躬:“爸爸好!”

    杜二爷的一口烟就呛进了嗓子里,闷声咳了好半天都顺不过来气。

    “你这个性子,和你老子太不一样了,倒和你爷爷年轻时那个跳脱性子有点像。”好不容易呼吸顺畅后,杜子鸿把手里的烟斗搁置到了一旁,指着自己身侧不远处的一个椅子说,“坐。”

    “蒙家的那个丫头,”杜子鸿斜了房书平一眼,“只跟卓阳吃了半顿饭,就不依不饶地闹着要嫁给他。所以,你喊我这一声‘爸爸’,未免有些太托大了吧?”

    有阿基做情报官的房书平早就对和杜卓阳吃过饭的那些莺莺燕燕十分了解了,闻言后立刻道:“蒙家那个小妮子身高还不到1米6呢,您找他做媳妇儿,以后孙子绝对都超不过这个高度。”

    杜子鸿居然跟着他的说法点了点头,“也对!这么说来,漆家的大姑娘倒是很合适,大高个、圆脸盘,是个富贵相。”

    “这都什么年代了,您怎么还在迷信这一套呢?”房书平捡起杜子鸿扔在几案上的那个烟斗,三两下磕磕倒倒地用烟刀给他清了烟灰,又拿起一旁的烟丝盒,着着实实地压上满斗的烟丝,递给杜子鸿之后又侧起身子给他点着了火。

    杜子鸿冷眼瞧着他熟练的动作,然后接过他递过来的烟斗,靠近他擦着的火柴,抽了两口后,才说道:“烟丝压得不错……照你这说法,是个什么意思?”

    房书平甩灭了手中火柴梗,轻轻弹到一旁的烟灰缸里:“现在医学已经这么进步,提取干细胞培育卵细胞的技术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被不少国家的研究小组攻破了。所以,我的意思是:如果……如果,有一个遗传了卓阳和我全部优点的孙子,您觉得怎么样?”

    杜子鸿垂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手中的烟斗,并没有马上回答房书平的话。

    “我身高1米87——这个数据后面还可以再加上‘点五’两个字作点缀,智商175,体格健硕,无不良嗜好、无家族遗传病史,拳击、唐手、柔道、泰拳、截拳道都有所涉猎而且可以自夸一句颇为精通,曾经在美国打过黑市拳多胜少败,另外还跟着我家老头子学的枪法……”房书平继续说着,“您看,您还想知道什么?”

    杜子鸿拿过一旁的烟刀,挑了两下手里的烟斗后,却没有把它重新放回嘴里,而是用手指捏住了,思索着询问道:“……你说的那个技术,成熟吗?”

    房书平郑重回答:“您如果不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可以去问任何一个这方面的专家。”

    “如果……我是说如果,”杜子鸿慢慢地说,“会有这个孩子,是姓‘房’还是姓‘杜’?”

    “就叫他‘杜房房’吧!”房书平讨好地说。

    “这件事要看卓阳的意思,”杜子鸿把烟斗放在一旁的小架子上,“我还是觉得……孙子越多越好。”

    “想要几个要几个!”房书平拍着胸口保证道。

    “……‘杜房房’也太难听了!”杜二爷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爆了句粗口,“什么他妈破烂名字!”

    房书平出击讲究“快、准、狠”和一击必中,这不仅表现在他的从商手段和格斗技巧上,还体现在他为达己愿而对人心的揣摩和劝服上。

    “子嗣”这两个字是杜子鸿最关心的问题,但不仅能拿捏准此中心态并且因势利导说服对方接受自己,换一个人都不可能会比房书平做得更好了。

    正在为自己糟糕的起名本事遭到了“岳父大人”直接嫌弃而担心的房书平,在听到杜子鸿的下一句话后,立刻把这种担心抛到了九霄云外。

    “卓阳现在赛纳基亚州的州立监狱里。”杜子鸿用手指敲着身下太师椅的扶手说,“就在你到这儿的前几分钟里,我刚刚得到的消息。”

    房书平蹭地一声站起身来:“这怎么能行!州立监狱里关着的大都是一群黑道上的亡命之徒,那里有好几个人都是卓阳的仇家。而且卓阳他现在还并没有被定罪,怎么可能会被关在哪里?!”

    杜子鸿保持着手指敲击椅子扶手的动作:“大约是一些人觉得我杜家潜在的威胁太大了。”

    “不行!”房书平转身就往门外走去,“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那种地方!”

    “回来!”杜子鸿一声断喝,叫停了房书平的脚步——就这短短几秒钟的功夫里,他已经快大步走到门口了,“你这么急匆匆地赶去又能做什么?”

    房书平转过身来,带着阴沉的脸色说:“我可以让军方开出身份证明,要求他们把卓阳引渡回……”

    杜子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是关心则乱!如果照你说的做,我杜家从华国的撤离还有什么意义?”

    房书平不甘心地站在那里,心中充斥的压抑担心让他整个人都快要发狂了。

    “看不出,你倒是挺护着卓阳的。”杜子鸿拿起搁置在一边的烟斗,敲了敲房书平方才坐过的地方,又说了一遍,“回来。”

    房书平不挪动脚步,依然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你也别太小看卓阳和我们杜家了。”杜子鸿说,“单论势力影响,我杜家不见得要比你们房家差,只不过少了台面上的官方背景罢了。不过这样也好,反而有些事情更容易去做好。”

    “我没办法干等在这里,”房书平咬着牙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在那个地方多待一秒,我都恨不得……恨不得……”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平时的能言善辩全部变成了空气,只剩下心中无限放大的焦灼和不安。

    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后,房书平才继续开口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自从您跟我说了这个消息之后,我……”

    他把右手狠狠地按在左胸上:“我这里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一样……”

    其实,房书平并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此刻在他心中,那种有着什么东西想要跳出来的感觉……是越来越沉重的不安感。

    “你再给我老老实实地等上12个小时,”杜子鸿最后发了话,“如果那时候事情还没有改观,你再照你自己的方式来。”

    在踏入这间仅有一处硬质木板床和连用“简陋”形容都显得太过奢华的盥洗设备的囚房后,杜卓阳手上的手铐就被随着他一同迈进囚室的两位警察中的一位取了下来。

    而另外一个警察则拿出了一个巨大的牛皮纸口袋,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杜先生,请您在这里脱掉所有的衣物,摘掉手表,并且换上统一的衣服。”

    在牛皮纸口袋里,装的是一套两件式的橙色囚服,外加一条纯白色的内裤。

    杜卓阳接过牛皮纸口袋:“这里?”

