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离开已有月余了,每一天对荭凝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她试着让自己若无其事的过日子,但总会不经意地想起他,并不由自主地被恐惧所吞噬。
她怀疑其他人是怎么做到的。她问过芸心,难道她不曾担忧吗?她的反应是笑着安抚她别杞人忧天。
陆皓腾经常修书回家,他问候家中每一个人,唯独没有她……
荭凝告诉自己她不在意,只要知道他没事就好。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渐渐的,她有种荒谬的想法--
原来没有人能分享她的忧虑,甚至是他……
原来她所在意的,念惜的,是别人本不要的……
这天她才从马房踅回来,立刻感到一股不寻常的窒闷弥漫在府中。
“怎么回事?”她问的人适巧正是春梅。
她无礼地瞪视荭凝一眼。“亏你还有心情在这闲逛,将军出事了,这会儿老爷、夫人还有二少爷都在大厅呢--”
荭凝的脑中轰地一响,不等她说完即匆匆地跑向前厅。
厅里集合了陆家所有的人。每个人都绷紧了脸,陆老夫人和芸心则频频拭泪,荭凝的心沉到谷底--
“怎么回事?”她颤声问。
没有人回答她,大厅里依旧是窒人的死寂。
“他怎么了?告诉我!”荭凝冲向陆老爷,歇斯底里的大喊。
陆老爷脸色一沉,正要开口训斥荭凝的无礼,陆夫人连忙将荭凝拉到一旁。
“皓腾失踪了。”
“什么!?”
“今早收到飞鸽传信,说皓腾在与山贼打仗时失踪了。”
“怎么会!?他们有没有说他在哪失踪的?找到他了没?他有没有受伤?”
“都不知道。”陆夫人摇头叹息。“信上只这么说……这会儿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说着,陆夫人再也忍不住的掩面哭泣。
“娘,您别难过,我立刻出发去找大哥。”陆展逸出口安慰她。
“我也去!”荭凝蓦地口。
“胡说!妇道人家居然想去军中,这成何体统!?”陆老爷厉声严斥。
“是体统重要,还是皓腾的命重要?”荭凝不但不畏惧,还昂首反驳。
“你、你--”陆老爷气急败坏地瞪视她。
“荭凝!”陆展逸及时将荭凝拉离父亲的狂怒。“别说了,我会找到大哥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展逸摇头,严肃地看着她。“爹说得没错,前线太危险了,不是女人该去的。你好好待在家里,我保证会把大哥找回来的。”
荭凝咬牙不语,眸中出一抹坚定不驯的光芒。
她不会公然反抗他们的,可是她已经有了决定--
陆展逸连夜赶路,见驻扎在北境的军营已在眼前,忍不住要因释然而虚脱了。因为这一路赶来,他已有一日一夜未曾阖眼。
他稍称放慢了速度,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令他皱起眉头。自他出发,就一直感觉到身后有人,但专注在赶路,使他无暇分神去理会。
“是谁?”他拉转过缰绳,转身瞪视那名追随者。
陆展逸不可置信地瞠大眼。
“荭凝一你怎么--”
季荭凝无畏地直视他,脸上有风霜烈日的痕迹,美丽的瞳眸已出现一个黑晕。她看来苍白、疲倦,似乎快摔下马背了。但她依然紧抓住缰绳,眼底的决心也令人无法忽视。
“为什么?”展逸喃喃问。她是他见过最顽固,最不合礼教的女子。
“如果你以为我会什么都不做,只守在家里担惊受怕,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她回答的理所当然。
展逸苦笑道:“爹难道不曾阻止你吗?”
荭凝不答,一抹狡黠的亮光闪过眼底。
是啊!展逸心想,自己确实问了个蠢问题。她本没经过爹的允许,她旱偷溜出来的。
“我派人送你回去。”陆展逸摇首说道。
荭凝怒瞪他一眼。“你敢!我发誓我会再跑回来!”
展逸顿时哑然。
“好吧!算我服了你了。可是你要记住,不许单独行动,好好待在营区里。别乱跑,知道吗?”
“我懂。”
她乖顺的回答反而令展逸蹙紧眉心。不知怎地,他就是有种感觉--
季荭凝绝不会乖乖听话的……
深夜驻扎在山间的兵营笼罩在恐怖的黑暗之中,除了巡夜官兵的脚步声之外,四下一片死寂--
荭凝算准了时间,就在巡逻的士兵刚走时,她立即闪身出了营帐,迅速没入一旁的树林中。
她困难地前进,树枝勾破她细致的肌肤,扯住她的头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令她恐惧,但她拒绝让这些打倒她。
凭着白日的记忆,她朝着军营附近的一处山谷迈近。
他们搜索了二日,一直找不到皓腾的踪影,荭凝确信这座山谷是他们所忽略的。可惜没有人肯听她的话,因为她只是一介女流,更因为--
山谷是在山崖底下,地形不仅陡峻险恶,其中更是云雾缭绕,深不可测。
不会有错的,荭凝心想。皓腾失踪那日,正是在崖顶作战,他很可能不慎跌落山谷。
她想像他受伤了,流着血,独自一人躺在谷底,心不禁揪了起来,她加快了步伐,往前跑去……
她不确定自己是怎么跌下去的。她只觉脚下一阵悬空,连尖叫都来不及,整个人便坠落山谷。然后是一片黑暗涌上来,吞噬了她……
荭凝在全身疼痛中醒过来,天色已蒙蒙亮了。她俯卧在一片长草中,利草刺痛了她。
她很快即领悟了若非这片野草,凭着下坠的力道,她可能已经没命了。
她困难地移动身子,咬牙坐起来,眼前所见令她惊喘出声。
皓腾!她找到他了!
