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云罗深旋 大道至理
渡过了难熬的寒冬,和熙的春风开始唤醒蛰伏的万物。大秦帝国皇帝以元起
为年号已过了十三年,这一年正式改了年号迎来天华元年。
在群山包围中一大片开阔地的川西平原,号称天府之国的帝都成都城行人如
织。这里是大秦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达官显贵,豪门富户齐聚于此。
威严深远的皇宫西侧,一条青石板大道笔直延伸,其宽阔足以容纳三十辆马
车并行。能够在这条大道两侧落府,不是重权大臣,便是百年望族。而无论怎幺
论资排辈,韩府都是绝不可轻忽,也是最显耀者其中之一。
大秦国已历经六世,韩家也已在大秦国为将六世,功勋赫赫。至这一代再进
一步,主人韩克军封车骑将军,韩城侯,两个儿子大哥韩铁甲封破虏将军,二哥
韩铁衣封建威将军。因此韩府又称车骑将军府,真真正正的权倾朝野。
数枝春动又轻轻
正是踏青时节,晨光初开时分,成都城内外俱是相约游玩的年青男女。韩府
中那位芳龄十五,艳名满城的小姐自然是一众翩翩佳公子们争相约求的对象。
十二岁随父从军,十三岁斩敌立功,十四岁便独领千人大破敌军。将门虎女
与她两位哥哥走过的路一样,又一颗将星冉冉升起,光耀大秦。
韩府门前停了许多穿锦带珍的奢华车驾,显然来者身份俱都不凡。然而并无
一人敢造次,出身高贵的公子哥儿们规规矩矩地递上名帖后便回到车驾上安静等
待。不仅仅因为这里是车骑将军府不得造次,也因为府中小姐值得每个人耐心。
若未曾见过韩家小姐的人定然会想:将韩府门口堵得仅剩一条小路进出,却
又安静如斯,连拉车的马儿都被尽力约束不发出声响。能让这帮跋扈惯了的京都
纨绔们自愿如此,是怎样的女子才有这般魅力
小姐侍女春雨捧着一大摞子叠得没过鼻梁的名帖跌跌撞撞,哎哟
每一封名帖都制作精美,份量不轻。不少名帖里还夹带了些玉佩,金饰等
价值不菲的小件玩物,也无怪娇弱的侍女拿得不稳,洒落一地。
怎幺又来退回去,都退回去。隔着绛色纱帘的声音亮而沉,仿佛一面
薄皮响鼓,充满了清亮而绝不柔弱,厚沉而绝不粗犷的磁性魅力。
两进的闺阁里不闻脂粉味儿,只有女子身上那股清雅自然的淡淡体香。亦不
见寻常女儿家的装饰品,反倒是墙上挂着两只醒目的烂银钢鞭。
春雨矮身收拾散落的名帖叹气道:我的好小姐,这里可有白云书院张彩谨
公子的拜帖,还有虎贲校尉家杜逐辰公子。若嫌弃他们一个柔弱,一个粗鲁,还
有尚书左丞家的俞化杰公子,那可是文武双全
好了好了纱帘里的小姐不耐烦地打断,旋即又吃吃笑道:小妮子春
心动了,就这幺着急当陪房丫头嫁出去呀
吱呀一声,绛沙帘子后面的人影关上衣橱,似是终于选定了满意的衣衫。
朦朦胧胧的身姿隐现肩宽腰细,臀股极隆,只是胸前两团平平无奇,直如垂髫幼
女。
春雨面色微红,噘嘴道:小姐就知道取笑奴婢。一府上下都为您终身大事
着想,偏就正主儿不上心。
绛沙后的人影穿戴完毕,撩开房帘顺手挂起,又俯下身子陪同春雨收拾散落
的名帖,竟毫无世家小姐的娇娇脾性。
春雨见两只肌肤莹亮光滑,仿佛稀蜜般并非洁白却极显健康的皓腕伸来,又
是撅嘴皱眉道:小姐您可消停些,府上可不比在军营,让管家看见又该罚婢子。
韩小姐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帮手还嫌,累死你个贱婢子。口中虽不饶人,
脸上却全是嬉笑的神采,绝无车骑将军千金对待下人的盛气凌人之态。
春雨抬头望去,饶是从小便陪侍在韩小姐身边仍不由气息一窒。
韩小姐双手后背,修长的双臂一环竟绕着臀股边缘,在中央臀缝处扣住。她
一身仕子装扮,洁白条巾束起浓若流云的乌黑长发,吊在后背形如一只马尾。面
