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
景衍的那句话,不过是很简单的几个字的组合,却让苏晓沐心口的某个地方像抹上了蜜,甜甜的,暖暖的,比任何的甜言蜜语都要窝心,他到底是在乎她的,何必东想西想,徒增烦忧。
她对自己说,对于秦臻的事她不会再多想多问,给他时间让他好好处理,她选择相信他,就要说到做到,再这么矫情的怀疑他,他们还怎么相处下去?
日子就这样平淡如水地过着。
小尧这孩子人缘很好,与他父亲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同的是他的小脸蛋上总是挂着笑容,所以跟谁都能亲近热乎。这不,和王皓的孩子不过去过一次香港就熟络起来,偶尔会一起约出去玩。
王皓寻到机会也会有意无意地跟她透露秦臻的近况,说秦臻的病有了起色,她母亲方敏之准备带她回美国云云。王皓说这些的目的很明显,不过是想让苏晓沐安心,而苏晓沐也坦然地收下这份心意。说她没有私心是假的,她也希望秦臻的病赶紧好起来,她总觉得只有秦臻离开了,她的心才能踏实下来,不然。
期中考过后,小尧学校办了个模型大赛,为的是让孩子们锻炼一下动手能力,材料也需要家长帮忙准备。苏晓沐除了画画在行,这些却是不懂,转眼到了周五。
这天晚上,景衍洗完澡出来就看到苏晓沐在电脑前搜索些什么,苏晓沐听见他的脚步声,回过头,习惯性地把准备好的毛巾递给他擦头发,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电脑前,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小尧要参加模型比赛,你知道哪里有他要的那些材料卖吗?”这小子仿佛怕她忘了,晚饭的时候又特地嚷嚷了一遍,念叨得她脑袋都疼了。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回答,她又自言自语:“算了,看你也是不知道,我再搜一搜……啊,对了,子奇应该会知道!问他不就好了?”她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开始找自己的手机在哪里。
一直在她身旁静静站着的景衍却挑起眉眼,出其不意地握着她乱晃的手,淡淡地说:“不要什么事都去麻烦‘别人’,需要什么直接让王皓买了送来就好。况且最近天气不好,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你别跑老跑去把自己折腾得那么辛苦。”如果苏晓沐够细心的话,会发现他那个“别人”两个字比旁的要咬得稍微重了一些。
不过她显然没注意到,只是感受着手心的热度,摇头失笑道:“别介,你还真当王皓是打杂的啊?给再高的薪水也不带这么使唤人的。不就是买个小孩子要用的东西,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了,而且我还要带小尧亲自去,让他多为自己的事操心,不要养成依赖我们的习惯,如果什么都为他准备好了,他还能做什么,长大以后还不就成了个纨绔子弟?”
景衍想了想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很快就说:“那这样吧,我明天开车载你们去。”说着就去另一旁拿起座机拨了电话。他明天不是有会议?苏晓沐愕然地抬起眼,看进他浓得跟稠墨似的眼眸,心里的疑问在他的对话里消散:“……嗯,都帮我取消,全部推到下周一,对了,帮我查一查,哪里有卖制作模型材料的……”
那天王皓就说起,在老板心里,你和小尧比生意要重要千倍万倍,他以前可是把工作摆在第一位的,公私分明的。
苏晓沐的唇边绽出了暖暖的笑容。
周六。
吃早饭的时候,小尧知道父亲也一起出门后便显得格外兴奋,苏晓沐有些吃味,故意板起脸说:“好啊,平日里我跟你出去总不见你这么高兴的?”
小尧人小鬼大地眨眨眼:“老妈,我和你天天见诶,倒是很少和爸爸一起出去,机会难得嘛。”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苏晓沐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识睨了景衍一眼,他也正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隔了一会儿,他才摸着儿子的头,慢慢地说:“那今天就陪你好好逛逛,再去吃午饭。”
小尧听了以后又是一阵雀跃的欢呼。
本该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可是连日来却是阴雨连绵,倒像是刚入春的样子,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这雨要下不下,压得人有些气闷。
他们从商场出来就听见一声闷雷,轰隆隆的响彻天际,小尧缩了缩身体,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不放,苏晓沐仰着头望向天际,皱了皱眉:“看样子快要下雨了。”她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珠子就啪啪地打落到地上,很快就把地面铺上一层润亮的水泽,水花溅得过路的行人纷纷快步奔走,即使打了伞也能湿透半边身子。
因为这是个小商场,没有设专门的停车场,景衍的车是停在马路对面的百货公司的车位里,离这里有段不长不短的路程。景衍靠近苏晓沐,把她往里带了一些,免得被倾泻的雨水溅到,口吻依旧淡然:“这应该是过**,我们在这儿等一等再走吧。”
可没想到雨势越来越大,聚积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纷繁嘈杂,多半是来找材料的学生一族,景衍护着晓沐和儿子,退到一个角落里。
苏晓沐细心地看到景衍紧拧着眉峰,敛下心思往左右瞧了瞧,终于眼前一亮,扯扯他外套的袖子,指着斜前方的一间小店铺小声说:“不如我们到那里转一转?总比在这儿人挤人的好。”
景衍看着眼前闹哄哄的一片,点头说:“也好。”
这家铺子的店主是个在美院学设计的80后小姑娘,店里陈设的商品都是她原创的,有精致的小玩意,也有衣服鞋袜。
因为天色暗,所以店里开了两盏橘色的小灯。
小尧东摸摸西瞧瞧,兴致很高,苏晓沐也跟着细细看了一遍,最后注意力被摆在角落木架子上的套头运动服吸引过去了。
这也可算是亲子服,带帽子的条纹设计,大号黑色的上面手绘了一只熊爸爸,中号是红色的,印了熊妈妈,小号的蓝色也印有熊 宝 宝,帽子上还加上两只可爱的耳朵,苏晓沐一眼就喜欢上了。
小尧跑过来,把小号的衣服往自己身上比比,跟晓沐说:“妈,我穿的话好像大了点。”
店主小姑娘连忙笑意盈盈地解释说:“这衣服百分百纯棉的,因为小孩子在长身体,所以我故意设计得大一些,不影响穿着的,要不你们先试一试,不合适也没关系的。”
苏晓沐勾起唇笑了笑,将蓝色的衣服在景衍跟前晃了晃:“你要来试试么?”
景衍不自在地挑起眉,语气微微上扬地反问:“你说呢?”恰到好处的音色并不让人反感,他交叠着腿坐在略显局促的小沙发上,单手摸着袖子上的袖扣,笑得从容淡定。
“就知道你不会试,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好不好呢?”苏晓沐就是嘴上说说,也没有勉强他,耸耸肩表示不在意,眼光又从玻璃窗外滑去,雨势还未减弱,就和儿子都进了试衣间。
小姑娘羡慕极了这种互动,尤其这一家子都是赏心悦目的主儿,所以趁机悄悄地敲着键盘跟网络另一端的朋友聊天说:号外!我店里来了对俊男美女的夫妻,还有个帅气的小正太儿子!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 ̄0 ̄)无图无真相!
小姑娘正要写点什么反驳,苏晓沐和小尧就换好出来的,胸前都有只可爱的小熊,看着这对一大一小的宝贝母子,景衍轻轻笑了出声,表情很是舒展愉悦,只有语调还是清冷的:“嗯,还蛮适合的。”
苏晓沐横了他一眼:“不配合的人没有权利说话。”说着又拉着儿子转了个圈,满意地点头说,“虽然大了一点,不过穿去跑步挺好的。”
小姑娘忙不迭地附议:“就是就是,上身很不错呢!”
等苏晓沐换衣服出来,已经换小尧坐在沙发上,她四周看了看才问:“你爸爸呢?”
小尧把玩着一个小木偶,往外头努努嘴说:“在接电话呢!”