    两名室内的警察和外面走廊站立的六名警察均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一点想要离去或者回避的意思。

    连带着整条走廊两侧囚室里罪犯们也都此起彼伏地打着唿哨,不怀好意地喧闹着注视了过来。

    杜卓阳唇角微微地勾了一下,干净利落地就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随后是衬衣,接着是皮带和黑色的长裤,最后是一条黑色的内裤。

    穿着衣服的他,还只是显得身材挺拔修长,而完全去除了衣物遮掩之后,则完全显露出了隐藏其下的流畅的肌肉线条,非但没有给人一种体型过于瘦削或者肌肉过于发达的异态,反而显出了在这一层匀称肌肉下隐藏的可怕的爆发力。

    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那样夺人注意。

    而想要得到这样的一身肌肉,不仅要在训练上投注了巨量的时间和精力,背后还必须要有专业的营养师、膳食家、搏击教练等提供的一系列严格、详细的方案作辅。

    不紧不慢地换好囚服的杜卓阳不见半分局促之情,大剌剌地在那张狭窄的硬木板床上坐下,应付着随后过来的狱医的提问。

    在问过了一堆诸如身高、体重、有无心脏病、高血压、高血脂、过敏史、手术史、艾滋病等常规问题后,带着圆框眼镜的中年黑人女士翻开档案夹的第二页:“在过去的一年之内,你和多少个女人上过床?”

    杜卓阳挑了下眉:“没有。”

    ——过去的一年里,他心里装着邵逸辰,还要面临着带着杜家从华国不伤筋骨撤离的考验,哪有这个闲时间去玩女人?如果是问过去的三年里,这个数字还可能要大一些。

    “在过去的一年之内,你和多少个男人上过床?”中年女人一板一眼地问。

    “……没有!”杜卓阳带着点儿咬牙切齿的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一系列的繁琐程序走完,在一声沉闷的门锁撞击声后,杜卓阳终于可以一个人静一静了。

    他所在囚室的“邻居”们看上去都并不太友好,就在刚刚一阵叫骂起哄中,他清楚地认出了至少有4个熟悉的面孔。

    这四个人,都曾在他手底下吃了不少明里暗里的狠亏。而此次的被捕他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却没有想到会被关押在这个地方。

    慢慢在那张仅容一个人躺下连翻身动作都需要格外小心的木板床上躺下,杜卓阳充耳不闻“邻居”们意味复杂的招呼声,盯着有着刺目白色的天花板想着事情。

    ——不知道阿基那个小身板能不能弹压住宅子里可能出现的哗变,想都不用想那几个好战分子都会叫嚣着冲出去拼命……如果明杉或者季伯达有一个可以坐镇就能放心多了,可惜眼下铺开的摊子太大,很多事情都要安排他们去亲力亲为。

    一思及此,杜卓阳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他在昨天临上车前和房书平的那个对视,还有那天在训练室里看到的房书平的身影:男人身上的伤口迸裂带出的斑斑血色非但没有让他行动受滞,反而好像助长了他的凶势一样……那样猛烈的攻击,如果换成一个真正的宅男而不是FBI的精锐,恐怕被揍个半死不活也只是分秒之间的事情。

    ——明明只是一个玩金融的,哪儿来得那么大的攻击力?还是说到底出身军旅世家的浸润?

    尽管非常不情愿,杜卓阳却不得不承认,房书平此人的爆发力惊人,在过往的几次对抗经历中,甚至连他都不能立时得以占据上风。

    ——如果有他愿意出面的话,或许……能稍微控制一下局面。

    由于是暂时羁押,杜卓阳不必去参加监狱中的放风活动:毕竟再过不到40个小时他就该被放出去了。

    高墙电网下圈禁的巨大院子里,三三两两的囚犯们正在享受着他们难得的透气时间。

    超过两米的身高让高加索人瓦吉姆在人群中也能被轻易分辨出来,此刻他正在和一个瘦小的男人低声说着什么话语:“你都打探清楚了?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关进来的?”

    因为瘦小而显得愈发猥琐的男人是这座州立监狱的“情报官”,不管什么小道消息还是香烟、烈酒等违禁品都能被他搞来。

    现在,他正鬼鬼祟祟地对瓦吉姆交头接耳道:“他并没有被判刑,只是卷入了一起故意伤人案被暂时收押在这里。”

    “只是暂时收押吗?”瓦吉姆用粗大的指节搓了搓自己带着丑陋伤疤的下巴,“他不可能给那些条子们留下什么可以利用的证据的。”

    “是这样的,”老鼠一样的男人窸窸窣窣地说,“我听说的是,已经开始有人向FBI施加压力了……他在这里待不长的。”

    瓦吉姆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了一大圈绿色的纸币,悄悄地塞给身边的男人:“听好了,你给我想办法买通今天值守的那个Biao子养的猪猡警察,给我在他吃的东西加点料,然后再在后半夜把我放进他的囚室里。”

    接过成卷的纸币在手里掂了两下,小个子男人不满地翘起了嘴唇,露出了两排上下不齐的牙齿:“你开的价码太低了,这点儿东西连收买条子都不够的,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瓦吉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弯身从自己的鞋底抽出一张薄薄的纸片。

    那是一张大面额的不记名现金支票。

    “干得漂亮点儿!”瓦吉姆重重地拍了小个子男人一下,拍得后者缩着肩膀踉跄了好几步,“……我要给我们的‘太子’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美好记忆。”

    他想到兴奋之处,不禁又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只是露出的两颗残破门牙冲淡了这个笑容里的不少狰狞之意。

    23

    23、二三章

    监狱里的伙食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了,一大盆土豆泥泡洋葱丁、几片不新鲜的白面包和一杯速溶果珍,这就是提供给所有囚犯们的晚餐,人人平等、一视同仁。

    当然,如果有人能有渠道能搞来一些诸如真空包装的肉类或是巧克力等高能量食品,并且塞给看守的狱警们足够的美钞来疏通关系的话,他们会对这些人的“改善生活”睁一只的。

    友情提示:接受金条、珠宝等等价物。

    杜卓阳对监狱里的恶劣饮食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端起果汁杯想要润润嗓子,但在喝了几口后又皱着眉毛放回了原处。

    这杯果汁的味道极差,不仅有着明显劣质的刺鼻人工香精味道,而且入口有一种腻人的苦涩味道。所以他略一粘口,便放了回去。

    半个小时后,巡逻的狱警们收走了分毫未动的食物——他们对这种现象早已见多不怪,大多数新人在刚进来的时候,都会拒绝看上去和吃进去一样不美味的食物,但是他们都会在两三天后明智地选择屈服。

    晚餐时间过去后,是一段更加沉寂枯燥的时间。在高功率白炽灯的直射下,每个囚室内的光景都纤毫毕现。

    住在杜卓阳所在窄室右侧的是一个看上去像是拉丁人种的男人,此时他正使劲拍着栅栏大声地喊着狱警给他送来一些厕纸。

    “快点儿!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混蛋们!如果再不给我送来的话,等我一出去就会问候你们的老婆女儿!”男人骂骂咧咧地说,“让监狱长过来和我谈谈,你们这是在侵犯我的人身基本权利!”

