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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一直单身,抚育我,把我带大,但是,他很少提起妈妈在香港的事情。
在我的想像之中,我以为妈至少会跟爸一样,纯朴地在香港生活,做一个正正经经的女人。
到了这里,我才知道,妈跟我想象之中的,完完全全不同。
我实在禁不住心中的好奇,于是我悄悄地从床上跳下。
我移开房门,赤脚走出睡房去。
当我走出睡房,那边房内的说话声音更清晰了。
我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一种不礼貌又不道德的事情,但是在那一刹那,我怎么都禁不住心头的好奇。
我蹑足走出发出声音的房间前,原来是妈的卧室。
林叔叔大概是半夜摸到妈房间内去的。
夜深人静,房间的说话声,就好像在我耳一边一样。
“怎么……”林叔叔的嗓子:“你一点没有给萌莉说起么?”
“有什么好说的?”
“你与我的关系啊!”
“小孩子,跟她说什么!”妈的声音。
“你不说明,我在这房子中,算是什么?”林叔叔的声音:“这样进进出出,使我十分尴尬。”
“也不必跟她说什么,将来她习惯了,自然明了。现在不跟她说,小孩子,知道些什么?”
“小孩子!”林叔叔的声音又在嚷:“你没有看到她xiōng前的rǔ房么?又挺又大的!”
“死鬼!正经点!这是我的女儿!”妈嚷道。
接着,又是两人的笑声。
“她出来了,你准备怎样对她?”林叔叔的声音:
“总该有些计划吧?”
“让她跟着我,我慢慢教她。”
“你不会……叫她走……你以前的路吧?”
“暂时,你看哟,叫她走,她能么?”她说:“拖着两条辫子,土里土气,不把男人吓坏,这才怪呢!”
“你好好培养她吧。”林叔叔说:“我看好,人很文静,大概很聪明,供她念些书。”
“念书有什么用?”妈又嚷起来:“在上海还不念够么?看,念多少书都不会有用,木头木脑,我要把她从头到脚改造过!”
“又是改造我!”
林叔叔的声音说;“我太明白你了,姚,这个女孩子,是你亲生女儿,你听我说,好好的培养她……”
“我还用你教!”妈立即制止他的话:“这一切,我自然有分数,自然知道。”
我听到这里,不觉打了一个冷颤。
妈把我叫来香港,难道是为了有所目的?
林叔叔对妈说“走以前的路”,是什么“路’’?
房间里又传出yín笑声来。
林叔叔的声音呵呵地笑,跟着在说:“你看,你自己的xiōng部。”
“越来越松了。”林叔叔嘿嘿地笑:“越来越下垂了。”
“死东西!”
“快点做一点运动。”林叔叔的声音:“你别忘了,岁月是不饶人的——尤其是女人!”
“死东西!死东西!你真坏!唷……你还要来,唷……哎……”
接着房间内又响起了一阵yín笑声,我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发抖发软……
不知是我从未听到这样的声浪?还是我从未想像过,妈竟会如此的yín荡?
……或是……我竟然有种第六感,能预料到事情不寻常……?
我全身发抖,匆匆回房,冲进睡房,我连忙掩上门,还重重地上了闩!
然后我缩在床上,全身发冷!
我蜷缩成一团,不住地颤动着坐在这间布置华丽的发廊里,自对镜子,看着身后的发型师,连用他的发剪,一刀一刀地,把我脑后的长发剪去。
我的这一把又长又乌的头发,不知道留了多少年了。
现在被这个发型师一刀一刀地剪去,使我不忍目睹。
我想急叫阻止,但是这个发型师,是个金发窝眼的外国人,就算我尖叫,他是绝对听不懂我在叫些什么的。
于是我只好坐在那里,眼看他把我的头发,一把一把地剪断下
来,我心痛着,侧眼看看妈。
妈坐在我身边,头上已由发型师蜷成一个一个的发圈。
还有一个修甲女郎,正在小心翼翼地修剪她的指甲。
那修甲女郎,修了她的指甲后,再替妈擦上鲜红压目的指甲油。
妈转过眼来瞥我一眼。
我就说:“——他把我的头发全剪了!我不喜欢短头发!”
“我终也不喜欢你的长辫子!”妈回答我。
终于,头发全剪短了,然后擦上电发水,我的头上一阵臭味。
修甲女郎和发型师都已经走开,,我终环境决定开口了:“妈,林叔叔跟你,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吧?”