隔着玻璃门,景衍站在外头,不知手机里的人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比外头阴暗的天色还要沉几分,下巴绷紧,刚才的那抹笑容也已淡去,似感觉到她的目光,他回头看了店里一眼,嘴唇在快速张合着。
“请问这衣服合适吗?”小姑娘问道,看人归看人,生意还是要做的。
“帮我包起来吧。”晓沐面无表情地点头,看着景衍走进来,她几乎不用猜,就知道他等会儿要说些什么。
感觉到她脸色不对劲,小尧敏感地扯扯她的提包:“妈?”
而苏晓沐只是木着脸摇摇头。
付了帐,景衍也来到他们跟前:“我有事要先走,等雨停了你就带小尧去吃午餐吧。”
苏晓沐定定地凝睇着他,说的很认真:“事情再重要也得先吃饱啊,反正约的餐厅就在这附近,要不你吃了再去吧?”
“不用,时间紧呢。”景衍想了想又说,“算了,雨那么大,我先送你们回去。”
秦臻就那么重要?
苏晓沐黯淡下目光,很快就说:“不要紧的,我和小尧先去那儿坐着,边吃边等你,如果你忙完了再找我们也一样,忙不过来我们还能打车呢。”
景衍颔首道:“那我再给你电话,你累了的话就先回家。”
“嗯。”苏晓沐敛起眉眼,把心思也一并掩去,怎么好像命中注定似的,每一次觉得彼此近了一些,就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逼着他们疏离的?
景衍匆匆赶到医院,步履走得急,外套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肩头,他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往秦臻所在的楼层而去。
方敏之刚和医生说完话,见了景衍出了电梯,表情显然有些意外,讶异道:“哎,我都跟你爸爸说别告诉你这件事了,臻臻要折腾就折腾我一个人就够了,何必再让你操心呢?”
“不知道也知道了。”景衍抿紧唇,冷声问:“我前几天才和陆医生见了面,说她的病情有很大的好转,怎么又误吃安眠药了?”
方敏之叹气:“我也不知道,她这几天总是说感觉有人跟踪她,整天疑神疑鬼的。今天早上接了一个电话,就一直哭一直哭,也不肯吃东西,等我把粥热了端回来,却发现她把我的安眠药都吃光了。好在及时洗了胃,现在没事了。”
“那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后来我回拨了电话,才知道她的一个美国的朋友无意中告诉她,程宇前两天得了个儿子。”方敏之忧心忡忡地抬头看了看景衍,他也沉默着。
因为他们都知道,孩子,一直是秦臻的心病。
景衍站在病房外,滞了一会儿,才伸手打开门,坐在床前的木椅子上。秦臻因为用了药的关系,睡着了,可是睡得并不安稳,嘴唇白得要裂开似的,这样的秦臻,让景衍忍不住心疼。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秦臻断断续续地呓语着:“别走,别走,别扔下我一个人……”打着点滴的手挣扎着,晃得点滴瓶都在动,看来并不是什么好梦。
他伸手摁住了她的手,也许是感觉到了温暖和依靠,她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手机无声地震动了几下,他腾出一只手查阅,是晓沐的短信:事情办好了么?
他不惯发短信,想直接打电话的,又怕吵醒秦臻,遂简短地回道:不用等我。
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了,像洗过的天色透着沁心的澄亮。
苏晓沐和小尧在餐厅坐了很长时间,小尧已经困得耷拉着眼皮,她忍不住发了个短信给景衍,收到他的回复后,她心房一紧,明知道不用等的,可还是要等一等,盼一盼。
她扯开一抹笑自嘲,拍拍儿子的脑门:“走了,雨停了,咱们回家吧。”
小尧的眼睛半睁半合着,惺忪问道:“唔?不等爸爸来接了么?”
“不用等他了。”
一句话,含有多少无奈。
回到家,小尧就去摆弄他的模型,苏晓沐心神不宁,就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可景衍还是没有回来。她出了一身的汗,就去洗了把澡,出来还没两分钟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的声音还特别的别扭:“你去查查邮箱。”然后是嘟嘟嘟的忙音。
苏晓沐一开始觉得莫名其妙,没想着搭理的,毕竟这年代这种无聊电话和短信多了去了。可是人的好奇心又是无穷的,后来她忍不住上了网,打开自己的私人邮箱,真有一封未读邮件,她心里咯噔一下,不过点击进去才发现只是小冉寄来的,是跟她说她现在不方便给她电话,叫她不用担心。
她心道,那电话不知道是谁的无聊恶作剧。
过了很久她才想起自己除了这个邮箱,还有一个面对读者的公众邮箱,抱着忐忑的心情点进去。在十来封读者的信函里,独独有一封不但没有署名,还带有附件的。
打开,查阅,信件内容只有四个字:好好欣赏。
点开附件预览,是景衍和秦臻的照片。
不知道是摄影师找的角度太好,还是他们俩真的默契,每一张照片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旁人所没有的熟悉和亲昵,景衍呵护秦臻的表情温柔至极,竟没有一丝的违和感,好像他们才是一对。
苏晓沐麻木的点击着鼠标,一张一张地看,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除了屏幕换页的颜色在她面前一闪一闪的,脸上再没有一点表情。而且她有种很荒唐的想法,这一刻,只盼自己瞎了才好。
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可她心不在焉,所以压根没听见。
景衍是直接进来,来到她身边,刚想说点什么,就恰好看到屏幕上那一帧秦臻挽着他的背影照片。方敏之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是以他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冷着声问:“这些照片哪里来的?”
苏晓沐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抬起头,就听见他近乎于无情地质问自己:“是你让人跟踪我和臻臻的?”
争吵
苏晓沐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词儿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的手无意识地从鼠标上滑落,双眸凝望着景衍,目光从他浓黑的眉眼到高挺的鼻子,再落到到菲薄的唇上,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将这句话问出口?他要她相信她,自己却对她一点信心都没有吗?她的付出和隐忍只是换来这句质疑?
所有的辩解所有的怒气都哽在喉咙里要发不发,那种锥心的感觉让她一口气上不来,她只得张开嘴拼命地深呼吸,再深呼吸,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已如溺水的人一般尝到灭顶的窒息。
景衍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伸手抓着她的手臂想扶她坐好,她不领情,想甩开他的手,可是她哪里还有力气?
他没给她时间挣扎,直接把她抱到最近的软沙发上靠着,声音带着自己也察觉不出的急切:“你先别动,是不是感觉很难受?药呢?放哪里了?”问完的下一秒他就下意识地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果然有瓶小喷剂,马上递到她面前,“来,张嘴。”
苏晓沐憋得难受,别无他法,只得反扣住他的手用药缓解痛苦,直到支气管顺利扩张她的呼吸才有所好转,可是根本说不出话来,人也被折腾得没力气,眼睛缓缓地合上,陷入半昏半醒的世界里。
景衍安静地坐在她面前,一直到她呼吸平缓了也没有离开。她把半边脸都埋在软枕里,碎发随着倾斜的角度滑落她的脸颊,他忍不住伸手想替她挽上,可到了她跟前又停住,只怕吵醒她。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宽大的居家服衬得她的脸很娇小,想起白天她和儿子试穿的那套家居服,他不自觉地弯唇笑了笑。
夜幕落下,偌大的房间只有桌上的灯亮着,景衍的面容在光影下异常冷峻,薄唇紧抿,指尖轻而快速地在键盘上敲打着。
按下发送后他又往沙发那边看去,见苏晓沐似乎睡得很沉,他想了想,拿了手机走到门外拨通了王皓的电话:“你放下手里的事情,帮我查一件事,我要尽快知道来龙去脉。”
那声音如冰川消融的血水,划落耳边,是冷的。
没有人会愿意得罪这样的景衍,如果有,那么那个人真的愚蠢至极。
等他结束通话,回到房间,吊顶的大灯已经打开了,苏晓沐还是软绵绵地躺在沙发上,听见声响才掀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无力地合上,喉咙吞咽间她的锁骨更加的明显。他顿了一会儿,才去倒了杯水在她面前坐下,手指滑过她纤白的手背,轻声说:“先喝口水再到床上睡吧。”
那杯水就悬在她咫尺可及的地方固执地等着她的青睐,可此时此刻,他的关心他的温柔对她来说都是渗了蜜的毒药。
彼此僵持了一会儿,苏晓沐不得已放弃坚持,先开口说:“你搁在一边吧,我不渴。”
这样不争不吵不闹的她,比大吵大闹更让景衍难受,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难以抑制地紧缩,像被人无声地刺了一刀,那种痛,是后知后觉,又漫无边际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方才的误会,只是沙哑着声音说:“照片的事是我误会你,对不起。”是他太过武断,可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来干嘛?