她向他爬去,心里涨满喜悦,然而在看到他的情况后,她猛地止住脚步,惊恐地睁大眼睛。
他仰躺在草地上,手臂上有一处可怕的伤口凝结着一片骇人的血红……
“老天爷!”恐惧掐紧了她的喉咙。他不能死!
她狂奔到他身边,探索他的鼻息,过了好久才感觉到一点微弱的呼吸,她差点因释然而虚脱。
“皓腾,醒过来。求你醒醒!”她模糊地知道泪水正流满了面颊。“你醒醒,不然我没办法帮你。”她颤抖的指尖碰触他额头,火烫的触感令她心惊。
她蓦然体会,光凭自己的力量,绝不可能救得了他,于是她放声大叫。
“救命!谁来救救我们!快来人啊!我们在山崖底下!”
过了许久,仍没有任何回答。
荭凝慌乱地仰着头,他们身处在山谷底部,往上看那座山崖并个太高,是附近显少人迹,就算她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更糟的是,还有可能引来敌人,荭凝刷白了脸。没有选择了,她必须独自照顾他,直到救援来临。
她心痛地看着昏迷的皓腾,他正发出痛苦的呓语。荭凝跪在他身旁,惊地了解她必须做的--
颤着手,她小心翼翼地撕开沾在他伤口上脏污的战袍。这个动作弄痛了皓腾,他开始抗拒她。
他没受伤的大手一挥,尽管虚弱不堪,力气仍大得吓人,纤细的荭凝被打得飞摔了出去。然而令她害怕的不是身上的疼楚,而是他的伤口,竟又流鲜红的血。
“天!”她的喉咙紧缩,慌乱中,她四处寻找,终于见到一旁的一池清潭水。
荭凝奔了过去,撕下裙摆的一角,打湿后又奔回他身边。这回她有了准备,先扯下衣带,放在一旁。
她小心地擦去凝结的血渍,深吸口气,扯开他的战袍。他的反应是立即的,挣扎又怒吼不休。但荭凝已经有准备,她咬牙承受他的攻击,将布条缠上他的手臂止住伤口。
“停下来,是我!别动!求求你。”但他无法听见她的话语,而他每次的挣扎都在伤害她。好不容易绑好他的伤口时,荭凝的力气已用尽,她全身被水浸湿,气喘吁吁地倒在他身上。
他的反抗动作也停止了,仿彿已失去所有的气力,一动也不动的躺卧在地上。
荭凝的身上无一处不痛,泪水态意流下她的脸庞,再也无力阻止。
“皓腾,活下来。”她哭泣道。“求你!”
荭凝一整天都在与陆皓腾滚烫的体温奋战。
她擦拭他的脸庞、手臂及膛。每当她碰触到他的伤处,他都疼得无意识地瑟缩。他的反应令她痛苦,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如果他再不退烧,她很可能就要失去他了。
她在潭边摘了些不知名的果子,咬碎了喂他,然而他什么也吃不进去。荭凝只有颓然放弃,她将湿布放在他唇上,让他至少能吸收些水分。
除此之外,她只是重覆擦拭的动作,右臂酸了她便换左臂,直到全身酸痛到没有感觉。
黑夜再度来临,荭凝的恐惧也加深了。
她从未体验过这种无助,整个世界仿彿只剩下他和她,而他正在死去,她却无能为力……
他震动了一下,双眼仍紧闭着,嘶哑的呻吟逸出唇问。
“皓腾?你醒了?”她捧起他的脸庞,心底升起一股希望。
“芸心……”他的声音微弱而哑。
他在说什么?荭凝俯身,让自己能听清楚他的话。
“皓腾,醒醒,我是荭凝!”