妈听了一怔。
我说这话时,是十分认真的,我要让妈知道,我早已不是她心目中所想像的小女孩的。
妈面上的笑容消失了,然后反问:“你怎么想?”
“你怎么说?”我又再反问。
妈吸口气,略一思索,她终于又坦率起采了:“萌莉,这些年来,都是林叔叔养我的。”
“哦……”
“我寄到上海给你的钱,也都是他的钱。”
我没有作声。
“我住的房子,是他租的,还有一切一切……都是他的钱。”
我点了点头,现在,我明白了。
“对,妈跟他在一起。”最后,妈这样说。
“那么……我这样说,林叔叔很富有了,是吗?”我低声问。
“他是银行界的。”
“妈,您跟他在一起,爸知道么?”我又问。
这一下,妈脸色倏地一沉。“你爸…你爸!你爸根本就养不了你!他有个屁用。”
我并不怕她翻脸,我马上问:“你跟他离了婚没有?”
“离了!”
“你说谎!”我立即嚷:“您根本就没跟爸离婚!”
“你——!”
“妈,你没跟他离婚,又怎可以和另外一个男人……”
“住嘴!”她上气接下气地:“你爸有用的话,叫他来责备我!叫他来管我啊!他有种,嘿,叫他来啊!”
妈忍不住心头的气愤,声音越来越响了。
我见到两面有人望过来,于是,只好止了嘴。
“你到了香港,我给你好日子过!”妈说,“不仅有好日子过,也教你觅识见识,我还要你学好英文!”
我闭上嘴。
我真想不到,妈的脾气竟然会像炸药,我万万料不到。
几句话就跟她冲突起来了。
“不要再跟我提林叔叔的事!”妈最后说:“这是大人的事!后辈别过问。”
我烫了一个非常非常时髦和现代化的发型,又买了许多新衣,再加上鞋、手表。
妈甚至连内裤与xiōng围也替我买了。
但是,这一切并没有令我太高兴,因为我的心目中,感到妈和林国义的关系,始终是令我难以接受的。
没过一个时期,妈替我找到了一个补习先生。
这个补习先生,是到家里来替我补英文的,这个教师,不象教师,倒好像是一个学生。
他太年青,穿一条校服般的裤子,还有白衬衫,当他来教我英文的时候,手里总挟着一大叠一大叠的书本。
这些书本,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却是我看不懂的。
他由“a“bc”开始教我,非常的用心。
这个家庭教师,姓何,叫家键,不过,我是叫他“何老师”的。
他有一双十分灵敏的眼睛,当他的眼睛望住我的时候,眼睛就好像会讲话似的。
他的身材结实。
当他坐在我的面前教我英文时,我觉得他像一个运动员,或者足球明星。
我对英文绝不是一窍不通,至少自修过,也有点根基,而且我自问有些语言天才,所了进步很快。
有天他要我默字,我把他教我的生字全默了出来,他有点愕然地看住我。
“你很聪明。”那双眼睛直视我,对我说。
“这个年纪,学小孩的课题,自然容易。”我说。
“现在当然容易,”他说:“将来一学到文法,就不容易了。”
“何老师,”我指指他面前的书本:“这些书……是你的?”
“对,”他点点头:“是我念的书。”
“做老师也念书?”
“在你面前,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他笑了一笑:“但在我老师的面前,我是学生。”
“那为什么急于要当老师。”
“替你补习,我有薪水。”他说:“用你妈妈付给我的薪水,我可以交学费。”
我对这个何家键的印象很好,她许我觉得他的学问好,我问他一切,他好像样样都懂,所以渐渐的,我的英语补习课,也许是我一天最快乐的日子。
我每天期望他到来,他是我的老师,他也是我最希望见到的朋友,有天我伏在拼英文生字,他坐我对面翻他厚厚的教课书。
突然,他抬起头来问:“你爸呢?”
他的话好像刺了我一针。
“在上海。”我短促地回答一句,不再说话。
我知道他一定奇怪。
因为有一次林叔叔跟妈在走廊,林叔叔的手搭在妈腰上,被何家键看得清清楚楚。
妈和林国义的关系,在我的心头就像一条刺。
被别人看到妈跟林叔叔在一起,我只觉得羞耻。
这一条刺,在我的心中,实在是无法除去……
周末下午,妈叫我陪她到发廊去做头发。
我实在讨厌那发廊,花这么多的钱,坐在那儿一整天.就是为了弄头上的几根头发,简直是浪费!
