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荭凝昏迷了三天,醒来时只见到杏儿在一旁焦急地看护她。
“荭姊,你醒了,太好了!”
“我……怎么了?”刚醒的荭凝思绪还不是很清楚。
“那天你受了伤,之后又染上了风寒,发烧昏迷了三天,把我都吓坏了。”杏儿心有余悸地说,伸手采采荭凝的额头。
“还好。”她吁口气。“烧已经退了。”
荭凝回想起昏迷前的事……芸心受伤……还有他气愤的指责……突来的痛楚击得她脸一白。“大夫人呢……没事吧?”
“你还管她做什么!?”杏儿不平地喊道。“真是的,也不过是惊吓过度,才一个晚上就醒过来了,陆家人却个个紧张的不得了。而小姐你不但受了伤,还怀着孩子,就不见哪个人来看过你,真是太不公平了!”
是吗?没人来过,那表示--“他”也不曾来看过她了……
明知不该还有冀盼,但这苦涩的领悟仍难以吞咽。
“荭姊,你怎么没跟人说你怀孕的事?”杏儿为她抱屈。“要是他们知道了,就不会对你这么漫不经心的。”
荭凝失神的望着床柱,没回答杏儿的问题。
说了如何,不说又如何呢?她在意的从来就不是陆家人对她的想法。
就算他们为了孩子而对她百般疼宠,终究她也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罢了。
此刻她心里已不再有任何的期盼,只剩幻灭后的苦涩……
他一直没来,来的人是陆展逸。
“娘说你病了。”他关心的问。
萝凝醒来后,除了陆老夫人,来看她的只有陆展逸。
“没什么。”她淡淡一笑。“只不过染上了风寒。”
她的语气平静却遥远,令展逸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说不出来她是哪里不对了,总之就是不一样了,她眸底那股蓬勃的生气不见,仿佛整个人被掏空了,只剩躯壳。
“大哥不知道你病了吗?”他走近她床前。
她面无表情的轻道:“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已经好久没看过他了。”
展逸审视她半晌,脸上的表情净是不忍。“怎么会这样呢?在军队里那段时间,你们还那么的……”
荭凝无奈地扯出一抹苦笑。“一切都回到原点了吧!我想。”
“芸心落马那件她告诉我了,其实不是你的错,是她自已不听话--”
“别说。”荭凝摇首。“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在陆皓腾心中,段芸心始终是最珍贵的存在……
重要的是他眼中的她,竟是如此不堪。不论她有多努力,他始终看不见那是因为他心里没有她,从来就没有她……
“跟我出去走走吧!”展逸提议道。“别整天窝在这里,只会空想些无意义的事。”
荭凝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对她而言,没了心在哪里都一样……
展逸是个不苛求,不多话的朋友,跟他在一起,荭凝感到很平静。
此刻他们并坐在水池旁的圆石上,各自沉默,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天空飘起一片片雪花,落在水中,消失、幻灭……
“冷吗?”他感觉到荭凝的抖颤。“要回去了吗?”
“不!”荭凝很快地拒绝。就像他说的,关在房里,只会把自己逼疯。
展逸叹了口气。“披上我的皮裘吧!你的病才刚好……”
他卸下皮裘,覆在荭凝肩上。
“谢谢……”
荭凝仰脸微笑,就在抬眸的一瞬间,看见水池的对面,陆皓腾正环抱段芸心向这边走来……
四个人对望,顿时种种错愕的、悲伤的、愤怒的情绪翻腾着。久久都没有人移动,也没有人开口……
“这么巧,你们也出来散心。”陆皓腾阕沉的黑眸锐利的盯住展逸放在荭凝肩上的手,语气中带着骇人的怒意。
“是啊……真巧……”荭凝喃喃附和。
再也不想看见他拥着妻子的模样,于是她垂下眼,匆匆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皓腾身边时,荭凝轻咳出声,他立刻攫住她的手。
“你病了?”他蹙起眉。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
察觉她话中的生疏有礼,他的唇抿紧了,显得极为不悦。
“病了就别出来乱跑。”是生气的责备,也是压抑了的忧虑。
“知道了。”她轻轻挣脱被他握在掌心的小手,转身离去。
她这么乖顺的回答反而让皓腾怔住了,心底有股怪异的失落感。
他本来期待她出言反驳的,那样他还可以多看她一会儿,多跟她讲几句话,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走了,还避他有若瘟疫。
陆皓腾望住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了,还舍不得转开视线……
自从在园里见到荭凝和展逸,陆皓腾的心就没平静过。
他不断想起展逸将手搭在荭凝肩上,而她对他仰首浅笑的模样。一阵复杂的情感就这涌上臆,夹带着慌乱、怒气,还有莫名的酸醋!
他想见她,非要见到她不可!
她是他的妾室,他要她,有何不可?
可是今夜站在她紧闭的房门外,他却有些迟疑,那扇门里有某种他不想面对的“东西” ……
就是那“东西”,使他一直不敢来看她;就是那“东西”,使他每次见着她就忍不住要贬抑她、伤害她。
那“东西”的力量是如此庞大,足以摧毁他一直以来所坚信的道德、教条、责任……一切……
“将军!?”杏儿开了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您来看荭姊了!?太好了,她在里面呢!”杏儿比荭凝还要兴奋,直扯开喉咙唤道:“荭姊,将军来了!”