黑暗中,他的眼睛缓缓张开,似乎凝住她了。
“芸……心……别哭……”
在那一刻荭凝希望自己是聋的,真是如此,就听不见他的话语,可惜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他只是在呓语,但并没有因此而稍减那椎心的痛苦。就连昏迷不醒时,他心中想的依然只有段芸心……
没有她,一点都没有……
荭凝泪眼凄迷的放开他,皓腾的眼再度阖上,似乎再度陷入昏迷之中。
他的热度似乎更高了,荭凝心痛地看他揪紧了眉心。担忧、恐惧、无肋、挫败,所有的情绪突然一涌而上--
“陆皓腾!”她含泪怒喊。一旦话逸出唇畔,就再也止不住了,在一声声混杂了痛苦、怒气的叫喊中,她槌打着他的膛。
“你不能死,可恶!我还没让你爱上我,你怎敢就这么死了,你这懦夫!醒过来,该死的你……”
他一动也不动,默然地承受着她的怒骂、攻击,荭凝停下槌打的手,崩溃地痛哭失声。
“醒过来……求求你--”
是他嘶哑的呻吟唤醒了她。
荭凝睁开眼,发现清晨的曙光已照进山谷,显然昨夜她是力竭后倒卧在皓腾身旁睡着了。
她先他的额头,发现热度已经消散了。还来不及释然,他一声声饱含痛楚的呻吟则让她心都碎了,她无限温柔地在他耳畔低语。
“没事的,平静下来,你安全了,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嘘……”
她轻触他膛的手被他紧握住,他像个即将溺毙的人紧抓住最后的希望。
他是如此依赖着她,那令她油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他紧拢的眉头放松了下来,微微扯动了唇角,似乎是个微弱的安心微笑。
这一次荭凝不再错误的假定他认得出她的声音,她知道他以为她是段芸心--他温柔可人的妻子。
她不在乎了,她愿做任何事来女抚他,只求他能好起来。
“没事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一波波的痛苦像潮水般吞没了他,陆腾尽力和它们对抗,但没有用,它们愈来愈强,愈来愈无法忍受。
然后是热,火烧似的热。
他蠕动着,想逃脱这无边际的痛,然而全身却像灌铅似地沉重。
突地,有一双冰凉的小手抚着他,减轻了他的炙热和疼楚,他还闻到一抹淡淡的茉莉香味……
是一个女人,他很熟悉的女人……
可是他的脑袋像被层层禁锢住了,想不起来那香味是属于谁……
她的声音好轻、好柔,抚慰着他的恐惧。可是她听起来如此悲伤,他可以感到水珠滴在他脸颊。
她在哭。不知怎地,他就是知道她在哭。
突然他想起那香味是谁的了--
荭凝-那个骄纵刁蛮却又美丽绝伦,有如蛇蝎般狡猞心肠的女人。
不可能会是她-
她不会哭的,她一向高傲自负,那样无助哀戚的泪水不可能属于她……
应该是芸心,他那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的妻子……
陆皓腾挣扎着,他要冲破那层层迷雾……
“芸……心……”他喊了出来,声音却有如火烧般嘎细小。他费劲的张开了眼睛,看到那个一直在照顾他的女人。
居然是荭凝!
她温暖柔软的语音戛然而止,抚他的手也顿时僵凝。在她眼中,他看见了伤害--
她唇角勾勃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你很失望吧?我不是芸心。小过不管你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好暂时忍受我了。”
不-他想开口,想向她解释,并非不乐意见到她。可是他张开嘴,喉咙却哑得无法说出任何话……
“你渴吗?想喝水?”
她将沁凉的体缓缓注入他干燥的唇里,皓腾立刻感到疼痛舒缓许多,可是他依旧提不起丝毫气力。
他只能躺在那里定定地瞅着她,为自己的虚弱而生气。
荭凝不再看他,不再抚他,不再用那轻柔的嗓音跟他说话,不知怎地,他竟感到无来由的失落和挫败。
她向他解释了他们的处境,他的伤势。她的语气是镇定却疏离的,不含一点情感。
他有股冲动想向她解释,他甚至开了口,只是--
“别说话。”荭凝轻捣住他的唇。“好好休息。”
他喜欢她的碰触,那令他安心下来。
疲惫再度攫住他,在阖上眼的那一刹那,他告诉自己,他一定会向她解释清楚的。等他醒来之后……
皓腾又再度睡去。
不过这回庄凝已经不再惊怕,因为他的热度终于退了。这二天他虽然一直睡睡醒醒的,但他的肌肤已明显地由惨白变为红润,气息也恢复平顺。
放松之后,她忽然察觉到自己有多狼狈,她的头发凌乱,汗水将衣衫打湿了,黏在身上,好难受,真想好好洗个澡!
她渴盼的目光投向碧绿的潭水,再回头看看沉睡的他,几乎是不用考虑的
了。
她站起来,往那潭池水走去……
陆皓腾是被水声惊醒的,他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她仰躺在水波中,晨光在她身上跳跃,她的长发披散如云,光洁透明的肌肤和碧绿的潭水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听到一声满足的叹息,并惊慌地发现自己立刻被唤起了……
“你在做什么?”这是他二天前自昏迷中回复所说的第一句话,嘎且带着压抑的情绪。
她像是被吓到了,急急坐起。
“你……你醒了……”
看着她慌乱地抓起衣衫,挡在饱满圆润的前,遮着了他的视线,他立刻感到不悦。
“现在才遮遮掩掩有什么用?”他热辣辣地讽道。“哪有一个良家妇女会在露天净身的?”
他的指责穿透她的羞愧,激起她体内的叛逆因子。荭凝眯起眸子,走向他。
“你说得对,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就算是,我也不会为了无谓的礼教规炬而让自己发臭。很抱歉,你只能忍受我了,因为现在我们两个只能被困在这里--”
“要不是你莽莽撞撞的跑到这里来--”
“什么!?”荭凝不可置信地拔高了音调,眸底燃起熊熊的怒焰。“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你这不知感激的大木头!是我不顾一切的跑来找你,是我在看护你,是我陪你待在这无人的山谷,而你居然还怪我!?”