    杜卓阳躺回到那张狭小的木板床上,这种糟糕的环境无法给他带来丝毫的撼动,早在他十几岁的年龄执行家族的一些秘密事务时,就经历过更加地狱般的场景。

    自从他接过杜家准家主这一看似光鲜百倍却又辛劳千倍的重任之后,众人看到的只是他在众星捧月之下的一呼百应和一言九鼎,却很少看到他为此多担负起的压力和山一般的责任。

    杜家涉足黑道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上个世纪的四五百年前,这样一个历久弥坚和愈发庞大的家族已经捆绑上了太多人的利益和招惹了太多人的嫉恨了。尾大难掉、船大难调头……在各大家族插足各**政以谋求更大利益的今天,可能一个微小的决策错误,都会成为拖垮千里之堤的一个蚁穴。

    尤其是在被迫撤离华国之后,杜家在失掉了外人眼中的最大倚重之后,如何能维持这样一个庞大黑暗帝国的正常运转乃至不退反进,是压在杜卓阳心间的最沉的一座山。

    如今,待在这间不到8平方米的狭窄囚室里,杜卓阳终于可以在这样一个极致封闭的环境仔细地把自己所思所虑、所求所谋一一捋顺,在心中千百转之后才稍稍定了一点心神。

    然而,这种难得的心理平静还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杜卓阳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了。

    ——头顶上的白炽灯的光线怎么变得这样强烈了?仿佛每一条光线都可以具象化之后在皮肤上刺穿过一样的灼热……

    ——而且,这种莫名其妙的燥热感,不仅在被光线照射到的皮肤表面上蒸腾而上,还默不作声地向身体的最深处钻去,直到那里……

    ——汗水像是受到了激励一样翻腾起来,身上的所有毛孔都张大了通道,感官也像是被放大了千百倍一样,甚至有风流抚过身体的错觉……

    杜卓阳用力地咬住了唇角,尖利的牙齿狠狠地切入口腔内部的柔软中去,带来的锐痛和甜腥的血腥味道一瞬间拉回了他的理智。

    他强忍住身体的不适,努力维持住动作的正常,走到一旁只有一个水龙头的淋浴管子处。

    可是拧开后,水管中缓慢滴下的水珠甚至都连不成成道的水线。

    该死的!杜卓阳狠狠一拳击在合金水管上,生生地把后者打出了一个歪斜的弧度。

    听到响声过来查看的狱警用手里的警棍“乒乒乓乓”地敲击着手臂粗的栏杆,大声地呵斥着:“里面的人,安静一点!”

    杜卓阳转过身去,凶狠地瞪住了警察。

    身穿铁蓝色制服的男人被这个眼神瞪得不禁想要后退: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杜卓阳的眼睛,事实上在押解杜卓阳走进囚室的八名警察中就有他。

    当时在看到这个闻名黑道的男人安静地被他们关进囚室而一点反抗没有也没有一丝传说中的“王霸之气”时,他还和同事们打趣说所谓的“黑皇帝”也不过如此。

    而现在看到杜卓阳的这个眼神,他才知道自己先前错得有多离谱:单是和这个眼神对视着,他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畏缩感。

    这是一个绝对的危险人物,他见过太多爆炸犯、杀人案凶手乃至于碎尸案、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但是就没有一个人会比这个人的眼神更加强有力的。

    对杜卓阳来说,不能完全的自我控制是他容忍度的最低限——而且这次不受控的受辱程度甚至远超于上次被追杀途中那个该死夜晚。

    他身上围绕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杀气蓬勃,三两步就迈到栏杆面前,一把攥住了伸在铁杆之间的警棍末端,猛地拉扯之下,竟把持着警棍的狱警拉得贴在了栏杆之上。

    然后杜卓阳松开手里攥着的警棍,伸手卡住狱警的脖子,阴冷地对他说:“水,冰水……还有,如果再让我听到你一句废话,我会让你这辈子都不能说话。”

    “你这是袭警!”被他卡住脖子的男人有些惊恐地说着,“你知道在这里袭警会收到什么后果吗?……你会被折断手臂被关在幽闭室里24个小时然后被……”

    杜卓阳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有五秒钟的时间决定是不是让我真的袭警。”

    在感受到卡住自己脖子的手指有进一步收紧的趋势之后,迫于男人凶悍的眼神,狱警几乎是喊着说道:“我去给你拿水!”

    瓦吉姆在听到杜卓阳所在囚室的方向传来的喧闹声响后就把注意力投了过去。

    ——开始了吗?

    他曾经在六年前在南非的一次军火交易上见过杜卓阳,当时的杜卓阳虽说还没有现在这种内敛的沉稳积淀,但是属于年轻人的张扬之气却是被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再加上亚洲人比欧美人种生就偏为单薄的体格和东方色彩的精致相貌,让他嘴巴大过脑袋地说了几句调戏之语。

    当时说的那些话是什么内容他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杜卓阳一声令下,身边跟着的几个男人就扑了上来……看似瘦弱的黄皮猴子们打发起来却是极难,一哄而上的打法看似凌乱却又配合得恰到好处,让他不多时就被掀翻在地。

    然后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像是看戏一样的男人,很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让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的话。

    杜卓阳说:“既然嘴巴那么坏,就好好给他洗洗嘴巴。”

    瓦吉姆伸舌舔了舔自己断裂的门牙。

    这么多年来他都一直没有去换什么假牙,就是为了记住那个坐在那里冷漠地看着自己牙齿被打断的男人,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天,能让自己完成六年前就曾有过的邪念。

    一想到下午的时候,杜卓阳换衣服的姿态和那一晃而没的身体线条,瓦吉姆就觉得自己的下身在随着回忆的铺展而不断变硬……

    时间,过得太慢了。

    时间,过得太慢了。

    房书平不断地看着客厅东北角那座镀金卷帘白鹤献寿座钟,在他的眼里,晃动的钟摆简直缓慢得快要停滞了。

    于是,他干脆走上前扳住两侧的钟柱,用力地向着左右狠狠摇晃了几下,末了又伸手重重地拍了好几下。

    “你给我住手!”杜二爷不乐意了,“那可是宫里头传出来的好玩意儿,没轻没重得给我弄坏了我拿你的命来赔啊!”

