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娜小说 > 精品辣文 > 寸寸销魂 > 13
    38、熬鹰

    不知是何时陷入昏迷,醒来时已是清晨。

    睁开眼,是拔步床上雕刻的珍禽异兽,伸出手,到兰草淡紫绸,挪动身子,只觉阵阵酸痛,深深呼了口气,嗅到的是安神香气混合着梨花芬芳。

    我迷迷糊糊地从暖和被窝中钻出,再次揉揉眼,却见临窗微薄晨光处,有白衣男子身影静立,淡淡光线,映出完美无缺的侧面剪影,如缎似的长发用木簪简单挽起,随着微风轻轻飘摇。宽大袍子下,他优雅地抬起左腕,逗弄着巨大鸟儿,嘴角挂着浅浅微笑,温柔无比。

    “师父……”我犹在梦中。

    男子转过身来,赤红双瞳如血,额间一点朱砂,浑身戾气。

    美梦迸裂。

    我深深地闭上眼,再睁开,然后用被子将脑袋盖住,蜷缩成一团,不想面对现实。

    “你醒了?”宵朗慢悠悠地走过来问。

    我不想看见他的脸。

    宵朗抱着圆滚滚的被子,暧昧道:“是我替你清理了身子,更换中衣。”

    “滚……”我不愿与他废话。

    宵朗隔着被子了两把,慢悠悠地滚了,然后一个人在旁边自言自语什么。

    过了好久,我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透气,顺便视察敌情。却见他拿着鸟食,兴致勃勃地逗着蝴蝶,教它学舌:“阿瑶是呆瓜,阿瑶是呆瓜。”

    “阿瑶是呆瓜!阿瑶是呆瓜!妇呆瓜!”蝴蝶学得很认真,“阿瑶最喜欢宵朗,阿瑶没有宵朗就活不了!”

    那混蛋家伙到底教了鹦鹉什么?!

    我目瞪口呆,继而一把起枕头,向败坏我名声的蝴蝶砸去,蝴蝶受惊,扑腾着翅膀飞起,口中惊叫道,“好\妇,待爷持枪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宵朗捧腹大笑。

    我不喜欢他这样的笑容,因为太像师父,便厌恶地转过身去。

    宵朗硬扳着下巴将我的脑袋转了回来,强迫四目相对,直到鼻尖相碰,他才咧开嘴,露出森森的牙,威胁道:“我活了上万年,想要的东西从未失手,你也不会例外!”

    破罐子破摔,我挺直腰杆,硬碰硬,冷笑道:“你除了强\暴还能有什么手段?来,身子给你便是,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宵朗均匀的呼吸猛地一窒。

    我讽刺道:“现在不想上吗?晚上再来?”

    宵朗怒道:“够了!你现在就是个玩物,和青楼里的婊\子没什么两样,认清楚自己的本分!不要顶撞主人!”

    我很镇定地对他说:“没关系,你把我当玩物,我也可以把你当面首,模样挺周正的,价格不便宜。”

    “面……面首?”宵朗目瞪口呆半响,陷入暴怒:“你该死的是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韶私藏的《公主风流艳史》小册子上看到的,我淡定地闭嘴,不告诉他真相。

    宵朗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模范,他变着花样骂了我那么多次,被骂一句“面首”就怒得双眼都快喷火了,实在小气。他得不到我回应,将目光扫向那只言秽\语不绝的鹦鹉,迁怒道:“炎狐家的畜牲,着实可恶!”

    我火上浇油:“算了吧,它再畜牲也不够你畜牲。”

    宵朗指关节捏得格格作响,似乎想把我脑袋给扭下来。他盯着我的眼睛,忍了又忍,忽然眯着眼笑起来,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怒气烟消云散,淡然道:“明知道我生气就会上你,你还三番四次激怒,该不是恋上我的身子,骨子渴望着被多上几回吧?”

    我僵住了,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

    宵朗完胜,笑嘻嘻地走了。

    我郁闷地捶被子。

    待宵朗走远后,凤煌终于从意识深处探出头来,幽怨道:“玉瑶仙子,我给你害苦了。”

    我对这个死人的遭遇报以深刻同情:“是我们被宵朗害苦了。”

    昨日之事过于羞耻,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愿再提。

    凤煌教训道:“蒲草弱柳,虽折不摧,你昨日为何不暂时委曲求全?正如我对苍琼那般,暂时讨好,已获生机,何苦与他玉石俱焚?”

    我微微摇头,问凤煌:“你见过熬鹰吗?”

    凤煌道:“自是见过。”

    “鹰捕获回来后,熬鹰者必要磨去它的野,先用饥饿威吓,使其害怕服软,再施与美食诱惑,使其屈服,一柔一刚,逐步渐进,直到雄鹰彻底臣服,沦为奴仆,不敢违抗熬鹰者的任何命令。”我站起身,伸手召回被吓得够呛的蝴蝶,整整它漂亮的羽毛,决然道,“宵朗不同苍琼,他是最有耐心的熬鹰者,他逼我哀求的目的都是为了让我臣服,他知道开口哀求这种事,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当我尝到甜头后,便会求得越多,将依赖他的施舍化成习惯。最终会让我的意志像被驯服的鹰一般变得软弱,将服从刻入骨子里,化作本。”