陆皓腾不自在地僵直了身子,走进去。
荭凝从内室出来,一脸苍白地与他对视。“你来做什么?”
她居然敢这无礼的质问他!?
陆皓腾绷着脸。
“今晚我在你这儿过夜。”他故意用严厉的语气来提醒她的身分。
荭凝的身子晃了一晃。
她没有权利拒绝他,她是他的妾。
可是她怎能忍受他在没有爱的情况下占有她?以前她曾想用身体的魅力诱惑、绑住他。但她知道,无论他有多想要她的身子,在心底,他依然是鄙视她的。
她无法承受再一次的伤害……
杏儿已经退下了,房里只剩他们二人,气氛尴尬而僵凝……
陆皓腾越过二人的距离,将她强悍的锁入怀中,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特有的淡淡茉莉香。
“不要好吗?我今天不太舒服……”
他的气息包围着她,让荭凝的呼吸短促起来,双腿不争气地直打颤。
“不行!”他低吼着,为她的拒绝而生气。他已经放不开她……
“我得给你一个孩子,记得吗?”他冷然地道。
他的话有如-桶寒冰浇熄了她所有的渴望,原来他只是为了孩广!
天!她真是愚蠢至极,居然还幻想他对她还有一丝眷惜。
荭凝推开他,别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泪光莹莹的脸。
“不用了。”她的喉咙紧缩。“我已经怀孕了。”
失望如排山倒海的向他袭来,几乎让他承受不住。
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啊!他要有子嗣了,这么一来,娘再也不会逼他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觉得失望?像是被人抢走了原来属于他的东西,是因为他再也没有说服自己碰她的理由了吗?
他栗然一惊,为这突来的念头。
“很好。”他听到自己喑哑的声音如是说。
“你还要留下来吗?”荭凝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仰首问他。
陆皓腾全身一僵。
“不,没有必要。”
她咬住颤抖的唇办,以免自己哭出来。
没有必要,他竟说没有必要……
原来他真的只是为了孩子……
她闭上眼睛,承受这难以吞咽的苦涩。
睁开眼,他已离去,清冶的房里只剩她一个人,还有那不断涌出的泪……
“春梅,有没有见到展逸哥?”芸心一见到春梅就急着问。
“夫人,你别等了,”春梅没好气地回道。“二公子是不会来了。”
听春梅这么说,段芸心原本兴奋期待的脸顿时黯了下来。
“为什么……以前他每天都会来陪我……”她喃喃道,失神的眼中有说不出的落寞。
“还不是那个狐狸!哼!真不要脸,不只勾引将军,现在连二公子都不放过。听说二公子常去她那儿,真是的,也不过是怀孕嘛!现在全家都把她当宝,还不是母以子贵,凭她那种出身,有什么好跩的……”
春梅讲什么她没在听,芸心只是想着--
二公子常去她那儿……
她的脸色变得好难看,一种揉和了痛楚和酸醋的疼在她心里蔓延……
“夫人,你听我说!”春梅激动地握住主子的手。“你这么柔弱是不行的,眼看那女人就要抢走你在陆家的地位了,你得好好想个办法,不能再纵容她下去了,否则你将来会后悔的!”
“我……不知道……”芸心茫然道。
她不在乎她在陆家的地位,更不在乎荭凝跟她的丈夫有了孩子,她可以接受她,甚至是喜欢她、祟拜她。只是……为什么荭姊要抢走她的展逸?
为什么她感到好……
嫉妒!?
“夫人,我有一个法子。”春梅继续挑拨。“你可以要求将军把她赶走。”
“可是,荭姊怀了孩子啊-”
“孩子留下,那女人离开,这不是最好的吗?”
芸心抽了口气。“那太残忍了,要她和自己的骨分离!”
春梅急得跺脚。“夫人,你不可以再心软下去了。那女人再待下去,不只是将军,连二公子都会被她迷了心窍。”
“不会吧……展逸他……难道真的……”芸心摇着螓首,忍不住泪盈于睫。
春梅眼见芸心已有些动摇了,便再强调。
“趁将军还那么疼你,你去跟他说,他一定会听你的。至于那女人,只要给她一笔钱,很好打发的。夫人,别再考虑了,难道你就这么坐视那女人抢走你的一切吗?想想看,原来二位爷都这么疼你、宠你,如果行一天他们不再这护着你,而转为疼爱那女人……”
芸心的眼瞳因惊恐而瞠大,不!她不要!
她不要荭姊取代她在展逸心中的位置……
陆皓腾来看芸心,却见着她泪眼汪汪的小脸。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对她,他一贯用对待小妹妹的语气。
芸心着唇,低头不语,那模样更加楚楚可怜。
“怎么啦?”皓腾捺着子再问。
“听说荭姊就要生了……”抽抽噎噎的,芸心终于开口。
“是啊!”陆皓腾的脸柔和了下来。
他想到荭凝……今早他偷偷溜进她房中,看她怀着他孩子的样子……竟有种满足感……
“皓腾。”芸心揪住他的衣袖,迟疑地说。“其实我很怕……怕荭姊如果生了孩子……你就不再爱护我了……”
陆皓腾一惊,立刻涌起一股歉疚。
“别傻了,怎么会呢?”
