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往事(上)
作者有话要说:崭新的坑!!!
献给所有和十三一样钟爱军人 钟爱重生的读者大们! (ps:伪兄妹伪兄妹……)
大家放心入坑吧! 均有存稿日更三千,努力填坑!!心血来潮会偶尔放两更不等 。(ps:题目中的“军”取自同音“君”,一方指本文男主 一方面指本文女主陆淮君)
山越来越高,道路也越来越崎岖不平。言和表情有些漠然的看着车窗外那片惨白的阳光,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排列了好几辆卡车。一低头就看见那漫山遍野的白以及如乌龟一般爬行的卡车。这些卡车是前往林芝地区的新兵卡车,车上这一批大部分人是今年特招的新兵,都来自全国各地。
初入藏区,尤其是现在四千多米的海拔,俨然有一大批的人不适应,车内有的已经开始呕吐起来,尽管她也是胸口发闷,头昏脑胀,但是表现出来的样子还是淡定如初。因为这不是她的第一次入藏,她更不是特招过来的新兵,她只是一个被卡车顺道捎过去探亲的人而已。
言和一语不发的坐在车门口的位置,旁边坐着的是她母亲的好友。这是她母亲向她说的,他是部队里的人,具体什么职位她也不清楚。这次能坐上部队的车,大概就是他从中所帮忙,毕竟这条路客车难得有位过来。母亲来藏已经十年了,所住的地方离军区不远,她偶尔会进藏看望她。有时候是一年,有时候会是好几年。
这次她过来纯粹是因为想念她了,离上次看望她已经有四年之久。刚好她也由公司的一个实习职员终于转正了,这是她第一份正式的工作,在这份工作之前的好几年,都是靠打工兼职过来的,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吃过的苦就已经够她写好几本励志书。每逢遇上难事,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世上还有比她更惨的人,她的心就会平和一点。
每辆卡车的车轮上都套着防滑链,路过危险地段时,司机都极为谨慎小心。她坐的这辆车里只有两位新兵,其他的人身份不明,大概有些和她一样是顺路捎过去的平民。
“坐稳了先。”
司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嗓音浑厚。随着他这一大嗓门的叫嚣,车里好几个昏昏欲睡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哐当”一声,整个车身都右边倾斜而去。言和不禁伸手牢牢的抓紧车壁沿。这段路不大好走,坑坑洼洼又没护栏,司机也是提着嗓子在开车。
突然,眼前的景色不禁让她心脏猛地一骤,她有些心慌的按住自己的胸口,双手因为紧张而冒出了点点虚汗。
她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个地方,就是这段路。她曾经差点死在了这里,所以才时隔那么多年不敢进藏。
脑子不受控制的渐渐浮现出当年的场景,躺在路边昏迷不醒的身影若隐若现的呈现在眼前,还有那声剧烈的爆破声。
“砰!”
她惊的身子一颤,随后整个人都向右倒去,她的眼前迅速的闪过变歪的道路。耳边传来司机的惊吼,司机拼命的拽着方向盘,车身剧烈的摇晃颠簸,最后一个响彻天的爆破声打破一路上的平静,整辆卡车失控直直的翻了个跟头滑下了山坡。
那阵声音仿佛真实的萦绕在了耳边,她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往事。她就身在那辆卡车里,随着车跌入了深渊。
强烈的失重感让她胃里直翻腾,呼呼的大风掠过耳边,她脑子一片空白。直到剧烈的撞击从肋骨处传来时,她才明白过来,这并不是她脑海中四年前的那场事故,而是一场发生在现在的真正事故。她整个身子被重重的压在了卡车下,随着从高出落下身子重重的弹起。剧烈的疼感让她全身都如撕裂一般,她没有一丝的力气从地上爬起,甚至连抬头看一下周边的情况都不行。只感觉眼睛无法睁开,被脑袋上留下的血液堵的死死的。
这次,没有人会救起她。
更不会有一个叫陆淮远的军人用身躯温暖她已经冰凉的身体。
四年前。
言和忍着巨疼想要从车身下爬出来,拖着那条被砸伤的腿无力可施。只得拼命的伸长手,希望有人路过这段路然后救起她。她并不想因为车子抛锚侧翻而失去整个人生,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做,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
强烈的求生欲望导致她能忍住断腿的疼感拼命的挪动身体。
“淮远!车底下有人!”
刚从车门下来的一个人看到言和铺满血的手后吓得一震惊连忙朝第一个下车的人大喊。此时正在寻找伤者的陆淮远一听到,迅速的赶到车前,两腿跪在地上,身子前倾趴到地上望车底张望。
一见到奄奄一息的言和,他伸手紧紧的握住她招在半空的手:“小姐,挺住!”言和感觉到来人,那只手牢牢的抓紧了陆淮远的手,如浮在大洋里濒临死亡的人找到了浮木一般。
陆淮远盯着那只渴望生命的手,咬牙转头吼道:“找几个人来,那边可能还有伤者,王芒,急救大队还没赶过来吗?!”