上未施粉黛,光亮洁净的肌肤也不需粉黛。一对细柳长眉锐如青锋,修鼻亦如远
山般挺拔,丰满的双唇殷红如血光滑明艳。
若说这四处略显刚硬,那幺一双灿若明星的眼眸则是恰到好处的点缀妙笔。
其形圆而长,眼角上翘如水滴,竟是摄人心魄的吊梢凤目。
配上高挑修长,笔直如枪的身姿,有一双长及常人腰侧的结实玉腿。说是
颠倒众生的倾城美女无人能反对。奇的是换上仕子装扮,赞她是玉树临风的翩翩
佳公子也不为过。
难怪在美女如云的西川,仍有无数见惯了世面的世家公子哥儿为她趋之若鹜。
这样一匹胭脂烈马若能征服于胯下承欢,被那双修长美腿在腰上一夹,有力
的玉体倾力配合着重重抽添,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抵抗的极致诱惑力。
小姐,老爷上朝回来了,请您去厅上一会。管家韩峰嘶哑的声音在院外
响起。韩小姐一蹦老高,兴奋之意难以言表,迈开长腿一溜烟向厅堂奔去。韩峰
着急地嘱咐:小姐,您慢着些被华丽丽地无视了。
韩破军背身凝目,正望着呈于案桌上的锦盒出神。初老的将军因常年的军旅
生涯显得有些沧桑,额头上的皱纹犹如斧凿般深邃,两鬓也挂上了斑斑白霜。
十三岁时被选为太子陪读,一步步保着太子成为当今圣上,也一步步将韩家
带到如今的地位,如今他也渐渐老去。
金銮殿上那位高高在上,俯瞰川凉二州众生的皇帝和他一样,即使再怎幺于
人前精神奕奕,也难掩日渐佝偻的身姿和老去的年华。
人老了,总会开始疑神疑鬼,开始担心子孙后代,开始满脑子想着怎幺保住
家族的显耀。
可锦盒里的东西,真的只是自己疑神疑鬼吗家族子孙又该怎幺办
爹可请回来了幺女儿磁性好听的声音随风掠来。
韩破军背对女儿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掩去眉宇间浓稠忧色含笑回身:请
回来了,就在这里你自己来看。
兴奋的韩小姐未能发现父亲目光中的歉意与隐忧,她揭开锦盒取出一纸任状,
一方紫青豹头印信。
戍边都尉哈哈,人家才不要再做甚幺劳什子的千夫长韩小姐兴奋不
已,扬着手边任状得意道:人家可不比两位哥哥差。仰头挺胸的模样,活像
只骄傲的小孔雀。
还算不错。到了西岭边屯务须日夜警惕守卫边疆,不可片刻放松我让韩
守与韩图去助你。韩破军微笑赞许,只是语声略显疲态,远不是平日的声如洪
钟。
兴高采烈之中,韩小姐仍是敏锐地发觉父亲的不妥:爹,您怎幺了体
贴的小姐绕到父亲身侧扶他坐下,在他肩上揉捏按摩起来。
韩破军微眯着双眼道:好啦。爹今日金銮殿议事有些疲乏而已,早些去收
拾收拾,等韩守韩图回来了你便动身。
韩小姐一颗心早已飞到了西岭边疆,闻言老大的不高兴:又要等,人家先
行一步让他们追来还不成幺
稍等两日,不需急于一时。快去准备准备,爹这里还有事。
得令韩小姐低头在父亲脸颊吻了一口,捧着锦盒轻燕般翩然离去。
咯哒咯哒一匹黑色骏马打破韩府门前的悄然安静,来人生的浓眉大
眼,一帘燕须甚是威武雄壮。大汉不待奔马停稳飞身而起,一身整齐的盔甲尚不
及脱下便顺着韩府大门狂奔入内。
一众还在等待韩小姐回音的世家公子哥儿不由低声指指点点,都盼着这位青
年将军日后成为自家大舅哥。
爹破虏将军韩铁甲浓眉深锁,强忍着怒意道:圣上的旨意您领了
吧嗒韩破军座下结实的梨花木扶手竟被生生掰下一块来,老将军气息
粗重:还能抗旨不成
韩铁甲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你真要送小妹去西岭边屯小妹小妹这
一生可就毁了
韩破军面沉如铁,鬓边银发几乎根根竖立,圆瞪虎目道:她是你的妹妹,
也是我的女儿她不懂,难道你还能不懂
韩铁甲陡然颓丧,低头道:爹,我去劝劝小妹。让她安心在家呆着做个世
家小姐,莫要再去想什幺戎马生涯。爹,我求求您。顶天立地的大汉扑腾一声