    我很早以前就意识到,宵朗有得是调\教手段,若是不想身心都成为他的奴隶,就必须像最高傲的鹰,宁死不屈,绝不能对他的任何威胁低下头颅,一次都不行。

    凤煌沉默了,很久以后,脑海深处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先低头的先输,你是对的。”

    我牵出三缕魂丝,牵扯着他的魂魄碎片,缓缓移向蝴蝶,融入其中,临行前,我忍不住叮嘱:“以后记得有话直说,不要再故弄玄虚了,来来去去耽误时间,本来你压儿不会陪我倒霉的。”

    凤煌有些沮丧:“打死我也不会再对你的脑子抱指望了。”

    同盟初战告负,让我对他的信心也打了折扣,只是看在前辈的份上,很有教养地没去戳他受伤的小心肝,只细心叮嘱:“一切小心。”

    蝴蝶感到有东西入体,很不舒服地歪歪脑袋,飞出窗外大声叫道:“好你个背夫偷汉的小贱人,浪\叫得那么欢,也不怕你那乌相公伤心?”

    我追出去,见赤虎将军身旁的副将瞪大眼,死死地盯着蝴蝶,猛地拔出腰间宝剑,飞一般地跑了。

    他好像是只乌。

    蝴蝶盘旋飞舞,继续欢快地叫:“阿瑶是呆瓜,阿瑶最爱宵朗,阿瑶最喜欢宵朗,阿瑶没宵朗活不了。”

    清脆的声音响彻云天。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某人的心思大家都应该看得清吧。

    除了某呆瓜。

    修改一下关键词。

    顺便一提,橘子的女主可从来没有被虐倾向,她对伤害自己的人是深恶痛绝,不要随便给她脑补啊。

    橘子最近想到个超有趣的题材,每天都想开新坑……

    可是考虑到自己悲催的码字速度,怕把自己给坑了。

    呜……

    39、恩怨

    我念风决,卷起一长长的彩绳,在空中旋得几旋,将那只没教养的蝴蝶捆得扎扎实实,跌入掌心,然后拖回屋内,掩上门,将魂丝侵入它体内,与凤煌的魂魄接上线。

    凤煌:“让这只鹦哥的本体昏一会,我好去查探。”

    我会意,立刻抄起桌上金烛台,欢快地往这只贱鸟脑袋上一敲。

    蝴蝶一声不吭,大字型朝前栽倒在桌,脑门上仿佛浮现了无数金色小星星。

    少顷,它挣扎着从桌上爬起,狠狠一口啄去我手背上,悲愤地低吼道:“痛死了!玉瑶你这呆瓜!想杀了我吗?!”

    我捂着受伤的手背,呆了片刻,方想起打鹦鹉就是打他。

    凤煌用翅膀捂着头上大包,幽怨地望了我一眼,看得我羞愧不已,然后展翅高飞,才飞到正门口,又被赤虎将军一块石头给打了下来,他邀功似地将鸟提回来给我,叮嘱:“好生养着,别让它跑了。”

    我:“谢谢……”

    接蝴蝶的时候,碰到了赤虎将军的手,他的黑脸微微僵了一下,离开时又悄悄回头看了我几眼,最终转身告诉我:“你不要再抵触宵朗大人了,苍琼大人的耐心快耗尽,听说她要亲自出手了,倔强是没好果子吃的。”

    我趁机将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抛出:“同为兄妹,苍琼善武,宵朗善谋,两者不相上下,为何魔界以苍琼为尊?”

    “这些东西我不敢妄议,”赤虎将军冷冷扫了我一眼:“但万年前,元魔天君离开时,苍琼殿□为女子,继承的力量是最少的,甚至不如普通上等魔将,三千年后,她却登上了最高峰,这不是只凭天赋和美貌可以做到的。如今的魔界,没有人会违逆她的命令,被囚禁的幽冥大人与现在的宵朗大人,也不例外。”

    无论凡间还是天上,魔界还是妖界,成大业者都要付出艰巨的代价,而成大业的女人付出的代价要比男人多十倍。只是在她们耀眼的成功光华之下,大家都忽视了她们的付出。

    被打得晕头转向的凤煌在我怀中苏醒,待赤虎将军走远,低声道:“还有一点是他不敢提及的,苍琼是半魔半妖血统,妖族素来与魔通婚相好,幽冥是半魔半人血统,人族与魔族互不相冲,只有宵朗是半魔半仙血统,天界是魔的死敌,两者相比,魔人始终会对他心存芥蒂,难以全力支持。他的立场比较微妙,为免与兄姐冲突,一直退居幕后,成为魔界幕僚。”

    我问:“你认为宵朗心有不甘?”

    凤煌轻笑道:“我不了解宵朗,却了解苍琼,这个女人的血是冰的,心中没有感情,只有得失。所有碍事的绊脚石,她都会被毁去,哪怕亲兄弟也不例外。”

    我说:“他们不会轻易反目的。”

    “还有……”凤煌的眼神闪缩起来,似乎难以启齿,“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对你明言。其实……宵朗与瑾瑜的恩怨,我是知道些的。”

    我觉得他不知道才是奇怪的事,只是想看他瞒着究竟是什么目的。

    凤煌伸出翅膀,拍拍我脑袋,很有长辈风范地说:“乖阿瑶,你应该知道,瑾瑜和宵朗是双生子吧?妙音仙子在宵朗出生前,便陷入半疯癫状态,一直寻死,想借此杀死宵朗,是度厄仙子算出她腹中还有瑾瑜的存在,并断定此子堪当除魔大任,百般劝说下,才无奈将他们一起生下。”