“这么快就查清我的清白了?”苏晓沐微微睁眼,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我不怪你,真的。怪只怪我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在你身上放了那样多感情。”她藏在毛毯下的手紧握着,指甲已经陷入掌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清醒地面对他。
“有时候我都觉得,现在的这个我,只是一个为了心里执念而固执爱着景衍的空壳,原来的苏晓沐,早就已经消失了。你看,我明明不喜欢你去照顾秦臻,却还要装作大度从容不闻不问,明明不喜欢你父亲的自作主张,却还是极力维持表面的平和,这样的我,真是虚伪到了极点。可这是因为你,只是你,所以明知秦臻的存在是条刺,我也任由她戳我心窝子。你说得对,给出的心怎么能收回来,我也没力气收回来,反正被刺碎了,收回来又有什么用?”
景衍听不惯她语气里的消极,也顺势挤到沙发上,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说:“我答应你,等她的病一好我就送她回美国去。”
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苏晓沐倏地坐起来,与他四目相对。
灯影下,他的眼睛深不见底,流转着让她沉沦的柔光。
“回美国?她的病真的会好吗?有你在她身边呵护备至,她舍得回去?陆医生是学科权威,怎么治疗这么久她还是这样一会儿疯癫一会儿闹自杀,离个婚就至于那么脆弱么?我甚至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在装病来博取你的同情?说不定那照片还是她自个儿找人拍的!”
“晓沐!”
“瞧瞧,就是这样的神情,你自己有没有去照过镜子,秦臻两个字就是你的魔咒,一提起她你就紧张得不得了。怎么?你可以怀疑我,就不许我怀疑她?”苏晓沐轻缓地笑了出来,可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景衍敛起眉,深深吸了口气:“够了,不要再说了。”
“是啊,的确是够了。不是你那句话,我还不明白,你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不会因为我为你生了儿子,为你等了十年而增减半分。朝夕相处这么久,你对我或许真有感情,可更多的不过是责任吧?如果没有小尧这个纽带,再多一个十年,再二十年,我们之间也不会有结果,这就是我和秦臻的不同。她可以肆意挥霍你的感情,而我即使再小心翼翼也拢不住半分半点。”
景衍的眸色深了几分,张嘴想打断她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保持沉默,听着她宣泄这段日子压抑在心里的话。
苏晓沐转了转无名指上的婚戒,继续怅然呢喃道:“景衍,你想过没有,如果秦臻没有离婚,大家相安无事,我和你也许真的能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可现在不同了,她回来了,或许你已经感受到自己对她的感情还深,只是现在我刚好在你身边,刚好是小尧的母亲,所以你愿意为了家庭为了责任而将就自己接受我,甚至为此忽略自己真正的心意?其实说起来,当年如果不是她,我和你根本不会有交集……”
他可以为了责任而接受她,可她却不能让自己活在假象里,以为这就是爱情。表面上的温馨永远不可能是幸福,就像在海滩上筑城堡,一个海浪袭来,就能倾覆所有。
露台的落地窗没有关,晚风吹扬起轻盈的乔其纱,也浮动了人的心。
景衍抿着唇定定地睨着她,只问了一句:“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上他肃然的神情,苏晓沐却忽然很想念他不多见的笑容,心里酸酸楚楚的,可是这并不会影响她狠下心做决定。
人都是这样的,得到的越多,就会想得到更多。
她想要的,是他全部的感情,即使知道,这几乎不可能。现在是她十年来最最清醒的时刻,他对她好过,她也享受过他的温柔,已经够了,梦该结束了。
她缓缓的,一字一顿地对他开口:“我想说,景衍,我们离婚吧。”
37、取舍 ...
离婚——
原来以为这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说出口的两个字,可是等到终于说了出来,苏晓沐反而松了一口气。她扣上自己左手的无名指去拔那枚婚戒,似乎那样做了就可以除掉一直圈在她身上的魔咒一样。直到戒指滑到指甲边缘,一只更大更温暖的手阻止了她,她愕然地昂起头,发现景衍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里凝墨般的黑深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被他看得很不安,苏晓沐缩了缩手臂想挣脱开他的手,他一向很温和,可是这次不同,他甚至是用了力气,硬是把戒指重新套回她手指上,神色有些冰冷,隔了很久才慢慢地说:“我不是玩弄感情的人,结婚对我来说不是儿戏,所以离婚……不要再说出口,我不爱听。”
“你不爱听?”苏晓沐自嘲地笑了起来,又倏地用带指甲的指尖在他掌心狠狠一刮,然后趁他吃痛不备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紧紧交叉握着,想让自己镇定,也想给自己面对的力量。
空气渐渐冷却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她低下头,那条清浅的却沾了血的刮痕横亘在他张开的手心,她怔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对他这样狠,而他呢,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究竟什么才是你真正爱的呢?是秦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对你来说又是什么?你看你总是这样,永远是一副不冷不热不紧不慢的样子,我们在说这么大的事儿,你也就只有冷淡淡的一句‘我不爱听’,好像自信得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包括我的情绪你也拿捏得滴水不漏。可是景衍我告诉你,我再坚强再信你再爱你也经不住这一次又一次的伤。”
“对不起。”景衍的声音有着淡淡的疲惫,“是我做得不好。” 苏晓沐摇了摇头,对上他墨玉般的眼睛,轻声喃喃:“过去我看过一本书,说世上有种感情叫做‘鸵鸟爱情’,以为装作不知道,装作很欢喜就可以一直爱下去。可我没办法鸵鸟了,我们这样纠缠下去,就算秦臻没疯,我也该疯了,分手对你对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我们会更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累了,也释然了,十年前是他先说分手,那么十年后请允许她先开这个口,尽管她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可她不得不这么做。
放手的风度,她必须有。
景衍眉头微锁,回望着她,顺着她的话语气淡然地说:“过几天就是小尧生日,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今天我们都有些不冷静,这事以后再说,总之,我不同意离婚。”,
他站起身往 门口的地方走去,又蓦地停下来,坚毅的身影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此时脸上的表情,最后他只是轻轻地说:“晓沐,你不是我……”似乎是话里有话,又已经是全部了。
“咔哒”一声,门合上,空气里他的气息随着夜风慢慢散去,顺便把另一个自己,那个不顾一切地爱他的苏晓沐从灵魂里剥离了,不见血的伤口,痛彻心扉。终于迈出了这一步,她难受,可是她不能后悔。她揪着毛毯,全身都在发抖,强忍了很久的泪水,一点一滴地落在毛毯上,晕出一朵朵水花。
景衍站在门外,久久没有离开。
