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颂懿叼着四关看了他一眼,心想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叶翡冷淡的目光一点未变:说重点。
苗亮咳了一声,道:他比我高一点大概有一米七八的样子
赵颂懿继续心想,那叫比你高一点?那叫差不多能裁两个你了。
天太黑了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也看不清穿什么衣服,也看不清——
你看清了什么?
苗亮呐呐道:天太黑了看不清
叶翡,赵颂懿,原野:
叶翡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真是遇到了一个大奇葩,这个奇葩必然会给她光怪陆离的特工生涯增添一笔浓墨重彩。
我问你说。她道。
苗亮连忙点点头。
木子和那个男人相处模式怎样?
挺亲密的,她管那个男人叫‘白叔’。
叶翡继续问:给你车钱的时候,是木子还是那个‘白叔’?
是那小姑娘她叔叔。
钱是怎样的?
苗亮一愣:什么钱是怎样的?
叶翡解释道:是十五张一百,还是一张银行卡,或者一张支票?还是零钱?
这次苗亮回答的倒是很快:有十张一百,剩下都是五十和二十
钱币的形态呢是崭新还是陈旧?是平整还是褶皱?
钱是一叠,都压得很平,带着潮气,好像放在哪里受潮了似的
白叔的说话口音是本地吗?
苗亮摇摇头:不是他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但是一定不是本地人,他和我说话用的是普通话,但是给那小姑娘说话时有点电影里的那种感觉反正不是我们经常看的电影,就是,香港那边的电影
粤语。叶翡冷静的陈述,眉头却深深的皱了起来,眼中怀疑的浅光一闪而过。
对对对,就是粤语!
叶翡端着果汁杯子的手力道重了一分,塑料的杯子被她捏的嘎吱作响,混着小店里不知名的音乐,显得烦躁而诡异。
他说了什么?
苗亮有些为难:这我又听不懂粤语,怎么知道他说了什么
叶翡捏着塑料杯的声音越发的大了些,赵颂懿不得不提醒了她一句,她才松开杯子沉思半响,道:你再好好想想,那个男人,有什么身体特征?
苗亮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忽然恍然的道:哦哦哦,对了他有点驼背,手劲儿很大,我被他搡了一下来着
驼背,手劲儿很大叶翡问,他手上有茧吗?
苗亮拼命回忆了半天:有有很多!
新茧还是旧茧?
这怎么看的出来?
叶翡点点头,道: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苗亮继续拼命回忆,就在叶翡准备起身离开时,他才拍着桌子尖声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走路有点跛!没准是个瘸子
瘸子?叶翡眉毛挑起,你确定?
我确定!确定!他就是走起来有点跛!
半响,叶翡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眼底仿佛有雾气升腾,将她真实的情绪遮没而去。
苗亮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叶翡却依旧笑的意味不明,随即起身走向了饮品店门口。
嗳
叶翡回头,看着欲待起身却被桌子卡住的苗亮:什么?
苗亮脸上又露出那种欣悦而贪婪丑陋的笑容,最主要的是,他以为自己的笑的无比真诚:水小姐答应我的
我说话不算数。叶翡对他道。
苗亮一时间没有明白她什么意思,怔楞在那里。
叶翡很耐心很认真的解释:我说话不算数,所以刚才说了什么,全都不作数,懂了吗?
懂苗亮在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之后顿时气急败坏,你个——
他话没有骂出口,原野已经抓着他的领子将他扔了出去,门口站着服务员小妹,面带感激之色的对原野道:谢谢你先生!
原野说了声不谢,将饮料钱递了过去,然后随着叶翡的脚步走出了小店。
人行道上赵颂懿正追着叶翡问话:诶你刚才问出什么来没有啊?
叶翡的脚步很快,快的赵颂懿几乎跟不上,她小跑着追上去继续问道:你问钱干什么啊
这个时候原野也已经追了上来,他干脆的道:我先回片场,有事打电话。
说完他就往和叶翡相反的方向走去,赵颂懿喘着气又问她:你这是去哪儿?