    我道:“师父是妙音仙子的善,宵朗是元魔天君的恶。”

    凤煌半眯着眼,陷入回忆状态,感叹道:“宵朗长着双和元魔天君一样的血瞳,浑身魔气缭绕,妙音仙子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就彻底疯了,当场将他掐死丢下了南天门。瑾瑜眼睁睁看着母亲发疯弑子,大约受过些影响,子变得孤僻冷漠。”

    我道:“可是宵朗并没有死。”

    凤煌遗憾道:“那时我们方知三魔完全继承了元魔天君的衣钵,自贪、嗔、痴而生,身体只是载体,灵魂不死不灭。大家对当年没有彻底封印他感到后悔。”

    一对双生子,格和立场截然不同,人生际遇也不同。

    凤煌继续道:“他们从出生起,便彼此憎恨,这是场不死不休的局。”

    我想起宵朗曾受过重伤,似乎与师父消失的时间吻合,心里一紧,紧忙发问。

    凤煌肯定地说:“能让宵朗重伤的,也只有你师父了。”

    宵朗回到了魔界,我师父没有回天界。

    结局显而易见。

    只是我不愿相信,我抱着希望,他被魔界囚禁,或是失足落入凡间,因种种缘故,无法返回天界。

    凤煌深呼吸一口气,给我最残酷的答案:“玉瑶,最初见你落到这里,已经很可怜了,怕你伤心过度,所以暂且压下不提。”

    我摇头:“可是……我直觉师父没死。”

    凤煌再次确定道:“只要宵朗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瑾瑜活着。”

    “或许是轮回了,”我眼角挂着泪,努力往好处想,“也不错。”

    “这……”凤煌咽了咽口水,欲言欲止。

    门外传来纷乱马蹄声与兵刃碰撞声,逼人的魔气席卷而来。原本在院子里坐着赏花草的绿鸳,和红鹤聊天的黑鸾,还有负责扫洒的那几个使丫鬟,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恭恭敬敬地跪下,隔着老远,我依旧可以看到她们头上的绢花在微微颤抖。

    中门开,赤虎将军单膝跪下,行军礼。

    数十魔界将领,带着杀气,鱼贯而入。

    凤煌急忙用最快的速度对我说:“死亡并不是终结,也不是最残酷的事情,你要拿出对宵朗的斗志来,好好撑住!无论怎么威逼都不能屈服去替元魔天君补魂,即使是……”

    话音未落,苍琼美丽而恐怖的身影已出现在梨华院内,她穿着云彩织就的纯黑色窄袖翻领胡服,长发被一细银簪尽数盘起,通身无半点装饰,琥珀色的重瞳中带着慑人寒光,嘴角却忽而闪现出一个动人的微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我立刻断开了与蝴蝶的连接。

    作者有话要说:面对关键转折点。

    今天橘子很爷们地对着文档卡文了六小时,历时史上最长。

    重写了两次都不满意……

    嗯……其实现在也还不太满意……

    由于怕被大家拍死,先放出来,到时候再说吧……

    40、重逢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我对苍琼抱有十二分戒备。

    凤煌乖乖蹲在角落装死。

    未料,苍琼先是优哉游哉地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赞美这儿梨花开得漂亮,池中锦鲤养得肥美,我站在墙角,紧张得随时要炸毛。她气淡神闲地逛到我身边,收敛起身上锐气,含笑夸道:“玉瑶仙子,最近没受什么委屈吧?”

    美人目中波光涟漪,一笑倾城,仿若最艳丽的毒蛇。

    师父说过,身居上位者,要适当地健忘,所以苍琼好像忘了曾命令将我丢下蛇海,我也只好跟着装糊涂,不作答。

    苍琼带着点刻意地叹息道:“我那弟弟,虽然聪明,却容易陷入执着,疯狂起来做事便不计后果,怎么劝也劝不听,我有时候都受不了,也难怪玉瑶仙子讨厌他。”

    我知道她在演戏,却不明来意,心下忐忑,这种感觉就好像软刀子割,如同凌迟,于是直接开口问:“魔界战神前来何事?”

    苍琼对我不善的态度,神色间似有不满,跟随的将领们纷纷拔刀,只待她一声令下,便将我乱刀分尸,却被苍琼淡淡挥退。她带着三分轻蔑的笑,上下打量着我,那对深邃的眸子,仿佛要看穿内心深处,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跟我来。”

    强权之下,我没有拒绝的余地,登上她安排的龙车。

    和男人般喜欢独自骑行的苍琼也难得将爱骑交给手下照料,随我入了龙车,然后坐在首位。苍琼的龙车不算奢华,和她本人的打扮一样,极尽简约,唯榻上铺着极尽罕见美丽的异兽皮和东海万年玄铁制作的车身,展示了她尊贵的身份,还有三四个极美貌的妖童在旁边服侍,人人皆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唯恐发出一丁半点声音惊扰了主人。

    龙车缓缓移动,侍童奉上茶来,细心吹凉,送到苍琼面前,她接过浅浅尝了一口,搁下。近距离让我看清了她的手,白皙却糙,关节处布满无数茧子,大概是美人身上唯一的瑕疵,也是她的骄傲。

    妖童也递上一杯茶与我,是养了上千年的紫砂杯,异香四溢,我紧盯着苍琼的一举一动,觉得喝着也没滋没味。

    苍琼掀开帘子,看着窗外景色道:“听说玉瑶仙子与师父住在解忧峰,那儿四季如春,风景如画,日子定是过得逍遥快活吧?”