芸心瘪着嘴,哇地一声哭出来。“人家就是怕嘛!我没荭姊漂亮,又不会生孩子,我怕你们都不要我……我怕……”
“别哭了,别胡思乱想。”他安慰她。“我不会为了她,而放下对你的责任……”
“皓腾。”芸心吸吸鼻子,无助地瞅着他。“如果……如果我要你把荭姊送走,孩子留在陆家,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心?”
他完全怔愣住了,把荭凝送走!?
不!他直觉地想要拒绝。
“皓腾,对不起。”芸心垮下肩。“我不该这么说的,我真是太过分了,只想到自己……”
她是真心的忏悔。她本来就不是个自私的人,只是牵扯到感情的事,人总会冲动……
“不!你没有错。”陆皓腾嘎地说。
芸心那张含泪的脸和荭凝那倔强悲伤的脸同时在他眼前出现,他感到一股无可名状的怒气,是对他自己的。
他觉得自己是个该死的负心汉。一方面无法信守对妻子的盟约,害芸心担忧难受;另一方面又止不住自己对荭凝的欲念,愈是想避开她,她的身影就更加顽固地霸占他的心。
他同时伤了二个女人!
“你说的对。”许久,他终于喑哑地开口了,但那心头的疼痛几乎让他无法继续说下去。
他握紧自己的手,指节显得青白。
“是该让她走,她走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来的样子……”
在夜幕低垂之际,陆皓腾来到荭凝的房门外。她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依旧低着头,缝制娃儿的小衣裳。
在烛光摇曳下,她隆起的小腹和脸上淡淡的浅笑让他看痴了,她好美……
她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就这么抬起头,下意识地,对他展开一个最娇艳美丽的笑颜,却在瞥见他眸中的防备、戒慎后,她的笑容隐去,只剩空洞……
皓腾把手掐紧了,抗拒那突如其来的刺痛……
“有什么事吗?”她不再笑了,语气平静,不带感情。
“我决定了,生下孩子,就送你出府。”
荭凝停下缝衣的手,呆怔地凝住他,许久……
“为什么?”
他抿着唇。“你走了,对大家都好。”
大家?是他?还是芸心?
“是芸心提的吗?”她想知道,只是想知道……
他僵硬地点头。“你的存在让她不安。芸心需要我,我不能辜负她--”
原来如此,为了芸心,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休离她。果断……绝情,就像处理一件多余的杂物。也许,她一直是多余的……
在陆家……在他和妻子之间……
“那么……孩子呢?”
“孩子有芸心照顾,不会有问题的,她会把他视如己出。”
她猛抬眸,凄迷的大眼里刻着震惊与伤害。而他面无表情,只是绷紧了下颚。
“如果……”荭凝哽咽道,“我求你,求你别把孩子从我身边带走,你会答应吗?”
“不会。”他的回答无情、伤人。
“是吗……”荭凝失神的呓语,低头抚着肚子。
他们之间有长长的、骇人的静默……
许久之后,荭凝开口了,她的声音是如此微弱,让他无法分辨她是在自言自语,或是在跟他说话。她一迳低垂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见无声的泪一滴滴掉落在她的肚子上……
“曾经有那么一刻,即使是很短暂,我曾感觉到自己是爱着人,也是被爱着的。或者,这只是我的想像……我一直以为,只要够努力,总有一天,可以打动你……”
“我从未骗过你!”皓腾低抑、躁郁地打断她。
她仰头,望住他的眼,凄楚地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是,你没骗我,是我自己骗自己。”
他张开口,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打住。咬住牙龈,脖子上的青筋暴凸。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他冷硬地道。
“钱?”荭凝苦涩地重覆。
多可笑,他真的认为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钱?
在他心中,她是什么?
除了彻底的绝望,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于是她淡淡地对他说道。
“好啊……”
就这样?没有哭泣、没有争吵?她就这么接受了、放弃了?
不知怎地,她平静的反应反而令他不安。
“你……”他的手忍不住轻触她冰冷的脸颊。“怎么了?”
“没事。”她迅速躲开他的碰触,在二人之间设下距离,冷漠的面容不再显露任何表情。
“你回去吧。”她冷冷地下逐客令。
陆皓腾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然后不发一言的走出去。
荭凝仍然坐着,眼眨也不眨地紧盯着他高大结实的背影,她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没多久,涌起的泪雾让她再也看不清……
那是一次极痛苦、漫长的生产过程,几乎耗尽荭凝所有的气力,从感到疼痛至今已有整整二天的时间了。
陆夫人和芸心一直紧张地陪伴在荭凝身边。
大伙儿虽然焦急、心疼,却没有一个人能分担她的痛苦,就连几个经验丰富的产婆都摇头放弃了。
陆皓腾在门外等候。
这一生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恐惧,就算是在沙场上几次面临死亡的关卡,对他而言,却远远此不上被排拒在门外,听着荭凝微弱的呻吟来得让他痛苦、绝望。
“该死!”他大声诅咒,已经忍不住要闯入室内。
“将军,不行!”一旁守候的杏儿骇然的护住房门。“女人生孩子,男人怎能进去啊!”