深棕色的毛衣贴合他高大挺拔的身材,整个人清隽硬朗。他低下眉眼,见了血的那条伤痕在他的命运线上穿横而过,突然而醒目,就像她,猝不及防地来到他的生命里,想忽略想远离,终究不能够阻止她走进自己的世界。
听到她压抑的哭声,他心里一揪。他第一次这么优柔寡断,却是放在感情上,对晓沐,对自己,对臻臻都是有害无利,可有些事情他必须做,她再爱自己,也未必能完全了解他的心吧?他需要的,是时间。
这个夜晚,注定是寒凉的。
景衍在房间一直坐到深夜,苏晓沐没有回房间,他在昏黄的灯光下走去衣橱拿睡衣,想洗掉这一身疲惫,当柜子打开,他微微一愣,上午在小商店里买的居家亲子服整齐地叠在那里,她和小尧的放在一起,而他的,则是单独搁在另一边。他抿紧了唇,伸出手把他的放在她的上面,像守护着她和儿子一样。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景衍发现妻子和儿子都不在家里。
餐桌上压着一张纸条:西施煲里温有皮蛋瘦肉粥,我带小尧去长城就可以了,你有什么要忙就忙吧,不用管我们。*
小尧要写家庭日的周记,昨天他们就说好一家人去八达岭长城的。他捏着纸条的手倏地收紧,这样被她排拒在外的感觉让他心情很不好,很不好。
不过他的确有事情要做,王皓效率很高,早上就有信息反馈过来,照片的事已经查得差不多。居然还是月前那桩并购案的后续。有个小杂志的编辑在他背后搞小动作,这人北漂了好几年,住过地下室,挨过冷馒头,终于有了成绩,自诩清高不畏强权,以为可以借一桩新闻一夜成名一步登天,却没料到景衍的背景比他想象的要深,所以因此事丢了饭碗,这种为了整体利益而舍弃一人的戏码在职场上并不新鲜。
他走投无路,又对景衍怨愤在心,所以拍下他的举动想卖给其他媒体,藉此来打击他的名誉也顺便换点钱财,哪知有点眼力劲的报纸杂志都知道 这新闻虽然诱人却不可能爆出来,他就是一个前车之鉴。在数次吃了闭门羹以后,他开始转移注意力,听人说景衍很宝贝自己的妻儿,所以便想了这一招损招,就算是死,也得搞得他家庭不和。
电话里只有微弱的电流声,王皓连呼吸都放得很低,屏着气等景衍的指示,只是他一直沉默,他硬着头皮忐忑地问:“老板,要……怎么做?”很多人都知道,得罪谁,不能得罪景衍,不然后果肯定让人终身难忘。他老板是有背景的正经商人,可是,黑白通吃。 景衍低声下令:“让他离开北京,我不想再见到他,照片的底片要全部收回,给他警告,如果他有什么别的心思,你看着办,不用再回我了。”
“我明白了。”
他居然没用什么手段,就轻易地放过了那个人。
其实景衍的心情很复杂,因为在听到王皓说这件事不是秦臻做的那一刻,他居然感觉松了口气,这么一想,他又猛地站起来,难道居然连他自己都在心里怀疑过臻臻?可他认识的秦臻不是那样的人,即使她受了再大的刺激,他也不想去相信她会成为那样的人。
这样的结果很好。
苏晓沐晚上才带着儿子回来,进门以后见到景衍坐在客厅的沙发看新闻,她怔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你没出去?吃过饭了么?我们在外头吃过了……”
景衍抬起头,微笑着:“阿姨煮了饭,我吃过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不待她回答,小尧已经咋咋呼呼地奔到他身边,兴奋地显摆着:“爸爸,我今天爬长城,爬了好高好高哦,还拍了照片!”他得意地开了数码相机给父亲看。
晓沐和他,一大一小两母子在镜头前笑得很开心,小尧轮廓像他,可是性格笑容都像极了他母亲,他仔细地一张一张看过去,蓦地,想起了什么,抬头问苏晓沐:“爬长城,你身体受得住么?昨天……”
“咳咳……”苏晓沐很快就打断了他的话,显然不想提起昨天的事,也许怕儿子看出什么端倪,她闭了闭眼睛,轻缓地说,“我没事,慢慢走还是可以的,不然也不会早上去,晚上才回来。”
“嗯,不过你以后还是要注意些,医生说你不能运动过度的。”景衍心里叹了气,看来她还在怪自己。
晚上,等小尧睡了以后,晓沐回房间拿衣服,转身往门外走。
景衍皱紧眉,抓着她的手臂说:“晓沐,昨天那件事查清楚了,是一些小人做的下作的事,不是,不是臻臻做的。” “是吗?我知道了。”苏晓沐的表情淡淡的,甩开他的手,简单地说,“我这几天要赶稿,到画室睡。”说完头也不不回地走出了他的视线。
在这一刻他才明白,其实不管结果是不是秦臻做的对晓沐来说已无所谓了,到底他的那句话,伤了她。
转眼到了小尧的生日。
这天刚巧是周末,他和同桌小宇两个孩子在房间玩景衍送的新款游戏玩得不亦乐乎。苏晓沐把准备好的果汁和松饼送上楼去,再下来时发现大门开开来了,这时候只会是景衍,最近几天他们处于相敬如冰的状态,不过在小尧面前还是极力表现相安无事,尤其今天日子这么特别,他们还约了一起吃饭庆祝。 所以她一边走向厨房,一边问:“我做了松饼,你要不要吃?”
“好啊,谢谢你招待哦。”是一把清脆悦耳的女音回答她。
苏晓沐愕然地回过头,便看见秦臻突兀地站在玄关处,而景衍就在她身边。
她像患了失语症,顿时言语不能。
眼睛在秦臻和景衍身上来来回回地看,心里憋着一口气,觉得这样已经超越了她的底线,说她善妒也好小气也罢,她把他整个人都让出去照顾这个人还不够么?现在他还纵容她登堂入室,入侵只属于自己的地方?当她是什么?好捏好哄的软柿子?没有任何底线尊严可言
这段时间积压的怨愤委屈难受像一座隐形的活火山,随时有喷发的可能,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可是孩子就在楼上,她又能做些什么 ?她为了儿子看过很多书,尤其是儿童心理学,深知父母双方在孩子面前吵架或者与别人吵架都对孩子的身心发展有很大的影响,她怎么样无所谓,可是她希望小尧能快乐地健康地成长。
她不能吵,也不能闹。
景衍很善于观察人,也知道苏晓沐肯定心里不舒服,所以解释说:“臻臻今天刚出院,知道是小尧生日,还给带了礼物。”他顿了顿,补充说,“她只是来坐一坐。”t 他的解释对苏晓沐来说完全没有意义,她微微皱着眉说:“好啊,那你们先坐一下,我去倒茶。”然后她拼命深呼吸让自己冷静,可是任谁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都无法冷静的。 进了厨房,她机械地动作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直到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她才回神地转过身,而秦臻已然站在她身边,笑意盈盈地说:“晓沐,我们以前见过的,你还记得我吧?”
这样亲热的叫法让苏晓沐更不舒服。全球华人的自由讨论天地 记得,怎么不记得,化了灰都认得,苏晓沐想,她怎么不消失呢,或者换自己消失好了,为什么要让她来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为了自己的鸵鸟爱情,就生生把自己逼成了鸵鸟了吗?她苏晓沐不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秦臻有病是吧?好,那自己正常、大度,那就再忍让她,今天又是孩子生日,她要积德。
她假笑地虚应着:“怎么会忘,我们还和你还有你……唔,吃过饭的,听说你身体不好,现在治疗得怎么样了?我最近要赶几个稿子,一直没抽出时间来看你,真是不好意思。”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秦臻脸色一白,很勉强地笑了笑:“好很多了,景衍哥帮了我很多忙。”
“嗯,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能帮到你就好。”苏晓沐怅然地笑了一下,“秦小姐,这里油烟重,你先出去吧,别弄脏了衣服。” 不知秦臻是没有眼力劲儿,还是她故意忽略苏晓沐语气的疏离,故作好奇的说:“我看了才知道,你们这房子装修风格跟景衍哥喜欢的不大一样啊?”
这样说感觉她在炫耀自己对景衍的喜好有多了解似的,苏晓沐似笑非笑地回道:“的确是不一样啊,因为这是我喜欢的装潢,他说都听我的。”
“哦,这样啊。”秦臻并不在意,似发现了新大陆,欣喜地喊道,“咦,原来你泡了咖啡啊?以前景衍哥最爱喝这个了,尤其是我泡的,不如我给他端去吧,他刚才说要去书房完成工作的尾声,很需要。”明明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人已经自来熟地端起了咖啡壶。
苏晓沐忙不迭阻止她:“别,这是我泡给自己喝的,他最近胃不好,不能再喝这个了。”更不能让她上楼,那算什么事?