听到他的声音,周边迅速的跑来了几个人,合力将浑身是伤的言和从车底里拉了出来。大汗和血液已经浸湿她的衣服,脸上也布满了刮痕还有血渍,几乎看不清她的面目。被救出的言和没有半分力气睁眼,耳边只能隐隐的听到周边人的话语。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放开过他的手,因为她知道她抓住的是浮木,是唯一可能令她活过来的浮木,她绝对不能松手,她不想死,不想死在连母亲都没有见到的荒野上。
一想到“死”这字眼,她就忍不住全身颤抖。她曾亲眼见到父亲被人用车碾压身亡,那血肉模糊的场景让她一度对车祸产生巨大的恐惧。曾经她和所有平常人一样过生活,自从父亲医死了人之后,家庭就开始支离破碎。
言和的父母都是a市顶级医院的医生,父亲帮一个病患做手术,结果误用错药,导致病患当场死在手术台上。病患家属是在a市的政府工作的人,家里后台紧,由于父亲的失误导致两个人都丢掉了工作不说,还招来了家属的穷追猛打。
被逼下岗的言和父母一度想另谋出路,可是无论他们干什么,都会被病患家属阻挠赶下位,原本已经深深自责的言和父亲因为这个心灰意冷,染上了酗酒的毛病。结果在一天晚上酗酒过后被人开车撞倒在地碾压致死。而那天晚上,正好赶上言和下晚自习,和往常一样和朋友结伴路过回家的必经之路。
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事故的发生,她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当时耳边还充斥着同伴刺耳的尖叫,然后父亲的尸体就被落在了空荡荡的路中央。
如果她有能力,他们家是不是就不会被家属欺负成这个样子,钱也赔光,家也赔碎。她为了自己的出头之日,兢兢业业的打拼,赚钱兼职。在没有站上权利的高台前,她不想就这么轻易死掉,所以他必须要活着。
紧抿着唇的陆淮远被这人的求胜欲望震惊了,他望着虽然昏迷但是依然没有松手的言和心里一阵颤抖。
他碰到她被风吹的冰凉的身体,果断的解下自己的军大衣将她包裹起来。
“那边的伤者怎么样?为什么急救到现在都还没有来?”他回过头冲着眼前的士兵急切的问,一边焦急的向远处的路张望。
陆淮远这次来林芝的目的是探望战友的,他在部队里呆了八年, 对那里的一切都带着深切的情感。岂料到半路上会遇上这等事,起先只是看到路前的一辆车侧翻在地,随后看到是一辆客车之后他们他们一车的人赶紧下车找伤员。
握着他的手像一本冰棍似的散发着寒气,他见风还是那么大,二话不说将言和紧紧的抱在怀里。他只想让这个女人活过来,他不想看到任何人在他面前离世。他试图用身上的温度让她好过一点,毕竟在这海拔那么高的地区又受重伤,冻死是太过容易的一件事情。
“陆淮远,你这样不怕你自己冻死?!”车上一名粗壮的汉子从车里掏出一件军大衣递给他:“大队应该快过来了,这大冬天的居然在这里翻车,要不是我们赶到我估计这一车的人都给去见阎王了。”此人是正他的战友兼最佳拍档李少川,早年就和他一块当兵,现在也调在一个师里。此人说起话来根本就不着调,有啥说啥,一嘴皮子的唠嗑。
“你说看她样子既不像本地的,又不像旅游的,好好一姑娘家往这路上跑,这次醒不醒的来就得看她造化了。”李少川叹了口气在陆淮远的身边坐下来,看了一眼他怀中昏迷不醒的姑娘,也同情的说道。
她来这肯定是有她自己的原因,而且那么强的求生欲,他怎么忍心看着她就这么离世?
陆淮远一直将她抱着直到急救的人过来,他看着被抬上车的人,默默的转身上了自家的车。他的这一生几乎就是在军队中度过,从出生肩上就扛着责任和使命,他觉得要是她没活过来,那么上天也太不公平了。就冲着她那股求生欲,他就想尽力救醒,虽然他深知自己力量有限,但心里还是默默的为她祈祷。
而昏迷的言和对那场事故唯一深刻的记忆就是她听到她浮木的名字叫陆淮远,仿佛一路上不断的有人在她耳边呼喊着:陆淮远,陆淮远。
2往事(中)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拉萨的某医院里,留给她的是那件为她保过命的军大衣。言和拽着那件大衣,心存感激的将他的名字牢刻在心。以前是一个叫陆淮远的人重新给了她生命,所以她会加倍珍惜加倍努力的去生活。
而现在呢?