“让开!”他怒目低吼道。“我要去看她!”
“将军……”
就在陆皓腾要甩开杏儿时,室内传来一声宏亮的婴儿哭声--
“生了!生了!”杏儿欢欣地喊道,快步冲入室内。
陆皓腾呆愣愣地站在当场,无法移动,甚至无法呼吸。
俊脸上缓缓的露出……傻笑。
刚产下一子的荭凝极度的苍白、虚弱,意识却依旧清楚。她记得一切--疼痛、翻绞,胎儿冲出体外的力道……
“太好了,是个男娃儿!”
陆夫人笑得阖不拢嘴,所有的疲累都在瞬间消逝了。
“是啊!好可爱喔!”芸心赞叹着,将婴儿抱在手中。
荭凝一句话也没说,目光投注在芸心怀里的婴孩身上,那眸光蕴藏无限的爱和一种绝望的悲哀……
“庄姊,来瞧瞧你的儿子吧-他长得好像皓腾呢!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芸心笑眯眯地将婴儿抱到庄凝面前。
荭凝立刻转过面庞。“我不要看!”她歇斯底里地大喊。“把他带走!快把他带走!”
所有人都被她的反应吓得不知如何反应。
“荭姊……”
被芸心抱着的婴孩此时蓦然大哭出声,她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荭姊……孩子哭了,你抱抱他,喂他暍,好不好?”
“不!”荭凝咬牙嘶吼。“出去……带他出去……”
“为什么?”芸心愣住了。
陆夫人隐约猜出荭凝的心事,她叹了口气,从芸心手中接过孩子。
“走吧,让红凝静静,别吵她了。”
她们出了房门,等在门外的陆皓腾急切地迎上前来。
“她还好吧?”他看也不看孩子,只紧张荭凝的状况。
芸心忧虑地皱起眉来。“荭姊应该没事……只是不知怎地,她一点都看孩子的模样,还把我们赶了出来……”
陆皓腾闻言脸色变得死白。
刚从房里出来的杏儿瞪了眼皓腾和芸心,气愤的泪水涌出眼眶。
“荭姊她当然不想看孩子了!”她咬着牙,悲愤地吼道。“看了又怎,孩子迟早是别人的!”
皓腾绷着脸,双拳紧握身侧。
芸心则瞠大眼,眼里全是震惊和悔恨……
段芸心捧着一盅补品,咬着唇,带着歉意,来到荭凝床前。
荭凝靠坐在床上,静静地注视她走进来,脸上没有任何夫晴。
“荭姊,吃点东西吧!这是找亲自熬的。”
“谢谢。”红凝淡淡地一笑,接过芸心捧到她面前的瓷碗,慢慢地吃了起来。
芸心无措地看着她平静的举止,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有话要跟我说吗?”荭凝放下碗抬起头对她说道。
在那双镇静无波的眸中,芸心找不到她预想巾的怨恨,反而令她更着急了。
“荭姊,你恨我吗?我真坏心,居然要皓腾赶你走,我对不起你。”
荭凝摇首。
“我不恨你,你做的一切都没错。”她像似想到什么,蓦然苫笑。“还记得我教你别为了别人的想法而委屈自己,你显然把我的话都听进去了。”
芸心的秀眉苦恼地纠结在一起。
“我不想伤害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那天春梅跟我说……说皓腾和展逸都很喜欢你,我的心突然好慌、好难受……”
荭凝握着芸心的手,沉吟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你在意的是什么呢?我记得当初你很快地接受我成为皓腾的妾室,那让你难受的应该不是我和皓腾吧?否则你一开始就会反对让我进门的,不是吗?”
芸心愣愣地看着她。“嗯……好像……是没错。”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会慌、会难受的?”
芸心斜倾着头,想了好久,才迟疑地道:“是……那次在池边……见着你和展逸哥在一起……”
荭凝认真的注视她,叹口气。
“你不在乎我抢了你的丈夫,反而在乎我和展逸,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闻言,芸心全身震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张开嘴……
还没坐完月子,荭凝便主动要求离去。
芸心求她留下来,哭着说她已经后悔要荭凝离开的决定。
但荭凝的去意甚坚,不肯改变。
“皓腾,你要荭姊留下来好不好!?你去跟她说,她一定会听你的!”芸心哀切地恳求着丈夫。
“她要留便留,何必要我求她?”他僵硬地回道。
芸心急得快哭出来了。“不行哪!荭姊说她一定要走。”
陆皓腾的脸变得沉铁青,像头被冒犯的狂狮,大声怒吼道:“那就走好了!”
说完他就忿忿地走开。
“他怎么那么生气啊……”芸心只能挫败地喃喃自语。
陆皓腾站在门口,看着荭凝与他的家人道别,在杏儿的扶持下上了马车。
她甚至没看他一眼,没对他说一句话。
尽管他极力假装对她的离去漠不关心,但却无法做到。
她的冷静触怒了他,她的离去更像在他心中刨了块血般痛苦难耐。
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不是说她爱他,她不是不顾一切要跟着他吗?