“喝一杯又有什么关系?工作里可以解乏的。”秦臻不依了,换做别人也许会任由她去,可是晓沐不一样,她没有纵容她的义务。
一拉一抢间,咖啡壶向一方倾侧,还很烫的咖啡从壶嘴淌出来,一下苏晓沐和秦臻的手都被烫到了。
秦臻高呼了一声:“啊!好烫!”皮肤也迅速红了一片,她赶紧跑去水龙头跟前冲凉水。
苏晓沐反而没感觉,一把将咖啡壶夺回来重重搁在流理台上,眼睛紧紧地看着秦臻:“秦小姐,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啊,我只是想帮帮忙而已……”秦臻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眼神有些怯懦,像被欺负的小可怜一样看着苏晓沐。
可苏晓沐并不觉得她可怜,反而觉得她可悲。她从前认识的秦臻,虽然接触不深,却是个直爽阳光的女孩子,而不是用这样一副娇弱受伤的面孔来博取人同情,不可怜,反而给人一种心机狡猾的感觉。她只是婚姻失败,为什么要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苏晓沐冷笑:“帮忙?真是谢谢了,我们家并不需要‘外人’来帮忙。”
秦臻握紧拳头,咬着唇死死地盯着她说:“我知道了,你不欢迎我是吧,我走就是了。”
这话说得好像她苏晓沐是欺压民女的恶霸,那她就恶霸到底,如果能骂醒她,那也是功德一件。 “我的确不欢迎你,我想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都不会欢迎一个随时召唤自己丈夫的人,换做你你也做不到对吧?景衍和你青梅竹马,你有困难他来照顾你无可厚非,我不能说什么,可是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他已经和我结婚了,他只能是你哥,再没有别的可能。当初你没有勇气和他在一起,今时今日回来,目的是什么?过尽千帆皆不是,觉得还是他对你最好对不对?无论你做什么事他都能包容你对不对?你就是这样缩在自己的象牙塔里拼命利用他的心对你好,利用他对你的感情不停地折腾他,你于心何忍?”
“我没有!”秦臻仿佛控制不住情绪,大声喊道。 苏晓沐挑眉说:“你没有?你敢摸着良心说你没有?好吧,如果真的没有,那就是说陆医生的治疗根本没有效果,你还是之前的你,那么你为什么不回美国呢?你已经出国十年了,母亲在那边,家也在那边,这里又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秦臻一时语噎:“我……” 苏晓沐还想说点什么 久,只是上前一步拉着秦臻的手对她说:“晓沐,注意点分寸,别说了!”
这动作在苏晓沐看来,表示他最紧张的还是秦臻,照顾她秦臻的情绪,也知道她受伤了。
她摸着自己同样挨烫了的手,忽然笑了出来:“是啊,不说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她更佩服自己,居然还能笑,居然没有哭,她果然变得更坚强了。
她除下围裙,越过他们身边,头也不回地离开家里。
秦臻放松了紧绷着的身体,她垂着眸,感觉刚刚处于劣势的处境得到了逆转,在心里悄悄地安慰自己,果然还是景衍哥对她最好,无论他是否结婚,他最紧张的人还是自己,当初自己选择错了,她该选的,是景衍哥,而不是抛弃自己的程宇,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痛苦。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景衍就松开她的手,似乎是在叹息:“臻臻,以后不要这样了,做回你自己。”
38、痛爱 ...
秦臻敛下眉眼,不肯去看景衍,慢慢地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 “你真的不明白?”景衍直挺地站在她面前,薄唇抿了抿,语气冰凉地说,“算了,王皓还在楼下等着,我让她送你回去,这里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晓沐她不习惯。”
其实他最近已经减少了和她见面,今天她出院也只是让王皓去接人,可是他在公司开会开到一半就接到王皓电话,秦臻问王皓为什么他不去接她,王皓说漏嘴提到今天是小尧的生日,秦臻就非要去他新家看一看,怎么也不肯罢休弄得王皓两面为难,只能拖延时间等他拿主意。
他立马暂停会议赶了回来,那时他们已经到了楼下,秦臻如果又哭又闹还好,他可以当她发病把她挡回去,可她偏偏像从前一样,笑嘻嘻地跟他说:“景衍哥,记得我们以前还曾经想过你将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想见一见他,可以么?你瞧,我还特意买了礼物,很有诚意的。”说着还怕他不信似的举了举手上的礼盒。
她用“以前”来拿住他的软肋,又刚刚出院不能受刺激,他也始终无法对她狠下心来。现在看来自己不该心软的,这“见一见”,果然出了问题。刚才晓沐就那样一个人冲了出去,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还有她的手……景衍发现自己的心思完全无法集中了。\ 秦臻的身体有些僵硬,情绪低落起来,低声说:“她不高兴?那我呢,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好意而已,她却那么大惊小怪。景衍哥,你变了,你以前很疼我的,现在我已经这样了,连你也要抛下我么?”她努力调整了表情,眼眶盈着泪看了景衍一眼。
景衍低沉的嗓音仿佛一泓古潭,淡淡地说:“臻臻,那么多年过去了,谁没有变呢?”她对他好,他也喜欢过她,所以以往的一切他珍惜,不会抹杀,甚至于纵容,可是不会无休无止地任由她这样任性下去,他也有底线的。
没想到他会那么直白的承认,也听不出他的话里的双关,秦臻只是傻在那里,片刻都没有回过神来,她以为自己还有机会,以为他的婚姻不过是将就,难道是她的错觉?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闪进厨房,大大咧咧地问:“爸,我妈呢,去哪儿了?不是还要给我们做布丁的吗?”他顿了顿又从景衍身后探出来,疑惑道,“咦,有客人?”
“这是秦阿姨,给你送生日礼物来的,就放在客厅。”景衍摸摸他的头,颔首道,“你妈有点儿事出去了。”
“哦,秦阿姨好。”小尧礼貌地打了招呼。
秦臻只是冷淡地应声:“嗯。”给小尧带礼物本来就是 个借口,孩子对她而言是个最敏感不过的话题了,尤其还是景衍和别人的孩子。
景衍抿着唇对小尧说:“你先上楼陪小宇再玩一会儿,等我送了你秦阿姨,再和你去找你妈吃晚饭。”
“好耶!”小尧笑呵呵地直点头,“秦阿姨再见。”说着又蹦跳去了楼上。 秦臻的手指紧揪着衣裙,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景衍将手放在她肩上轻拍了一下:“走吧,先送你回去,你今天累了。”
直到离开,秦臻的脸色还是阴沉沉的、
等她走后,景衍马上打电话给苏晓沐,可一直拨一直无人接听,到最后甚至是关机,很显然是不想听他的电话,他想了想,才另拨了手下的电话找人。
其实苏晓沐也没去什么地方,因为浑浑噩噩地离开公寓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偌大的城市对她来说失去了方向,她在小区对面的公园坐了一会儿,好像想通了一些事,又好像更乱了,最后买了一打啤酒就打车去了工作室。
空荡的工作室昏昏暗暗的,好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糟糕,她也没开灯,随意甩了鞋就窝在沙发上,打开啤酒就不管不顾的喝了下去。一瓶又一瓶,空罐子渐渐增多,可她没有得到一醉解千愁的解脱,反而越来越清醒,满脑子都是景衍,只有景衍。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又响,她眯起眼睛低头看去,那个名字在屏幕上一直闪,她发泄似的拼命摁挂机键,嘴里用带酒气的哭音骂道:“景衍,你混蛋!你是个大混蛋!”怎么能那样对她,那样伤她?
