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杭州自古为繁华胜地,城内的西湖更是古今文人雅士驻足咏叹之圣地。
在那西湖畔的梅家弄乃青楼名妓汇集之所。梅家弄内的各个院子全是极尽奢华的雕梁玉砌,而其中最闻名的要算是凝香阁了。
凝香阁位处于梅家弄的最里端。金漆篱门之内是巧雅致的庭园,和清幽的几座院落。
若论豪华气派,凝香阁并非顶极。但凝香阁却足达官显贵、富贾巨商的最爱。只因在这凝香阁内,有着江南最美的女子--花魁季荭凝。
时值暮春,花灯初上。梅家弄各家院子传出阵阵丝竹和欢笑之声,伴随着歌妓美妙的曲音,当真是笙歌处处,一片升平之象。
凝香阁内早已坐满寻欢作乐的男人,凝香阁的彷母艳娘正穿梭在各桌酒客之间,忙得不亦乐乎。
“艳娘,荭凝姑娘呢?何时出来让我们兄弟见上-见?”
“是啊!请庄凝姑娘过来。”
几乎每个厢客的客人都会问上这个问题。而艳娘对这样的要求则回以圆滑的媚笑。
“各位爷儿们,别急。红凝还在红楼那边忙着呢。一会儿有空,一定过来向您敬酒。”
其实花魁荭凝岂是随便能见得的。说一会儿有空不过是鸨娘的推辞,来客自然也心知肚明。这红楼是花魁居住的别苑,只接待真正显赫的高官巨富。
因此没人会对鸨娘的话当真,更不可能不识相的硬是要荭凝十场。寻欢作乐嘛!只要玩得尽兴,不撕破脸,也就过去了。最重要的是,这艳娘一向与官府的关系极好,黑白两道都有交情,可没人敢闹她的场子呐!
艳娘一路招呼着客人,一路往红楼走去。
推开金漆乌木门,艳娘端上最娇媚的微笑。
“沐王爷、曲大人、段大人……”她屈身服了服,从位阶最高的一一唤起。厢房内坐的也不过四个男人,但个个位高权重,气势也颇不凡。
这时艳娘瞧一眼坐在王爷右侧的男子,是个生客。凭她识人不忘的本事不可能忘记这男子。更何况,这样伟岸俊朗的人,她是怎么也会记得的。
“这位爷,是第一次光临吧?”艳娘嫣然一笑:“怎么称呼呢?”
男人冷冷地回视她,默然不语,兀自傲慢地低头饮酒,本不把艳娘放在眼里。
艳娘的笑顿时僵在嘴边。
还没见过哪个来寻欢的男人这么冷冰冰的……
此时沐王爷笑着对艳娘道:“这是我的小老弟,姓陆。你唤他陆爷便可了。”
王爷是艳娘的熟客,见着她的尴尬,心生怜惜,主动化解了僵局。
“我这老弟不爱此道,这回是我硬将他拉来的,你只要好好伺候他酒菜便行了。”
艳娘立即会意。什么样的客人她没见过?就算上门来的客人意不在美色,她凝香阁还是有能力提供全杭州城最顶级的酒菜和歌舞。
“没问题。”艳娘讨好地笑道。“一会儿我替各位爷准备几道本店主厨新发明的菜色。再叫姑娘们唱几支小曲儿,跳舞来给您助兴。”
艳娘正准备退下,沐王爷唤住了她。
“艳娘!”
“是,王爷还有什么吩附?”
“要荭凝过来。”沐王爷脸上出现急迫、渴切之神色。
这沐王爷三天两头的往凝香阁跑,为的还不是贪恋花魁的美色。艳娘娇媚地一笑。
“行了,行了,不用王爷交代,我早叫荭凝准备了。”
艳娘屈了屈身子,即走出了厢房。
沐王爷满眼期待,不只是他,同席的曲、段二位官爷也是-脸急色模样,只因能见到季荭凝。
只有陆皓腾始于不耐烦地皱着眉。
“皓腾老弟!”沐王爷拍拍他的肩。“你长年在关外打仗有所不知,这荭凝可真是人间绝色哪……”
“是啊!荭凝姑娘真可说是国色天香……”
“艳若桃李,粉雕玉琢……”
一旁的曲、段二人也一脸神往不已的爱慕表情。他们的心全为-个女人骚动不已。
陆皓腾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三人。是怎样的女人可以把朝中一向清廉睿智的沐王爷和曲、段二位大入迷得丧失心神!?
再美,也不过是个妓女罢了。
他的眼底出现一抹轻鄙……
艳娘提着裙角,匆匆跑上红楼,来到荭凝的闺房。
“荭凝,好了没呀!沐王爷在等着你呐!”
相对于艳娘的慌忙急促,梳妆台前坐着的女子只是淡然地瞄了她一眼。
“嬷嬷,急什么?让他等吧。”
“那怎么成?”艳娘跺脚。“他可是沐王爷!”
“沐王爷又怎样?”庄凝轻鄙地一笑,“难不成等不到我,他会走了不成?”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翦水秋瞳闪着淡讽,红艳饱满的樱唇只是微微扬起,便有无限风情,惹得艳娘和一旁服侍的婢女杏儿也不禁看傻了眼。
“你这孩子。”艳娘拿她没辄,只有叹气。“真是被那些男人给惯坏了。”
这是实话,哪有烟花女子能像荭凝这样高傲矜持?