    “我家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赔你就是。”房书平随意挥了挥手,转脸又想去捣鼓这个钟,“而且您这个钟都坏了,半天都不挪一下指针,看我来给您修理一下。”

    “滚滚滚!”杜子鸿见他又要下手折腾,赶紧忙不迭地把房书平轰到一边去,“你爷爷那个老东西根本不懂这些好玩意儿,你家那个跟我这个根本没法比。还给我修呢,你不给我拆了就不错了!”

    房书平讪讪地住了手,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又开始坐立不安:“我觉得我的手表也坏掉不走了,果然外国货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子鸿抢救下来自己的珍藏宝贝之后,大松了一口气,又回到座位上喝自己的茶,也不管房书平在那边的心急如焚,摇着头说:“年轻人,不懂得修身养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点就炸的火爆脾气。现在上了年纪,才知道人不能喊打喊杀一辈子,养身体还是首先要养心。”

    房书平折腾了这么一会儿也觉得有点体乏口干,转眼看到“岳父大人”正举了个小茶碟眯着眼睛念叨什么“养心”,立马三两步地迈了过去,嘴里还说着:“尝尝您的好茶。”

    他说的客气,可是动作却一点都不客气,拿起杜子鸿给他倒好的茶盏一口干掉觉得没尝出来个什么味道,伸手就端起了一旁的紫砂茗壶,掀开壶盖就直接灌了下去。

    完事儿还抹抹嘴,说了句:“好茶!”

    杜子鸿在旁边都看傻了,气得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紫砂壶,哆哆嗦嗦地捧在手心里,话都说不顺溜了:“你这个没有家教的兔崽子!你爷爷是怎么教你的!”

    “我一般都是这么喝我爷爷的茶的。”房书平诚恳地说。

    “你爷爷再是个粗人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吧!”杜子鸿气坏了,直接把房家老爷子喊成了“粗人”……天见可怜,房老爷子明明是最重教养和家规的一个。

    “呃……”房书平小小声地回答,“不是,所以他一般都会揍我。”

    “我也揍死你这个小兔崽子!”杜二爷操起手边的沉香如意,没头没脸地就朝着房二少打了过去。

    “您刚刚说什么来着?”房书平深有“为人儿婿”的自觉,不敢躲得太过完全,只能一边被“哎呦哎呦”地揍着,一边劝说道,“养身重在养心,养心!别回头您这个如意打折了又算到我头上来多不值当啊……”

    闻言立刻停了手的杜子鸿,很有当年江湖风范地用手里的如意指住了房书平:“我现在就后悔你说的那个什么优质孙子的提议了!有你这种胡闹乱来的基因我孙子不可能会好到哪儿去!”

    “怎么可能?”房书平义正言辞地说,“我小时候是跟着我爷爷长大的,您孙子以后是要跟着您长大的,这能一样吗?”

    转念一想,杜子鸿果然重重地点了点头:“也对!我比那个老东西会教孙子多了,以后肯定不能带成你这个样子。”

    “您看看您带出来的卓阳,再看看我爷爷带出来的我。”房书平连声拍着马屁,“所以您说得没错,说得对极了。”

    杜子鸿瞪了房书平一眼,倒也知道他这是心中担心,才用这么一种方式转移一下注意力和遮掩一下情绪,有感于他对杜卓阳的一片真心,却是再也没发什么脾气。

    就在房书平再次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哪怕面前是未来“岳父大人”的阻拦,也要不管不顾地冲将出去,找上自己的爷爷父亲大哥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把人捞出来的时候,总算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好消息。

    一接到杜少出事的消息就停了手上所有事务的季伯达,经过了将近一天的奔波之后,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洛奇山上。

    “杜爷,”一向都是带着被人形容为“毒蛇笑意”的季伯达此刻脸上几乎没有笑容,倒是有着很重的疲惫之色,“司法部已经下了手令,要求维尔市的FBI立刻放人。”

    “终于成了!”杜子鸿一拍扶手站了起来,身上哪里还有他近几年来那副修身养性的老好人模样,一股子枭雄的气势不用直视都强得逼人,“我杜家忍辱负重撤离故土,终于做成了谁都认为不可能完成的这一步!”

    ——取得美国政府的信任,然后借此在整个世界的版图上彻底放大杜家对黑道势力的控制,进而取得灰色地带的绝对掌控权,乃至于对全部的势力分层都可以施加可怕的影响力。

    从华国的被迫撤离只是一种表层上的蒙蔽,或者说是华国政府的一种考验:若能安然而退,便能斩断与华国政府的表面上千丝万缕的联系,接着再用这种类似于“投名状”的身份取得他国政府有限度的信任。

    不必全部,只需有限度即可。

    否则的话,杜家又怎能在退离华国之后,其身的势力非但没有衰弱,反而见长?

    这是因为在华国的放任之下,杜家根本就没有失掉他们对华国黑道势力的统治!

    当时在杜卓阳遇袭之后,他曾经对漆家老爷子点醒过这样一句话:“华国政府虽然将我杜家赶出了华国,但是为什么我杜家到今天都能毫发无损呢?——这事儿,你想得明白点,就能活得长久些。”

    想明白之后的漆老爷子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华国政府根本不想让杜家发生任何损耗!

    而如今,美国司法部的这一纸手令,终是摆明了它对杜家表现出来的接受度。

    杜子鸿指了一下季伯达,不容置疑地吩咐道:“你去休息。”

    “我要去接杜少。”季伯达急忙争辩道。

    “不,让他去。”杜子鸿指了一下房书平,“让他去好好地打一下那帮FBI们的脸!”

    杜卓阳这次被拘之事由乃是涉嫌故意伤人,然而此时去接人的却是那个被故意伤害的人。

    这对当日强硬地把杜卓阳带走的FBI们来说,该是多么响亮的一个耳光啊。

    24

    24、二四章

    下达到维尔市FBI处的除了那张立刻放人的手令之外,还有一份任职的调动:凯琳因违反嫌疑人羁押程序,即日起由D3级高级执行副主管降为D1级行政主管。

    乔安伸手搂住了刚接过命令的凯琳的肩头,有点担忧地问道:“凯琳,你还好吗?”