她紧闭着眼,想象着还没有享受完的人生。或许是真的命中注定,她的命格也就那样,即使她再怎么贪恋人世的美好上天还是要没收她的一切,甚至连她的生命也毫不吝啬的夺去。
也许马上她就要和父亲团聚了,她太想念那个跟着父亲在医院里吃盒饭的日子,也太想念那个当她没考好的时候会给她买好吃的父亲。只是遗憾,她没有按照从前所想的那样站在权利之上,也没有和母亲相处过一段长的时间,二十八年来没有谈过一场恋爱,也没有和人结过婚。原来临近死亡的时候,才会发现那么多还没有努力的东西。言和的唇角带着苦涩的笑意,随着流淌在地的血水逐渐被高原的太阳所蒸发……
今日是陆家的好日子,恰逢长子陆淮远和次子陆淮宁两个人的休假整一块。这可高兴了常年见不着儿子面的陆老夫人。陆家当家陆虚之父亲是当年随着一起打天下的开国大将,而陆虚之也是自小跟着父亲长大,如今也是名声赫赫的将军。他的两儿子也不负众望的在部队里渐渐声名鹊起,年纪轻轻一个就是参谋长,一个也是中校的军衔。虽说不在一个师,但是在圈里还是受到很多长辈称赞的,陆虚之自然也为他们骄傲。
但是却苦了陆夫人,这丈夫常年不在家就算了,连儿子也是,所以这心里头既是怨恨又是无奈。陆夫人名叫梦荣,也是名门望族,当年跟陆虚之的婚姻也是长辈们定下的。她是早期的艺术家之一,平日在家就画个画,倒也能打发时间。
“你说说我年轻时你当兵,年老了儿子都当兵,你说我这命!”此时梦荣正端着一碗汤边吹边喝,冲着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陆老不满的微微嗤了一声。虽说听起来埋怨不减,但其实现在她心里却是高兴至极,一想到待会就会见到儿子们还有远在国外的女儿,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
显然,陆老今天也是心情甚好。陆老是个和气的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绷着脸严肃到底的将军形象。
陆淮宁比陆淮远先到家,他脱下帽子风尘仆仆的迈进门,这刚一进门,陆夫人就迎了上去:“呦,这谁家的帅小伙回来了?”脸上是隐藏不住的笑意。陆淮宁见到母亲,自然也是高兴万分。他自小与母亲亲近,两母子相互开玩笑那也是正常的。他并不像大哥,性子没有那么沉,而是张弛有度,在亲近人面前性格放得开,一旦在下属或者陌生人面前表现的就是另外一副样子。
他张开手抱了抱母亲:“我的爱人,可想死我了。”
“咳咳……”不远处传来陆老不满的声音。陆夫人哈哈的笑着,带着儿子坐在沙发上唠嗑。陆淮宁被逼无奈的拉到沙发上,话题永远都没有变过,他的脚趾都能够想到母亲这个时候要说什么,无非就是一成不变的催婚。
“淮宁,这次淮君要回来,你和你大哥在家多呆几天。”陆夫人刚坐下就开始说,其实她的重点是在后面。陆淮宁挑了挑眉,陆淮君?
陆淮君原本姓陈,名君。是陆老老战友的女儿,不过在一次回家途中夫妻双双坠崖身亡,留下一个出生不久的女儿。那时候陆老和陆夫人悲痛之余毅然将君儿收养为子,不过当时陆淮远和陆淮宁早早的就被送到了远离家的学校住校,所以和初来陆家的小淮君不怎么熟,只是停在知道的阶段。
中间他们与陆淮君接触过几次,不过还不到亲切的地步,最多承认是名义上的妹妹一般。可是陆家二老对这个女儿可是相当重视,陆老为了能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从小就把她送到了国外。
只是陆淮君是个左腿缺陷的人,从小就是。所以走路的时候大部分还是要依靠手杖,因为是单腿天生的原因,拐杖倒是用不着,只是走起路会有一点拿不准重心,但是有了那根手杖,走起来感觉就和常人无益。
“淮君不是有个同学叫……”
“我有点饿了。”陆淮宁见母亲磨磨唧唧的终于到了谈话的重点,他连忙打断转移话题说道。他心里头暗自抚额,爱人的意思明显就是相亲了。正在此时,陆淮远的车已经稳稳的停在了陆家大院,正巧看见马叔开车准备出大院。马叔是跟了父亲很多年的马詹,自打他有记忆起,马叔就没有离开过大院,算起来早已经是一家人。
“马叔。”
他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这个时候赶着去哪?”
马詹见到是淮远,连忙打了个招呼:“这不淮君小姐今天也回家么,夫人让我去机场接接风。”
他听了微微一皱眉:“淮君今天回来?”他和淮君已经多久没见了?三年?四年?还是五年?他都数不清了,这个名义上的妹妹,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正式的认过。他眼眉微垂,踏步走进了门。
眼看陆家一家好不容易团聚了,家里上上下下都高兴。陆夫人回头看了一眼悬挂在板墙上的大钟:“淮君也差不多上了机场高速了,咱们先上菜。”
事实上,陆淮君根本就不在机场高速上。她此时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地上,周围还拉起了一条警戒线。周遭目睹了事件的路人纷纷吓得尖叫声一片,当时只见她从三楼直直的摔下来,有个刚好在她落下那方向的路人径直的被她的摔落吓哭。
马詹闻声到达现场看见陆淮君躺在地上的时候,救护车也急急赶来。他看着被抬上担架的陆淮君,心里头蓦地一惊,双手有些颤抖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陆家电话的时候嗓子干哑的出不了声。
为什么淮君会从上面掉下来?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到那个阳台,三楼是个咖啡厅。据咖啡厅的服务员称可能是坠足摔下来,因为阳台没有栏杆一类的保护措施,只是在边缘上有一层水槽。
梦荣见到是马詹打过来的电话,笑意满满的接起。
“什么?!”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一片,逐渐颤抖的双唇涩涩的说不出话。
在座的陆家三父子一见到梦荣脸色骤变,纷纷转头面色微僵。
“老爷子……快快,快开车去医院……”
她扔下电话就随手抓起挂在座位旁的外套,急忙的催促着陆老。陆淮宁坐着离她近,赶紧按住她的肩膀:“妈,冷静点,怎么了?”