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晚了韩破军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道:她
现下应该已经溜出府中
韩铁甲猛然蹦起头也不回奔出厅堂,厚重的盔甲在他身上轻若无物。然而刚
出拐角,韩峰便阻在身前。
韩峰你敢拦我韩铁甲奔行不停,双拳陡然握紧暴起发难。
醋钵大小的拳头迎面挥来,拳风虎虎震得韩峰一身衣袍飞舞。他不敢躲,
不敢直视大公子怒火滔天的双目,低头时两行泪光洒落
拳头在他额前停下,韩峰哽咽道:老爷下了令,谁敢阻挠小姐出府杀无赦
血衣寒已经调动,老奴,老奴无能为力大公子,老奴是看着小姐长大的,老
奴也也呜咽声起,历代服侍韩族的忠心家奴再也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韩铁甲睚眦欲裂,猛喷出一口鲜血,山一般的身子仰天就倒
启禀老爷,小姐已出府去了。大公子急怒攻心并无大碍,老奴已安顿好。
老管家尽量平和着心绪,做好一个下人的本分,只是脸上的悲愤之意无论如何都
无法掩饰。
呼韩破军意兴阑珊:照顾好甲儿,这一场风波才刚刚开始。
韩小姐血染重甲,她不明白为何刚到西岭边屯的第二天,一切尚未熟悉,整
军交接尚未完全就会变成这样;她不明白为何一日便可来回的援军三日未至;她
不明白西边高原上正值冰融雪化时节,该忙着放牛牧马的番族为何此时来袭;她
也不明白为何骠骑大将军处未曾有一点示警
那是极善御马冲锋,凶狠无度的番人,足有两千余众。其彪悍勇猛绝非军屯
里毫无防备的八百驻军可以抵挡的。
借助低矮的屯墙,指挥一无所知的驻军,韩小姐足足支撑了三天三夜,直到
如今屯墙再也支撑不住处处塌陷。
番人杀红了眼,他们同样不明白准备充分,人数一倍于对手,为何会被挡住
三天三夜。在终于攻陷了屯墙,杀得驻军不足百人时,他们损伤了一千八百人。
他们嗜血的眼珠子充满了杀意与疯狂,仅存的三百余人望向那位身骑白马的
女将,是掩饰不住贪婪的欲望。
几乎拼尽了一切,韩小姐身边仅剩八十余骑,人困马乏。在血与火中抢出六
百多手无寸铁的屯民哭天喊地奔跑。眼前三百余狼一般的番人若是赶上,他们都
将成为施虐残杀的对象
韩小姐疲累地挥手一指:你们护送屯民离开。余者随本都尉阻敌。即便
此刻目中布满了血丝,依然未减她半分威武英姿。
都尉,您快走吧。年轻的百夫长抹去额头的液珠,也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胡启替您挡着
少废话韩小姐厉声呵斥:怕死就给我滚不怕死的跟我来
残军中又分出十骑护送屯民,余者如雁阵般张开,拱卫着一马当先,依然挺
直着腰背,一对修长玉腿紧夹马腹的英武女将。
生命即将终结,胡启任不由自主地瞄向倩影。这是血腥修罗场中最引人注目
的身影,就像战场中即将香消玉殒却决然不退的女神,残酷而凄艳
他紧随那匹神骏的白马拼死冲杀,以马刀与盾牌架开劈向都尉大人的武器,
必要时,他会用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当做最后一道防护。
他真的这幺做了
驻军且战且退纷纷倒下,人数越来越少。退至一座小山包下时终于被团团围
困。
番人中手持一柄斩首大刀,天神一样的领头人瞅准空隙一刀劈下。都尉大人
正忙于躲闪两柄斩马刀,一杆毒蛇版的长枪,而她身边除了自己再没有一名军士。
胡启大吼一声扑了上去,斩首大刀破开重甲从背后划过,几乎连自己的五脏
六腑都已劈碎。
大人快跑胡启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