    凯琳用力地捏紧了手里的调令函,力道之大让纸张上的字迹都随之扭曲成一团模糊的狼藉:“我……没事。”

    只是她说出来的话带着明显的颤意,听在与她搭档了十几年的乔安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心疼。

    平稳了一下情绪之后,凯琳细细地把那张调令函抚平,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降职之后不过是薪酬和奖金少了一点,而且你还是D3,对我们以后办理案子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

    乔安闻言更是难受,却只能转移话题说:“别泄气,凯琳。就算杜这次能逃过法律的审判,我们还会有下次机会、下下次机会!一定会把他抓进监狱里去的。”

    “不可能了。”凯琳冷静而又有点绝望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逮捕他那天,他对我们说,要去竞标美军陆战队今年的军械更换合作案……他这是在暗示我们,自己有着政府给他颁发的‘通行证’。”

    “我是怀着结束世间所有黑暗和丑恶的愿望,才加入FBI的,十几年来未曾有一日有过半分松懈。”凯琳继续说着,“可是做得越久,却会有一种越重的无力感。杜卓阳这样的黑道头子和军火贩子,能够把枪炮和子弹卖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去。哪怕是还没有文明化的土著部落里,都会倾尽所有地去购买这样的杀人武器只为了能更有效率地杀掉自己的族人!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们在诛杀同胞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分。但是,你知道比这还要可怕的是什么吗?”

    凯琳突然激动起来,她用力地抓住了乔安的手臂,用一种痛苦到几乎快要崩溃的语气喊道:“比这还要可怕的是,人类的政府会为了自己利益推动甚至主动去做这些肮脏的勾当啊!”

    乔安急忙用手拍着她的后背,连声安慰到:“凯琳,你冷静一点,事情不像是你想得这样复杂的。”

    “你还不明白吗?”凯琳悲伤地看着他,“是我们的政府,美利坚合众国的政府,在通过了包括杜卓阳在内的大小黑道头子们,把武器、战乱甚至毒品送到世界上他们想要它们出现的每一个角落!”

    她抓起桌子上另一张释放令愤怒地挥舞了一下:“现在你知道司法部为什么要下令释放杜卓阳了吗?不是我们证据不足,也不是我们违法了什么司法程序!而是……而是他们需要这样一双手,来为他们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做了就会弄脏自己双手的勾当!”

    等到房书平抵达维尔市警局,见到当时逮捕杜卓阳的两位FBI之时,歇斯底里发泄完毕的凯琳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冷冷地对房书平说:“房先生。”

    房书平摘掉架在鼻梁上的那副烟晶墨镜,微笑着跟她点了下头,权当作是打招呼:“我早就跟你们说了这是一个误会,结果二位就是不信,非要撞了个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凯琳冷笑一声,拿起那张释放令拍在桌面上,一句话都没再多说,转身走出了房间。

    内心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但是非要装B的房书平一颗心早已飞到远在500多公里之外的赛纳基亚州州立监狱了,看到了桌面上的释放令后立刻扔掉了装B的节奏,疾步上前抓起后就飞速地奔了出去。

    他这次逼着阿基给他找来了一辆布加迪威龙,在公路上行驶最高时速可达每小时400公里——心中的不安预感自从知道卓阳被关进了州立监狱之后就没有停止过,现在更是随着时间的推迟愈发严重起来,在胸腔之下的寸隅之地鼓荡着翻腾着,心悸的感受几乎要冲破心脏。

    快点儿……再快点儿啊!

    杜卓阳现在的感觉非常不好,在摄入不知名药物两个小时后,他有很多次都觉得自己已经踩在了失控的边缘之上。

    但是,快要跨界的理智每次都被他用一种莫大的自制力重新拉回安全线以内,虽然代价是咬得伤痕累累的唇角和掌心处被指甲嵌出的深深血痕。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自己这种表现在得知他摄入了不小剂量的α-1的人的眼里,已经是一种非亲眼看到就根本无法相信的奇迹了。

    这种用希腊首字母命名的药物,是从一种生存在南美湿热雨林深处的不足20厘米的细蛇体内提取出毒素,经过中和毒性之后形成的一种生物药剂。极微小的分量就足以影响人类全身的神经纤维系统,刺激神经末端变得更加易感和敏锐。在此条件下,神经末端所遭到的任何外界讯息都将刺激内分泌腺体分泌出一种高效生物活性物质。

    这种物质,最为强烈的功效就是引发难以自控的性冲动。

    受到α-1中未中和的残留毒素的影响,杜卓阳不管看到什么,都会在自己的视网膜上倒映出大片虚幻而又耀目的光斑,扭曲的光线带来成倍数的光怪陆离让人想要沉溺进去。而身在监狱的认知让他除了要忍受精神和感官上的双重折磨以外,还带上了一种极大的危机感和更大的不受控感。

    终究……还是太大意了……

    杜卓阳清晰地感受到脊背上凝结出的大颗汗珠正在顺着皮肤的肌理缓慢向下滚落……

    就这样一个放在平日里根本无法会注意到的细节,都被无限地放大在感知里,甚至连汗水留下的湿热轨迹和微弱触感都被带上了清欲的的色彩。

    他的注意力混乱而又分散,灯光、空气、呼吸、血流、心跳、他人的探视目光、身上的衣物触感……都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漩涡拼命拉扯他的注意力,在这些纷乱的干扰下,有一种焦灼的空虚在心底慢慢伸出了杂乱的触觉。

    杜卓阳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嘴里的血腥再被加重之后,疼痛终于让他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一些。

    他努力地挺直了自己的腰肢……尽管这个动作带来的衣物摩擦是那样的滞重而又甜蜜,但还是让自己的眼神里保持了一丝最微弱的清明。

    ——快要11点了吧……

    州立监狱里的熄灯时间是夜晚11点整。

    而对于杜卓阳来说,即将迎来的熄灯之后的黑暗,才是危险的真正开始。

    他数着自己的心跳,恍然间觉得时间流逝地既迅速又迟钝:一秒一秒地熬下来,带来的莫大耻辱的痛苦也显得既短暂又拉伸……

    终于,他听到监狱里的广播声喧闹地响了起来,应该是熄灯前例行的训诫喊话,只是在他的感官受到了极大干扰的此刻,根本无法把听到的每一个音节贯穿在一起连接起来。

    ——要来了吗?……还是说要拖到我的精力和理智都无法维持的那一刻才会发动攻击?

    随着广播声的停止,把整个监狱内部照得光亮如昼的高功率白炽灯整齐划一地熄灭了下来。从极致的亮到绝对的黑之间的转变,足以让所有人在一瞬间都失去视野。

    杜卓阳强忍住越来越不愿意听从配合的身体,尽量悄无声息地蹲下身子,用指甲小心地从鞋子的底层抠出一个薄刀片。

    因为只是暂时羁押,所以在经过了并不算细致的检查后,让他得以把这片不到1毫米厚的陶瓷刀刃带入了狱中。

    ……指尖甚至都无法感受到存在的单薄刀刃,现在是他除了身体以外可以依仗的最大武器。

    当乔安带着房书平来到州立监狱里之后,时钟的指针已经走过了夜里的12点钟。

    带着惺忪睡眼的门卫在接到开启大门的信号,万分不情愿地关闭了最外面电网开关和打开了厚实沉重的合金大门。

    “怎么回事?”有点不明状态地看着一辆超跑驶入监狱大门,收到通知后的监狱长一脸不爽地看着深夜来访的两个人。

    “来领个人。”乔安简单地说。

    “这都什么时间了?”监狱长威严地说,“有什么事情不能明日一大早来办吗?”