“你不该来的。女人应该好好待在家里,本就不该管男人的事。”
没错!是她救了他,但这个事实,却严重地打击到他的男自尊。
“我真不敢相信这个……”荭凝喃喃道。
她好生气!气得恨不得把他打成猪头!
她站在他面前,瞪视他。很好,他躺卧着,而她俯视他,这带给她一种越感。她的唇浮起一抹狡黠的笑容,缓缓地蹲下来……
“你在做什么!?”他咬牙切齿地说。
她居然动手脱了他的衣服!而他该死的没力气反抗她!
这女巫!
“噢,没什么。”她甜甜地一笑。“我总不能只顾着自己享受而没照顾到你的需要,毕竟--”她对他眨眨眼。“我是你的侍妾嘛---”
这美艳绝伦却又恶毒无比的女人!她竟将他赤裸地拖向水潭,一路上的碎石划过他的皮肤,刺痛着他,但身体的疼痛却比不上他心里的羞辱感。
他竟然得任由她摆布!这点认知令他勃然大怒。
好不容易将他置于水面下,荭凝已是气喘吁吁地靠在他身上。
她看见他额上的青筋,和黑眸中的怒意。她不但不怕,还咯咯的一直笑了出来。
陆皓腾简直气炸了。
“别急,我先帮你洗头。”她自顾自地说着,将他的头鲁地压进水里。再拉起来的时候,池水自他的头上狼狈地往下流,那画面真是--令她开心极了!
“放心,我会小心服侍你的。”
荭凝开始愉快地清洗他的身体--
她是如此沉醉在胜利的快感中,丝毫没发觉他们赤裸的身躯有多密合……她的脯在无意间摩擦着他的前,她的大腿则贴紧了他的……
但陆皓腾察觉到了,不只察觉到了,几乎是立即的,他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强烈的渴望像波涛般淹没他。
这折磨人的、该死的妖女!
他低吼一声,突生出一股力量,让那只没受伤的手臂紧紧扣住她的纤腰将她搂近。
荭凝尖叫,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逝去。她感到双腿之间有个灼热而坚硬的东西正紧抵着她……
突然她领悟到那是什么了,老天!她迷蒙的眼蓦地瞠大,眼中布满惊惶。
抬起头,看到他的双眸变得幽黑,变得深邃而炽热。荭凝的嘴变得干涩,她困难地咽了咽口水。
“呃……我想你……复原的蛮快的。”她尴尬地笑了笑。
然而他并没有笑,他眼中的欲望足以令她燃烧起来。
纵使他的身体还没完全复原,但荭凝知道他体内的男自觉已经苏醒了,而那力量绝非她能抗衡的。
她慌了起来,挣扎着离开他。
“别走!”
她听到他沙哑的命令,但她不敢回头,飞也似地逃走了。
第六章 在皓腾清醒后,他恢复得极快。没多久他已经能自行站立、行走,伤口也结痂,不再流血,只是体力街不足以应付攀上崖顶的负荷。
他们只好继续留在山谷,白天他们一起在谷中闲晃,夜里则并躺着仰望满天星斗。
荭凝发觉自己竟希望他们永远被困在谷底。
与世隔绝的生活似乎卸除了他的心防。他变得开朗、友善,有时她甚至可以捕捉到他热情的目光。
她真怕回去之后,他又会变回那个严肃而残酷的男人。她会受不了的--
吃过几餐的果子大餐之后,他决定担负起觅食的工作。
“光吃果子是不可能有体力爬到崖顶的。”他这么说道。
荭凝心里想那最好,可是她什么也没说。
皓腾站在潭水中。他曾向她保证,他可以徒手捉鱼。荭凝则坐在潭边看着他。
只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他除了全身湿透,不断地诅咒出声之外,他的双手还是空空如也,而潭中肥美的白鱼依旧自在地在水中悠游。
庄凝努力地克制自己的笑声,怕引来他杀人的怒气。但显然她的努力不够,他已经好几次瞪着她涨得通红的小脸,而她一律以无辜的眼神回应他。
她看着他又一次将手入水中,片刻后他痛呼出声,迅速将手抽出水面,手指赫然有一只紧咬着他不放的溪蟹……
荭凝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甚至倒卧在地上,开心的大笑着。
“这就是我们的晚餐吗?哈哈……哈……”
皓腾怒视她,甩开那只可怜的螃蟹,大步向她走来。
“很好笑吗?”他咆哮。
荭凝笑着往后退,她可不想让他捉到她。
她纤丽的身影在他眼前轻摇款摆,乌亮的长发因快跑而飞扬,银铃般的笑声让他的怒气消逝无踪。
他追赶着她,不过不是因为要惩罚她的无礼,而是有更强烈的东西……
他终于捉住她的身子,双臂紧紧钳住,逼她面对他。
她仰起头,眼底闪着笑意,一张俏脸散发惑人的光芒,颊上的嫣红使她白皙的肌肤看起来更是明亮动人,她弯起的唇是如此鲜艳欲滴,仿佛等待着被采撷、被掠夺……
他再也压抑不住火热的欲望,他想要攫取那二片甜蜜的柔软唇办……