    我谨慎回答:“是。”

    苍琼又道:“你师父瑾瑜与宵朗倒是有几分血缘关系,虽仙魔有别,子却是一般的执着,只是他没有我那傻弟弟的戾气,举止优雅,看着倒是好上几分。”

    我狐疑问:“你也识得我师父?”

    苍琼笑起来,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似乎在算计什么,过了好一会才道:“你师父长得如此俊美,若不是他与宵朗太相似,看着郁闷,实在让人下不得手,我定要了他。”

    我觉得这女人对师父打主意,极无耻!不免生出些怒气。

    苍琼一直在看着我,笑道:“玉瑶仙子之貌美,在天界也是排得上号。可惜我那傻弟弟脾气太坏,配不上,和瑾瑜倒是佳偶天成……”

    我心里一痛,尽可能不现于色,强笑道:“都是玩笑罢了。”

    “哟?!是我想多了吗?”苍琼故作诧异地低呼一声,脸上算计神色更加浓厚,嘴角的笑容越发诡异,她微微朝我侧过头来,似乎在思量着我的心,带着诱惑地问,“莫非玉瑶不想与你师父从此得自由,双宿双飞?”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惊呆了。

    苍琼道:“我想给你一个机会。”

    龙车停,我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一处岩石堡垒,四处是鬼斧神工般的悬崖峭壁,上有无数人工开凿的窗户,周围环绕着熔岩,散发着灼热的气息,放眼看去,处处草木不生。

    有传令魔兵呐喊了一声,堡垒的铁门被缓缓放下,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苍琼率众往堡垒走去,我在后头急忙跟上。

    弯弯绕绕的路,不知走了多长,我们来到一处高台,半空中悬着一口冰晶棺材,隐约可见人影。

    我的心开始狂乱地跳动。

    苍琼示意众人将棺材放下。

    云起风动,我等不及他们动手,已御风飞上半空,

    棺材里,躺着今生今世最熟悉的面孔。

    “师父……”

    我不敢置信地缓缓伸出手,抚上他的面颊,肌肤触感冰冷。看着他被染了几滴血迹的白色衣衫,衣角镶着几道同色滚边,暗处是我亲手绣的几朵致梨花,淡蓝色蛇纹腰带,挂着如意结双鱼鱼扣,墨色长发略微凌乱,发间的木簪仍在。

    这副打扮,就和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仿佛时间静止在一千五百六十八年前,从未变过。

    一串泪珠,从空中落下,打在岩石地上。

    千言万语无从说起,我喉咙被思念塞满,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只紧紧握着师父的手,放在唇边,贪婪地感受着他的气息,我只恨不得这样的时光久一点,再久一点,最好能到日月毁灭,星辰逆转的那一天。我又恨不得立刻死去,随他跃入棺材中,再不分离。

    小时候,你总是牵着我,看着云中星辰。

    小时候,你总是牵着我,坐看花开花谢。

    两个人的春夏秋冬,相依相偎,千年转瞬而过,从来不曾寂寞。

    我爱你,不愿让你知道。

    失去后,才察觉心的灼热。

    如今,没勇气诉说的心思,羞于启口的话语,已成追悔,只能在梦里一遍遍重复。

    时间没有磨平伤口,我永远也放不下。

    如果可以挽回。

    我愿用所有修为交换,化为玉石,哪怕再也不能成人也没关系。

    停不下的泪水,迷蒙的视线,师父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呼吸也开始缓缓起伏,我瞳孔瞬间放大,忘了悲伤,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少顷,他发出微弱的声音,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我,黑宝石般的眸子里一片茫然,继而吃力地撑起身,抚着我的脸,仿佛不敢置信地问:“阿瑶?”

    是奇迹吗?还是?

    他将我抱住怀中的那一刹,我觉得心跳都快停止。

    苍琼的声音适时在背后响起,带着霸气和压迫力:“玉瑶仙子,只要你愿意为魔界效力,替元魔天君补魂,我便放了你和瑾瑜,并将你们二人纳入羽翼,给你足够的地位,让所有魔界子民尊你,敬你,视你为恩人,从此人间魔界任逍遥,再也无人敢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我居然睡着了……

    真是渣啊……

    爬起来更新,每天早上八点继续去医院报到……

    41、破局

    天界认为苍琼纯有武力,不善收拢人心的观点是错的。

    她的诱惑,每一点都直切我心。

    师父的神智并未清楚,他听不清别人说话,甚至没有气力支撑自己的身子,他紧紧抓住我的衣襟,眼睛里流露出的柔情和渴望,仿佛诗歌里海枯石烂的誓言,重重压在我身上。

    苍琼再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过是换个东家罢了,只要是天界能给你的,魔界便能给你十倍、百倍。”

    带着师父,我从空中缓缓降落地面,沉默不语。

    苍琼问:“就算你拼上一条命维护天界,将来他们也未必会领你的情,可是我却能无条件地维护你,甚至可帮你教训我那胡作非为的弟弟,让他不能再轻举妄动。玉瑶仙子还在犹豫什么?你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只要点点头,就能享一世安乐。”