    房书平直接把那张释放令摔在了他脸上,就差直接扯过他的脖子吼了:“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半辈子都蹲在这里!”

    监狱长被喷了一眼的唾沫星子,正想要发作的时候眼神瞄到了释放令上司法部的字样,立刻强忍下了怒气,“那也需要按照程序来,你们……”

    乔安向他亮出了自己FBI的D3徽标,冷静地说:“这个人必须要出席明天举行的陆战队本年度军械更换竞标……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监狱长仔细地看了一下释放令上的签发时间,然后在看到签发人的名字时不禁缩了一下瞳孔,最终只能妥协道:“那请进来办好手续。”

    只是深夜被唤醒和之前的一通被抢白,还是让他忍不住嘲讽道:“那你们FBI……就不要在一开始抓错人。”

    再次被打脸的乔安脸色白了一下,但还是咬着牙对房书平说:“房先生,您先请。”

    黑暗的环境在往日里最能给杜卓阳以宁静的心安和保护的屏障,但是现在却成了他最大的敌人。

    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已经添了好几道被划破的伤口,伤口细小而又深刻,在带来痛感的同时也能很快地被肌肉压实在一起阻隔断出血面。

    在这种情况下,要保持冷静的最快捷办法就是自残带来的剧痛,但是又不能发生影响行动力的实质伤害。这对操控力原本就大幅下降和自制力不断受到冲刷的杜卓阳来说,无疑又是一项极大的挑战。

    在杜卓阳此时的视野中,周遭的黑暗仿佛都已经化成了浓稠的漆黑恶意,在他感官所不能延展到的地方,有什么蠢蠢欲动的威胁正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注视着他、压迫着他,耐心等待着他流露出自己最为不齿的软弱……

    身体的控制权……杜卓阳努力地与身体里外来的恶魔抗争,药物带来的焦灼欲望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球把他包裹其中,几乎快要从最底层的翻腾着席卷而上彻底地把一切都燃烧殆尽。

    他用力呼吸了一口粘稠的空气,空虚的糟糕感觉好像已经蔓延到了肺部,在被药物侵蚀攻占的神经网络传来的观感中,甚至有一种肺泡在一个个沸腾开裂的错觉。

    ——不能烧起来!

    就在这一片连杜卓阳都不坚信自己是否会被拉扯着沉沦下去的无声绝望里,突然头顶上的白炽灯突然齐齐作亮,倾斜下来的强烈闪光再次把整座监狱笼罩在一种无所遁形的彻底暴露中。

    这是怎么回事……杜卓阳有些模糊地想,但这种驱散了先前快要凝成胶质的黑暗的光明,却让他不禁心头一松。

    只是,一直紧绷的心神骤然被这样放松下来,从身体里涌出的却是一种更大的无力感。

    杜卓阳下意识地捏紧了指间的刀片,锋利的锐刃深深地斜着咬进了他的中指,血液顺着刀片的汇集成一连串的滴滴答答,砸落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血液的流失仿佛带走了身体的一些无处排放的高热,杜卓阳眯起眼睛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强光,并且极快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视线中影影绰绰地走来的几个身影上。

    当房书平第一眼看到杜卓阳时,全身的血液都一下子停止了流动,然后唰地一声全部聚上了头顶!

    在他心中连丢掉自己性命都不愿意伤及到哪怕一根头发的所爱之人,在他牵挂了将近一天之后终于出现他面前时,却是强硬而又狼狈地立在囚室铁栏后的半米之地,带着被汗水打湿在额前的发丝、苍白失血的唇色、藏在橙色囚服之中的手臂部位的隐然血痕和……!

    和从他指尖蜿蜒而下已经在脚边滴落成洼的浓重血色……以及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以一种防御反击的姿势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眼睛!

    房书平之前从未看到过杜卓阳的这种眼神:混杂着清明和混乱的眼神依然充斥着毫不偏移的坚定,在已经被晕染成纯黑色的瞳孔深处透射出了一种甚至可以说是宁愿同归于尽的惨烈!

    这样的眼神,房书平看过一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让他情愿杀了自己也不愿意在他的有生余年里再次看到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崩了。

    不止房书平,包括乔安和监狱长在内的所有狱警都完全没有预料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会是这样一种场景!

    浑身上下混合着杀气和惨烈的杜卓阳冷漠而又凶悍地瞪视着他们,那种犹如困兽一般的暴烈眼神让所有人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在收纳了世间几乎所有污浊之人的监狱中,即便有着高压的监管,一些丑恶之事如若发生非但不会有所收敛,甚至还会变本加厉般的愈演愈烈……而关于这一点,在他们看到杜卓阳时,就已经猜出了大致的脉络走向。

    房书平慢慢地转过身去,乔安看到他已经开始充血的双眼心中不禁脑中警铃大作:有一种犯人,哪怕他只是犯了很小的错误被收押监牢,但是仍然会被判定为最危险的存在而给予其最严密的监禁。因为,这一类人就是有着外溢般的致命危险气息,让人看到他的时候毫不质疑他在此上的天赋和等级。

    现在,他在房书平身上,看到了这种几乎快要实质化了的危险气息。

    房书平迈出了一步,伸手揪住了离他最近的一名狱警,粗鲁地把他拽到自己面前,阴森森地吐出了一个词:“钥匙。”

    被他揪住脖领的男人有着远比他壮硕的体格,但是几乎在和他眼神相对的一刹那就败下阵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指住了自己的同事:“在……在他那里……”

    房书平用力地把男人掼在一旁囚室的铁栏门上,看都不看被他摔得连悲鸣都暂时发不出声的男人,转身向另一位刚刚被人用手指指住的男人走去。

    受迫于他的暗黑气势,原本占了人数优势和身份优势的狱警竟然一时间没有一个人敢喝住他这种行为。

    一步步迫近掌管囚房钥匙的男人,房书平无视他不断后退的身体和去摸腰间高压电枪的动作,直接上前扼住了他的脖子——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眼里,房书平掐住了男人的脖子,用力把这个身高近1米8的男人拎了起来,然后就这样一连向前迈了几步,把他摁在了关押杜卓阳的囚室之外,几乎是大吼一般地咆哮了一句:“你他妈给我打开!!!”

