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霄注意到郑阳鼻尖的薄汗,握着骰子的手指一紧,再次松开时桌上呈现的是
郑阳瞪大了眼,呆呆的看着桌上的骰子,先是一片迷茫,而后笑意便象水底泉眼涌出的气泡摇摆着慢慢慢慢溢了上来。
利晔也在低头看着桌上的点数,搭在膝上的手逐渐弯曲握成了拳。
面色未变的是依旧淡定自若的岳凌霄和一直垂首而立的少年离魂。
岳凌霄不慌不忙的吹着手中的茶水,抬眼看向利晔,“利大人,是否胜负已分定?”
利晔长笑一声,“小臣佩服,是王爷赢了!”
的确是岳凌霄赢了,因为桌上一共是二十一点。
三个骰子每个都被整齐的一分为二,三个六点依旧在,只是多了三个赤红的一点。
原本站在利晔身后的离魂平静的抬脚移至岳凌霄的身侧。
岳凌霄缓缓扣上茶杯放到桌上,将抽回的手拢进宽袖之中。嘴角一牵,笑的云淡风轻。
“利大人,本王虽然点数胜出,但毕竟损了骰子胜之不武,这赌局就此作罢。”
“王爷,我们祈国人可不是言而无信之辈,王爷赢便是赢了,虽然我不懂武艺但只这份指力小臣便佩服的五体投地,离魂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应该很明白。”
离魂弯腰拱手说道,“王爷一握之下,瞬息之间便以内力将六点骰子拦腰分为两段,这一点离魂也能做到,但是要让这三枚骰子同时断的如此均匀齐整,离魂也不能说一次便成。刚才是离魂班门弄斧了,离魂佩服王爷,此刻起心甘情愿追随王爷!”
他的声音尖而细并不动听,但其中的真诚却是十分明显。
而利晔听到他的话,依旧笑容未改。
就在几人将目光投向岳凌霄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却原来是卫嘉赶来了。
岳凌霄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了卫嘉一眼,沉吟片刻,道,“既然大家都是爽快人,那本王就只有感谢了。今日未能请利大人小酌几杯,那改日还望利大人赏光到王府畅饮一番。”
利晔见岳凌霄如此客气,起身施礼道,“那是小臣的荣幸。小臣今日也算得偿所愿,王爷既然有事,小臣也不叨扰了。”说着,目光向离魂扫去。
岳凌霄清冷的目光也同时看向离魂,对他说道,“你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妥当,明日来王府吧。”
“谢王爷。”离魂的回答简短干脆。
一场暗斗随着赌博的结束而暂时告一段落。
郑阳出门之际发觉卫嘉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随着岳凌霄慢慢走出赌坊惊觉已是暮色沉沉。刚才在赌场中一心盼望时间早点过去,这场赌局早点结束,没想到竟真的眨眼间到了黄昏。
夕阳将最后一抹残红恋恋不舍的挂在天边,虽然瑰丽无比,但毕竟被蔼蔼暮色镶上了一层黑边,那美丽也随之沾染上了凄婉与忧伤。看上去只觉得心痛。
刚出了赌坊,一辆马车飞快停在两人身旁。岳凌霄对飞身跃下的卫嘉沉声说道,“即刻查明离魂与这利大人之间的关系。”说完弯腰上了马车。
卫嘉等郑阳进去,站在车旁犹豫了一会儿,眼神中有些挣扎,“这左右属下都已经安排好了王爷就拜托给郑当家的了!”
卫嘉拱手说完,对赶车的侍卫一扬手,与马车一南一北同时动身。
郑阳吐出心中的一口浊气,将疲惫的身体靠在车壁上放松下来。
想到刚才利晔与离魂走前递过来的那若有所思的一眼,她仍然感到有些心悸。这使者今日落败,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赔上了一个高手,应该是很不甘心的吧。幸亏今日输的人是他,若是当真输的是……
她的后背顿时起了一层冷汗。
抬眼看向一旁端坐的岳凌霄,还是没能忍住,终是将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王爷刚才笃定会赢么?”