于是我怎么都不肯去,妈只好独自去了。
我推开英文书本,看书本,看书与拼字。
周末,何家键是不来替我上课的。
为了等星期一给他一个惊奇,我准备把咋天教我的生字,全一口气背了来和默出来。
我拿着原珠笔,在白纸上不断拼字,这时候林国义来了。
他走到我身边,俯身看着我。“拼字?”他问。
“是。”我淡淡的答。
“你妈说,近来你的英文进步神速。”他说。
“嗯。”他坐下来了,在我对面,用一双眼睛牢牢地注视我。
我知道他在注视我,但是我却偏偏假装没有发觉,低着头,我一直在拼字母。
“萌莉”骤然,他开口了。
我望了他一眼,没有应他,低下头,我佯装很忙碌。
其实,我不想跟他说话,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对他好感过。
“你来这么久了。”他忽然说:“我和你……从来没有好好地谈过。”
我仰起脸:“谈什么?”
“我有一个感觉……”他终于说:“你对我……有成见。不大喜欢我。”
他还算聪明,至少,他自己知道。
我仍然没有说话,于是他又说:“也许你以为我跟你妈妈在一起——是不应该的。但是,你妈跟你爸,早在十年前已感情破裂了。”
“你知道?”我冷冷地:“妈和爸的事,我都不知道,你知道?”
“你妈的事情,我知道。”他点头:“因为我跟她在一起的时日,比你跟她在一起多。”
“现在我跟她在一起。”我立即说:“我出来了,我住在这儿,你不认为……应该让我跟她在一起么?”
他带头吃惊,睁大双眼:“……我并没有阻隔他们啊……!你妈想你到这儿来,我是帮了许多忙……”
我骤然地站起。
他想跟我说,其实,我也想跟他说!我好久想跟他说了!
“你既然说了,那么,我们就说个明白.”我高声说:“我告诉你,林先生,我妈跟爸分开,真正原因我也许不知道,但是,我妈可从来没有和我爸办过离婚手续!……”
“一个女人如果没有丈夫办离婚手续,也就是说,这个女人仍然是属于那个男人的!听我说。”
“你——”
“所以,我妈仍然是我爸的妻子。”我理直气壮地说:“不算他们现在身处异地,但是,仍然是夫妻!林叔叔,你不是夹人他们中间,你在破坏他们,你令我妈含羞!”
“萌莉……”
“对,我不喜欢你,我从每天开始就不喜欢你!”我大叫:“——因为你令我妈变成一个有罪的女人!一个失节的女人!”
“住嘴!”林国义的脸已蓦地变青,霍地站起。
他的双眼直瞪,又愤又怒地直望着我。
我倒退了一步,我以为他要打我,这令我心底惊慌起来。
“你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他用手指着我,额头青筋暴现,他一字一字地说:“——以后,我再也不准你说这样的话!”
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我见他的手在颤动着。
我想不到他竟会如此激动,顿时哑口无言,呆若木**。
他突然转身,向外面直冲出去!他头也不回就走了。
当他走后,我才知道自己闻了祸!
但是我实在压不住自己心头积忿,就这样地一爆发,事情可闹大了。
睡到半夜,妈叫银姊,把我从床上叫起来。
“到你妈房里去,”银姊低声跟我说。
“什么!”我惺忪地搓着眼,惶然问。
“你妈叫我把你唤起来!”银姊在我耳边说:“不得了,你妈的一张脸,比锅子底更黑!”
我一惊之下,睡意全消……
于是我立即披上一件睡袍,走出房间,往妈卧室走。
看样,事情真昀是闹大了。
我走到妈妈的寝室里,见到房门打开着。
我探着向室内望望,只见妈妈坐在床上,手指上挟着一枝香烟,好吸烟,冒然,那一张脸的表情,实在难看。
我向四周一看,要叔叔竟然不在房中!
这一次,事情可糟了。
“妈,”我低声问:“唤醒我,有什么事?”
“什么事?”妈狠狠按熄烟蒂:“我等到夜,林国义没有一个电话……他人就此失踪了……”
我立在她床边,屏息着。
“要我四处打电话寻找,电话把手指都拨断了,才在他朋友家找到他。”她咬牙切齿:“他醉倒在那朋友家!”
我一声也不敢哼!
天大的祸水,已向我淹来!这次,真的糟糕了!
“怎么?”妈的声音一响,竟然泼辣万分地说:“——你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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