荭凝看着他低头,知道他即将吻她,她的心因兴奋而狂跳。
这回他吻她不是因为孩子,只是因为她,他确实想要她。
喜悦闪过她的心田……
荭凝的小手伸出,环住他的颈项。听到他倒抽一口气,然后他们的唇密合,再不分你我……
一旦尝到她的滋味,陆腾变得更加饥渴,更加炽热。已经太久了……他必须要拥有她……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大掌滑下她柔软的臀,把她压向他。
荭凝感觉到他的欲望正急切地压挤着她,不禁嘤咛一声,毫不羞怯地在他身上摩赠。
“你这女妖……”
荭凝颤抖地向他绽开一个微笑,双眸闪耀如星子。
他着迷似地用指尖划过她微肿的红唇……他占有她的痕迹……
他将她放倒在一片芳草之间,缓缓地、膜拜似地褪去她的衣杉。当她赤裸的呈现在他面前,他呻吟出声,开始在她身上印满强悍且占有的吻。
阳光洒在她完美洁白的身子上,一只粉蝶飞过来,停留在她光滑如脂的纤肩上,陆腾深吸了口气。
“我不该这么做的……”他低哑地开口,隐约带着一种压抑的怨意,然而他的手却无法自她身上栘开。
这是不对的,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光天化日之下野合,更没想过他会如此想要一个女人……这感觉强烈得令他惊恐。
荭凝躺在他身下,挑逗地勾起唇角,她的眼波流转问诉尽无限的风情,她像一个诱惑的女神对着他施展魔力。
“那就停止啊!”她挑衅道,“放开我,让我离开……”
“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他喃喃地说道,仿彿是个绝望的死囚。
“我爱你。”她柔声告诉他。
他全身一震,激情的眼眸染上一抹无法辨识的复杂情绪。
他低下头吞噬她的唇,用他的唇和舌来诉说他无法付诸言语的感情。
荭凝在他身下扭动,恳求他的占有,他臣服在她的热情之下。
他强壮的大腿拨开她,并迅速地以一个有力的冲刺埋入她体内,美好的感觉令二人都情不自禁的喘息。
“皓腾,皓腾,皓腾……”一她一次又一次地喊着他的名宁,他凝视她的黑眸炽烈的燃烧着。
这场爱火延烧了好久,好久……
荭凝趴伏在他身上,懒洋洋地用指尖轻划他沾满汗水的古铜色膛。
他们还裸裎着,阳光依旧璀璨,空气也仍然凉爽,四周的单木依然挺立,微风吹过,它们像群叽叽喳喳的孩童般包围着他们。
他应该推开她穿上衣物的,可是却一点也不想移动。
和她赤裸地躺在草地上似乎是再自然、再舒服不过的事了。他佣懒地微笑,轻抚她柔细的发丝。
她靠着他,唇间逸出满足的咕哝声,像只温驯的猫儿。
不知过了多久,萝凝抬眸,含笑的盯着他。
“刚才真不错。”她的脸上犹带绋红的光采。
陆皓腾怔了一下,他从没想过女人会这么大胆的说出这种话来,不过奇怪的是,她的坦率竟令他心情大好。
“只是不错吗?”他故作恼怒地瞪她一眼,他的手掐紧她的纤腰。“你这不知足的女人!”
荭凝咯咯娇笑起来,倒在他前。
“只是不错吗?”他又低吼的追问着。
荭凝摇着头,躲避他搔她痒的大手。
“唉啊……不要啦-求你……”
他终于停下来,注视着她的眸子盈满柔情。
荭凝在他的注视下颤抖,一种期待在她的臆间蔓延,也许他终于肯正视他对她的感情了……
她炯炯有神地盯着他,自信的微笑令她的俏脸发亮。
“你曾如此热情的要过芸心吗?”
他的眸子瞬间暗沉,唇角的笑意僵住。荭凝虽然很不安,但她拒绝放弃。
“说啊!告诉我,是我好还是她比较好?”荭凝注视他沉的脸孔,心跳如擂鼓。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抿紧薄唇,轻轻地推开她,起身着衣。
又来了,他又想逃避了。
荭凝突然间怒气勃发的冲到他面前,“告诉我!”
陆皓腾狠狠瞪她一眼,“我跟芸心本没圆房。”他僵硬地开口道。
荭凝不信地张大嘴,“为什么……”
“她还只是个孩子……”
“她和我一样大!”荭凝立即反驳。
陆皓腾皱紧了浓眉,她的话似乎已挑起他一直极力避免碰触的奇异心事,他觉得自己好像赤裸裸的呈现在她面前。
他转开身子,仿佛厌倦了继续跟她说话。
“她本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小,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了。你一直不碰她,是因为在你心中一直只把她当成妹妹,你对她本就没有欲望。爱一个人不可能没有欲望的,因为你不爱她,所以才不想碰她,对不对!?”