“对啊,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一开口就要去医院。”陆老也随手放下手中的报纸,皱眉问道。
“快!淮君出事了,马詹来了电话。”
陆老一听猛地一惊,面色立马变得僵硬。一言不发的转身将大衣披上,陆淮远见状提脚抢先走出大门:“爸,妈,过来。”他和陆淮宁将二老送到自己的车上,那是一辆军用吉普。路上梦荣的脸色很是不好,双手也因为担心而微微的颤抖,陆老的沉默陆淮远他们兄弟俩都明白那代表这什么。
家里两位向来疼陆淮君,比疼儿子还疼。这头出事了,指不定心里都不知担心成什么样了。“妈,别担心,淮君会没事的。”陆淮宁和梦荣坐在后座,他一手覆盖在梦荣颤抖的手上,一边稳住他的情绪。陆淮远暗棕色的双眸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焦急的母亲,随手默默的加快车速。
到达医院的时候二老几乎来不及缓冲时间,下车就直奔楼上。此时陆淮君已经被送入了急救室还没有出来。二老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凳椅上,梦荣双脚不安的抖动,陆淮宁赶紧坐在她身边:“妈,会没事的。”
陆淮远挪到陆老的身边,爷俩都是保持一语不发,实际上陆老的心里是七上八下,非常的不安。他害怕淮君出一点事,那样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陈扬。陈扬是他的老战友,两人在从军的时候就认识了,后来还被分配到一个室里,兄弟情谊相比亲兄弟。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的灯终于熄了。梦荣第一个冲上去:“医生,淮君没事吧?”
二老的心也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医生脱下口罩,面无表情。
“已经无大碍了。”他刚一说完,二老心里的石头瞬间落地。可是后来的话又将他们推到了刀尖上。
“后脑受创可能会昏迷几天伴随后遗症,具体的还得等她醒过来再观察。”
“哐”的一声,梦荣因为后退踢到了墙边的小垃圾桶,垃圾瞬间倒了一地,她忐忑的心也随之提起。陆淮远抿着唇瞥了一眼陆老,此时陆老两眼失焦看不明白他的心思,他心里隐隐的生出不安。
3往事(下)
言和头疼欲裂,以往的事情断断续续的在她脑海中回放。她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暗黑的森林里找不到出路,站在原地没有一丝的光明,心里的害怕不安随着恐惧一路上升。她拽了拽自己的衣角,不知所措的望着一片的黑暗。
陆淮远从家里带来了一盒饭,轻声的走进病房。此刻梦荣正坐在病床旁边盯着躺在床上的陆淮君,大概是由于整晚没有休息好,梦荣的脸色极为苍白。陆淮远轻叹一口气,把手中的饭盒放到床边的柜台上。
“妈。”他走过去按住梦荣的肩膀:“先吃饭吧,淮君会没事的,别太担心。”他搬了一个凳子放在梦荣的身边,他顺势坐下来。距离出事已经三天了,期间陆淮君一丝醒来的迹象都没有,梦荣焦急的守在床边一刻不离。
今天也是陆淮远回队的日子,他这次休假也就三天。因为淮君的出事,全家都没有好好的在一起吃过一顿饭。他的视线落在床上那个苍白脸色的人上,他对陆淮君的印象不深,最多停留在小时候多见的那几回,自从他去了部队后和她见面的次数要以年来算。不过这次出了这事,他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起身帮忙整理了一下被子,忽然,身下的陆淮君睁着眼睛茫然的盯着他。
他心里一咯噔,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言和张了张嘴欲出声,不过嗓子也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眼前的人,隐隐约约的和记忆中某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她一直试图在说话,停顿了几秒后隐约的吐出:“陆……陆淮远……”
陆淮远眉头一簇,随后又伸展开来:“淮君?你醒了?”