夕阳透过晃动的车帷投<img src="" />在岳凌霄身上,给他的面容镀上一层暗金色。他的目光盯着马车的一角,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郑阳也知道赌博的事本来就是靠运气的居多,但现在见他毫不避讳的承认,心中还是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自己为了他挺身而出承担下此事,而他却并没有把握挽救自己!好在今天这是赢了,如果输了呢?他是不是就真的将自己拱手让人?
“若是输了,你是不是也会让我去利大人跟前伺候?”想到这个后果,郑阳的声音有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岳凌霄的一只手搭在身前矮桌的一角,目光迷离,对她的质问充耳不闻,甚至慢慢阖上双目。
郑阳见他冷着一张脸,甚至不愿再看自己一眼。不知为何眼角竟有些湿润,<img src="" />中被胀胀的闷痛塞满,莫名的失望弥漫心中。
果然是这样!
郑阳侧头看着他刀刻般俊美的五官,看着他抿紧的唇角,甚至看着他肩头的微微颤抖。
被自己的话惹恼了?生气了?在克制自己不发火是吗?
此刻,她真想知道面前这人究竟有多冷酷,他的心究竟是一块顽石还是一座冰山制成!
只是,即便是顽石也有捂热的一天吧?即便是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刻吧?可为什么,这一切对他都象泥牛入海激不起半点涟漪?
郑阳注视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人,他<img src="" />本没有心!
心中,难以抑制的怒意直冲头顶,郑阳忘了她此行的目的,忘记了她来王府的原因,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无心之人,越远越好!
“停下!停车!”她拍着车壁大声喊了起来。
岳凌霄依旧闭着眼沉默着,任她折腾。
马儿长嘶一声,车子剧烈的颠簸了一下慢慢停了下来。
赶车的侍卫着急的下来询问,“出了什么事?”
“停下,我要下去。”
“马上就到王府了,您……”
郑阳不等他说完,自己一把掀开帏帘跳了下去径自朝前走去。
侍卫不安的看了王爷一眼,见他没有说话,便当做默许,上车继续前行。
郑阳在夜色中走了一会儿,风有些凉,她紧了紧衣衫,加快了脚步。
忽然,她觉得<img src="" />前似是少了点什么,伸手一<img src="" />发现一直戴在颈间的药囊不见了。
她的心中一阵慌乱,立刻转身循着刚才的方向返回。天色已经黑了,她凭着药囊的气味艰难的找着,一直找到下车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只是片刻的功夫,那药囊即使掉到地上也不会这么快被人拾走,更何况这前后并没有几个行人。郑阳想到这里撩起袍角撒腿朝王府跑去。
当她发丝凌乱上气不接下气的找到刚才乘坐的马车,里里外外检查了几遍之后,却再次失望了。
那会掉到哪里?难道被岳凌霄捡了去?
郑阳抱着最后的希望转身又跑去菡萏园,到了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敲了敲门。
这个药囊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她一定得找到。
屋子里黑乎乎的,也听不到动静。
就在郑阳犹疑不定,准备去王妃那里寻找岳凌霄的时候,门缓缓打开。
“王爷……可否见到过我的药囊?是绣着一棵……树……”
还没等她说完,岳凌霄便迅速塞给她一件东西。
郑阳接过一看,正是她要找的药囊。
她很是欣喜,正想道谢,却听得“砰”的一声,门重重关上。
郑阳有点尴尬的捏着药囊,转身向隔壁走去。可是没走几步她却莫名觉得刚才的情形有些诡异,似乎有哪里很不对劲。
当她将药囊重新系好戴上,思索着低下头闻到浓郁的药香气味时猛然醒悟过来。
就在刚才,她竟一点也没闻到药味,反而满是刺鼻的血腥味道。
郑阳蓦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那漆黑的屋子让她不由心头一沉。想起刚才在马车上翻找时见到的那张散了架的矮桌……
难道……是利大人报复来了?