“够了!”陆皓腾一脸沉的打断她。“我警告你,别再谈论我和芸心的事!”
荭凝昂首直视他的怒气,一脸的倔强。他紧咬牙关,双手掐紧了她的肩。
“如果你要当我的妾,就别再管其他的事,只要做好你分内的事,至于我和芸心,你无权过问-”
荭凝傲慢地回瞪他一眼,转身走开。
“回来!”他对着她的背影吼。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总能激起他狂炽的情绪?他既想好好惩罚她的不驯,又该死地想狠狠地占有她。而现在看着她柔嫩光滑的姣美身躯,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陆皓腾大步跨上前,一个猛力将她扯入怀中。
“不要!”她挣扎着,她不想再屈服在他怀里,不是现在!他刚刚才用那种轻蔑伤人的语气斥责她。
陆皓腾放松了抓着她的手劲,却没放开她。
望着荭凝眸中隐约的泪花,万般委屈的咬着粉色的唇办,却硬足不肯让泪流下的神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绷紧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给你答案!?”他痛苦而压抑地喊道。“我接受你了,芸心接受你了,这样还不够吗?为什么你还不知足!?你到底要什么!?”
她要的是他绝对而专一的爱。荭凝无声的呐喊。
“不要太贪心。”也许是看出她的渴盼,他的脸变得沉铁青,冷冷的警告。“接受我所能给你的,也许我还容得下你。”
语毕,他终于放开她……
第三天,终于有人想到要下山谷来找寻他们的行踪。
荭凝被一群兵士的吆喝声惊醒。她坐起身,但陆皓腾的动作儿她还快,他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她的赤裸。
“快穿上。”他将她的衣服递给她。
荭凝红着脸,快速地将自己整理妥当。
在转眼之间,有二名士兵攀在垂降下来的绳索上看见他们。
“将军!夫人!”他们又惊又喜地向他们跑来。
在询问过他们之后,士兵们协助他们爬上绳索。虽然手伤未愈,陆皓腾依然坚持要亲自背负荭凝,他不想让别的男人碰她。
就这么结束了吗?这与世隔绝的美好时光……
荭凝让陆皓腾缚在背上,望着他结实有力的颈项,心里却有种怅然的失落。
如果能一直待在谷底,多好!
如果一直只有他们二个人,多好!
如果他不再见到芸心……多好……
他们回到军营时,这场战役早已经结束了。军队之所以停留在原处,是为了继续寻找将军的下落,现在这个理由不存在了,于是他们拔营准备班师回朝。
军队里的每个人都对这位将军的二夫人礼遇有加。不只因为她动人的美貌,更暗自佩服她的勇气。
荭凝赢得所有人的尊重和爱慕。每当她出现,就会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和献殷勤的对象。
陆皓腾从不让她离他太远,只要有人试图靠近她,就会领受到来自将军杀人般的怒目。荭凝取笑他的占有欲,但他绷紧了脸,本不觉有何好笑之处。
这日他们在林中扎营,荭凝依旧不顾陆皓腾的反对,兴冲冲地跑到伤兵的营帐,帮忙照顾伤患。
她可不像大多数的女人见了血会晕倒,在她半诱哄、半强悍的作风下,每个伤兵都忘却了身上的痛楚。
而那些没受伤的士兵,恨不得自个儿在身上划上几刀,以求得美人的疼惜。
陆皓腾靠在帐口,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为那些莽汉擦汗、熬药,在他们痛苦的时候柔声安慰他们。
他想起在谷底她也曾这么温柔的对他说话。他不能怪那些男人全把她当成救世观音,因为她确实给人这种感觉。
她忙得汗水淋漓,几缯发丝滑落颊畔,她完全不像他在凝香阁见到的那个江南名妓,此刻的她却比那时更美……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的观感已经改变。
本来以为她是冷傲骄纵的,但她不是。
本来以为她是心机深沉的,但她不是。
若说她有什么缺点,只能说她太过坦率、莽撞,视礼教为无物,才会引起这么多非议。
想到这里,突然被自己的思绪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开始他竞这么喜欢她了!?刚刚有那么一秒钟,他几乎忍不住要拥抱她了。
是!他不但想抱她,还想把她藏在任何人也找不到的地方,将她囚禁起来,只供他一个人享用……
天!他真是疯了!
“夫人,我好痛苦……”有个士兵向庄凝伸出于。
她匆匆走向他,想也不想就把手放在他额上。
“你发烧了。”荭凝皱起眉。“别慌,我去叫大夫过来!”她柔声安抚他。
叫来大夫之后,荭凝开始用沾湿了的冰凉布巾为那伤兵擦拭。
陆皓腾见到这一幕,立刻双眼冒火。她居然用那双抚他的手去碰别的男人!
“够了。”他几个大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抢走她的布巾,将它丢在地上。“跟我回主帐!”
“你做什么?”荭凝挣脱他的手。“你没看见我还有事要做吗?他需要我!”
他早该知道她绝不可能乖乖听话的,陆皓腾狠狠地凝睇她,他想不到的是她竟敢在众人面前公然反抗他!?