    “我不知道,”过了很久,我终于微微地摇了摇头,轻轻地说,“从我睁开眼睛的第一天,看见的便是师父,我天生很迟钝,学东西也很笨拙,是他教我说话,教我走路,教我法术和道理。对我而言,师父不止是最喜欢的人,他是我的天,是地,是命,融入血的一部分。所以……”

    我的声音在炽热的岩洞中颤抖。

    苍琼微微翘起美丽的嘴角,露出最妩媚的微笑,很快她的微笑又僵直在脸上。

    无数条魂丝从我体内,像逆流瀑布飞出,密密交织,从四面八方侵入师父的体内,探知口,硬生生从他的心里扯出一块光滑细腻的黑色玉石,落入我的掌心。

    我带着冰冷的战意,直视苍琼,将所有的轻蔑返还与她:“天下控魂,无人能出玉瑶左右!”

    魂丝震碎玉石,碎成数片。

    控魂反噬,伤及命体。站在苍琼旁边的一位穿黑色长袍的红发美人,猛地踉跄两步,摔倒在地,五窍沁出鲜血,她用双手费力支撑地面,怨毒无比地问:“蛊心石隐蔽,你是何时察觉的?”

    我飞快扫了一眼她,回答:“我是这世上最了解师父的人,无论你使再多手段,从没有人能冒充他骗得过我。”

    “红鸠,滚下去!”苍琼闪过一丝怒意,她按着剑,默默看着我,如火的杀气似乎随时要将我劈成两半,左右忙上前将控魂师拖下。

    无数的魂丝包围着我和师父,盘旋飞舞,宛若流水。

    苍琼与我,是狂烈燎原的火和涓涓细流的水,是捕猎的鹰和愤怒的麻雀。实力的绝对差距已非智谋和技巧可以弥补的范畴。

    可是我依旧会反抗。

    我要让这暴戾,喜欢玩弄猎物的女人知道。

    这天底下,不是所有事都能随她所欲,不是所有人都会听她的!

    苍琼深深呼吸了一口,松了松手上的剑柄,再次开口:“你师父的身体是真的,他在宵朗手下战败后,尸体被我带回,里面还封印了一丝魂魄碎片。”

    我点头:“是。”

    苍琼道:“瑾瑜虽身死,但凭着这丝魂魄碎片,他还能重入轮回,再次转生,与你相见。又或是用金丹喂养,仙水灌溉,寄魂于物,集日月华修行千年,再得仙身。而我脚下的,却是魔界的不归岩,流动的是集世间恶念汇聚而成得火焰,可焚尽仙人魂魄。”

    “你的反抗不过是挣扎的蝼蚁,只需一手指,我便能捏死你们。”她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很慢很慢,让人有山峰倒塌,死亡逼近的压迫。

    我紧紧抱住师父冰冷的身体,寸步不移。

    苍琼抽出宝剑,一片寒光流泻,格外冰冷。她略弓下腰,挪了半步,看似随意的动作里,毫无破绽,包含了无数种攻击的线路,她用剑尖指着我,再问:“最后一次机会,若你为元魔天君补魂,种种得罪作罢,若你不从,我便将你师父的身体都丢入不归岩底,让他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这天地间。”

    我的魂丝可感受到师父体内微小的魂魄碎片,这是他轮回转世的唯一希望。

    苍琼劝道:“师父待你千好万好,莫要辜负。”

    落在地上的泪水,早已被炎热的空气挥发。

    我不会再哭泣,用最轻柔的动作弯下腰,痴痴地看着师父的面庞,轻轻地说:“这世上,我是最爱他的人。”

    苍琼笑道:“自然。”

    我也笑了,重复道:“我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苍琼答道:“是的。”

    我告诉她:“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苍琼自信地笑了。

    我低头,带着在心里徘徊无数次没有实现的梦想,吻过师父干涸而没有温度的双唇,这是我和他的第一个吻,也是最后一个吻。涩涩的感觉,淡淡梨香,和想象中不同,只要是他,我便快乐。

    我抬起头,直直面对苍琼,平静地告诉她:“我拒绝你的提议。”

    苍琼震怒道:“你宁可让自己师父魂飞魄散?也不救他?”

    “师父心系天下苍生,他是宁死也不会愿意为自己让三界沦为修罗战场的,”我慢慢地解释道,“我天生很笨,很多事都要想很久才想得通。但是我清楚,我爱他!我也知道,若是让师父来选择是否要背叛天界,让世间化为血海地狱,他会做出和我现在相同的选择!若我选择牺牲三界来救他,他将会恨我入骨。”

    “迂腐!”苍琼的脸色很难看。

    我说:“是,我是迂腐!可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强迫他做最痛恨的事,让他永远活在内疚中!”