接不接客得看她的心情,和那个客人又要看她的喜恶。连要她敬酒都不可能了,姣美的身子更别说,本连碰都不能碰。
可偏偏男人见了她就像蜜蜂见了蜜糖似的,赶也赶不走。她愈是傲慢、愈是遥不可及,就愈挑起男人的征服欲。
“我的姑,算我求你了。快打扮打扮吧!沐王爷可是急着见你哪。”艳娘苦着脸哀求。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自襟前掏出一串温润的珍珠项炼。
“唉呀!瞧我这记!荭凝啊,这是沐王爷刚刚私下交给我的,说是要送给你的。”艳娘将珠宝放在荭凝的梳妆台前,那一颗颗圆满的珍珠散发出令人屏息的光芒。
“哇!好漂亮!”站在荭凝身旁的杏儿不禁赞叹道。
“可不是嘛!”艳娘欣羡地说。“这串珠子少说也要上百两。”
“上百两!?”杏儿的眼睛张得好大。
“荭凝,你瞧沐王爷对你多有诚意,待会儿可别怠慢了人家!”艳娘仍不忘交代着。
“知道了。”荭凝淡淡应道。“艳嬷嬷,你出去吧!我准备一下,一会儿就下去。”
“好!好-我去下面看看场子,待会儿再上来!”艳娘喜孜孜地说道。心想荭凝看在那条珠炼的份上,今晚准会好好伺候客人了。
艳娘走后,荭凝让杏儿帮着换装打扮。
也不过是轻扫黛眉,点上绛唇,整个人出落得更加娇艳动人,不可方物。
杏儿小心捧起那串珠炼,正打算为荭凝戴上,她却摇手。
“杏儿,不要了,收起来就好了。”
“为什么?这串炼子那么美,你不喜欢吗?”
荭凝只是漫不经心地瞄一眼,冷嘲地勾起唇角。
“它是很美。再美又如何呢?男人送礼物、给钱,想要的,还不是我的身体罢了。”
荭凝注视镜中的女人。赛雪的脸蛋,致的五官,玲珑的身段。她晓得自己是美丽的,却也恨自己的美。要不是生得这样的容貌,也许她能平平淡淡地过着清苦但安适的一生,而不是落入青楼,过这送往迎来的日子。
对那些迷恋她美貌的男人,她只是不层。在凝香阁多年,她早就看尽世间男子薄幸、好色、贪婪的嘴脸。就是因为男人的色欲,才造就这许多可怜又可悲的青楼女子。
“荭姊……”杏儿为庄凝话中的讥诮而无措地眨眨眼。
“算了。我只是发发牢骚。”她淡然一笑。“把珠炼收起来,咱们该下去了。”
艳娘跟着荭凝步下红楼,一路上仍不忘提醒她。
“今晚的客人除了王爷还有曲、段二位大人,另外还有位爷姓陆。”艳娘想起那名男子的冷淡不禁皱起眉头。“他傲慢得不得了,我看他很难搞……”
“是吗?”荭凝不甚在意地应道。
会有多难搞!?她讽刺地想。男人不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
她还没见过哪个男人在她面前能傲慢得起来的!
荭凝一进门就见到那名男子。
他坐在沐王爷身旁。面色黝黑、浓眉大眼,体型壮犷,五官称不上俊美,眼中所透露出的威严和冷峻,则让他散发出一抹深沉且令人难以亲近的气息。
“荭凝!”
“荭凝姑娘!”
王爷和曲、段二位二人一见她进来,忙不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们急切的模样,在荭凝眼中就像三只摇尾乞怜的忠心狗儿。
只有那男子还是镇定地坐在原位,一动也不动。
“王爷、曲大人、段大人。”红凝朝三人福了福。
抬起头,她看见那男子漠然地瞄她一眼,竟随即栘开视线,仿佛视她为无物。
她挑起了秀眉。
居然有男人不看她!?
“这位是陆爷吧?”
她看着他,陆皓腾哼了声,算是回答。
荭凝从未碰过这种漠视,她不得不承认,那男子勾起了她的好奇。
“荭凝,为爷儿们唱首曲儿吧!”艳娘提议着。
“好啊!”她温驯地应道。心头却在转着和驯服完全不相干的念头。
她要试试那男子的定力到底有多强。
荭凝不只唱了曲儿,纤柔的身子还依着旋律曼妙地舞动起来。
满室萦绕着她美妙的曲音,娇美的红影,把在座男人的心全勾动了。只见曲、段二人微张着嘴,喘地吸气,在荭凝刻意施展的媚术之下,全无招架之力。
荭凝的眼里只看一个人。
他居然不看她跳舞!?
好不容易一曲方歇,荭凝止住了身子,气息微喘着。
“荭凝姑娘,瞧你累的,来休息一会儿吧!”
沐王爷心疼美人儿,出言邀请她坐在自个儿身旁。
荭凝淡漠地回视沐王一眼,随即将视线调回那男子身上。
“谢谢王爷。只不过,荭凝似乎冷落了这位爷了。”
她轻栘莲步,走向陆腾,眼底闪着决心。
除了陆腾,在场的人全傻了眼。花魁庄凝还是第一次主动坐在客人身旁。
“这位是陆爷吧?”
她香甜软馥的气息喷在他脸旁,让他要忽视也难。
陆皓腾直视眼前的美人,却毫不动心。
只是个娼妓,他心底轻鄙地想着。
“陆爷,您好,我是荭凝。”带着刻意诱媚的嗓音,荭凝心底的倔气一起,柔软滑细的小手竟轻轻搭在他砺的大手上。
四周传来细微的抽气声。
荭凝克制着将手抽回的冲动。怎么回事,她不是一向讨厌男人的碰触吗?
荭凝正呆愣时,耳边传来男鲁的低吼。
“放开!”
她抬头。
他看她的眼中净是轻蔑不层的注视,如尖针般刺中荭凝内心最深处的自卑。她咬着牙,指尖在桌下深掐入掌心。此刻她恨不得用指甲划破他高傲的俊脸,但她反而对他绽开个妩媚的笑靥。
“陆爷不喜欢荭凝吗?”
“走开。”
陆皓腾不耐地甩开她的手。
季荭凝瞠大眼。他居然敢要她走开!?