“回主帐去!不准你再出来!”他额上青筋暴凸,恼火地吼道。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握紧拳头,眼中喷出怒火的朝他吼回去。
陆皓腾看她扭腰离去,那诱人至极的曲线竟立刻引起他的反应。
她的话回荡在他脑中--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又惹他生气了。”
当荭凝像一团狂风似地卷进主帐时,陆展逸斜靠在帐边,眼眸进出一丝嘲弄又有趣的光芒。
“哼!我才不在乎呢!”荭凝忿忿地挥挥手。“反正他总是生我的气,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讨厌我。”
展逸摇摇头。
“他不是生你的气,他是在生他自己的气。”他的面容变得严肃,眼里还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懊恼。“他气你对他的影响力。可能是爹的影响吧,大哥一向很重视责任感和道德观,他从没怀疑过自己对妻子的忠实,直到你的出现,扰乱了他……”
“我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力。”荭凝不信地嗤道。
展逸不语,但表情明显地不赞同。
“我不管你和他之间如何,我只希望芸心能继续安稳而快乐的生活下去。”
荭凝挑眉。“你很在乎她。”这句话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刹那间陆展逸脸上出现慌乱,她的话像一枝利箭刺穿他的内心,一种被看穿的难堪令他不禁红了脸。
荭凝冷哼了声。“分析别人很简单,但牵涉到自己就不是那样了。”
没等他回答,她就转身进内帐了。
她早知道再回到陆府,一切都会不同。
果然,一回府,他就不曾找过她。
山谷那段日子,似乎已经离她好远、好远了……
除了他之外,府里的人倒是渐渐对她亲切了起来,连一向爱挑她毛病的陆老爷,也在听完她是如何不顾一切地救了皓腾之后对她赞许有加。
但就算所有人都喜爱她,她依然是哀伤、郁闷的,只因他,她在乎的只有他。
另一个令她哀伤的理由是她怀疑自己有孕了。从山谷回来以后,她的月事一直没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他。
噢,他的家人一定会欣喜若狂,尤其是婆婆,可是茳凝却犹豫着不敢说--
因为她知道,让她受孕是他唯一会进她房门的理由,一旦她有了,会不会他就再也不来找她了!?
镇日困在这些恼人的思绪中,荭凝唯一的寄托和发泄就在每日固定的晨骑。她很珍惜在马上骋驰的快感,因为她知道,一旦她肚子大得无法掩饰时,这项唯一的娱乐就要被迫停止了。
这日她方从马房出来,正好遇见段芸心。
“庄姊,你又要出去骑马了吗?”她好奇地问,一跛一跛地走向她。
“嗯。”荭凝点头。
段芸心打量着不断喷气的高壮马儿,忍不住它光滑的毛发,无比钦羡地说:“我好羡慕你喔,荭姊。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你一样骑在马上。”
那马儿十分温驯,甚至舔了舔芸心的手掌,让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骑马没什么的,只要你肯下工夫学,你也可以做到。”
“我不行。”芸心失望地瘪嘴。“皓腾不会答应的。还行,我的脚……”
“胡说!”荭凝嗤道。“你的腿只是行走秸有不便,一旦上了马,还不是跟平常人无异。更何况,你何必让别人来规定你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段芸心犹疑地眨眨眼。
“荭姊,你是说真的吗?像我这样也可以骑马?跟正常人一样?”
“有何不可?”
段芸心的眼眸整个亮了起来。
“哇!太好了!荭姊,你可不可以教我骑马?”
“我!?”
“是啊!拜托你嘛!你是唯一一个认为我可以做到的人了。如果去求皓腾或展逸,他们一定把我骂得很惨,求求你!”
荭凝本来不想答应的,但看见芸心一副渴望恳求的脸竟有一丝不忍……
“家里的人都把我当成易碎的花瓶。”芸心苦恼地说。“我要做什么,他们都反对。可是荭姊你不同,我真的只能靠你了……”
荭凝为芸心感到不平,就算身有残疾,但也不应被剥夺人生的乐趣,她想要的只是骑骑马罢了。
“好吧。”荭姊终于点头答应。“不过你可得一切听我的哟!不可躁进,不能逞强,懂吗?”
“我懂!我懂!”芸心狂喜地猛点头。
荭凝带芸心回马房挑了一匹温驯的老母马。
“二夫人,这不好吧!要是将军知道了……”马房的小厮虽然跟荭凝很熟了,也不禁要为她的决定感到忧虑。
“将军不会知道的。”庄凝瞪他一眼。“只要有人别多嘴--”
“可是--”
“别可是了,还不去帮大夫人上马?”
“是。”畏于荭凝的气势,小厮只好鼻子,乖乖地执行她的命令。
“荭姊,哇,好,我在马上了耶!”
看见段芸心天真烂漫的笑容,荭凝也忍不住微笑。
“好,现在我和你并骑,你别太紧张,这匹马熟悉路径,让她载着你前进就好了。”
交代完了,荭凝和芸心缓缓离开马房。
那小厮苦着脸看她们的身影没入林中,脑中浮现万一这事曝光了,倒楣的不会是二夫人……而是他!天哪!