    师父在世,他定会做出这样的抉择。

    我是他的徒弟,应继承他的信念。

    我和宵朗不同。

    爱不是占有,而是尊重。

    苍琼倒吸一口凉气,她抬手,惊天一剑刺来,我护着师父,使魂丝缠绕,尽力格挡。

    带着魔气的剑气,斩断魂丝,穿过我的肩膀,强大的推力袭来,我抱着师父跌倒在地。

    双方的差距太远了。

    苍琼慢悠悠地转了转剑柄,切断肩胛骨,传来剧烈的疼痛,她缓缓拔出长剑,忽而极速钉下,穿过我的手掌,钉入岩石。

    她狠狠一把抢过师父的身体,朝我露出最残忍的笑容。狠狠向不归岩底抛去。

    白色的身影在抛出一条低低的弧线,堕入熔岩。

    我忍着剧痛,死死扯住师父,想随他而去,被拖行了几步,却只撕下一片碎布片,地上长长一道血痕。

    带着恶念的火焰卷来,我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在通红的熔岩里,快速几度浮沉,缓缓消失不见。

    师父坚持的天道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贯彻,我继承,我坚持他所有的一切。

    我用理智,选择了放弃。

    我用选择,断绝了他的生路。

    我用爱,让他尸沉熔岩,魂飞魄散。

    这是世上最可笑的悲剧,最撕心裂肺的爱情。

    没有眼泪,只有痛。

    苍琼踢开我,再也不看一眼,她向魔将做了个手势,冷漠地吩咐道:“不能听话的狗,养着也没有用,一起丢下去吧。”

    其实不用她吩咐,我已拖着伤,缓缓爬向高台边缘。

    阿瑶要找师父。

    永远和他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橘子现在被医院关禁闭,放风时间基本是晚饭后。

    我仍在努力,努力,努力中。

    大家要抱着对橘子努力的期望,但又不要期望过头地等更新啊……

    面包一定会有的,更新一定会有的,隔日更是偶尔会有的。

    理解就是支持。

    顺便理解一下,橘子觉得女主最近日子过得太顺,想让她来陪我的心情吧!

    反目

    两个魔将上前,一左一右拉住我的手臂,硬扯着往崖边拖去。此时,不归岩猛地震动了一下,两把弯刀呼啸回旋着,从刁钻角度飞来,瞬间切断了他们的手臂。

    我的身体骤失拉扯力度,伴随着两条断臂,一块儿跌倒在地。

    两魔将先愣愣地看着对方手臂上露出的骨骼、肌、经脉……过了片刻,鲜血喷涌而出,淋得到处都是,他们似乎才发现自己也失去手臂,发出刺耳的悲鸣咆哮。

    我在血泊里抽搐了两下,艰难地爬起,跌倒,再爬起。就好像一只被毁坏的木偶娃娃,怎么站也站不稳。

    苍琼震怒地回过头,死死盯着不归岩入口处,随后她往我身边走来,伸手扯起,要亲手丢入熔岩内。

    暴风似的黑色身影卷来,隔开了我们的距离。

    满天杀气蔓延,兵刃交锋,一声清吟,在空中划出耀眼的火花。

    苍琼暴喝道:“你想与我作对?!”

    随后是宵朗的愤怒的答复:“是你要与我作对!”

    我失血过多,头有点晕,只觉得刀剑互击的声音连环碰撞着,就好像最急促的乐曲,不容半分喘息。是谁在弹这般无曲调的东西?比师父弹的琴可是差远了,惹得人心烦意乱。

    我揉揉意识不太清楚的脑袋,厌烦地皱了皱眉头。

    随后琴声稍缓,听见苍琼在骂:“就算你费尽心思也无用,她是不会为魔君补魂,留之无用。”

    宵朗反击:“无论她是否为父亲补魂,也是我的女人!阿姐你不应擅做主张!”

    苍琼嗤笑道:“人家可没承认是你的女人。”

    宵朗冷道:“这是我的私事!不劳阿姐费心。”

    苍琼:“我不能让你为一个女人,罔顾魔界大局。这天地间,不能掌控的东西必须毁去!”

    宵朗大笑:“哈,包括我吗?”

    苍琼:“莫以为你是我弟弟,我便不忍心动你。”

    宵朗:“你自然是忍心的,你是凡尘俗世所有恨的化身,只要挡了你的路,莫说是一个亲弟弟,哪怕是十个也下得了手。”

    苍琼:“你找死!”

    琴声又加快了,好像还混合着旁边众人规劝的嗡嗡声,吵得人心烦意乱,中间似乎还出现了很多次我的名字。

    可是,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吵他们的,我做我的事。

    我摇摇晃晃地迟疑了一会,继续坚定地往崖边爬去。

    师父还在下面等我。

    三尺、两尺、一尺……

    好不容易快爬到了,宵朗那讨人嫌的脑袋却出现在我眼前,他衣着凌乱,咬着牙,两只眼睛喷着火,抓着我的领子死命地摇,愤怒地问:“你***就那么想死?!”

    我给摇晕了,傻乎乎地回答:“没有,我去找师父。”

    宵朗直直地看着我,颇为无语,可就是不松手。

    我只好扭来扭去地挣扎。

    苍琼利剑瞬间刺到,宵朗一手抓着我,一手格挡,剑锋在他手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从上臂一直拉到手背。

    随后我眼一花,似乎看见很多人冲上来,隔开二人。

    宵朗扯着我迅速后退。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师父越来越远,心头刺痛,立刻毫不犹豫地往他手上手背上重重咬了一口。腥甜的鲜血味道很恶心,宵朗吃痛,依旧不肯放手,死死拖着我往后退,然后腾空而起,迅速离开。

    “放开我,我要师父!”呼吸不再顺畅,头脑无法思考,心跳快得几乎跃出腔,我觉得整个人已失去理智,只能用全身最后的气力,拳打脚踢禁锢我自由的人,声音凄厉得好像乱葬岗的女鬼。