她的小脸因羞愤而涨红,霍地起身。
“荭凝-”艳娘连忙唤她。
然而已来不及了,季荭凝已经忿忿地转身步出了厢房,留下一室愕然的宾客。
“真对不起啊……这丫头,我去说说她!”
艳娘狼狈地解释着,也匆匆追着荭凝而去。
荭凝坐在梨花木床上,清丽的脸上全是怒意。她紧着绣花枕巾,那表情好似将它当成了某人的脖子一样。
“荭姊,你别气了。从昨儿晚上到现在,你也该气消了吧!?”婢女杏儿走进房来,摇头叹息。
“气消!?”荭凝咬牙道。“怎么可能气消,想到那男人那副嘴脸就恨不得杀了他。践什么嘛,臭男人,他以为他有什么了不起!”
杏儿无奈地苦笑。
“你的气没消,艳嬷嬷的火气更大呢。昨夜你把贵客丢着,甩头就走,可把她气炸了。”
“我才不管这些呢!”荭凝脾气拗起来是不管任何后果的。“我要你去打听的事,你办得怎样了?”
杏儿将荭凝手中捏皱的枕巾解救出来,摊平后,才缓缓地开口。
“那个陆爷叫陆皓腾。他可是堂堂的镇远大将军,一个月前才从关外班师返朝。”
“陆皓腾……”荭凝喃喃念着他的名字。眼前仿彿还看得见他高傲鄙夷的模样,不禁咬紧牙,“不过是名武夫罢了,长年在那蛮荒之地,难怪有眼无珠!”
杏儿听荭姊孩子气十足的评论不觉羌尔。
“你别小看人家。陆将军可是沙场上的常胜将军,皇上挺倚重他的,就连沐王爷也要敬他三分。”
“哼!”
“听说陆将军一向清心寡欲,律己甚严,做事一丝不苟,是个众人眼中的好官爷呢!”
“哼!自诩为卫道人士,这种伪君子,更令人恶心。”
“他不曾上过烟花之地,对女色更是不曾动心。”
“哪有男人不喜女色的,除非是个……”
荭凝还没说出口,杏儿便笑着打断她。
“不是,你误会了,陆将军家中早有妻室,陆夫人还是有名的美人呢!”
荭凝愣住了。
他对妻子的忠诚能使他把像她这样的女子视为无物吗?世上真有如此痴心专一的男子吗?
“我不相信……”荭凝咬唇道。
“荭姊,你说什么?”
“我不相信世间会有专情的男人,更不相信他对我一点也不动心。”男人不都是喜新厌旧,善变薄幸的吗?只要有一点点的诱想,只要她稍稍挑逗他……
“庄姊,你要做什么?”杏儿眨眨眼。
“我要去会一会那不苟言笑的陆将军!”荭凝鲜红润泽的嘴唇扬起坚决自信的笑意。
“呃!?”闻言杏儿瞠目结舌。
瞒着杏儿,季荭凝独自溜出了凝香阁。
自那日见过陆皓腾,她的脑中便不时出现他的身影。她说服自己之所以会有这样反常的举动,是因为他是第一个不为她美色所动的男人。
她想再见他--纯粹只是好奇……好吧,她承认,还有一丝丝的不甘心。
除此之外,她对他没有其他感觉。
真的,她绝不是喜欢他,绝不足!
荭凝咬紧牙,沉浸在紊乱思绪中的她,丝毫没注意的马儿已将她带入几无人迹的密林中。
“唉啊!”她惊呼出声,头上的扁笠让树枝勾落在泥地上,这才惊觉走错了路径。
少了面纱和扁笠的遮掩,她姝丽的容颜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季荭凝的心中掠过一抹不安。
她不傻,知道自己的容貌可能带来的麻烦,甚至是危险,尤其当她一人只身在外,少了凝香阁的保镳保护的时候。
她翻身下马,正欲取回扁笠。
“哟!哪里来的美人儿啊!”
“哇塞!老大,咱们今日的运气还真不错呐!”
季荭凝猛抬头,看见四、五名面容猥琐的男人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清丽雪白的脸庞。就算隔了一段距离,她还可以闻到他们身上浓烈的酒臭味。
她抑住丫心底的寒颤,抓紧了扁笠,勉力昂起头颅,瞪了那群登徒子一眼,转身向马儿走去。
“别急着走嘛,美人儿。”
“是啊,你还没陪爷儿们玩玩呢。”
男人们秽的语音在她身后响起,荭凝稳定的步伐已乱了。她感到男人们的靠近,脑中警铃大作,慌忙地往前跑去。
“看你往哪儿跑!”男人大声狞笑,就在荭凝要拉住马缰上马之际扯住了她的手。
“放开我!”她尖叫。
然而男人只是仰头大笑,放肆的手更加大胆地往她的腰间去。
“该死!放手!”她愤怒地吼道。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抓住男人的肩头,膝盖用力往上一顶,朝他身上最脆弱的部位猛撞去。
“呜!”男人痛苦地抽口气,软倒了下来。
荭凝还没机会为自己的胜利暍采,一抬眼,那群男子已站在她面前。
“挺辣的嘛!”
“啧,够味,老子最喜欢这种带劲的妞儿了。”
那几个男人非但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同伴一眼,反而贼兮兮地笑着向她而来。
“你……你们别过来!再……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荭凝鼓起勇气吼着,不住往后退去。
“嘿,小野猫发火了哟!”
