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解释?能有什么解释?这就跟乌尔乔拉不可能有证据证明,对方不是那个“被神选中的人”一样,维多兰本人,也没办法证明她就是。所以这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场彻头彻尾的口水仗。
所谓证据,不过是看哪一方更加“雄辩”罢了。
在这方面学生妹出身的维多兰,自然拍马也不是身为政府官员的乌尔乔拉对手——毕竟官字这两个口,可不是光会吃完了原告吃被告,嘴皮子功夫也得出类拔萃才行。
虽然维多兰敏锐地察觉到话中的陷阱,并用一句“也许是你们太忙吧”,在尽量不得罪所有人的情况下,规避了过去,但实际上,傻姑娘已经在跟着对方的思路走了。
在辩论中,这绝对是有输无赢的。
当乌尔乔拉紧追着来了一句:“可如果是众神的教诲,我想在场的诸位再忙,也是会抽出时间聆听的”时,周围人也看出来了:那姑娘已经从需要证明自己“有神性”,变成了需要证明除己之外的其他人,都“没有神性”——前者,只要你能自圆其说也就罢了,可现在这样,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别人也不会承认啊!
于是在克虏伯眼中,就出现了相当“渎神”的一幕——丑陋的麻风病人步步紧逼,声色俱厉;而外形极美,仿佛天界生物一样的“圣女”,反而在丑男的气势下瑟瑟发抖,吭哧半天,也不见得能憋出一句整话来。
这让自诩风流了一辈子的他,如何能够忍受?更何况,人家姑娘本来是就找杜兰的,在这种时候,他这位“西斯连科”先生再不表示一下,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那个……我打断一下啊,盖普士先生。”他缓步上前,替美人儿解围道(这是他,一位过期花花公子存在的使命,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也许您没看到:就在这间屋子外面,还有一百多位士兵正在等着您面前的这位小姐……您看,被这么多士兵信赖和爱戴的人,又怎么可能是骗子呢!”
“啊,西斯连科先生。原来您也看出这骗子的危害有多大了。她居然,在蛊惑我们的士兵!”对于克虏伯的出言干预,乌尔乔拉并没有感觉意外,反而借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
还说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这一百名士兵,仅仅是我们看到的,天知道没看到的还有多少?如果今天我们放任不管,那么先生们,等待我们的,必将是一场灾难!”
“混蛋!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克虏伯那个火啊,原本他那番话的目的,是想点醒眼前的小妞:快别跟这家伙纠缠了,你说不过他的。想翻身,就赶紧找证人啊!
但乌尔乔拉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立马扭曲了他的意思,并且抓住了其中的痛脚。
最关键的是,那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外人插手军队,无疑是任何一个上位者都无法容忍的事情,这里面,当然也包括出于“神圣的”使命感,要为维多兰开脱的克虏伯本人。
看着周围鼎沸的人群,一个个高叫着“绝对不行!”“不管是真是假,先把人控制起来再说!”,克虏伯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心说这下子,怕是连我也帮不了你了。
“各位!各位!”乌尔乔拉高举着双手,见场面安静下来;这才有些得意地说,“其实在这之前,我就已经着人通知了上城区的卫戍所,很快,他们就会来人把这里控制起来,所以诸位大可不必担心!”
于是众人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毕竟市政厅,可是全市的枢纽所在,能够驻守在这里的军队,不论是训练还是军备都远非一般城防军能比。虽然人数还不到四百,但其中光骑兵,就占了整整一个大队还多,余下的,也是清一色的重装步兵。慢说是一百多没有组织的士兵,就算再多十倍,他们也有信心一击而破,甚至,还有些杀鸡用牛刀之嫌。
然而紧接着,一个问题就浮上了众人心头——要知道按浮冰港的法律,只有五老星中的三位以上同意,才能对外用兵;对内,一个大队以上的调动,也需要两人联名签署命令。
不管怎么说吧,反正他乌尔乔拉,都是不具备这种资格的,那么,他又是通过何种手段将人调来的呢?
最关键的,这三百人被调过来,难道仅仅是为了控制外面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士兵吗?