    宵朗顺手抬起刀柄,重重敲在我后脑勺上。

    我仿佛看见许多闪亮的扫把星划过天空,陷入浓浓的黑幕,随后再没有意识了。

    我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梦里有蓝天白云,灿烂阳光,空气中缠绕着淡淡的梨花香,师父抱着我,衣服上有阳光的暖意,处处都是幸福。他忽然笑着要弹琴,琴声很奇怪,断断续续地有些凌乱。最后还发出几个尖锐的高音,将我震入黑暗,整个人都吓醒了。

    夜色里明亮的烛光,刺得我半天张不开眼。

    我全身疼痛,意识涣散,一时无法思考。不远处传来乱七八糟的琴音,断断续续,纷乱无章,听得人难受。我挣扎着抬起头,透过白纱帘,远远望去,却见宵朗正经八百地端坐琴桌前,用糙笨拙的指头,犹豫地一拨动琴弦,组合出最难听的声音。

    “他看了这边一眼,放下琴,匆匆赶了过来。

    “难听死了。”我毫不留情地打击。

    宵朗的表情有些尴尬,岔开话题道:“你晕了三天三夜,是我下手太重了。”

    刺耳的声音解除,我渐渐恢复理智,便将视线挪开他身上,愣愣地看着床顶上的浮雕花卉发呆,慢慢想起昨日发生之事,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无力挽回的挫败化作绝望,眼泪已失去作用,我甚至不敢多想一个字,若是想了,神便会彻底崩溃,陷入疯狂。

    我缓缓侧过身,尽可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用被子包裹住,仿佛这样就可以隔绝整个世界,回到师父还没离开的时候。

    宵朗静静地坐在我身边,隔被子试探着在我脑袋上了一下。

    我没动,也没理他。

    过了一会,他又了一下,咳嗽两声,用很不自然的僵硬声音安慰:“乖,都过去了。”

    “走开。”我冷冷地对他说。

    宵朗说:“我不走。”

    “滚开!”我叫道。

    宵朗说:“我不滚。”

    “这一切不是你喜欢的吗?”我猛地坐起身,发泄似地朝他怒吼,“你不是最喜欢伤害我,让我愤怒、痛苦、挣扎吗?!你不是最喜欢用我身边的人来威胁我,强迫我服从于你吗?!够了!我的折磨已经到头了,我唯一的恐惧也消失了!从今以后,你再也没有伤害我的筹码了!你开心了吗?”

    “不是的,”宵朗沉默了许久,仿佛过了一个甲子,他挫败地低下高傲的头,艰难地说,“我却在几千年前,注意到你了。可是……我知道无论做什么,你都不会注意我……无论我有多喜欢你,你永远也不会爱我。至少我要你把我放在心上,不能忽视。”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得真销魂……

    灵感大神啥米时候能让橘子崩一次就好了。

    橘子发现好几个读者留言,貌似和橘子有同样的病情?千万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没病的也要保重身体!医院真TM不是个好地方!连个帅哥都看不到!

    破绽

    我冷笑着问:“喜欢,便要伤害?”

    宵朗有些垂头丧气,他反问:“喜欢,应该做什么呢?”

    我想想后道:“放弃。”

    “不,”宵朗断然否决,“我决不放弃!”

    我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宵朗用力地扶着额,神色再度有些狰狞起来,过了好久才缓和下去,声音里却依旧是不甘:“同样的双生子,从出生到现在,被放弃的永远是我。凭什么?!凭什么我是半仙半魔的杂种就活该放弃,凭什么天下所有好事都是他瑾瑜的!不!我死也不会甘心的!”

    我说:“师父不做坏事,不撒谎,他本来就比你强。”

    宵朗嗤笑道:“若是让他与我换个位置,污浊如墨的人也是他。”

    我说:“不,元魔天君的血统应在你身上,无论任何处境,师父绝不会成为你这样不择手段的恶徒。”

    宵朗又有些颓然了,他坐在椅子上,无力地看着我,轻轻地问:“还是魔的血统……若我不是魔,不伤害你,你会喜欢我吗?若我从一开始就好好待你,比你师父待你更好,你会接受我吗?”

    我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这个问题的可能,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答应月瞳的求婚,是因为两人都快死了,想完成他最后的心愿,至于其他的人,再好也只是朋友间的喜欢,这和对师父的喜欢,还是相差老大一段距离的。

    宵朗自嘲地笑了笑,低下通红的眼眸,看着我的手道:“从小我就恨瑾瑜,他得天独厚,什么都有,所以只要他喜欢的东西,我都会去抢。半仙半魔的体质,让我找到一次机会突破了封印,混入天界,去寻找开启天路的钥匙。我在解忧峰远远地见到了你,你那天穿着天女织的白色纱裙,没半点花纹,头上带着几朵梨花编的花冠,坐在梨树上,拿着碧玉笛。微风吹起裙摆,连着梨花花瓣四处飞扬,你冲着旁边的瑾瑜笑,然后偎依着他,眼里是全心全意的爱恋,神色是无忧无虑,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悲伤和痛苦。而瑾瑜脸上的笑容,是我没有过的幸福。”

    我跟着他的描述回忆,师父在离开前的那几天,曾为我编过一顶梨花花冠,我们本来玩得很开心,还约了过两日去桃花坪看凤凰跳舞。到了晚上,他情绪忽然转差,几乎不和我说话,桃花坪之约也被爽了,害我还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错事被发现了。