叶翡终于回答道:小吃街。
诶你不是吃过饭了么
吃过饭的叶翡依旧来到了小吃街。
此时天色向晚,暮色渐沉,今天天气干爽寒冷,有轻微的风卷携着三两青黄交接的叶子在空中飘转,几分钟后终于还是难抵地心引力而落在地面上。
天空清透墨兰,偶有星子一闪,便淹没在尚未散尽的暮光之中。
叶翡极快的脚步停在了一家混沌店门口。
老板正站在门口大声招客,显然已经不记得眼前这个十天前给他难堪的女人,和提醒她自己混沌难吃的桃红衣服小女生。
你来这干什么?
赵颂懿的语气依旧惊讶,在她看来叶翡今天下午所做的事情非常奇怪没有理由,比如她为什么非要见那个出租车司机,比如她问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再比如她为什么要来这条街。
叶翡循着记忆的轨迹一点一点走过去,她慢慢回答赵颂懿道:这里就是我第二次见到木子的地方。
赵颂懿依旧不明所以:什么?
叶翡沉默不语,她一路走过去,高大的行道树即使落去一半叶子,也依旧遮天蔽日,仿佛这条街道经年不见曦月。
她又一次停了下来,精准的停在上次自己惊觉有人跟踪,蓦然回首的位置。
站在原地,她再一次回头,目光再一次落在小城平凡的夜景之上。
路灯悉数亮起,这条被木植浓密遮盖的小街道顿时光明了起来,车流穿梭里各家小吃店都点亮了门口的小灯,烤炉里的烟气和锅里的热气混合在一起,又将清晰的灯光蒸腾的模糊不清。
叶翡的目光前后落在三处位置上。
她身后不远处的公共厕所,那颗老而粗壮的榕树,以及宣传杆上,那个闪着红外线的道路监控摄像头。
十一号二十九号,十八天?
她呢喃了一句,接着非常干脆的招呼赵颂懿往回走,边走边给言臻发了一条短信:【帮我找一张白蛇的照片。】
短信发出去之后她才站在原地等跟不上她脚步的赵颂懿。
你干嘛走这么快!赵颂懿抱怨道。
叶翡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又走了一段距离,她才道:这里是不是属于英培区了?
赵颂懿答:对啊,怀江唯一的分区,怎么了?
明天早上叫上林璇,我们去一趟英培区分公安局。
干嘛?
调道路监控。
啊?
当天晚上叶翡和赵颂懿回到公安局招待所,赵颂懿不怀好意的问为什么叶翡不去找男神,叶翡非常淡定以及怜悯的回答她:因为可怜某人独守空房。
赵颂懿骂骂咧咧的表示要把她的被子扔出去,叶翡威胁说要是她把自己的被子扔出去,就立马打电话把莲都那晚上她被杀菌仪吓得魂不守舍的事告诉林璇,赵颂懿嘻嘻笑着说自己的不在意,叶翡也笑,说自己的要告诉孟思儒,赵颂懿立刻就乖了
晚上两个人的时光几乎在打电话中度过。
赵颂懿先是给自己的老爹和奶奶以及姥姥姥爷打了个电话炫耀自己今天拍了电视剧,结果得到了家里人的一致赞扬,只有他爸提出了质疑,你丫不是去南方调查案子了么,为什么去拍电视剧了?你到底是警察还是演员?
赵颂懿打着哈哈说自己是去给朋友帮忙,之后却还是被她爸教育了一顿,挂了电话叶翡非常客气的问:颂懿,令尊是在哪里高就?
一天没有翻白眼的赵颂懿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嫌弃:我们那一中的教导主任!
叶翡了然的点点头,难怪教训的套路如此流畅,感情是多年经验所致,练出来的?