苏晓沐心里难受得想死,攥着手机翻了一页页通讯录,也不知道能打给谁诉苦,她亟需一个发泄的出口,她想找个人靠一靠,说说话,这些事憋了那么久,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屏幕里滑过子奇的名字,她怔忡了一小会儿,却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能找他,终于,她拨通了夏小冉的电话。
其实她知道小冉最近也百事缠身,过得并不比她好多少,凡人,总是有烦人的时候。可她已经没有了办法,语气微弱地请求道:“小冉……你能不能、能不能来工作室陪陪我?” 夏小冉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妥,有点儿忧心,二话不说就答应:“好,我马上来,你等我。” 好朋友不是当假的。
夏小冉一踏进工作室就闻到浓浓的酒味,室内的光线很昏淡,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晓沐?”没人回应,只有轻微的抽泣声,她心一紧,赶紧把灯打开,只见苏晓沐蜷在沙发里,长发散在瘦削的肩上,地上全是喝空的啤酒罐,狼狈的样子根本不像平日开朗的苏晓沐。 夏小冉担心极了,去拧了热毛巾想给她打理一下。
“你别担心,我没事,我也没醉。”苏晓沐抬起眼,面无表情地低喃:“原来我以为只要我爱他就够了,他爱不爱我我都不在乎。可我忘了我不是圣人,我也有私心,看他对她那样好,我嫉妒,嫉妒得快发疯了。我的十年,比不过他们的十年,我永远赢不了……可其实我的要求也不多啊……”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死寂。 夏小冉知道她肯定是在说景衍,那个苏晓沐爱了十年,甚至不顾一切为他未婚生子的男人。这种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紧紧地抱住她,给她力量。地 ! 苏晓沐就顺势埋在小冉肩上,艰涩地自嘲:“可就算他那么坏,对我也不屑一顾,我还是爱他呢,小冉,你说我是不是无可救药了?”
其实最受伤的不是他不爱她,而是在他给了她希望的时候,又让她跌入失望的深渊。
接着她又喃喃了好一阵子,带着酒意渐渐睡了过去,即使在睡梦中,泪水还是停不住地往下掉,看得夏小冉十分的心酸,又恨自己无能为力。
情,不是说忘就能忘掉;伤,不是说补就能补救。
作为朋友她只能这么安静的陪伴着她给她依靠,所有的安慰不过是镜花水月,都是虚的,不是当事人,不可能做什么评价决断。
苏晓沐并没有睡太久,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疼,等自己意识清醒了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夏小冉不以为意,只是担心她:“晓沐,你还好吧?” 被她问得一怔,苏晓沐很快就洒脱地摆摆手:“安啦,我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记忆力差,只记得住开心的事,其他的,都很快忘记了,至于今天……”她顿了一会儿,淡淡地说,“只是一时想岔了。”她朝小冉笑了笑就去休息间换了身衣服,收拾了一番再出来,又是那个总是笑意盈盈的苏晓沐。
她挽着夏小冉的手臂说:“走,我们去逛街,刷爆他的卡,叫他让我难过!叫他看不到我的好!我得趁着还担着景太太的名头去败光他的家产,不然我真就亏大了。”有一个决定已经在她心里成形,此时的笑,多半带了放手的阔达。
夏小冉还不知她的心思,只能摇头失笑,凭她们俩就想败光景衍的身家?这谈何容易啊? 购物总能一件让女人心情愉快的好事,可是往往有些人见不得你愉快,尤其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自命清高的人,本是偶遇,很快就演变成女人的战争,以周晨为首的这几个人都是小冉情敌的好友,所以说话都是带着刺冲夏小冉来的,口吻甚是恶毒。
性子软的夏小冉想息事宁人,可苏晓沐偏不,上次试婚纱的时候她们已经有了摩擦,尤其今天她心情不好正没地儿发泄,她们现在自动送上门,怎么能便宜了去? 苏晓沐讥讽地说:“人在做,天在看,阴损的人迟早有报应!”
那周晨看着夏小冉恨声说:“我看报应的是你吧,现在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快别痴心妄想攀高枝了,我都替你难堪。”
夏小冉拦下要发作的苏晓沐,从容淡定地回她:“我从没想抓住谁,是祸是福自有定数,是我的,别人抢也无用。”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也看开了,那些流言早就伤不了她了。
苏晓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替她干着急,正想说点什么,一个稚气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妈!”
她怔了一下,回头看过去,笑着喊道:“小尧?!”不过在看到跟在儿子身后的景衍时她又是一愣,怎么他也跟着来了?
仿佛猜到她在想些什么,景衍淡淡地说:“已经说好今晚一起给小尧过生日。”
夏小冉推了推她,她才反应过来,是啊,即使他们闹得再不愉快他也会遵守承诺,况且在他眼里儿子最重要,重要到可以为了儿子而跟她结婚。
小尧已经亲昵地拉着苏晓沐的手站在景衍身边,乍看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景先生。”眼尖的店长已经恭敬地候在一旁,听从差遣。+ 倒是周晨,到底涉世尚浅,愣愣地喊:“景先生?”除了偶尔出现在财经杂志上,还只得个模糊的侧面,他的行踪几乎成谜。今天倒是见到真人了,气势非凡,只消站在那里,再没别人说话的余地。
景衍似乎当周晨是透明的,轻描淡写地说:“不要跟无关紧要的人一般见识,有失身份。”
从未被人如此轻视的周晨霎时僵如化石,她这样的表情取悦了苏晓沐,她挽着景衍的胳膊说:“好,我们去吃饭。”只有景衍一出现,苏晓沐的世界,只有他。
景衍怔了怔,有些意外她忽然亲密的举动,而最高兴的恐怕要数小尧了,他不忘回头邀请夏小冉:“小冉姐,今儿个我生日,一起去吃饭吧?”
夏小冉哪里肯去当电灯泡呢,只摇头说:“我就不去了,改天再给你补生日礼物。”
“嗳。”小尧乐淘淘地应了声。
“可是你一个人……”苏晓沐还是担心小冉的处境。
“我可以应付的,你们走吧。”夏小冉贴心地敦促,心里更希望这顿饭能让好友开心起来。 不过她低估了苏晓沐受伤的程度,她已经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了。
出了旗舰店,她马上松开景衍的手臂,再不见半分的亲密,一路上面无表情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儿子聊天,压根没有理会过景衍,几次景衍想找话题,都被她很快的圆了过去。
他们订的是旋转餐厅靠窗边的位置,能将京城的景色尽收眼底,霓虹炫彩,暗夜流光。因为上周的旅游节目介绍了这里,小尧看完以后就说想在这儿过生日。
做父母的,总是极尽所能地满足孩子的愿望。
恰好是周末,来这里的人挺多的,有他们这样一家几口的,也有成双成对的情侣,上菜的速度不快。)
他们身后坐的就是一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小情侣,从苏晓沐的角度看去,两人你侬我侬很是亲昵,蓦地,一阵铃声打断他们亲热,是一首粤语歌,晓沐本来是不懂粤语的,可是这首歌她咖啡店的工读生小岳也拿来做铃声,所以她知道歌词是什么。
“喜欢你让我下沉/喜欢你让我哭/能持续获得糟踏亦满足/喜欢你待我薄情/喜欢你为人冷酷/若是你也发现/你也喜欢亏待我/我愿让你爱上我更加多……”
是容祖儿的《痛爱》。
多么的像她的感情,其实她对景衍也是痛爱吧,虽然被伤得很痛,却无法不爱,可悲至极。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景衍的方向看去,他正低头跟儿子说些什么,儿子用力地点头,两父子的侧脸线条如出一辙。
然后就听到小尧说:“妈,那边有望远镜,我过去瞧瞧!”苏晓沐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就跑开了。
趁着小尧离开,景衍终于找到机会问她:“你的手怎么样了?”说着就要拉她的手到跟前看一看。
果然是他教唆儿子离开的。华人论坛9 s# s/ [* g. n+ o n
苏晓沐敏捷地把手藏在桌下,侧过脸避开他的注视,微勾唇角说:“没什么,我没那么娇嫩,你有心了。”
景衍不习惯她这样疏离客气,隔了一会儿才开口:“晓沐,其实今天我……”
“够了!”在苏晓沐听来,现在的任何解释都是掩饰,都是多余的,所以她果断地打断了他:“什么样都好。今天是小尧生日,我不想说扫兴的话题再让大家闹得不愉快,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她不想再谈,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景衍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握,终究依了她的意思。