“啪”的一声,梦荣手中的饭盒掉落在地上,里面的饭菜也随着撒了一地。梦荣听到他这句话后,急忙的跑到病床前,看到陆淮君终于睁开了眼,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极大的喜悦充斥在脑海,梦荣敌不过心中的欣喜眼泪唰的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陆淮君在梦荣眼里就是她亲生的女儿,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是她从小养到大的女儿,容不得有一丝差池。
“淮君,你可终于醒了,急死妈妈了。”梦荣握住她纤细的手,嘴角也扬起了笑容。陆淮远稍稍退了身,给母亲让了个位。但是床上的陆淮君目光却一直跟随着陆淮远,对于梦荣只是稍稍的撇了一眼。
梦荣有点奇怪的顺着陆淮君的目光看了一眼:“淮君,那你大哥,淮远呐。”
言和仿佛又回到了高原上,那种初入藏的头昏脑胀,胸闷难喘气的感觉扑面而来。她紧皱着眉,完全没有力气去想目前是什么情况,全身像被车碾过一般疼痛,异常的疲惫。她只想闭着眼睛休息一会,但是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个满身是血的自己躺在山区的谷底被高原的太阳炙烤。
她全身冰凉的打了个冷颤,身子轻微的抽动了下。
梦荣见到她一副茫然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招呼儿子:“淮远,快去把医生叫来。”陆淮远提步正要走出去,谁知道背后又传来床上那人的声音:“陆……淮远。”
她见到他要走的身影几乎是脱口而出,陆淮远顿了顿。
“淮远!快……”梦荣的心一下子从地到天再从天到地,剧烈的起伏让她倍感难受,可是一看到病床上陆淮君茫然懵懂的样子更是像有根针扎在心头上。她不明白淮君的命怎么就那么不好,双亲离世,腿还有毛病,到现在还整出这出事。这万一要有个后遗症的,她要怎么跟老陈交代。
梦荣感觉到自己的双脚都在颤抖,她的心里一直在祈祷着,淮君一定不能有事。
陆淮君醒来的消息马上就传到了陆家,陆老二话不说带着马詹就出了陆家大院,陆淮宁也连忙从朋友那赶到了医院。
“检查结果表明一切正常。”
医生将检验报告递给陆老,梦荣有些担心的看着淮君又问道:“可是医生,你看她现在跟谁都不认识似的。确定没有其他的事么?”
“可能是受了撞击的原因,再留院看看,目前为止身体上还是没有其他大碍的。”医生看着她解释道。
“是啊,妈你别太担心,淮君醒来就好。”陆淮宁上前说道。梦荣虽然心里挂着心,不过听到周围都劝自己,也不免强迫自己放下心来。
言和始终皱眉盯着眼前的这一切,她无法完整的说一句话,未知的情景几乎快要将她淹没。她明明是摔进了深渊里,明明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可能,为什么现在会在医院里,身边会有这么多从不认识的人?除了他,虽然她对当时陆淮远的样子模糊,可是心中有股直觉,那就是她曾经的浮木,给了她一次生命的浮木。
陆淮远低头看了一眼表,发现时间已经不够了,见到陆淮君已经没有事,他这才起身说道:“妈,这会我得回去了。”
梦荣一脸失望,虽然对于这种淡淡的离别已经习以为常,但是这次原本是和家人好好聚的机会,却没想到出了这等事,连一个离别都不能好好的说,她心里头憋屈了好久想要交代儿子的话也没有说出口,你说这能不让她失望么。
反观陆老,因为自身是军人的关系,已经见怪不怪:“你先走吧。”
陆淮远点点头,朝母亲勾起一个嘴角:“妈。你也别太担心了,听淮宁的吧。”他临走前不忘嘱咐一声,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病房。言和盯着他远去的背影,一种毫无安全感的失重感从心里头喷涌而出,进入她脑子里最多的词语莫过于:陆淮君,淮君,淮君。她不知道,淮君是谁,只知道肯定不是她,但是他们的样子就在不断的提醒,陆淮君就是你,你就是陆淮君。
她的心里一直很明白,她叫言和,在同一个地方死了两次的人,第一次被一个叫陆淮远的军人救回了一条命,第二次她没有那么好运气,摔进了谷底……
刚回队里就遇上了师长徐湛住院,所以师里一大堆事情都压在了他头上。从去师里那天起就马不停蹄的开会东跑西跑。徐师长在离师不远的军区总院住院,是急性阑尾。徐师长的老婆孩子都从b市连夜赶到了军区,虽说这病不重,但是徐师长的妻子一听到手术两字就慌慌张张的带着儿子过来了,连假都没批。
“陆参谋长,听说你小妹出事了?现在怎么样?”被称作陆淮远的最佳拍档的李少川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坐到陆淮远的身边问道。
陆淮远停下手中的笔:“现在醒了,无碍了。”
李少川看了一眼陆淮远,被他憔悴的神情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杯子:“我说你不用那么拼命,老徐过几天就出院了,这些事情等他回来再做也成,何必折腾你自己。”陆淮远低低的笑了笑,打趣的说道:“你以为徐师长是我们两啊,他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一年到头也休那么点假,这不家人过来不好好聚聚?”
“嗨……”李少川深深的叹了口气,罢了罢手:“别说了,他有老婆孩子就金贵些啊?改明我也找个!”
他摇了摇头,换来李少川一个白眼:“怎么,你还不信?这次休假我妈可是给我安排了一姑娘,人家长的那叫一个水灵。”
“你就别糟蹋人家姑娘了。”
他收拾了下桌子上的东西,说了句。
“唉……我说,损人不带你这样的啊!咱都是当兵的人,你深知……”
“喂,妈……”李少川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陆淮远拿起电话唤了一声。在一旁的李少川无趣的减弱了声音,心里一阵嗤鼻,他就不信他堂堂一个军人,居然会找不到老婆?说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死?