接下来赵颂懿又往莲都打了一个电话,打给徐法医,询问娜娜的病情。
结果依旧是没有是什么进展,适合移植的骨髓没有找到,叶翡的化验结果出来也不匹配,乔警官已经在想办法寻找娜娜的亲生父母,但是收效甚微。
电话里徐法医的声音疲惫而无奈,想来多日的奔波已经让这个父亲濒临于绝望。
赵颂懿挂电视时脸上神色凝重而悲哀,最终却也只能深深的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她打完电话就睡了,叶翡去了阳台上,给言臻打电话。
八点钟的时候剧组已经收工回酒店,叶翡打给言臻时,他刚才吃完饭。
你看到我给你发的短信了吗?她问。
言臻嗯了一声:白蛇的照片。
对,能找到吗?
白蛇这些年一直在大陆活动,虽然他形式非常隐秘,但是一张照片应该是可以找到的。
言臻不等她答话,接着问道:你要白蛇照片做什么?
叶翡倚着阳台窗户,懒洋洋的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把绝不可能因素排除后,不管剩下的是什么,不管是多么难以置信的事情,那就是实情。{注1}
言臻沉默了半响,才道:夏洛克·福尔摩斯?你又在推理什么?
推理一件本应该早就注意到的事情。叶翡含混的道。
言臻没有说话。
叶翡接着淡淡道:你说的对,我有时候确实过于‘善良’,以至于很容易忽略掉某些细节,这让我非常的恼火。
她说着,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冷意。
善良不是舛误。言臻道。
但有时候会酿成错误。
言臻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爷爷今天早上打电话问到你。
叶翡扶额道:实在抱歉,最近操心的事太多,竟然忘了给他老人家打电话。
言臻嗯了一声,又道:你还没说你在推理什么?
等真相露出水面再告诉你。
好吧
对了,叶翡道,你不是要去金三角,日期定了吗?
十二月五号。
咦,这么快?
越早越好
言臻又问了她几句离开剧组后的事情,叶翡冷不丁的缓缓道:你有查过慕容安这个人么?
隔了几秒钟,言臻的声音才从手机听筒里遥远的穿过来:慕容开的独女,他已故夫人慕容成氏所生,年龄在十八岁到二十周岁之间,外貌身形条件都不详,据说慕容开完全把她当继承人培养,这个女孩子很有些厉害。
叶翡慢慢的站直了身体:有多厉害?
香江黑道传闻,她少年时期曾经被慕容开的仇家绑架,失踪了十天,十天之后她独自回到了香江,据说慕容开手下的人找到那几个绑架者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死去了一半。
怎么死的?
不知道。
叶翡沉默着,有些不敢置信的问:总不可能是慕容安杀得吧?
言臻依旧是那个可以回答一切问题的答案:不知道。
叶翡知道,但凡是传闻,总有根据和源头,虽然总被传的失了真,但是总有一二分未失,总能叫人有迹可循。
沉默半响,叶翡道:我知道她来了江浙,但是现在谁也不知道她的行迹,甚至不知道她来大陆的理由。
慕容开将她保护的极好,甚至没有她的照片流传出来。
这句话自从叶翡收到慕容安进大陆这一消息时就被数次提及,起初她不大相信慕容开会因为女儿而兴师动众的亲自来大陆,但是无论慕容开过来是为了什么目的,慕容安来大陆的消息却被证实,然而各方甚至没有一个人捕捉到这位大小姐的痕迹。
继续沉默,言臻第三次问道:你究竟在推理什么?