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她的勇气呢?她的坚持呢?
她可以留下来的,芸心都接受她了。他们原本可以重新来过的,可是她却放弃了、走了。
他突然诅咒出声,大步转身离开,离开她,离开她即将走出他生命的事实--
第八章 陆皓腾正监督着台下的士兵练,最近并无战事,然而镇远将军旗下的军队却一刻也不松懈地加强演练。不知是怎么回事,将军的脾气愈来愈暴躁、易怒,弄得底下人心惶惶。
“将军,可以歇息了吧?”副将见日落西山,忍不住向他提议。
陆皓腾只给了他冷冷的瞪视。
“不行,继续。”
闻言大伙儿脸都黑了,可是又敢怒不敢言。
陆皓腾绷着脸,看出属下的为难之处,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接近苛刻,可是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一切都不对劲了,他一向热衷的行兵作战已经不能带给他满足感,就连家他都不想回了。他知道自己在逃避,可又不知道为了什么而逃避,整个人感到惶然而不知所措。
他空洞的眼神凝视着远方,无意间见着一名士兵,他会记得他,是因为那个士兵正是荭凝曾照顾过的那一个。
他本不愿想到关于她的任何事,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不论清醒或梦中,她都不时出现在他脑中,占据他的思绪。
她在凝香阁时试着诱惑他的样子……
她大胆无畏地说爱他,要嫁给他的样子……
初夜她疼得咬牙承受他需索的样子……
还有在山谷中那段甜蜜又短暂的时刻……
所有的回忆最后浮现的却是当他要她走时,她哀伤欲绝地抚着肚子的凄楚模样……
他抿紧了唇,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拳。
是他逼走了她,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残忍、多混帐,他还是狠心将她赶走。
要是他早知道自己竟会因她的离去而那么失意、绝望,他本不会做出这种事。但他怎么想得到像她这样的女人,会如此融入他的血之中,会令他迷恋至斯呢?
他一直不敢对自己承认,可是他确实渴望她,而愈是感觉到那份渴望,他就愈惶恐,愈是忍不住要伤害她……
他成功了,确实把她对他的依恋连拔除了。她走了,永远不会再妨碍他美满的家庭了。
可是……为什么他却一点也不快乐!?
陆皓腾一脸沉郁地走回帐中,迎接他的是他的弟弟。
“你怎么来了?”他蹙着眉问。
“是爹娘要我来找你回去的。”展逸谨慎地审视大哥变得削瘦而沉的面庞。“你已经好几日没回家了,近来又没什么战事,你怎反而一直待在军营里?”
“我的事你别管!”皓腾烦躁地回答道。
展逸感到惊讶,这是大哥第一次用这不耐烦的语气对他说话。而且他真的很反常,以往他不会违抗爹娘的期望的。
“去找她回来吧。”展逸突然这么说。
陆皓腾脸上一僵。
“没有必要。”他没装作不懂他口中的“她”是谁,冷冷地说道,继而转身,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怎么会没有必要呢?”展逸对着他的背影吼道。“你不是爱她吗?”
陆皓腾闻言震了一下。他迅速回过头,恶狠狠地瞪视展逸。
“你胡说什么!?”
“是我胡说吗?”展逸哼道。“要是你不在乎她,为何她走了以后你会这么痛苦?为什么只要任何男人接近她、和她说说话,你就嫉妒得想杀人?对芸心,你可曾有过那种心情?那不是爱,是什么!?”
陆皓腾不能反应、不能移动,他全身僵冷地站着,思绪一片空白。
“不是的……”他摇头否认。“我怎么可能爱上她?我爱的应该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开始是模糊的,然后一幕幕画面闪过脑海,那里面没有他的妻子,全是荭凝。
全是她……占据他心中的全是她!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了,连展逸也看出来了!
是他自己蒙着眼睛,不看、不想;是他一再地否认、抗拒……
展逸看着腾错愕、震惊的表情,忍不住摇头苦笑。他大哥虽然是个剽勇善战的大将军,在情感上却是个侏儒。
“去找她回来吧!免得你悔恨终生。”
“她在哪里!?”陆皓腾急迫地问道。
展逸脸上闪过一抹怪异的、复杂的表情。没错,他确信他一旦说出后,他大哥的坏脾气会立刻爆发,可是他实在很想看他抓狂的样子。
陆展逸的唇边浮起一个压抑的扭曲笑意……
“凝香阁--”
凝香阁
“不会吧!?”艳娘的双眼瞠得好大。
“小姐,这不是开玩笑的,你可得想清楚了。”杏儿着急地直跺脚。
荭凝则是一脸有趣地看着她们的反应,她跷着脚,悠闲地晃啊晃,娇媚地笑着。
“有什么不好?艳嬷嬷,你不高兴我回来吗?”
艳娘实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你回来看姊妹们,甚至住个几天,艳嬷嬷当然高兴了,只是……唉……只是你居然要回来重作冯妇……这恐怕……呃……不太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我总得赚钱养活自己啊!”