“我倒想知道你能拿咱们兄弟们怎么办,哈哈……”
男人不但不把荭凝的威胁当一回事,反而大笑起来。
“别碰我!”为首的男人已经将污秽不堪的手伸向她,荭凝放声尖叫,拚命地甩开,往林中跑去。
她奋力地向前奔着,身后的喘息声愈来愈近,近到她几乎可以闻到男人们可怕的体臭味。荭凝的内心充满恐惧,天!她好后悔这么莽撞地独自跑出来。
来不及了,一只暴的大手拉住她,当她骇然地回头,赫然见到那刚被她攻击的男人正带着狂烈的怒意瞪着她。
“死丫头,今天我要你见识真正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甚至没有机会尖叫,那四、五个野的醉汉已将她团团围住。
“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那些男人交换了个邪恶猥亵的笑,“别急,很快你就知道了……”
二个男人分别抓住她的手臂,荭凝张嘴叫了起来。
“救命!救命!”
“别叫了,该死的女人”其中一个男人用手捣住她的嘴。
荭凝想也不想,一张口就往他的手咬下去。
“唉啊-”男人杀猪似地吼叫。
“放开我!”她挣不开男人的手,索抬起腿来乱踢。也许是恐惧激发了她的力量,竟阳得几个男人痛呼出声。
“贱女人!居然敢踢老子!”
“把她押在地上!”为首的男子大声命令。
荭凝当然不给他们制伏她的机会,她用尽力气往两旁撞去,就在制住她的男人吃痛分心的片刻,她奋力挣脱了他们。
她往前跑,还没跑几步,男人就追了上来,怒气腾腾地扯住她的身子,一扬手,就毫不客气地掴了她一掌。
荭凝一阵天旋地转,摔落在泥地上。
她惊恐地看着一张张秽愤怒的男脸孔朝她靠近。她想反抗,可那一掌却着实打得她眼冒金星,全身虚软。
难道这就是她的命运吗?
她的贞节就要这么毁在这群恶徒之手吗?
她害怕地闭起眼睛……
无论如何,若要被玷污,她宁可自尽……
荭凝握紧了拳头,准备男人们若碰了她,就要咬舌。
突然间,一声惨叫。
蓦地张开眼,荭凝见到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些醉汉竟全都被打倒在地上!
“怎么会……”荭凝不可置信地张大嘴。
她看见一名高大勇猛的男子正揪住其中一个醉汉的颈子,将他用力的甩出去。
接着只听见醉汉们痛苦的惨叫声……
“你……是……”荭凝眨着眼。
她获救了吗?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而令她更不敢置信的是,救她的人,居然就是--
陆皓腾!?
“你没事吧?”他站在她面前,皱眉看她失神落魄的苍白面容。
她仰头看他,尚未自惊吓中回复过来,张开嘴,却怎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他冷酷的唇畔扬起一抹嘲弄。“刚才见你还挺泼辣的,把那些醉汉打得几乎招架不住。”
荭凝瞪他一眼。
原来他打一开始就见到她受困,居然到最后一刻才动手救她。
荭凝恨恨地咬牙,这坏心的男人!
“起来吧!我送你回去!”他不耐烦地道。
她全身还虚软着,本起不来,然而她才不打算在他面前示弱!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会回去。”她冷哼道。
陆皓腾的脸冷了下来。
“无知的女人,难道你给自己找的麻烦还不够吗!?快起来,我不想浪费时间在你这种女人身上了。”
他语气中的轻鄙深深伤害了她。
她赌气道:“小女子用不着陆大将军的费心。”
“是吗?”他挑起眉。“那好,我走了。可别怪我不曾警告过你,这林中多的是山贼盗匪……”
话说完,陆皓腾转身离去,丝毫没有一点留恋。
他的话确实吓坏她了,庄凝骇然的白了脸。
“等等!”她尖声唤他。
他回头,冷眼看她。
“等……等我。”荭凝的高傲全消失了,一脸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陆皓腾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起来!”他只是简地命道。
荭凝咽了口口水,咬着唇,很不情愿地承认道:
“我……没力气……”
他看她的表情好像她是个烦人的负担。
终于,极不情愿地,他朝她伸出了手。
荭凝在他的搀扶下站起来,但因坐着太久,双腿竞瘫软地撑不住身子,旋即狼狈地跌在他身上。
“怎么了?”他皱眉问道。很不习惯怀中的软玉温香。
“我……”荭凝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触及他温暖厚实的膛,她眼中一热,方才经历过的可怕景象一幕幕在她眼前掠过,本来不怕的,现在却一下十崩溃了似地,全身吓得频打颤。
“你到底怎么了?”陆皓腾声吼道。
荭凝抬眼,惨白如纸的小脸上布满泪痕。
“我……天!好可怕!”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陆皓腾完全慌了手脚。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刚才还见她凶巴巴地挣扎反抗,还有胆高傲地拒绝他的帮助,怎么此刻却似一个软弱的女子般哀泣。更奇怪的是,她的泪水和颤抖着的纤瘦身子竟激起了他的怜惜……
“好了……别哭了……”他无措地拍拍她的背,想不到却引来她更多的泪水。
陆皓腾仰首无声地叹息。
“到底好了没?”她的眼泪和鼻涕全沾湿了他的前襟。女人还真麻烦!“该回去了吧?我送你。”
“我走不动……”荭凝是说真的,她真的没力气。
他咕哝着不知诅咒了些什么。
荭凝惊呼一声,因为陆皓腾突然将她的身子整个抱了起来。
“你……”他怎么会?
“闭嘴!”他没好气地吼道。
荭凝聪明的依他的命令闭上嘴。
她窝在他怀里,他沉稳的心跳好听极了。
嗯……好舒服……
她从来不知道男人的身子会这么好闻,他身上有种皮革和松香的味道……很男人的味道。
荭凝仰头看着他严肃而坚毅的脸庞。
本来她对他只是单纯的好奇,可是,现在怎么光是看着他,心头就好似有只小鹿在乱撞……
她倏地红了脸,为了自己奇异的心思。
他长得不够俊逸,也不够体贴,但奇怪的是,他身上有种令人笃定安适的力量。
不由自主地,荭凝的唇勾起一抹幸福而恍惚的笑靥,不由自主地偎近了他。
“你做什么?”他的身子僵了起来。
“没什么。”她甜甜道。“只是觉得很舒服!”