想到这里她立刻抬腿冲进屋中。
一开门郑阳便被浓重的血腥味冲的一个踉跄。
屋子里漆黑一片,脚下不知道被什么拌了一跤,当她跌跌撞撞好容易<img src="" />到桌旁点燃蜡烛之后,屋里的景象让她顿时呆住。
只见岳凌霄双眼紧闭趴在地上,嘴边全是鲜血。
他的呼吸急促而混乱,似是隐忍着极大的痛楚。
看到面如金纸的他,郑阳这才明白,原来车上所见便是他真正的脸色,而并不是因为夕照。
血顺着他的嘴角不断的涌出来。
“岳凌霄这是怎么回事”
郑阳惊愕之后立刻扑上前,正在这时,岳凌霄涌到嘴边的一口鲜血尽数喷在了她的身上。刺目的颜色,浓重的气味让郑阳手脚发软,她咬着牙艰难的将岳凌霄拖到床上。
“岳凌霄你伤到了哪里--”她听着自己嘶哑的声音焦急慌乱的低喊着。
“王爷——王爷——岳凌霄——”
然而此刻岳凌霄什么也听不到了,他的双眼紧闭,下唇已经咬出了血,对郑阳的呼喊没有丝毫的回应。
郑阳看着整齐的屋子,似是不像遭遇此刻袭击。
她急忙检查着岳凌霄的身上,也没有找到伤口。可是他还在不断吐血的岳凌霄,手中全是的木刺
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郑阳突然想起卫嘉临走时的托付,这么说他刚才便已发觉了王爷的异样?难道……这是因为赌场中的较量?还是听说他一直有头痛的毛病……
那几枚碎裂的骰子在郑阳脑中乱晃,那连第一剑客都佩服的内力
肯定是这样的,刚才的比试让岳凌霄耗尽心力受了内伤!
那么,刚才他便是在苦苦支撑?
那么,刚才自己竟是错怪了他?
看着躺在床上的岳凌霄身子紧紧蜷曲着,握着一段碎木的手鲜血淋漓把在床边苦苦挣扎着,郑阳突然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上前按住他的胳膊,奋力的将他铁钳一般的手指一跟跟掰开,原本想将掌中的碎木清除,然而此时宿疾发作的岳凌霄却只想用身体上的刺痛换来大脑的片刻安宁。当他的手心一空便立刻又不顾一切的四下抓着。
郑阳未及提防,握着他的手便被死死钳入掌中。十指连心,当碎木屑入<img src="" />的一刻,郑阳疼的浑身一阵颤栗。
她看着浑身是血的岳凌霄,看着那抓着床边指甲已然断裂的手指,看着他血淋淋的手掌,眼中是无尽的哀痛。究竟是怎样的痛楚将岩石一般的人折磨如斯?
她再一次使劲掰开他的手指,将被褥塞到他的手中,然后忍着眼中打转的泪水转身去找药箱。
此刻,她的脑中有些混乱,只是在下意识的做着这一切。“别慌,会好的。”她一边劝慰着自己,一边颤抖着手寻找着药箱。“啪—”又听到了可怕的断裂声,也在这时她看到了那个救命的药箱,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般郑阳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一转身惊见岳凌霄正将自己的头撞向那檀木雕花的床头,立刻扑上去拼命揽住,然后将方枕挡上。
郑阳晃着他的肩膀,急声道“岳凌霄,那里难受?那里?告诉我!”
此刻的岳凌霄已经被头痛深深攫住,仿佛正置身于水底,被草蔓层层缠绕无法动弹,又仿佛全身被巨石死死压住无法呼吸。痛从四肢蔓延至全身,又从发梢传到脚趾,象汹涌的巨浪一波高过一波。<img src="" />口憋闷的几乎让他窒息过去。而那巨大的石头在他的挣扎之下不断的压上来,不仅压在他的身上还填塞到他的脑中,直到填满每一个细小缝隙仍然不断的塞进来,塞进来生不如死!
他感到身体的力量在逐渐流失,这是要死了吗?也好,他正思念母后,他有许多事情想要问她,他还想告诉她,他的头好疼……
岳凌霄——
这遥远的焦急的呼喊,是在为自己吗?
只是这呼喊是那么的微弱飘渺,听不真切。
是谁在喊?母后吗?是她在惦记自己?
想到这里他欣喜万分,就知道母后还是疼爱自己的。
小时候,她会拉着他的小手温柔低语,偶尔也会对他柔柔的一笑。
母后是美丽的,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可是忽然之间,父皇哀切而又狠戾的目光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