    ……好熟悉的声音……

    神经系统被刺激着超负荷运转将近6个小时的杜卓阳已经一脚踩在了失控的边缘,心底像是有着无数细密的声音甜蜜诱哄着他放弃一切所有的无谓抵抗,就这样沉进去……沉进去……一直沉沦到最为遥不可及的、最为浩瀚无际的没顶海水怀抱里:那里有他渴盼了太久的清凉和足以抚平他所有紧绷的温柔。

    但是当一个人影靠近他的时候,他的本能还是挣脱了这层虚妄的甜蜜枷锁,身体带动着神经,以一种与他此时状况完全不相匹配的反应,让过了抓向他的手臂,接着在对方力道已老的那个唯一节点,扣住了那人的臂肘,然后肩膀顺势猛然发力顶在了对方的心脏位置!

    这样的一个借力打力,本是格斗中最简单不过的技巧,却在此时被这样的一个明显忍受着巨大痛苦的人使了出来。

    而且,他的攻势甚至还未停止!

    在给予了对方心脏以重击之后,杜卓阳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用肘部狠狠地顶在了对方肋骨最薄弱的末端,然后用左手指节抠住了对方脖颈,右手指间的刀刃随即横于其上压紧了过去……

    他的力道把握已经十分不准和不稳了,薄锐的刀尖在他手指的颤抖之下划破了男人的皮肤,渗出的血液和他手指上依然还未止住的血液混在一起,交杂出了一片狰狞的蔓延血迹。

    房书平放开双手,所有的动作完全顺着杜卓阳的力道而为,简直就像是把自己送上去挨揍和被钳制一样。

    “卓阳,”他压抑着自己发出的声音,努力让原本暴怒的情绪转变成一片包容的温柔细语,“是我……我来带你回家。”

    杜卓阳原本失焦的眼神慢慢聚拢起来,然后在视网膜上模糊地投射出一个好像有些熟悉的身影。

    ——这种伤心的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还没等他完全回忆过来,比意识早先一步接受到“安全”讯息的身体终于率先支撑不住。

    一颗心全部放在他身上的房书平敏锐地发现了他的放松,一把环过来他的肩膀,用自己的身体承担住了他的所有重量。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把自己的软弱暴露给这些人看呢?

    果然,几乎就在房书平撑住他的同时,杜卓阳已经挣扎着想要站直起来。

    “你还有我,”房书平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靠着我,交给我,没问题的。”

    声音虽轻,却像是带了一种特有的魔力,清晰而又坚定地把这一讯息都传递给了识海里已经一片散乱狼藉的杜卓阳。

    即便是靠着房书平的力量,走出囚室的杜卓阳依然身姿挺拔,迈出的脚步也同样不见虚浮。

    被从睡梦中叫醒的监狱长此刻已经睡意全无,他甚至有些呆滞地看着两个男人向外走出的背影。

    ——这是两个什么样的危险分子?这样的人物即便在全美国也不可能一下子凑起两个而且还是仅仅在一个州立监狱里吧!这样的两个人,不是被关押进监狱而是从监狱中被放走……真的没有问题吗?!

    他又呆滞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释放令,上面司法部的印章清晰得完全不似作伪。

    在走过瓦吉姆所在的囚室前时,这个身材魁梧的高大男人完全没有预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这样的急转而下,而且还没等他心里来得及出现诸如遗憾、失望、不甘心等情绪的时候,就看到了……

    杜卓阳在经过他囚室前时,投注在他身上的冰冷眼神。

    瓦吉姆不禁后退了半步……怎么可能?难道他已经发现是我了吗?

    25

    25、二五章

    超过了凌晨12点仍未熄灯,这在赛纳基亚州州立监狱里并不是头一次发生的事情,然而在今天却是最为特殊的一次。

    已经年过四十的监狱长摸着从去年开始就有些谢顶的脑袋,心下不断衡量着今天这一事件的利弊得失。他已经在这个该死的州立监狱里做了快10年的“看门狗”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年秋天就能调到州立警局出任一个油水颇厚的肥职了。

    10年来,他因为这份工作的原因,已经错过了自己惟一一个女儿的中学毕业典礼、成人礼、大学入学仪式……这几乎已经是一个少女最美好的时光了,而女儿就要在明年春天里结婚了。

    他一定不能再错过这个对女儿来说下一个最为重要的人生航点了。

    “今天晚上,”监狱长终于下定了决心,“是谁来负责执勤的?”

    抚着脖子不断干咳着说不出话的男人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他刚刚被房书平掐住脖子直接撞上了囚室铁门,脊椎和嗓子传来的剧痛让他怀疑自己这两处的骨头都受到了严重的挫伤。

    监狱长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有胆子收钱也要有命去花!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记住,他们按程序规规矩矩地提走了犯人:没有人私下收钱,没有人乱动犯人伙食,更没有人袭警。”

    听到他说出这种明显扭曲了事实真相的命令,有人立刻浮现出了不服的神色,但是还没张嘴就被监狱长举起警棍指住了鼻子:“少在这里跟我谈什么无聊的正义感……看看这张纸!这是司法部点名要的人,如果真要严格追究下去,恐怕连诸位自打任职于此所做过的每一件烂事,都要被事无巨细地翻饬出来。”

    “如果,”监狱长冷笑了一声,“如果有人敢向上帝发誓,自从他来到这个监狱以后,从来没有在犯人身上收取过一分钱的好处,从来没有违反过一次安全条例规定,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蒙蔽自己上司和同事的事情。那么,他就可以对我刚刚的那项决定提出异议。”

    而那些闻言面面相觑的狱警们,最后却无一人肯站出来表示反对。

    跟着房书平和杜卓阳往外走的乔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给他带来了太多的震动:他平时所见到的那个总是一本正经着笑眯眯地说出不正经话的房书平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那种穷凶极恶的气势哪怕说他就是“黑皇帝”都会有人相信!

    是的,就在杜家一个月前和特里家碰撞交锋胜出之后,与之前相比采取了更加咄咄逼人的进取之势的杜卓阳,已经从华人社团中那个古老的“太子”称呼,被黑暗世界传成了“黑皇帝”这三个更寓有深意的字。

    至于杜卓阳,乔安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他们刚刚走出的监狱大楼:高大的建筑物在黑沉沉的夜色下有一种蛰伏起来的威严,像是在捍卫自己领地的某种大型猛兽。

    ……但是,如果不是杜卓阳配合的情况下,这里能保证对他关押的万无一失吗?还是说只有被称为“禁绝之地”的阿尔卡特拉斯岛,才能确保像他这样的犯人做到安分守己?