“淮远……”
“怎么了?”梦荣一般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他,这次她挑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心里估摸着是发生了什么事。
梦荣在电话那头张了张嘴,但是心里想说的话又憋回了心底。她转身看着已经出院了的淮君,冲着电话里回答:“没事,上次回家不是没和我好好说话么,我就打个电话听听你声音。”
陆淮远顿了顿,神色正经:“妈,我不是淮宁,你就直说。”
梦荣早就应该料到这个儿子的性格,思想敏捷,一般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梦荣想了想,捂着电话说出了心里的疑问:“现在淮君性情大变,屋里人都不认识了,嘴里也就念你的名字,跟电视上那些失忆的人太像了。”
陆淮远也是一怔,对于这个不太熟的陆淮君出院后只记得他名字的现象他也是非常不解:“你别多想了,兴许就跟医生说的那样需要时间吧,毕竟淮君从高处摔下能捡回命很不容易了,所以,你就放宽心。”他一边抚慰自家母亲,一边也是疑惑滋生。
4秘密(上)
“淮君,晚上想吃点什么?让你严姨给你做一顿好的,你瞅自从你出院到家都已经好几天没有正儿八经的吃过一顿饭了。”梦荣从衣架上拿过大衣,递给站在玄关处正准备去医院复查的言和。
“什么都好。”
她淡淡的说完这一句,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出了陆家大门。马詹有些意外的冲梦荣看了一眼,在他眼里,淮君可是温柔和蔼的姑娘,先不说这说话的口气是柔柔的,和梦荣的关系就是比亲生还亲切。可自从这淮君出事之后,性情大变,说话不仅变得果断凌厉,就连看人的眼光也不禁多了几分疏远,让他们这群人看着心里竟莫名的生出畏惧。
不仅仅是马詹有此想法,梦荣一天到晚心里头就惦记着这事,隔三差五的朝医院打电话,那医生估计都快被她磨死了。梦荣看着要求独自出去复查的淮君,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淮君,让马叔送你去得了,外面冷。”
回应她的是沉默,远去的背影让她看着既熟悉又有一股陌生的气息。
这里的冬天异常的冷,相对于言和曾经住的地方,气候也要湿润很多。她摸了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从街边买了一杯热奶茶捂在手心里。她不知道她此时的心里是怎样的,感觉就是一团被扭坏的麻花,乱七八糟的打着各种解不开的结。从她醒来开始,陆淮君的名字就一直跟随她,她尝试过很多的方法令自己去接受她尚活在人世的现实,对于这种现象她无从解释,想多了甚至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言和。
所以顺着现实走,才是她将要面对的。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心里那股不甘,让她重生到了世界,完成她死前所遗憾没有努力过的事情。只有这一个相对来说勉强的解释才能让她全盘的去接受现在的情况。
似乎有人不断的在提醒她,以后她就是陆淮君,就要过陆淮君的生活。
言和在陆家呆的几天,深刻的感受到什么叫做高干家庭。以往那些只存在于她憧憬之中的生活,现在全部真实的呈现在她面前。曾经的言和,会为了一点微薄的水费电费而不停的左奔右跑,整天累的满头大汗连最基本的休息时间都没有,总觉得那些所谓的高干千金都是存在于离她几千里远的不同世界上。但是她现在的身份陆淮君,不仅仅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儿,最重要的还是出生于军事之家。
她无从适应这种和从前截然不同的生活,她看的出来,陆淮君的父母亲是有多疼她,巴不得把她的病都往自己身上扛。她不免苦涩的扬起嘴角,在她记忆里,她的父母常年在医院里加班,在之前的那七年,父亲去世,母亲入藏,她几乎都已经想不起亲情是怎样的感觉。
“唉唉唉!小心……”
正在言和纠结在一脑子浆糊里的时候,突然一辆自行车冲着她迎面撞过来。她来不及闪躲就被撞倒在地,而车上的人也随着自行车的翻倒而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言和有些难受的握住小腿处,从凳子旁边拿过她那根手杖。
她发现这个陆淮君不仅眉宇间和自己有点像,就连腿也是不方便的。言和的腿伤是四年前的那场事故,虽然陆淮远救了她的命,不过她的腿却从此落下了病根。她对于陆淮君的腿也有毛病的现象很是奇怪,不免感叹命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姐,你没事吧?”那个摔倒在她面前的女孩倒地的地方起身,看到言和拿着手杖难以起身,顾不上身上的污渍,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淮……淮君姐!”女孩看见她的模样之后不禁惊讶的合不拢嘴:“淮君姐,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我都没听我爷爷说呢!”
言和抬起脸,粗略的打量了下眼前的人。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生,高高的马尾扎在脑后,嘴边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不过,她并不是那个陆淮君,所以对于她的招呼她能不能选择视而不见呢?
可是事实告诉她,即使她不想理会人家也会理会她的。
“淮君姐,你上次还和我说要给我带些新西兰的特产回来送给我的呢!是不是牛奶啊?哈哈……”女孩有些娇嗔的自然而然的挽住言和的胳膊。言和微微一怔,本想挣脱开来的胳膊在思考一秒后毅然的保持不动,是不是从此以后,她就要做陆淮君?