他的面庞瞬间罩上了一片寒霜。
抿紧了唇,陆皓腾手一放,荭凝就这么跌在地上。
“好痛!”
她不满地瞪着他。
“为什么?”
“你的马。”他指了指在她身后的马。怎么?他居然不打算送她回去吗?
“你……”
荭凝想再说什么,他却瞧也不瞧她一眼,转身走了。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走了!
“陆、皓、腾,你给我记住!”
第二章 “荭姊,你不能再出去了。”杏儿拉住荭凝的衣袖,急得就快哭出来了。
“上次你偷偷跑出去,艳嬷嬷已经够生气了,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再偷跑了!”
“我的好杏儿。”荭凝嫣然一笑,杏儿吓得冰凉的小脸。“别紧张嘛!我只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只要你乖乖的不说出去,没有人会知道的。嗯?”
她温柔坚定的嗓音有种魅惑人心的力量,杏儿几乎就要点头了。但她倏地忆起上回被艳娘打得乌青处处的背脊,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不成,这回说什么也不让你走了!”
荭凝秀眉一拧。
槽了!诱哄这招居然没效。
她眼一垂,吸了口气,硬是逼出一滴哀戚的泪水来。
“别这样嘛,杏儿,这回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荭凝瞅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无助地看着杏儿。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连你也不帮我,那……那我……呜……”说着,荭凝着唇,斗大的泪珠滑落衣襟……
杏儿的心最软了,更何况是她最敬最爱的主子这么求她……她该怎么办!?
“荭姊,你别哭了!”杏儿乱了手脚。“到底你有什么重要的事……”
荭凝将杏儿的手握在前。
“我只是想去城郊的佛寺一趟,真的,只是去拜佛还愿,一下子就回来了,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的。”
“佛寺?”杏儿皱起眉来,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荭姊足虔诚的信徒,不对啊!荭姊又没去过,哪来什么还愿?
“荭姊,你什么时候在佛前许了愿,我怎么不知道啊?”杏儿歪着头疑惑地问。
荭凝一怔,尴尬地笑了。
“嗳,你不知道的事多得很呢?这真的很重要喔,若许了愿没去还愿,神佛会惩罚的,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去。”
荭凝暗暗在心底祈祷,只希望神佛不会惩罚她的谎言。
杏儿愈看着荭姊的脸,愈是起疑。
“荭姊,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去见谁?”
“谁?”荭凝脸上的笑蓦地僵住。“不……怎么……哪有……你别乱说了……”
“可是前几天你叫小六去打听陆将军一家人,他好像说过陆老夫人今天要去城郊的佛寺……”
荭凝将视线别开,抿着唇,不说话。
杏儿见状急了。
“小姐,你最近是怎么回事,自从遇见那陆将军,你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没这回事。”
“别再骗杏儿了。杏儿从小伺候你,难道会看不出来吗?你不但频频打听陆将军的事,还一天到晚和艳嬷嬷作对,连客也不接了。该不会是……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陆将军了吧!?”
荭凝没开口,但霎时绋红的粉颊则泄露了她的秘密。
杏儿从来没见过小姐这般羞涩娇柔的小女儿姿态。
“杏儿不懂。”杏儿摇头的苦着脸。“萝姊不是说过,天下男子皆薄幸,尤其我们身处烟花之地,最忌讳的就是动了真情……”
荭凝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多了分温润迷人的风采,映照着她娇媚的容颜,看来分外动人。
“傻杏儿,感情的事挡也挡不住。”
杏儿终于明白了,小姐眼中的光采原来是为了陆将军……可她还是忧心啊……
“小姐,你忘了陆将军早有妻子了吗?听说他很爱她……”
“我不在乎。”荭凝说。话虽如此,她的心还是不免刺痛了一下,她强撑起一抹自信的笑靥。
“我相信他会选择我的。”她快乐地道。
杏儿看着小姐脸上的决心。此刻的荭凝,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任而美丽的女子,她的美确实足以令所有的男人为之倾倒。
只是这回是否也能如小姐所愿,不知怎地,杏儿有种不安的感觉……
城郊的佛寺香火鼎盛,今日更是人潮纷至。
荭凝跪在佛前诚心祈祷。一向不信神佛的她,近日不知怎地,特别有许多感触。那些微妙幽深的心事,也只有藉着祝祷来稍稍的抒发。
“唉呀……”
跪在荭凝身旁的老妇起身,或许是一时晕眩,竟往她这边倒了过来。
“婆婆,您还好吧?”
荭凝反应快,及时撑住老妇的身子。
老妇还来不及道谢,旁边匆匆上前的是老妇的随侍及婢女。
“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还好有这位好心的姑娘帮我,否则我这身老骨头恐怕要散了。”老妇笑道。
“谢谢姑娘。”一旁的侍女感激地对茳凝说。
荭凝一笑置之。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不,多亏了姑娘,否则若是老夫人有个闪失,我们这些下人真没办法对将军交代了。”
荭凝本来已准备要走了,听到将军二字,顿时止住了脚步。
眼前这位衣饰华贵、气度雍容的老妇便是陆老夫人吗?
“姑娘救了老身,还不知姑娘贵姓大名?”陆老夫人笑吟吟地问。
“老夫人别这么说。”荭凝摇手。“晚辈姓季,叫小荭。”季小荭是她的本名。
“季……小荭……”陆老夫人盯着荭凝看,似在回想什么。
“夫人,您怎么了?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
陆老夫人回过神,朝她歉然一笑。
“真对不住,我只是觉得姑娘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旧识。小荭姑娘,请问你是哪里人?”
“晚辈老家在宁波。”
陆老夫人闻言眼睛一亮。
“这么巧,我娘家也在宁波,你认不认识兰姑?”