    乔安看着房书平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进了那辆炫得让所有男人眼红的超跑里,有些尴尬地开口道:“你要知道,监狱中难免会发生一些这种事情。杜先生他毕竟……”

    房书平拉开驾驶座的门,“咣”地一声重响砸着关上,接着在3秒钟内就迅速加速到100码像只火箭炮一样冲了出去!

    还来不及心疼这样一辆豪车被如此粗暴对待的乔安,随即发现了自己面临了一个更为粗暴的问题:

    他被扔在了,处于荒郊野外的,空无一人的,赛纳基亚州州立监狱大楼外面。

    而且监狱大门在放出了那辆超跑之后,居然缓缓地关闭了起来。

    等等!……我还在里面啊!

    房书平在开出了州立监狱之后,就觉得压在自己心中那口气已经膨胀到快要撑爆心脏了……

    他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一个声音:找到那个人,杀掉他,杀掉所有知情者还有看到这一切的所有人!

    “……怎么是你?”离开监狱那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之后,终于能让杜卓阳放松了一下早已紧绷到临近脆裂边缘的神经。

    这让他少了一些平时拒人千里之外的高高在上。

    而事实上,此刻杜卓阳的精神世界已经失去了最外层的坚固屏障。一些散乱的思维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四处游移,并且不由控制地说出口去。

    听到这句话的房书平心中不禁又是一个黯然。

    尽管他已经做好了长期持久追求这份感情的准备,但是面对着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根本无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毕竟,这些话都是从他希望能够共度一生的人的口中说出的,因而显得格外锋利痛楚。

    不过,没关系的,他早已经习惯在旁人的眼光下用没心没肺的嬉笑来掩盖自己的那些暗伤。

    只是……

    “……果然是你。”杜卓阳轻轻地说。

    这句话说得极轻,但是听在房书平的耳朵里,却像是醍醐灌顶的一声重喝!

    他不敢置信地握紧了自己手下的方向盘,心中慢慢地涌起了一阵狂喜。

    “……你在害怕?”杜卓阳仰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左手无力地搭在额上,像是在用这个动作来缓解浑身的不适一样。

    房书平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一丝声音或一个动作打断了这场甜蜜的聆听。

    “……太奇怪了,”杜卓阳喃喃地说,“你这种人居然还会害怕……”

    ——对,我在害怕,在遇到你、认识你、爱上你之后,就多了很多害怕的东西。

    “……不要怕。”杜卓阳的声音越来越弱,尾音几乎都已经细到几乎快要听不到。

    房书平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难耐,甚至比他中枪倒地的那一晚上还动人心弦。

    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眼角,慢慢伸出手去抓住杜卓阳的左手:“我不怕……因为,我在你身边。”

    杜卓阳在被他抓住手的那一刻,就觉得身体里快要崩溃的空虚感突然快速流动起来。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它们在自己血管里奔腾而过时留下的破空尖啸。

    带着一种隐约的难以言明的喜意。

    原本已经紊乱到罢工的神经系统突然像是接到了什么信号一样立时活跃起来,所有的感官,所有那些拉扯着他、分割着他的那些小型漩涡都被冲击得支离破碎,只剩下左手被握住时留下的契合般灼热。

    这种灼热和他先前身体里烧着的那把火完全不同,它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强大,安抚着又挑逗着……

    几乎是下意识地,杜卓阳反手抓住了包裹住他的温暖,肌肤摩擦带来的战栗让他不自禁地迫出了一声鼻音。

    这声鼻音,让房书平的心跳整个都快要停止下来了。

    虽然在他看到杜卓阳的第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当时席卷过来的怒火已经让他注意不到更多的东西,只剩下“带他离开”这个念头一直在烧。

    现在,记忆开始回笼的他,几乎是立刻就回想起了当时靠在他肩上的杜卓阳:在白炽灯的强光之下,脸上泛着不正常潮红的男人却有着一双黑到连光线都无法渗透的眸子,因为脱水而有些苍白的唇色也无法遮掩住的那抹脆弱的嫣色……

    ——因为脱水而有些苍白的唇色?!

    房书平心头的火热立刻被这一回忆打得粉碎,他转头看了一眼笼罩在窗外不停飞掠而过的光中的杜卓阳:早已熟悉于心的面孔在交错的光影之下带上了一种不现实的精致感,仿佛一个松手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迹可寻,而隐藏在宽松衬衫领口下的锁骨线条模糊而又优美……

    ——这一套衣服,还是他在离开前亲手给穿上的,从纽扣到……拉链……

    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房书平在这一刻总算深刻体会到骨髓了。

    ***!

    房二少一拳就打在了仪表盘上,完全把这种看到吃不到的苦闷全部推到了阿基身上:

    ——都怪那个混蛋挑了这么一台破超跑给我!这么狭窄的车内空间让我怎么拓麻的震得起来啊!!!

    布加迪威龙表示很无辜:可随意调节的座椅空间、宽敞质感的真皮座椅、符合人体力学设计的椅背弧度,给您最佳的车震体验!

    把车子暂时停在路边之后,房书平拿出一瓶水,先打湿了自己的衬衣袖口之后,再细心轻柔地擦去杜卓阳额前的虚汗……热度从相触的袖口缠绕上来,透过那层微不足道的布料之后深深地在流经于此的血液中烙下火热的邀约……

    房书平克制住内心的冲动,几乎是颤着手指把剩下的大半瓶水慌乱地塞到杜卓阳手里:“卓阳……喝一点水。”

    杜卓阳在一片胡乱的意识之海中勉强聚起一丝对身体的控制力,但在接过水瓶后,指端的绵软无力让他一下子没拿住瓶子……水瓶带着散乱的水花铺陈在他胸前,洇起的大片水泽沿着衣服渗进皮肤的相触里……

    把这一切都收之眼底的房书平转脸就拿头使劲去撞车窗玻璃,内心深深感受到了非常痛苦的拉锯战。

    当然,他的拉锯战不是“做,还是不做”,而是“现在做,还是等下做”。

    最终在拉锯战中决心不马上趁人之危而选择“等下做”的房书平,很快地做出了和他这个决定不是很符合的行动:他伸手拿过那瓶只剩下小半的矿泉水,仰头含了一口后,按住人就吻了上去。

    一边还大义凛然地想:我这是助人为乐,可不是为了提前支取什么英雄救美的报酬。

    但是,他这种自欺欺人的念头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本能大于理智的杜卓阳在感受在唇边的盎然水汽之后,便顺从地张开了双唇,甚至还为了喝到更多的水而伸出舌尖主动去勾取。

    他这个动作直接击中了房书平的心脏,让后者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随着这个细微的动作翩翩起舞。

    于是,飘飘然的房二少当仁不让地更加凶猛地回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