晚上,苏晓沐依然在画室睡。
半夜的时候,景衍拿了一瓶烫伤膏过去,她已经睡着了,借着落地窗的月光可以看见她沉静的容颜。
有时候他夜里醒来也会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不时会疑惑,就这么单薄的身体,怎么能,那么勇敢地独自生下小尧抚养长大,怎么能,爱了他那么久。十年,如果人生有百年,也没了十分之一了,还是最美好的年华。而他呢,又是因为什么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可感情不是什么化学物,可以检测到由什么元素组成,他只是清楚,自己就要她而已,即使臻臻回来他的想法也没有改变过。
, 他安静地半跪在她身边,拉起她受伤的手背,很细很轻地划着圈涂上药膏,认真得像对待稀世珍宝似的。苏晓沐素来浅眠,按理应该会醒的,可是她今天太累了,又大哭大醉了一场,只是因着药膏冰凉的触感呓语了一声,翻过身又沉沉睡去。
是以她也不会听见景衍那句低喃:“我不想去伤她,可是我更不会让她来伤害你……我,舍不得。”晓沐,我的心,你明白么? 又坐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掩上门回到书房,冷眼对着桌上那叠资料,从烟盒拿出一支雪茄点燃,又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因为苏晓沐身体的关系他很久没有抽烟了,此时此刻,这种味道能让他的神经得到松弛。 他拨了个越洋电话,清冷的声音问道:“那边都安排好没有?嗯,你抓紧时间,越快越好。”0
一切该结束了。
39、错误1
入了夜的京城绽放出流光溢彩的繁华。 景衍站在套房的阳台外,双手撑着栏杆俯瞰整座城市,穿梭的车影和灯光交织出炫目的光影,很是魅惑撩人。而他却一直沉默着,黑亮的双眸在夜色里若有所思,有种令人看不透的深沉。
当秦臻推开门来,就是看到这样的景衍,背影笔挺,敞开的黑色风衣被夜风扬起一抹清冷的弧度。她怔了怔,轻柔地开口打破沉寂:“景衍哥,来了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吃饭?景叔面上不说,可他一直惦记着你呢。”
景衍握着栏杆的手紧了紧,这才回过头来,还只看到他的侧脸,绷得很紧,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呜呜的震动,他很快接起来,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还没几秒钟,他本来就冷峻的脸庞霎时更冷了几分,最后只听见他微掀唇,语气平静地说:“嗯,我知道了。”说话时他的眼睛却穿透寂静深深地望过来,让她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景衍把手机放回口袋,凝睇着她淡淡地说:“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这时秦臻才猛然发现,景衍不仅是没有了笑容,就连他平日里对她极尽温柔的语气也没有了,他对她,只剩下孤冷的目光。
她不能接受他的冷漠,固执地说:“不为什么,我就想留在这里,这里有你在嘛!”她握着拳鼓起勇气问,“你以前不是不喜欢我去美国么?好不容易我回来了,你为什么又突然要我走?是因为苏晓沐不想看到我?” 下午王皓拿机票来的时候,她就当着大家的面把机票撕了,凭什么让她走?
“臻臻,一件事归一件事,不要把问题扯到晓沐身上。”景衍拧着眉打断她,“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你到了那边,有需要的话可以继续做治疗,想要回原来的地方工作也可以。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在你账户里打了一笔钱,即使你以后不工作也能好好生活。”
! 秦臻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捏紧裙摆问:“你……这是在施舍我?”
景衍摇了摇头,慢步走到她跟前,微微叹了口气:“我不是施舍你,我一直想做的是帮你,帮你变回从前的秦臻,可是我能帮你一时,帮不了你一辈子。你也荒唐过任性过了,接下来该考虑往后的人生怎么过才是。”
“考虑?”秦臻仿佛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声音像跳脱了灵魂似的空寂,“如果我就是不走呢?”嫉妒的火苗蹭蹭地往心尖冒,她不服气不甘心,为什么他们一个一个都要离开她?
景衍怔了一下,低下眉,目光划过她苍白的脸庞,慢慢地回答:“那我以后,不会再见你。”
“不……景衍哥,你明明还在意我的,那天我被烫到你都第一时间维护我……”秦臻愕然,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我维护你,是因为我怕你受刺激而伤到她,我不会允许程宇妻子的遭遇在晓沐身上重演,他念着旧情没有起诉你,并不代表你没有错。也许我也错了,一开始我就不该纵容你的,你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臻臻了,我却以为你不过是一时糊涂,现在看来如果我再纵容你,是害你。”
闻言,秦臻的身体抖得跟秋风拂下的落叶,嘴上却犟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你以为一句不知道就能逃避一切了么?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装病能装一辈子?”景衍终于按捺不住,扯着她的手臂往墙上的镜子看去,裙子宽大的荷叶袖滑落,露出一条条被刀片滑过的痕迹,有深有浅,淡淡的粉色突兀交错,“你看看,镜子里的是谁?还是你秦臻么?自虐、恶意伤人、欺骗,没有一样是我认识的秦臻会做的事情!或许你真的是病了,得了偏执的病,让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甘心被你利用为你操心。今时今日,你居然还跟我说你不知道?”她扑了粉涂了腮红,可脸色还是惨白得跟鬼一样,手腕细得只剩下骨头。
听了他的话,她的眼泪簌簌落下,颤着声:“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景衍松开她的手,任由她无力地滑落到地上,让自己冷静下来才淡淡地说:“在你回来不久,程宇和我通了电话,至于他说了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陆医生那边也一直跟我反馈你病情有很多的疑点,一开始,我是不愿意去相信,后来,是不得不相信。”
“他居然还给你打电话?明明是他变心,是他抛弃了我,现在还要在你面前污蔑我么?”秦臻难以自控地哭喊出声。
景衍不认同地睨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错了,正因为他真的爱过你,所以才一直容忍你,你以为你瞒住了什么?程宇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让你难堪才一直没说出来,他跟你离婚不是因为他变心,更不是因为你不能生育,而是他偶然发现你和他唯一有过的孩子竟然还不是他的,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在国外的这些年,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而我,更不是在你后悔以后还在原地等待的备胎,你向前夫炫耀宣战的资本。”
秦臻从未有过这样的绝望:“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拆穿我?还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和程宇一样,即使感情不在了,还是想尽一切的努力去帮助你,希望你能变回以前的自己,我们认识的秦臻。若是不能够,那我对你也仁至 义尽没有遗憾了。”景衍顿了顿,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手指温柔地替她抹去眼角的泪,一字一顿道,“而只有等这一切结束,我才能解开这道无形的枷锁,以一个完整的自己重新去爱她,你明白了吗?” 他拍拍她的肩膀,轻柔地说:“臻臻,你还是走吧,我让王皓重新准备,如果你不想去美国,想去别的什么地方我都能替你安排。你去过自己的新生活,别再纠缠下去也别再做傻事。我还不想,对你做得太绝情。”
“不,不是的……”见景衍想走,秦臻发了疯似的抱住他的腿大喊:“景衍哥,你心里头的那个人还是我,你只是因为苏晓沐给你生了孩子才会这样对我的,对不对?”他当年说过的,会让她一辈子幸福,所以就算程宇不要她了,她还不是输家,还有他,他会比程宇对她还要好一万倍的。可是现在她回来了,他怎么能这么残忍的让她离开?