荭凝一愣,心怦怦直跳。
“晚辈死去的娘亲也叫兰姑……”
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她与她薄命的娘是旧识!?
“兰姑死了吗?”陆老夫人脸上净是震惊与难过。“怎没人告诉我……”
“夫人识得家母?”
“岂只识得。”陆老夫人无限感慨地摇首。“兰姑是从小伺候我的婢女,虽然我们是主仆关系,她却像我的闺中密友一般。怎知我嫁到了杭州后,两人就断了音讯……”
荭凝没料到母亲与陆老夫人还有这层渊源。
“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和兰姑必定有开系。”陆老夫人牵起荭凝的手,慈爱地拍着。“你长得就像你娘,这么标致的模样儿,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可惜你娘居然……唉……”
荭凝很久没想过娘了。手让陆老夫人握着,耳中听到她说起娘的种种,心头一热,竟不自主地红了眼眶。
“唉-别哭了,都是我这老太婆惹你伤心了。”荭凝眼中的泪光勾起陆老夫人的怜爱。“来,婆婆带你去吃这儿有名的斋菜,我们再好好聊聊,嗯?”
荭凝很投陆老夫人的缘。一来是因为她是故人之女,再者她直爽的子也很对陆夫人的脾胃。
“家里还有什么人呐?”一顿斋饭吃了一个多时辰,陆老夫人和荭凝还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我有五个哥哥、四个弟弟。”荭凝答道。说起手足,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十个!?”陆夫人瞠大眼。“兰姑居然生这么多?”
荭凝只是微笑着。世人皆以生养来评断一个女人的价值,她却记得从小到大看娘一直在怀孕、生产,直到生小弟时难产死了。而爹本不管娘的身子,只是一味的逞其私欲。对荭凝而言,娘的一生,无疑是她最恐惧的梦魇。
“我就不成了。”陆夫人沉浸在自己的忧虑之中。“我只生了皓腾、展逸二个儿子。偏偏那二个孩子不成器,一个是娶妻五年了却毫无喜讯,一个是老大不小了还不肯成亲,唉,要是我那媳妇像你娘一样,我就不用担心陆家无后了。”
如果她是陆老夫人的媳妇?荭凝的脸不由得染上一片晕红。
“怎么没见到你爹和兄弟们?”陆夫人问道。一个女孩子家单独外出确实不太寻常。
荭凝困窘地垂下眼,她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只消几秒钟,她已有了决定。
她宁愿坦诚也不要欺骗。
“我没有住在家里。”她仰头直视着陆夫人。“我现在住在城里的凝香阁,花名叫荭凝。”
荭凝的手心冒着汗,她紧握住了拳头,屏息等待着陆夫人眼中的轻蔑
然而没有,她看来只有震惊--和怜惜……
“为什么?”
“家里人丁太多了,爹爹供不起……”于是把她卖入青楼……很老套的故事,却是她的命运。
陆夫人忿忿地骂道:
“哪有人这么丧尽天良的,再怎么不济,也不该把女儿推入火坑!”陆宴夫人是生气的,却也有些失望,原本还在盘算能让荭凝入她陆家门,以兰姑的多产看来,她的女儿应该也能替陆家产下子嗣。
哪知她却是……唉!
陆老夫人藏起自己复杂的心绪,慈爱地对荭凝说道。
“依我和你娘的交情,怎能坐视故人之女堕入红尘。这样吧!我替你赎身好不好?”
“陆夫人!”荭凝惊愕万分的瞅着她,怎么也想不到,才初见面陆夫人音愿意为她赎身。
“待会儿我要府里的管事去和你的主子谈,别担心,一切有我。”陆老夫人拍脯保证。
荭凝是感动的,却不得不想到现实的一面。
陆夫人对妓院的规矩本不懂。她的身价,恐怕不是单纯的陆夫人能想像的。
荭凝低头沉思。
这回她是打定主意要离开凝香阁。若陆夫人的钱不够,她平日也还有些珠宝首饰,也许她还得花些时间求求艳娘……
“谢谢夫人。”荭凝是真心感谢这慈爱的长者。“小荭真不知如何偿还您的恩情……”
“不用提了。怨只怨,不能让我早些遇见你……”那样,也许她的计画还有可能,现在……真是晚了……
陆夫人在心里叹息。
“陆夫人,小荭有个不情之请。”荭凝决定放手一搏。她深吸一口气轻道:“其实,小荭见过陆将军……”
“皓腾?”
“是。”荭凝垂首,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若夫人不嫌弃,小荭愿意服侍将军。”
陆夫人讶异地扬起眉,这话是说到她心坎底了。但她可不是没顾虑的--陆家怎能容纳一名不清白的媳妇。
“小荭,这恐怕……”
荭凝自陆夫人眼中看出了她的顾虑。
她咬着唇,娇羞地开口:“夫人不用担心,小荭至今还是清倌。”
“是吗?”陆夫人惊喜万分。
“那太好了!”她抓紧荭凝的手,笑开了眉。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可得对小荭先声明。
“小荭,你可想清楚了,皓腾那孩子已有正室了,所以恐怕只能委屈你为妾……”
荭凝嫣然一笑。
“小荭明白自己的出身,只要能服侍将军,小荭不会计较名分。”
荭凝的懂事可让陆夫人满意极了。
今日在佛前许的愿竟成真了。陆夫人喜孜孜地想着,脑中已开始浮现子孙围绕身旁的美景。
凝香阁的茳凝被赎身了!?
