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娜小说 > 轻小说 > 名联谈趣 > 十五、挽张大千联
    但秦孝仪的挽联又似乎比他的“前辈”陶希圣的挽联高明一些,陶联是:

    张大千因藏有韩熙载的《燕䜩图》,因榜其所寓曰:“妮燕楼”;他又曾在摩耶精舍凿池,嘱秦孝仪作篆曰:“影娥池”。大千晚近为庐山图,未竟、去世。这是“秦联”的一些“本事”,至于“敦煌编绝”则无须注释了。

    <span>积石导源,教泽长随江水远;

    梅丘在望,心丧空仰庐山高。</span>

    饶宗颐在敦煌学方面造诣极深,最近日本二玄社出版的《敦煌书法丛刊》共二十九册,堪称巨制,就是由饶宗颐整理并加说明的。

    上联说张大千,“名垂宇宙丹青手”的评价,张大千也是可以当之无愧的。下联则是说他自己和死者的交情,这是典型的“传统”的挽联写法,从平实中见功力。

    <span>雄笔卷苍茫,丹青都带风云气;

    双溪流日夜,猿鹤犹闻呜咽声。</span>

    <span>过葱岭,越身毒,真头陀苦行,作薄海浮居,百本梅花,一竿汉帜;

    理佛窟,发枯泉,实慧果前修,为山河生色,满床退笔,千古宗风。</span>

    “治丧委员会同人”送的挽联是:

    <span>六十年故旧无多,海角天涯,还得几回重聚首;

    千百世丹青不老,风流文采,定知八表永垂名。</span>

    刘太希的挽联是:

    张大千在香港的友人和门生,也有十多位送了挽联。曾获法国汉学奖的名学者饶宗颐教授送的挽联是:

    陈荆鸿是香港著名书法家,今年八十一岁了,他和张大千有六十年交情。这副挽联写得情文俱茂,堪称宝刀未老。

    秦孝仪的挽张大千联有“本事”,有感情,大体来说,也还算对得相当工整,如果不苛求的话,应该说是不错的了。但若认真讲究对联艺术,则似有两个微疵。一、下联“匡芦”那个“芦”字,应以仄声为宜;二、上联的“涕泪”是实字,下联的“苍茫”是虚字,对仗稍欠工整。

    <span>五百年艺苑奇才,继往开来,着纸云烟新眼界;

    几万里天涯行脚,探幽访胜,满怀忠悃系宗邦。</span>

    陶希圣和张大千同年。一九三一年曾任北大教授,一九三五年编《食货》半月刊,在中国社会史的资料研究工作方面,有一定的贡献。但可惜他热中政治,做了汪派大将。抗战初期,他曾跟随汪精卫离开抗战阵营,从事媚敌的和平运动,不过到了一九四零年,他又与高宗武携“汪日密约”逃出敌占区,并公之于世,算是反正归来。此后他曾任将介石的随从秘书,《中央日报》总编辑等职。一九六八年在台湾退休。

    曾任国民党《中央日报》社长的胡健中的挽联是:

    张大千病逝台北后,他的生前友好纷纷致送挽联。选几副谈谈。

    张大千在香港的老朋友陈荆鸿送的挽联是:

    对联虽然不算工整,但他是名演员,不是名作家,我们是不能对他苛求的。这副对联也有它的特色,它说出了梅兰芳和张大千这两位大师级人物的一段交谊(重画梅兰)。北京精于对联的高手很多,他如果要找人代笔的话,当然会写得更好,如今由他自己来写,纵然有欠工整,却正足以表示他对父执的诚敬。

    <span>下笔起万程风云,宅心已是仙境;

    飞身出千层世界,遗爱犹在人寰。</span>

    <span>一室顿凄清,余笔犹浓,广陵散绝摩耶舍;

    双溪共呜咽,高标永仰,合浦珠还御柳图。</span>

    还有一副写得很好的挽联是张大千的旅港门人王汉翘、费侯碧漪等人送的,联云:

    一九五零年,张大千赴印度,研究印度壁画与敦煌壁画之关系,印度古称“身毒”,见《史记·大宛传》:“大夏东南有身毒国”。这是“过葱岭,越身毒”的本事。其后二十多年,他曾先后在巴西建“八德园”,及在美国西岸旧金山附近建“环荜盫”,至一九七八年始回台定居。此是他“薄海浮居”的本事。

    秦孝仪是国民党政府搬至台湾以后,继陈布雷、陶希圣而成为蒋介石“文胆”(文学侍从)的人。现任国民党中委及台大“三民主义研究所”教授等职。

    曹圣芬的挽联是:

    此联对仗还算工整,但都是“浮泛”之辞,下联的“遗爱”云云尤其俗套。一般来说,挽联是应该道及挽者与死者的关系的。即使没有,也当有若干与死者有关的事。这一联则都欠奉。

    <span>廿五年前颂眉寿南山,附骥千言,三峡云屏僭题句;

    十二州共悼画坛北斗,久要一面,重溟烟水永难忘!</span>

    <span>妮燕楼空,影娥池冷,腾鹤怨猿惊,涕泪几筵如昨日;

    敦煌编绝,匡芦图高,顾尘尘笔冢,苍茫衣钵亦何常。</span>

    台湾大学退休中文系主任台静农的挽联是:

    <span>与先父最投契,重画梅兰见道义;

    望北台而雪涕,春风料峭暗摩耶!</span>

    廿五年前是一九五八年,那年是张大千的六十整寿。饶教授用韩昌黎《南山涛》的全部韵脚做了一首祝寿诗赠张大千。《南山诗》是一首长诗,共一百零二个韵,(昌黎诗的特色是以赋为诗,《南山》尤推奇作。)要步南山诗全韵,难度极高。张大千读了非常欣赏,因此寄了一幅《蜀江图长卷》给他,请他在卷上题上这首诗。这是“颂眉寿南山”与“三峡云屏僭题句”的本事。这首诗因为太长,不能备录,读者如有兴趣,请参看《选堂诗词集》一百零三页的《和韩昌黎南山诗》。下联的“久要一面”的“要”字读平声,作邀约之意。张大千曾托门人向饶教授致意,约他见面,据我所知,他们是曾见过几次面的。

    上联写老师教导恩泽,下联写弟子对老师的悼念与崇敬,极为得体,也是传统的挽联写法。古时老师死后,弟子不穿丧服,只在心里悼念,叫“心丧”。见《礼记·檀弓上》。所以心丧只能用之于弟子挽老师的。《庐山图》是张大千谢世前未竟的巨构,“心丧空仰庐山高”既有“仰之弥高”的意思在内,又有“实事”可指。上联的“积石导源,教泽长随江水望”亦非“泛辞”,而是和张大千的籍贯有关的。张大千是四川内江人,内江在沱江中游。沱江是长江支流,流经内江至沪州市入长江。长江在四川宜宾以上为上游。因此上联的十一个字,也是只有用在张大千身上才益觉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