    宵朗说:“那一瞬,我便想要你。我觉得,若是能得到你待瑾瑜那般待我,我将不再嫉恨他。那天夜里,我和瑾瑜说想要你,他的脸色立刻变了,极其愤怒。我便和他在仙魔大战中下了生死赌局,若是他死了,我便带你走,若是我死了,便不再骚扰他。他没有拒绝的余地,那一战的结果,他输了,却在临死前将我击成重伤,我无奈只能退守魔界,等待机会。”

    他说的,大概是师父走的那天。

    宵朗再道:“或许是双生子的关系,我和瑾瑜的爱好很接近,有时会互知彼此心意。自从见过你后,我便做了许多许多的梦,梦里都是你,头上用碎花布绑着两个包子头,摇摇晃晃地学行,再到依依呀呀地背书,一点点地长大,变得美丽,然后依在他身边,开开心心地笑着。”

    我呆滞地听着,忽而觉得他话中有点不对。

    宵朗说:“天路关乎父君的身体和魔界气运,我不可推脱。洛水镇设下的圈套是我安排的,苍琼本来想让炎狐出手,他喜虐待,对女人的手段更加狠辣,我也不愿别人碰你,便亲自出手了,并明确地表示想要你,可让她和好色的魔界将领们不能轻易动你……”

    我说:“你动了还不是一样?”

    宵朗沉不定地看着我道:“天界俘虏来的仙女们,几乎都被三军将领玩遍,还剩一口气便丢去窑子里,强行锁了身子和魂魄接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真以为你是玉石,不怕死,苍琼就没法子收拾你了吗?她那日要丢你下熔岩,还是气急了,便宜了你。”

    “畜牲。”我打了个寒颤。

    宵朗冷笑:“你们俘虏的魔兵们,不也丢上诛魔台魂飞魄散了吗?貌美的女魔们被转赠依附天界的妖族,畜牲好色,他们不敢对凡人下手,对魔族女人可没那么心软,结局也差不了多少。”

    天界的仙人都觉得魔族作恶多端,魂飞魄散应有此报,甚少关心此事。妖族来天界参加宴会时,对仙女们也是彬彬有礼的,所以我没听过有这种事,有些怀疑是宵朗在骗人。

    宵朗见我不信:“有机会,你可以问问那头叫月瞳的猫。”

    我思索片刻,道:“至少天界安分守己,从未主动进军魔界,若魔军不妄图霸占三界,那些女魔不为非作歹,怎会变成天界俘虏?若她们不滥杀无辜,怎会被妖族憎恨?落得如此下场,虽是可怜,也咎由自取。这种跑去别人家抢劫的歹徒被击毙,和为抢劫击毙主人的歹徒,都是杀人,但目的不同,能相提并论吗?”

    宵朗是在偷换概念,太无耻了。

    争论几句后,我伤口又痛了,回头看看四周环境,想起自己是在梨华院住了许久的那间房子,不由问:“苍琼不杀我?”

    宵朗迟疑片刻,道:“她毕竟是我阿姐,关系再差也是一体的,我手上有自己的势力,她杀了你得不到任何好处,冷静下来后,也不愿和我真正闹翻。”

    烛光爆了一下,我看见宵朗眼下透着疲态,心里转了半响主意,终于叹了口气,放缓口气道,“你是否这几天都没睡?累了吗?”

    宵朗愕然,他猛地抬头看着我,眼睛里有些发亮。

    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继续钻回被窝,支支吾吾道:“我伤口没什么大碍,有些东西要好好地静一下,想一想,你……自个儿在旁边找地方休息会吧。”

    他走过来,想靠在我旁边。

    我狠狠一脚踹过去,

    他见我态度有些软和,狐疑地站在旁边想了许久,最终走出门外,吩咐侍女们严密守着房间,不准任何人出入,并注意里面动静,然后回身,走去我旁边的软榻上,斜斜卧下。或许是恶战、受伤、三日三夜没合眼,让他极度疲劳,没过多久,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竟已入眠。

    宵朗易醒,难得熟睡。

    我迅速翻身坐起,隐藏气息,手中牵出三魂丝,悄然无声地向他爬去。

    他刚刚长篇大论的废话里,我留意到他说自己曾梦见我带碎花布包子头的情景,细细琢磨,觉得不对。那个碎花布包子头只在我很小的时候带过两年,他和师父双生子心灵共通,梦见的东西也多半虚虚实实,不可能每天都梦到我,也不可能梦境和现实展现得一模一样。

    当年我查探白琯的魂魄,发现三魂七魄损了两魂,唯恐他知道实情担心,并未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想悄悄医治,却因凡间难寻药材,一直耽误了下去。可是期间,白琯表现如常人一般,并未出现缺魂少魄后常见的痴态,我便以为他只是缺少魂魄记忆部分,没放在心上。当宵朗现身后,明确得知他从未失忆,那么,这受损的两魂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今想起,我直觉里面有很大的古怪。

    我用魂丝在他身边盘旋了一下,见没有醒来的,便壮着胆子,渐渐往他体内爬去。

    即将侵入的瞬间,宵朗猛地睁开眼。

    被黑暗染成墨色的瞳子里,是如水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睡到十二点爬起来码字……

    于是,就变成这样了……

    橘子今天跑去看自己的旧文,发现自己把剧情给忘光了,就好像看新书似的,看得特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