这消息喧腾了一阵子,更是梅花弄里每个人都要谈上几句的大八卦。
传言是刚凯旋归来的镇远将军,不惜重金将花魁娘子娶回府中。
“不对啊!陆将军不是向来以疼爱妻子闻名的吗?”茶馆里有人这么问着。
“你懂什么,只要是男人,哪个不喜新厌旧!”同桌的汉子大声嘲笑着那名发问者。
“是呀,别说家花哪有野花香了,我看哪,将军夫人顶多是个不识情趣的木头美人。比骚浪,那比得上花魁荭凝那样勾动人心。人说娶妻娶德,娶妾嘛,嘿嘿……当然娶色啰……”
说着,在座的男人都邪恶地大笑起来。
“真想不到,陆将军平日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居然也过不了美人关。”
“少来了,那还不是装出来的。”
“怪只怪将军夫人的肚皮不争气,陆家不把她扫地出门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看也差不多了,等荭凝进门,嘿,恐怕正室就要被打入冷了……”
众人正说到兴头处,角落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猛地一拍桌子,霍地起身。
那男子二日不发,光是用一双冷厉的目光怒视众人一眼,就足以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当场整座喧闹的茶馆鸦雀无声……
男子瞪了他们一眼,甩开衣褂,大步地走出茶馆。
直到他的身影离开很很,众人大气还是不敢喘-下。不知怎地,大伙儿全被那陌生男人的气势震慑丝
“那……不就是陆……陆将军吗?”有个声音颤巍巍的开口了。
当场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凉气……
荭凝搬出凝香阁,暂时在城中租了间清静的屋子。艳嬷嬷算对她极好了,甚至议她带着杏儿忠来。
“荭姊,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这日,正帮荭凝梳妆的杏儿,终于憋不住几日来的疑惑,开口问道。
“当然了。”荭凝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心底全是甜蜜的笑意。“再几日我就要嫁进将军府了,我真的好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杏儿不满地咕哝着。“以你的条件别说是将军了,有那么多王公贵族都跟你求过亲,而且人家可都不顾一切地要娶你作正室,你居然要去当名小妾,杏儿真为你感到不值……”
“你不懂……”荭凝依旧笑吟吟的。
她正想对杏儿说什么,前厅却传来砰地一声巨响。荭凝相杏儿对看眼,正疑惑是什么事情,陆皓腾已像一阵狂风似地卷进内室。
他站在房门口,抿着嘴唇瞪着她,眼光锋利而冰冷。
“陆将军……你怎么闯进来了?这是咱们荭姊的闺房啊!”杏儿在陆可怕的脸色下不禁栗栗发抖,却还是鼓足了勇气,善尽保护荭姊之职。
“杏儿,没关系的。”荭凝对杏儿说。盈盈起身,走向陆皓腾,甜甜他一笑。
“你来看我吗?”一颗心因见他而狂野地跳动着,倾城娇颜不觉泛菩的期待。
“你在搞什么鬼!?”他狂怒地吼道。
荭凝唇间的笑倏地僵住。
“什么?”
“别给我装傻!”他暴怒地打断她。“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处心积虑的进我陆家?你好卑鄙,居然让我娘逼我要纳你为妾,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手让他紧紧掐住,力道之重,仿彿恨不得将她的腕骨折断。她的脸顿然变为惨白,却不为疼痛。
而是他眸底愤恨的怒意--
“我爱你。”她微弱但坚定地回答他。
他的反应是仰头大笑。
“爱!?哈!”他仿彿听到最荒唐的笑话。“什么时候婊子也懂得爱了?你指望我会信你吗?”
“是真的。”她平静地直视他。
陆皓腾止住了嗤笑,低下头,无情而冶冽的眸子紧盯着她。
“少来了。是为了钱吧?”他轻鄙地嗤道。“我不得不承认你手段真高,居然让我娘出面为你赎身。算了,钱也花了,我可以不计较,但要我陆皓腾迎你进门,万万不可能!”
“不是为钱。”荭凝挺起背脊,他的误解和轻蔑狠狠地刺痛了她。“我说我爱你,为什么你不肯相信!?”她气恼地吼回去。
陆皓腾冷笑,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残冷。
“我不管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你休想用欺骗娘的那套来唬弄我,我们都很清楚你是怎样的女人。”他的手掌无情地掐紧,俊逸的脸庞满布霾。一我不会容许你伤害我的妻子。你听清楚了,我爱的人只有段芸心,而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荭凝抬首望住他,血色自她脸上褪去。
听着他的告白,她编织的美梦仿彿在刹那间毁灭殆尽了,满心只剩下苦涩,难以吞咽的苦涩……
“我不在乎……”她开口,强力压抑住自己喉头的哽咽。“我不在乎你爱的是谁,只要让我跟在你身边,我要的只是这样……”
他错愕地瞪着她。
她的话令他深深震撼住了。她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可以这样骄傲地声称自己爱他。她昂首挺的模样高傲坚强得有如女王,另一方面,她眼底盈盈的泪光却又凄楚得让他心疼。
心疼!?陆皓腾身躯一僵。
不!他不该对她产生爱怜之意。她只是个心机深沉、秽不洁的女人,她怎比得上他美丽又纯洁的妻子!?他不断提醒自己。
陆皓腾吸了口气,眼神再度回复先前的冷硬绝情。
“随便你。”他冷冷地威胁道。“若你执意要进我陆家,那就要有承受我怒意的打算,我不会给你好日子过的。要是我知道你伤害了芸心,找会让你一生悔恨的。”
他蛮地甩开荭凝的手,让她的身子狠狠摔在地上。
陆皓腾看也不看她一眼,整个人带着怒意大步离去。
荭凝跌坐在地上。她的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离去的身影,她感觉喉头像哽住了,想哭,却哭不出来。
“荭姊……”杏儿被吓呆了。“别嫁给陆将军了!”她忍不住哭道。“他都说不爱你了,别冉坚持了,荭姊,为了你一生的幸福,别嫁给他啊!”
荭凝低着头,默然不语。
“小姐,你听杏儿的劝……”
“别说了。”
杏儿不敢置信,为什么她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是太傻了吗?