那个叫做言和的人,是不是从此以后就成为了她的秘密?
见到陆淮君始终没有答话,表情也是从未有过的漠然,程又妍以为陆淮君遇上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才导致心情低落,所以也很识趣的放开了她的胳膊:“淮君姐你要去哪,我陪你去啊。”
言和低了低眉,憋了一会才答:“医院。”
“医院?”程又妍异常奇怪的问道,以往淮君姐要不就是去图书馆要不就去商场,这次去医院难道有什么事么?
“你……不用跟过来了。”
言和顿了顿,又接着把没有说完的话说道。她这种前所未有冷淡的态度让程又妍顿时僵在原地。她一脸疑惑的盯着陆淮君远去的背影。
程又妍是住在陆家大院隔壁的邻居,程家老爷子是和陆老一个级别的老友,程家单代相传就一个儿子名程赤,程又妍就是程赤的女儿,也是程家唯一的孙女,从小就被大家捧在手心里,今年还没有满十八岁,虽然有大小姐的娇气,但是心地还是善良,深得周遭邻居的喜爱,就连陆淮远将又妍当作女儿来疼。
又妍和陆淮君在网络上时不时的交流,她也很是喜欢陆家这个大姐姐,每次她回来都会亲昵的被她带着外出,可是这次淮君回来她不仅不知道,而且还是这个样子,让她心里很是纠结。
言和没有做任何解释,心里催促着怎样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她并不想做陆淮君,并不想被硬生生的套进这个跟她毫无关系的背景里,可是她又回头想想,陆淮远的存在,让她相信命运,相信上天。
一路上她都纠结在矛盾之中,言和紧皱的眉恰如其分的显示出了她内心的矛盾。她脚下所走的路,已经是和医院的路背道而驰。等她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街道上陌生的建筑让她心里升起一股逃离的错觉。
她握紧手中的手杖,伸手拦住了一辆计程车。
“机场。”
她紧紧的咬着下唇,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陌生景色,心里泛起一层层的涟漪。她是言和,她记得她是言和,并不是陆淮君,并不属于这里不是么?她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勇气驱使她朝那个地方赶去。
或许,她只是想要重新找回那个叫言和的自己,因为那里有她挚爱的母亲,她想要去那里找一个言和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陆虚之!”书房的门被梦荣猛地推开,巨大的声响让坐在桌前的陆老心里轻微一颤。他双眉皱起,抬脸看向满脸焦急将他连名带姓都喊出的梦荣:“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梦荣咽了一口水:“我刚打电话去了医院,医生说淮君今天下午就没有去过医院。”她语速飞快的说完,手里还握着刚挂断的手机。
陆老放下笔顿了顿:“淮君都那么大人了,就一个下午不见还不至于你紧张成那样!”尽管他口头上是这么跟梦荣说,但是心里却和梦荣有相似的担心,淮君这几天有异于平常的举动他也看在眼里。
“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今儿个她硬是要自己独自出去,她腿不怎么方便,那伤也没有好,你说……”说到这里,梦荣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红了眼眶:“我打电话跟淮远说说……”
“你瞎闹什么!”梦荣的动作被陆老猛然打断:“家里这么点事就要打电话给他,他才刚回军里几天?再说淮君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容易那么出事?”
“那你说怎么办?”
陆老绕过梦荣,自己独自出去了。
梦荣站在书房里没有一丝头绪,好几天情绪的积累都在此刻爆发,她担心淮君出一点事,以前那么温柔的孩子突然间就变得漠然无比,这令她做妈妈的心里很是难过。这万一要真出点什么事,她可怎么去面对陈家二老?
在心里重重的担心之下还是联系到了长子陆淮远,在她看来,淮远做事稳重,性情也冷静。尽管她也知道即使和淮远说了也不一定能帮上忙,可是她心里就是想要和他说说,憋着自己难受,更何况淮君现在除了叫陆淮远,其他人都是视而不见。
陆淮远接到梦荣电话的时候正和徐师长聊天,徐湛休息了好几天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正嚷着要出院上部队去,结果招来了自家老婆的几阵白眼。
梦荣在电话里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如实的说了一遍,一边说嘴里还一边哽咽。陆淮远很明显的蹙眉:“妈你先冷静冷静,淮君这么大个人说不准去哪走了,这才半天也定义不了失踪啊。”
若是换做以前,他肯定会埋怨自家母亲大惊小怪。可是他亲眼见到了在病床上一脸茫然的陆淮君以及母亲在电话里所说的关于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心里也变得没有底。
可就目前情况来看,自家母亲情绪很不稳定,所以他当下能做的就是尽量做好梦荣的思想工作。
徐湛看见他未变的脸色,也疑惑的问道:“淮远,是家里出了啥事?”