景衍知道秦臻已经走进了一个情感的死胡同。% “臻臻,你知不知道有两件事你做得最错?那就是,你十年前不该离开,十年后更不该回来,所以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因为现在,我爱的人已经不是你。”
40 错误2
仿佛时空交错,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年。
他想起初见秦臻时,彼此都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她比他矮了不少,抱着一只小熊娃娃,甜甜地喊他“景衍哥哥”,笑容弯弯的像天边的月牙儿。他母亲郁郁寡欢,他父亲清隽冷峻,连带的他也很少笑,他那时就觉得那是他看过的最美好的笑容。他性子冷,朋友也不多,这个女孩子却愿意陪着他,无论悲喜,永远都是那么的开心。
也许是那样的笑容就是他长久以来的执念,即使他们没有在一起,他也希望她能一直幸福。
可流光容易把人抛,他不是当年青涩的景衍,她也不再是单纯的秦臻,时间在他们分离的岁月里刻画出不同的画卷。
她出国,哀伤另一个男人,闪婚,又离婚。
而晓沐走进了他的生命里,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果敢地生下了他们的孩子。他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坚强的女人,可以用一种更加让人动容的方式默默地爱着他,不顾一切,甚至不求回报。
在不知不觉间关心她哀伤她已经渐渐地成为一种本能,而过去,早已微不足道。至于秦臻,他只不过是在念旧情想尽力拉她一把,因为他终究不想她过得不好。
他过于清冷的目光让秦臻觉得难堪,她低下眸,梗着喉咙问:“景衍哥…那如果……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
景衍抿着唇,神色也温柔了几分,很慢地说:“臻臻,你我都知道,这样假设性的问题不可能改变结果,又何必再问?臻臻,也许你最爱的还是你自己,你看看,你在每一个选择前总是先考虑自己是不是能接受,才会再考虑到别人的感受,这样做回让你失去很多的,你要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才对。”
他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头,转身离开了套房,刚打开门他就怔了一怔,方敏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既忧虑又担心,“臻臻她……没事吧?是不是又麻烦你了?”
景衍薄唇紧抿,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沉静:“臻臻不再是孩子了,宁一味地包容她只会让她活在过去里,变得更自我更任性,这样又怎么会好得起来?”
方敏之语塞:“我知道了,呃,你爸爸就在隔壁房间,你们要不要见个面?”
“没那个必要。”景衍清淡地回绝了她。
知道景衍离开,方敏之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旋开门把,借着光线能看到臻臻还兀自狼狈地坐在地毯上,脸上带着让她心痛的泪痕,她的心力狠狠地一揪。因为这孩子打小就没了父亲,所以她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她疼到心肝里的,也就造成了她太过自我的性子,经不起一点挫折和不如意。
方敏之强笑着,快步走过去把女儿拉起来:“傻丫头,怎么坐地上了,快起来。”
“妈,妈……”秦臻直到拽到母亲的手臂才仿佛找到了依靠,哭得跟泪人似的,“妈,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啊, 连景衍哥都不要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别怕,妈不是一直陪着你么?”方敏之抱住女儿,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叹口气道:“臻臻,听妈妈的话,我们回美国去吧。”
秦臻身子一颤,咬紧牙没有马上答应。
想起了景衍接电话时那紧张中带着温柔的样子,她真的很不甘,是那个女人把她唯一的依靠都夺走了,她放弃了骄傲和尊严却什么也得不到,她不就是生了个儿子么?凭什么得到了本该属于她的幸福?好,她会如他们的愿离开的,可是不是现在。
夜色越来越深,铺开的黑天鹅绒包容了整个世界,星星就想点缀在上面的钻石,闪闪发亮。
景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发现苏晓沐还没睡,安静地坐在房间的沙发,似乎在等着他。
他搁下外套往她身边一坐,笑容带着浅浅的暖意:“怎么那么晚还不睡?”他下意识得伸出手想搂搂她,却被她迅速躲开,那只手就那么突兀地停在半空,透过指缝间可以清晰见到她沉静的面容,他渐渐地收拢手指,抿着唇内敛地等着她开口。
苏晓沐努力按捺冷静下的波澜,把茶几上的一份文件推到他跟前,低低地说:“如果你看过以后觉得没问题就签字吧。”她等了一晚上想了一晚上,这一刻终于到来,并没有想象中地难以开口。
景衍的目光流转到那份冰冷的文件上,没有看她,也没有开口,橘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也化不开那瞬间凝成的冷峻。苏晓沐有些紧张,心跳也漏了几拍,彼此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带着的烟草味道,明明很淡,却依然能入侵她的神经,让她还没开战,就已经升起了退缩的心。
她觉得难受,自己最看不得他这样孤冷的侧影,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而她也恨,恨自己的心太柔软,明明被伤了无数次,居然能因为他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甚至是一句话而没有了底线。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自己为他不顾一切地生了孩子,而且十年来都念念不忘?
太执着,希翼往往成空。
她当初那么选择,没有后悔过,现在这么决定,也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隔了很久,久到苏晓沐以为他不会开口,他才慢慢地问:“这是什么?”其实他已经知道这是一份代表什么意思的文件,可是心里就是想再问一问,他要当着她的面,再问上一问。
苏晓沐淡淡地接话:“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过字了,小绕的抚养权归你,我保留探视的权利,其他方面你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景衍的神色越发地冷凝,他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纸片,沉着气,一字一顿道:“臻臻,她很快就会走,你再等等……”
等我再无牵挂,到那时,换我来守护你,只为你。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苏晓沐已经听不下去,因为在她看来他还是觉得秦臻最重要,无论考虑什么事永远都把她放在首位。她为什么要等她离开,永远做等待的那个人?既然他把她的感情低到尘埃,那么她也没有再坚持的必要了。
“可我不想等。”苏晓沐强忍着泪意,自嘲地说:“景衍,我等累了,等不下去了,我等了那么多年,等着你回头,等着你笑,等着你看见我的好,等着你爱我,到头来好像都得到了,又什么都得不到,每次面对你我总是小心翼翼的,觉得这些幸福是泡沫,风一吹就散了。”
她顿了顿,怅然地说:“其实秦臻的出现不过是你和我之间的试金石,我真的理解你的,易地而处,如果子奇出了事我也会紧张的。况且你们有那么多年的交情,你放不开说明你不是个薄情的人,可我就是没办法相信,或者手没有条件按让我相信在你心里我比她更重要,我没有那种自信。说到底是我们感情的根基浅,其实浅了也好,这样分开就不会太难受。”可是天知道呢,她嘴上说是这么说,心里却很难受,难受的快要死了。
景衍的心被刺痛了,很多很多的话很多很多的情感,以他贫瘠的言辞以他拙劣的表达方式根本无法诠释。他侧过身,仔细地看着她,那样专注,那样深沉。
曾经他一个人孤独得过了那么些年,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她爱了自己那么多年。她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庭,每天回来,会留一盏灯光,会有一句贴心的问候。她笑,他下意识地跟着笑,她哭,他也会不高兴。她体质寒凉,夜里睡不安稳,睡觉的时候喜欢紧紧地抱着他。她总说她需要他,可是她不知道,真正需要的人是他。现在,她对自己说,她将要对他的爱,将这一切温暖,一点一点地收回来。
他怎么会允许?
“你不是说要给小尧一个完整的家庭么?”他说话的声音很沉,两手交握,眼神深邃的如同黑夜了的大海。
“我是这么说过,可是……”苏晓沐闭了闭眼,“我不敢说自己是最好最出色的母亲,可是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小尧最好的一切,现在我该为自己考虑一回了,他那么懂事,将来会理解我的。”
景衍又瞥了一眼协议书,俊朗的眉宇转而凝睇着她:“那我呢?你就不能再为了我,重新考虑这个决定。”
苏晓沐摇了摇头,“正因为认真考虑过,我才觉得分开对你我都好。”
“可若我不同意离婚,这个婚就永远离不了。”他坚定地说,“晓沐,你听清楚么?我不同意离婚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那眼里的那种深沉的感情撼动了苏晓沐,有一个瞬间她怀疑自己真的错了,也许真的再给他时间,再等他一次,会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可是她无比地清醒,耸耸肩淡定地说:“无所谓,你不觉得膈应就成,总之以后我们就各过各的,互不相干。“
结婚不过是一张纸,离婚也就是一种形式,现在她只不过是把一段错误的感情修正,至于以后,该怎样就怎么样,她已经看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