“别说了,你先出去,让我静静。”荭凝坚持道。
杏儿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咬牙叹息地离去。
陆将军府邸
陆展逸走进皓云阁,那是属于他大哥陆腾的寝居和书房,他却如入无人之地似的自在。
“夫人呢!”推开大嫂段芸心的房门,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蹙起了眉,问着侍女。
“夫人在前头的凉亭里。”侍女对陆展逸的来访不觉奇怪。因为这五年来,二爷出现在这里的次数远比大少爷多太多了。
他几乎每天都要来找段芸心聊聊天,陪她解解闷。
陆展逸走向池边的凉亭。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可爱的身影坐在石凳上,她的手撑着娇小的头颅,黛眉轻蹙,一抹从未有过的愁思出现在她永远笑靥盈盈的脸上。
陆展逸的心一紧,匆匆走到她身边。
“芸心!”
他们从不讼叔嫂相称。芸心和陆家二兄弟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纵使芸心嫁给了年长的陆皓腾,她和展逸之间仍保持相当的情谊。
事实上,自芸心十三岁嫁入陆家,十七岁的陆皓腾在新婚第二天就被上战场。这五年来,多亏了展逸,她在陆家的生活才不至于太孤单寂寥。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展逸关心地问。
段芸心瘪了瘪嘴,咬着唇。
“娘刚刚跟我说了件事……”
芸心知道了!陆展逸看着眼前的女孩忧虑哀戚的小脸,顿时气愤填膺。
“你别担心。那全是娘一厢情愿的安排,哥绝不会为了一个不知耻的狐狸而变心的。”
“其实也不能怪娘,是我自己肚皮不争气……”芸心垂下头,低叹声。
“胡说!”展逸为芸心打抱不平。“是娘太心急了,毕竟哥长年在外本很少回府,怎么可能让你受孕!?”
段芸心闻言,疑惑地扬起头看他。
“跟皓腾长年在外有什么关系吗?不是成亲以后,自然就该有小孩的吗?”
陆展逸惊讶地张大嘴。
这是什么问题……难道……难道芸心不知道小孩是怎么产生的吗?
他心中充满疑惑,本想开口问个详细,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这是他们夫妻间的事啊……展逸思及此,不禁涨红了脸。
“皓腾!”段芸心见陆皓腾向他们走来,高兴地喊道。
陆皓腾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为她披上毛裘。
“天冷了,怎么在这吹风?也不怕着凉。”
从小到大,对这个小他五岁的女孩,他一向呵护有加。和她成了亲,虽然相处的时光不多,却对她温柔备至。而且只有在她面前,个一向沉默孤傲的陆皓腾才会展露不轻易对外人表现的柔情。
段芸心吐了吐舌头,“人家心情闷嘛……”
陆展逸看见她仰头对陆皓腾撒娇的甜美脸庞,一颗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我先走了,你们夫妻好好聊!”他僵硬地转身。
芸心看着展逸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芸心。”
皓腾的呼唤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
“我听说你和娘谈过了。”
芸心眨眨眼,这才想起娘今早对她说的话。
“喔-是啊……娘说……她说……你耍纳妾了。”
陆皓腾咬紧了牙,脸上出现难得一见的狂怒。
“不是我愿意的,是娘硬逼我。”
“我知道……”芸心皱眉道。“娘还说如果我不同意,就要以七出之名把我休离陆家……”
“她真么说!?”陆皓腾怒吼一声,抡起拳头,愤恨地一拳击在石桌上。
那石桌不敌他野蛮的怒气,竟裂出一道缝来。
段芸心瞠大了眼,恐惧地看着碎裂的石桌,再看看丈夫肌纠结的手臂和颈上隐现的青筋。
她很害怕。纵使心知他是为了她,但这样的皓腾,还是让她心生畏惧。
如果是温文儒雅的展逸,应该不会这样吧?
“芸心你别怕。”皓腾见她脸上的神情,不由得软言安慰她。“我不会让你离开陆家。”
段芸心急切地点头,眸底有真实的畏惧。
“皓腾你别骗我喔!我真的不想离开陆家。”陆家有最疼爱她的丈夫和她最谈得来的朋友--展逸。“娘要你纳妾,你就纳吧!我不会吃味,真的,我会当个明事理的好妻子!”
她愈是这么说,陆皓腾的罪恶感愈重。
“我保证,你在陆家的地位绝不会改变。那女人,只不过是个产下子嗣的工具……”他咬牙,说出的话是绝对的冰冷无情。
“都怪我。”芸心可怜兮兮地瞅着他。“没替你生孩子……”
陆皓腾一阵心虚,这事他又何尝没有责任,若不是他一直不能突破心里的魔障,也许就不会……
他突然伸手将她纤弱的身子拥入怀中。
他是正常的男人,没理由不碰自己的妻子啊!
芸心不自在地在他怀中僵直,她还是不能习惯他如此亲匿的举动。
陆皓腾放开了她,她眼中的恐惧无措令他纵有欲念,也消逝无形了。
不知怎地,此时皓腾脑中突然浮现一个有着美艳生动的脸孔和舌软馥郁的身子的女子。那时他也是将她抱在怀中,可是那感觉却是大不相同。
抱着芸心的他只有平静祥和的心情,但抱着那女子,他却是……炙热、冲动……纯粹的……狂野的欲念……他的下腹燃起一把疼痛的火苗……
不!他怎么会想到那个娼妇!?陆皓腾让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迅速转过身,握紧了拳头。
“皓腾?”芸心在他身后怯怯地喊。皓腾好奇怪,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你别担心。”陆皓腾转回头面对她时,已成功地压抑住紊乱的心绪。
“我不会让那女人有伤害你的机会。”
“嗯……”段芸心柔顺地点点头。
她相信皓腾。
放下心中大石,她仰头对他绽开一抹无忧的灿烂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