想到这里,杜兰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盖普士!谁给你的权利,嗯?”还没等他说话,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是五老星中的罗格里奥·斯特凡。
没错,就是那个被克虏伯称作“老酒鬼”的红鼻子老头。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混在人群中饶有兴趣的瞧着热闹,毕竟在市政厅里,上演新剧目的时候可不多。
这斯特凡平素不修边幅,一身装扮,甚至还不如普通的官员光鲜,混在人群里也毫不起眼。但此时此刻,他那双朦胧的醉眼猛地睁大,须发皆张的样子,更是威风凛凛,一下子就镇住了场面。乌尔乔拉禁不住退了一步,解释道:“大人您误会了!我只是……如实地阐述了一下此间的情势而已;至于卫所那边有什么举动,完全是他们自己的判断!”
似乎察觉到自己气势上已经落了下风,乌尔乔拉顿了顿,冷笑了一声道:“按照浮冰港的法律,官员在自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有权向城防军申请援助;这一条,还是您当年亲自添上的呢!”
“你!”斯特凡被噎得一窒。这时候他已经反应过来,对方是借题发挥,钻了法律的空子——但那又怎么样呢?
尽管从乌尔乔拉那阴冷的表情,和闪烁的目光,就知道他做这件事的理由肯定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话中的“如实”一说,更是优待商榷;但无论如何,这个行为本身并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而且和追究责任比起来,如何稳住局势,才是眼下最为迫切的事吧。“决不能给有心人搅浑水的机会!”
心里这样想着,老斯特凡三步并两步抢到自己的桌案前,在一张纸笺上“刷刷刷”地写着什么,还盖了火漆。“萨尔瓦多!萨尔瓦多!”他大声唤着自己的传令官,“你带着这份命令,去见邦赛尔,叫他立刻给我带着人滚回去!”
这“邦赛尔”,就是骑兵大队的统领了。怕一纸公文分量不够,斯特凡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印章递了过去:“你带上这个……一定要把人截住,知道吗?”
传令官接过命令和信物,转身就走,只可惜当他一把拉开议事大厅那三米高的木门时,一声巨响,随着清冷的风一起从外面涌了进来。
“咚!”
“咦?怎么了?”一个戴着骚包窄边帽的家伙,被天花板上震落的白灰浇了满头,不由得疑惑地咕哝着,完全没有发现他身边不少人都变了脸色。因为熟悉军务的人都知道,那一声不是别的,而是许多件武器,同时敲打在盾牌上的声音!
重装步兵!
连行动最慢的重装步兵都到了,何况是骑兵?“该死,为了这场闹剧,我们居然耽误了这么多时间!”斯特凡狠狠地一拳敲在桌子上,让坚硬的沉木桌,发出刺耳的呻吟。
事态恶化的速度太快,满屋子人,竟没一个有主意的;平时喧嚣一片的议事大厅,这一刻,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于是外面那“哗啦,哗啦”的脚步声,就变得愈加的清晰了;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士兵们那“退下!退下!退下!”的呐喊声中,瑟瑟发抖。何况是人乎?
可是紧接着就有人发现,这种摇动,并不是由于惊慌所引发的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因为墙壁上,叶脉一样的裂痕已经蔓延开来,顷刻间,已经联成了蛛网。
“地怒?”
也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人群一下子炸开了。毕竟对地震的恐惧,是没有人能够抵御的——不管你是普通人,还是绝世强者;也不管你是乞丐,还是一位国王。
其实,这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地震,而是人为造成的一种现象!如果老包在这里,就会告诉他们;这不过是士兵们踏步的频率,恰好符合了墙壁的固有频率所造成的“低频共振”,只要让外面的兵士停下,危机自会解除。只可惜……老包不在,而大陆的科技水平,显然还没到能解释这一现象的地步!
因此尽管杜兰在那里声嘶力竭地高呼:“不要乱!都不要乱!”但官员们还是尖叫着奔向大门,互不想让,卡在两米多宽的大门口卡,急切间居然谁都挤出不去。
至于那被人撞倒、踩伤的,更是躺在地上哭爹喊娘,场面那叫一个混乱。
倒是造成这一切的乌尔乔拉,瞧不出有多慌张,只站在原地,用一种嘲弄的眼神,扫视着丑态百出的同僚们。“……蛆虫。”他低不可闻地咕哝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来,平静地望着桌案后大声疾呼的杜兰,冷笑道,“‘克虏伯’先生,依我看,您最好还是……”
可他话音未落,就听“咔嚓”一声巨响,头顶的天花板陡然破裂,让那造型别致的巨型吊灯,连带着半块墙皮一起,向他的人兜头砸了下来!
“快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