思及此,小厮浑身窜过一阵冶颤。不行!他得赶快去告诉将军!
为了顾及芸心,荭凝将速度放得极慢,她们只在林中的空地绕圈圈。
“荭姊,这绕好无聊,咱们到林里逛逛好吗?”芸心忍不住抱怨。
“不行!”荭凝立刻拒绝了。“你才初学,还不行!”
芸心失望地垂下头,这和她想像的驰骋差太多了。
“那我可不可以要马儿跑快点?怎么做?是不是甩缰绳?”一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芸心问。
“别碰缰绳!你还不--”
荭凝还没说完,一回头,看芸心将缰绳举起--
“不要!”她骇然地瞠大眼。
然而来不及了,马儿受到然的惊吓失控地往前冲出去。
荭凝脸上的血色全失,霎时只感到恐惧和晕眩。她立刻策马朝芸心而去,希望能拉住马儿……
芸心的马儿失控的直往林里冲,一处上石的隆起阻碍了它的前进,就这么马儿立刻站起--
“啊--”段芸心尖声叫道。
荭凝想也不想地翻身下马,冲到芸心落地之处。
砰地一声,芸心下坠的身子压在荭凝身上。荭凝痛苦地闷哼出声,感到尖锐的石头刺入体内,产生灼热的疼痛。
无暇顾及自身的疼痛,她翻转芸心的身子。
“芸心,你没事吧!?”
段芸心无法回答,她的眼睛紧闭着,粉嫩的面颊变成惨白。
她晕过去了。
荭凝正惶然不知所措之际,由远而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久,她感到一个庞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
一抬眸,她对上陆皓腾狂怒狰狞的脸。
“芸心没事,只是吓晕了,我--”
荭凝还没说完,陆皓腾已从她怀中将段芸心横抱起来。
他的双手护卫着她,眸中盈满焦虑关爱,仿彿待她是最珍贵的宝物。
“皓腾……”荭凝颤声唤他。
陆皓腾怒视她,眼光锋利而冰冷,毫无一丝怜惜。
“我警告过你,别碰我的妻子!而你居然伤害她!”
他犀利无情的指责,像利刃刺伤了她,荭凝面如槁木死灰般惨白。
“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要伤害她……”
他不想听她的解释,此刻陆皓腾眼中只有昏迷的芸心。他丢下荭凝,抱着芸心,大步往府里奔去。
荭凝呆若木**地坐在地上,有某种黏腻的体自伤处不断滴流下来,然而她已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凝睇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仿佛有什么东西,也随之失去了……
荭凝在云阁外守候了一夜。
陆家几乎每个人都彻夜未眠,只因为担忧段芸心的伤势。
她看着他们匆忙地进进出出,请大夫的请大夫,熬药的熬药,就是没人理会她,他们全用一种责备的眼神无言地挞伐她。
荭凝不想解释什么,她只想知道芸心伤势如何,毕竟此事的发生她也有责任。
天亮了。
荭凝的身体被露水沾湿,冰冷地贴附在身上。
芸心的房门终于打开,她看见陆皓腾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她站起来,双腿却瘫软得几乎撑不住。
“芸心怎么样?她醒了没有?”荭凝扶着墙,困难地支撑住身体。
陆皓腾抿紧了唇。他看见了她的苍白憔悴,在她快要软倒下去的那刻,他几乎想伸手抱住她。然而想起了芸心,他的眸子霎时转为冷硬。
“你不觉得这问太虚伪了吗?”他僵冷着俊颜,语出讥讽。
荭凝脸白的像纸,一颗心被他的话扎得鲜血淋淋。
“我不是有意的……”她含泪摇首。
“我不要听-”他暴怒地打断她。“以后你别再靠近芸心!”
从他的目光中,荭凝知道他已定了她的罪。再多的哭泣、解释都没有效。
他在乎的只有芸心……
他的芸心……
“我知道了。”她木然道,听起来空空洞洞的。
陆皓腾眯起眼,奇怪,在见着她含泪的表情,他中蓦然一紧,不知为何竟有些躁郁不安。
“你回去休息吧!”他声吼道。“全身脏兮兮的,成什么样子!?”这句话还是泄露了他的关心之意。
荭凝没说什么,甚至没再看他一眼,黯然地转身离去。
只留下陆皓腾一个人,目视她的背影,眉纠结着……久久……
荭凝回来的样子把杏儿吓了一大跳。
“荭姊,你怎么了?天哪!快进来,杏儿帮你擦擦!”
无怪乎杏儿心疼,荭凝看来确实狼狈又憔悴--长发凌乱,衣衫上犹有脏污,更别提一脸的倦意。
杏儿将荭凝置于温水浴盆中,褪去她的衣衫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荭姊,你受伤了!?”
荭凝雪白的背上有一道污秽的血痕,那是凝结了的血块混合了泥土和小石子。
荭凝茫然地注视着杏儿。
“荭姊,你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怎么还在外面待了一夜!?你真是……”杏儿红了眼眶,又急又心痛。
“我不知道……”她摇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整个人往前倒……
“小姐!”杏儿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