“荭姊,”杏儿不赞同地皱起眉。“将军不是给了咱们一大笔钱吗?”
荭凝瞪了她一眼哼道:“他给的钱我便要了吗?难道我不会自个儿挣钱吗?”
艳娘在一旁摇摇头叹道:“我没见过哪个姑娘家宁愿过这种送往迎来的日子,荭凝,嬷嬷是为你着想--你可别为了一时赌气,葬送-生的幸福啊--”
荭凝着唇,倔强地别开脸不讲话。
艳娘又好言劝她,“你不为自己想,也得给陆家留点面子。这事要传了出去,他陆大将军的侍妾居然做了妓女……这……这像话吗?”
荭凝闻言脸色一变,眸中倏地燃起两簇怒焰。
“他已经把我休离了,从今以后我和他再也没有关系。我做的事,他管不着!”
艳娘和杏儿面面相觑。
看来荭凝这倔脾气是不会改的了,只是她这么肯定陆将军不会管这档事,不知怎地,她们都不太敢相信……
江南第一名妓季荭凝重张艳帜一事,很快便在杭州城里传开来了。
每个人都忍不住好奇这名妓到底有多艳?又是怎么让陆将军迷恋上她,可短短一年之内又休了她?更让人心痒难耐的是,这名曾专属于镇远将军的女人,居然现在可以看得到、得到,甚至是……吃得到……
光是这么想,全城的男人几乎都跃跃欲试地想见上她一面。也难怪这天还没暗,凝香阁内外便挤满了人。
这天可是大日子--是荭凝姑娘重新接客的日子。
“怎么荭凝姑娘还不出来!?”
“是啊!咱们都等了快一整个下午了!”
“快点叫她出来啊!”
艳娘也不知听了多少这样的抱怨了,她可是陪罪哈腰了好久,嘴都酸了,腰也疼了。
唉!这凝香阁生意是好了,可是她心底总不踏实,一整天惴惴不安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深深叹口气,走向后头清静的别馆--红楼。
自从回来以后,庄凝这丫头情绪怪得很,可千万别得罪了客人呐……
才推开门,艳娘就松了口气。
-切似乎都正常,红凝妩媚地坐在沐王爷身旁,刻意打扮过的她,看来比以前还要明艳照人。褪去处子的青涩矜持,现在浑身更是散发着一股酥媚的女人味。
沐王爷眼眨也不眨地直盯着她瞧,猛吞口水。
“荭凝啊-你可想死我了,你可知道这一年来,我可是日夜思念着你……”沐王爷忍不住倾吐爱意,伸出手,就将荭凝的小手握在心口。
庄凝拚命压抑住涌上口的厌恶,奇怪了,她以前不会那么讨厌王爷的碰触,只是握着手罢了,怎么她就觉得难受?
她脸上堆着笑,轻轻扭回被握住的手。
“我这不就回来了吗?”她的头隐隐作痛,却还强撑着勾人的笑容。“以后您要是想荭凝,就来凝香阁看我就好了嘛!”
“那不够。”沐王爷眼中放出饥渴的光芒。“我要你,今晚就要!”
荭凝怔住了,沐王爷以前从未对她提出这种要求。
“王爷,您知道荭凝是卖艺不卖身的。”
沐王爷撤唇嗤笑。“少来了,你已经不是清倌了,重张艳帜,不就要出来卖了吗?又何必假正经?”
他话中的轻蔑嘲讽深深骇住了她,荭凝不悦地板起脸。
“对不起,您的要求恕荭凝难以从命!”
说完她冷冷的睥睨他一眼,站起身来就要走。
“站住!”沐王爷扯住她的腕骨。
“放手!”荭凝怒斥。死命地挣扎,却敌不过男人的手劲,她的心里突然充满恐慌,一瞬间她的傲气都丧失了,只感到无助……
“嬷嬷,救我!”她对艳娘求助。
艳娘正慌乱地不知如何处理时,砰地一声巨响,门被狠狠地踹开--
门被撞开来砸在墙上。一个浑身充满怒意的男子走进来,黑眸像地狱的火焰般烧灼着她,其中混合了愤怒、震惊,还有……嫉妒。
他眯起眼,看着沐王爷缠在她腰问的手,那一刻他颈间的青筋凸起,鼻端不断喷出热气。
他气疯了,荭凝可以感觉到沐王爷在他的怒视下也不禁栗栗发抖。
她知道自己应该要害怕的。
但看到他闯进来的那一刻,她心底却涌起一股荒谬的喜悦。她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报复的快意。
“你该死的在这里做什么?”他狂怒地嘶吼。
荭凝讥诮地扬起唇角,原本要推开沐王爷的小手反而嗳昧地贴在他身上。
“噢,你看不出来吗?”她故意狐媚地眨眨眼。“我在接客呢……”
陆皓腾的脸孔迅速涨成青紫色,薄唇抿成郁残酷的线条。
“很好。”他咬牙切齿地道。“只要有钱就可以当你的“官人”是吗?”他伸手掏出一锭黄金,砸在桌上。
“现在,我要你陪我!”
他的侮辱太过分了!