你不是能猜到吗?叶翡无所谓道。
我猜的当然不如你说的准确。
那不如和我一起等真相?叶翡第二次说这句话。
和言臻打完电话,叶翡从阳台上进来的时候赵颂懿已经睡着了,屋子里亮着一盏暗色晕黄的小灯,灯光投射到赵颂懿睡熟的侧脸上,显得静谧非常。
叶翡悄无声息的洗漱后换了衣服上床,平躺着,却没有闭上眼睛。
她望着因为黑暗而显得有些发青的天花板,再一次开始回想她白天所思考的事情。
无数记忆的画面洪流在脑海里流淌而过时脑子会因为纷杂的信息而有些发涨,她想起很多碎片一般被四处搁置的细节,想起来怀江以来遇到的种种或离奇怪诞,或平常淡然的经历,她协助逮捕了冯南,因为冯南谋杀案去过看守所,因此调查出李子学贪污案,也去过棉纺厂,询问过纺织工人。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那个叫木子的小姑娘妩媚风流的大眼和甜甜的笑容上。
你到底是谁?是否如我想的那样?
如果你的身份如此独特,那么你独自一人出现怀江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你接近我又是为了什么?
她依旧睁着眼睛,神思却开始涣散,一直到睡着。
翌日清晨刚上班不久,林璇就带着叶翡去英培区分局调小吃街的道路监控,她问了一句叶翡要干什么,叶翡却笑而不语,一如昨天赵颂懿问起时的模样。
赵颂懿没有跟着她们去英培区分局,而是叫了丁仲华去查看守所有关人员的通讯情况,意图调查出点端倪线索来。
从分局出来时叶翡口袋里已经装着一个优盘,里面存放着十一月十号二十四小时的道路监控录像。
等她们回到公安局时赵颂懿和丁仲华几人还没有回来,李子学的案子暂时没有什么进展,专案组却因为市局技术小组的到来而将部分注意力转向关注即兴镇青蛇那组联络信号,周庆邦和杨宇几个已经秘密赶往了即兴,做一些暗中调查。
而冯南谋杀案的排查也基本上结束,无论是看守所食堂工作人员,还是和死者冯南同监室的嫌疑人,还有当天值班的狱警,似乎没有任何嫌疑存在。
这件本来就错综迷离的看守所谋杀案显得越发迷离,甚至进入的瓶颈阶段,该调查的全都调查了,但是却没有丝毫的线索痕迹,曾队长为此非常焦心。
李子学的案子也因为证据问题而暂时搁置,冯南已经死亡,一截上吊的绳索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没有证据,指控他假立功的罪名就不能成立,甚至他还可能因为这件事而减刑。
从英培区分局一回来,林璇就拉着叶翡去了档案记录室。
来这干什么?叶翡皱眉问。
林璇也皱眉,宽眉因为褶皱却显得越发乌黑,在光线昏暗的档案室尤其明显:我仔细想过李子学的案子,既然他掉马是因为有人举报,那么之前或许也有人报案,但是我没有听说过,所以应该是没有受理,但是就算是不予受理,也会有记录记载下来,所以我想找找说不定可以找到。
叶翡笑道:你这个办法可真够笨的
那是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了,这个家伙档案清白的可怕,之前的事迹根本没有任何相关记载,我也就只能用这个笨办法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叶翡若有所所思的道。
林璇将架子上的档案按照日期一摞一摞搬下来搁在桌子上,吹着上面的灰尘道:你有你有什么好办法?
叶翡却忽然按住她的手:别拿了,我有办法可以试试,要是不成我们再过来!
她说着帮林璇把档案盒子又放了上去,林璇好奇的问:你有什么办法?
叶翡一边将她从档案室里拉出来,一边道: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受过李子学迫害或者压制的受害者如果知道来公安局报案,或者去法院起诉,那么他也应该会在网上平台发帖纰漏这件事情,就算是李子学背后势力滔天,找人删除了这些帖子,但是网络这个东西是技术控的天下,我们可以找个计算机技术牛逼的人恢复搜索一下,只要有人发帖,即使删除了,也一定会留下痕迹,找到这些痕迹,再查发帖人的ip,就可以找到那个人,然后我们就去走访就行了。
林璇听了她的话,沉吟道:办法倒是挺好,但是以局里技术人员的计算机技术,恐怕还达不到这种程度你可以吗?
叶翡笑道:我当然不行但是总有人可以,我去找就行了,你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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