荭凝瞪着那锭黄金,眼前闲气愤而蒙上-层红雾。在她还来不及管仕自己冲动的舌头前,她已经热辣辣地反击回去。
“很抱歉,将军大人。”她昂着头高傲地对他媚笑道,:今晚我己经是沐王爷的人了。”
她听到沐王爷倒抽了口气,像触电般立即跳离她身边。
荭凝恼怒地嗔视着沐王爷。“王爷,您不是说今晚要留下来吗?”
“不……呃……不了……”在陆皓腾杀人般的目光下,沐王爷立刻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我……先走了……陆老弟……你们……你们慢慢聊……”
说完他就忙不迭地逃出门外。
“王爷!”荭凝咬牙跺脚,眼看他抱头鼠窜,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然而当她回头看陆皓腾时,心里却只剩下愤怒。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她凶巴巴地用指尖戳着他坚硬如石的膛。“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陆皓腾一动也不动的,他眯起眼任她撒泼,看她那双充满怒火却又美丽的黑眸。
“你说话啊!你哑了吗?”他愈是沉默,荭凝就愈生气。“你凭什么就这冲进来吓跑我的客人!?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
她用力推着他的身子。
突然他动了,这一动连荭凝也吓了一跳。
下一秒她惊恐地瞪大眼,放声尖叫起来:“放开我!你做什--啊--”
他居然将她的身子倒挂在他肩上,像扛一袋粮食似地带着她往外走。
“她的房间在哪里?”他在门口停住,皱眉问着站在-旁早已目瞪口呆的艳娘。
艳娘说不出话来,用手指了指上面。
陆皓腾点了个头,就这么把她扛卜去,留下艳娘和杏儿惊魂未定地互视着彼此。
他居然敢这么对她!?
他居然还有脸这么对她!?
死木头-臭木头-烂木头!
一路上荭凝不知在心里骂过他多少次了,但她聪明地隐忍着不骂出声,因为他该死的手掌正威胁地放在她臀上。
她不会就这么算了!在被他鲁地扔在床上时,荭凝对自己发誓。
一碰及床杨,她立刻跳起来,像只被激怒的猫儿般眯着眼注视他。
他还是面无表情,仿彿也正思考着要如何处置她。
荭凝才不会傻傻地等他伤害自己,她眼波一转,已决定好反击的策略。
“哟--”她抿着唇,娇媚地笑道,“没见过哪个人像您这么猴急的?夜还长得很呢--”
他绷紧了脸看着她施展媚术,心底刚平息的怒焰又再次狂燃。
荭凝轻栘莲步走到他跟前,仰起头,用那对勾魂的媚眼迷惑着他。
“怎么?将军大人想念荭凝了?那以后常来光顾荭凝的生意不就得了。”
没错,她就是故意要在他面前,摆足了烟花女子的媚态和嘴脸。他愈是厌恶的、憎恨的,她愈是要让他见到。
她就是要气死他!
“别这样!”他沉声吼道,甩开她像蛇一样缠住他颈项的纤纤玉手。
“您不要荭凝搂抱您吗?”她狐艳地笑了,那笑意却一点也没达到眼中。
“是了,有些官人喜欢姑娘矜持点儿……”
他的眼神倏地转硬,客人!?她有过很多客人吗?
想像她也是这么对别的男人施展邪媚的功夫,他就不由得怒从小来。
荭凝可以感觉到他狂惊的怒意像把烈火烧灼着她,她知道自已该停止玩火,可是她就是停不下来。
“您今晚想要荭凝怎么伺候您?”
她用涂满蔻丹的指甲感地抚他的膛,蕴藏万种风情的双眸仿彿承诺着她能带来的快乐……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无比,纵使极力抗拒着,体上他依旧对她屈服了。
一抹扭曲的愤怒在红疑心底凝聚。
一方面她爱惨了这个男人,另一方面又恨死了他对她体上的吸引为他想从她身上得到的只有这些,只有!
仇恨的野兽突破牢笼,盘踞她的身体……
“你要我吗?嗯?”她在他耳畔吐气如兰,轻柔媚惑的语气足以合狂,更过分的是,她的小手滑下他的、腹,大瞻而狂野地覆住他昂纽
“该死的!”他嘶哑的抽气,咒骂出声。
“住手!”他用力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将它们紧紧握在身后,制住她。
“别告诉我你不喜欢,你明明就……”她挑衅地勾起唇角,眸底有的嘲弄,她看出她的话终于毁了他仅存的自制。
他怒吼一声,将她抱到床边,在荭凝还来不及挣扎或抗拒之前,他她压制在床上。
“停止,可恶!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咬着牙龈,心痛地吼道什么!?”
他怒击在床上的一拳,几乎毁了那红木床柱。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荭凝又气又沮丧地瞪着他。“你不是一直都这认为吗?也许你是对的……”
她苦涩地大笑,凄苦的笑声令他心一揪。
“你是对的,我天生就荡下贱,那也没什么不好啊!男人不就喜欢我的放浪风骚吗?”
“住嘴!”他双眼冒火,狠狠地制止她。“我不准你这么说!”
“我偏要说!”荭凝不断挣扎、扭动着,她完全丧失了理智,只感觉到痛苦,令她只想伤害自己、也伤害他。
“你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我吗?没错,我是配不上你,我只是一个妓女!”
“你不是妓女-”陆皓腾怒吼。“你是我的女人!以后不准你这么说!”
荭凝不驯地注视他。
“你已经不要我了。”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哀怒的、可怜兮兮的。
陆皓腾绷紧了下颚。“我是不要你。”残忍地,他口出恶言。“可是我也不许你给别人!”
他本不给她任何机会反驳,愤怒地起身,甩门而出。
“你--”
可恶!荭凝瞪着被他猛力关上的门,感到前所未有的滔天怒气--
“怎么了?”
陆展逸可是在门口守到三更半夜,好不容易才盼到大哥回来。
怎知等到的不是美满幸福的团圆大结局,却是一脸骛冷硬的陆皓腾。
他朝他身后看去。“荭凝没跟你回来吗?”
此刻皓腾睑上的表情简直可以让烈火结冰了。
“别提那个女人!”他恶狠狠地警告展逸。
“呃?你不是……”展逸错愕地道,“爱她吗?”
陆皓腾狰狞地笑了。
“我是爱她。”他的声音好轻,轻得令人头皮发麻。“爱得让我想亲手杀了她!”
陆展逸张开嘴说不出话来。陆皓腾不理他,大步走回府中。
“怎么会这样……”
他的疑惑飘荡在夜空中,得不到回答……
今夜的凝香阁只能用两个宇形容--冷清。
“怎么办哪……”
一脸失魂落魄的艳娘也只能摇头叹息。
谁叫她请了个瘟神进门,这会儿要赶也赶不走……唉……
“荭凝啊--”艳娘悲惨地哀求。“算嬷嬷求你了,你快别跟将军斗气了,快回陆家去吧--”
荭凝生气地看着艳娘,握紧了拳头,指甲刺进掌心里却毫无知觉,像只被激怒的猫,耸立起全身的毛发。
她当然不是对艳娘生气,惹她生气的是那个胆大无耻的陆皓腾!
“我不会回去的!”
艳娘美丽的脸几乎要皱成一团了。
“那怎么行?再这么下去……凝香阁还要不要做生意哪!”
相对于两个女人的怒气和绝望,在一旁的杏儿好像觉得挺有趣的,她忍不住掩嘴轻笑。
“真想不到耶,我还以为将军是个没什么情趣的大木头,这次居然为了荭姊做出这轰轰烈烈的大事来。嘻,居然派兵包围了咱们凝香阁--”
“闭嘴!”
“住口!”
两个心情极端恶劣的女人同时朝她怒吼。
杏儿吐了吐舌头,“对不起……我下去给你们煮点菊花茶……呃……降降火……”
说完,她忙不迭地溜走了。
不久荭凝的厉门传来开启的声音,在屋里的两个女人显然都没有转头去看来人的兴致。
“杏儿,把茶放下,出去吧--”荭凝没气力地命令道。
一声婴儿的哭声打破了沉静的室内。
荭凝倏地回头--
“芸心!你怎么来了?”她的视线落在芸心手中抱着的婴儿身上,眼眶迅速一热……
“荭姊,我带儿子来看你。”
段芸心笑着走向萝凝,也下管她愿不愿意,一把就将哭泣的婴儿塞入她怀中。
刚开始荭凝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孩子生下来之后,她一直逼自己不要去想他。她知道自己做得并不成功,若真能忘记,她就不会每天还辛辛苦苦地将水往府里送,虽然明知府里请得起娘……
她只能呆呆地看这小家伙声嘶力竭地哭着。小脸儿涨得通红,她不知怎么办,泪水也跟着直掉落……
芸心毕竟当了几天现成的娘,多少有些经验了,反而比荭凝还镇定。
“荭姊,孩子饿了,要吃呐!”
荭凝慌乱地抬头求助。“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喂他吃啰,你是他娘啊,怎么不会呢?”
荭凝闻言全身一震,又是难过,又是兴奋,颤着手解开衣襟。
那孩子闻到母亲身上的香,饿坏了的小嘴凭着本能寻找头,大口大口地吸吮了起来。
荭凝微微讶异地张大眼。第一次哺育婴孩,对她而言,不只惊奇,更有满满的感动。
不久她就放松了下来,将孩子安适地贴在前,让他更舒服地吸。她抬头看着芸心,眼底盈满母的骄傲与兴奋。
“他真是个壮小子!你瞧他多有力气。”
芸心点头微笑以对,发觉自己眼角热热的。
荭凝很快将注意力拉回到儿子身上。她仔细注视他黑溜溜的头颅,胖嘟嘟的面颊,他的小手握紧她的衣襟,依附着她。
她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再也无法和这个小东西分离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荭凝哽咽地说。
她没有将视线自婴儿身上移开,但芸心知道她是在对她说话。
“孩子需要你,荭姊……皓腾也需要你,跟我回去吧!”
在听到他的名字时,荭凝忍不住一僵。
“他才不会--”她话还没说完,那扇门又被猛地打开了。
进来的正是她们谈论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