他放下电话,微微一点头:“淮君出了点事。”
徐湛一听,嗓子就开了:“那你赶紧申假回去一趟啊!”他也是不久前听人说陆淮远妹妹陆淮君从楼上摔下来摔的不轻,这内部人有些知晓情况的都知道虽然这陆淮君不是陆家的亲生女儿,但陆家二老看的可是比什么都重。
陆淮远心里涩涩的,何时他也会为了家里的事而伤神?以往他一心扑在部队里,家里不会有任何的事情让他担心,然而自从这次休假之后,隐隐的感觉有了某些微妙的变化。具体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5秘密(中)
这一夜梦荣几乎没有合眼的机会,坐在大厅里等着陆老的消息。
突然大院门口传来了熟悉的马达声,梦荣连大衣都没有披赶紧出门走到院里。只见陆老和马詹纷纷从车上下来,陆老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到梦荣后正儿八经的告诉她消息:“那丫头去了西藏。”
“西……西藏?”梦荣有点不可置信的问道:“她一个人跑去西藏干什么!?”
“可能想出去散散心。”
“你觉得她是散心吗?”她打断陆老的话有些急切的说道:“她出事之后我就一直担心,这次要是不把她找回来你说我怎么能放下心?她病还没有好就上西藏那破地……”她一着急就开始说粗,陆老听着皱了皱眉。
陆淮远隔了一晚上终究是不放心,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打了电话回家。结果那个时候梦荣已经瞒着陆老准备自己去西藏一趟,虽然不知道她身处西藏何方,但是她心里就有那股劲。
这陆淮远一听自家母亲居然要独自去西藏,突然就呵斥住她:“妈!你哪都别去!那地方你去身体受不住,你就老实呆在家!”口气里还有不容置否的命令。梦荣一听撇了撇嘴,这大儿子就是这样正儿八经的,明明很年轻但有时比陆老还严肃。
“不行,这次我非得把那丫头弄回家才行,你说这万一要是有点……”
“你去那怎么找她?你老就别让我担心了。”他有些头疼的劝阻梦荣,梦荣有时候比小孩还要难哄。
“你别去,我去,我待会去军里批个假我帮你去找,你老就呆在家哪都别去。
一听大儿子要亲自出马,梦荣心里也宽松了不少,对长子的信任可是比过了任何人。
那股熟悉的感觉在昨天就一直跟随着她,胸口有些闷堵,此时言和拉紧自己的大衣,站在酒店的阳台上泡了一杯茶。远处的雪山笼罩着一层云雾,让她恍然间就回到了之前。站在这里,才让她真实的感觉到她就是言和,她的母亲在林芝那等着她。
到达贡嘎机场的时刻已经是晚上八点,她跟以前一样坐着大巴到了区里。这个酒店是她每次来西藏都会入住的,这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让她找回了存在感。她正准备明天去往林芝,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母亲一面,曾经几年的想念也没有这几天那么多,那些思绪就在胸口一直围堵着。
言和说什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陆淮远。
那种忽远忽近的模糊感几乎就要将她吞没,她有些气闷的趴在桌子上。这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她直起腰杆愣了一会,才打开门。
“淮君。”
传来陆淮远略有沙哑的声音,随着他微微有些变红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时,言和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陆淮远朝屋内张望了一下,还没有等到她请他进屋,自己果断的挤身而进。这一趟来得急。连军服都没有来得及脱下马不停蹄的赶到这,周旋了好几个部门才打听到她的行踪,还好赶在她没有去其他地方之前找到了她住所。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来这里?”
他脱下军外套,转身直勾勾的盯着言和。里面的军内衬没有一丝褶皱,凌厉的气势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答。
言和面无表情的脸让他看来很不着意:“病还没有好就乱跑,妈在家急的都要疯了。”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打个电话回去。”
言和怔了怔,双手没有动。陆淮远的手就这么停留在半空中好几分钟,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见到言和还是没有一点动作,脸色微变。
“你还没有回答我问题。”
他发现从他一进屋开始,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扳着一副脸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心里莫名的生出一丝恼意,突然伸手打掉陆淮远手中的手机,那部电话就径直的在床单上滚了好几个圈。他的眉骨微动,双眸盯着言和,深棕色的瞳孔里貌似在酝酿着一股风暴,在他看来此时的陆淮君明显就是被梦荣宠坏的孩子,以前他是不知道,因为接触的少,可是现在他见到了,对于陆淮君的一切行为很是不满。包括她一声不吭的离家,包括她没有一丝礼貌可言的目中无人。
“在我印象里,陆淮君并不是一个哑巴。”他含着一股愠怒不禁开口想要教训。
言和背过身子,右手紧紧的攥着手心,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从原来的言和重生到了陆淮君的身体里。她是不是该感谢上天给她的恩赐,让她有机会做那些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她此时心里并不是那种庆幸,随之而来的却是惶恐以及无助。
对于陆淮远的暗讽,她张了张嘴:“你回去吧。”她现在只想去林芝见母亲,想要摆脱陆淮君的圈子,想要重新过回言和的生活。
陆淮远脸色不怎么好,再怎么说为了她他大老远在部队请假马不停蹄的赶到这,这其中的精力和时间是她一句话就能打发的么?尤其是自家母亲还为她这么伤身,可是她呢?倒没有一丝的愧意,说个话还这么理直气壮。
“你来西藏做什么?”
他努力的压制心里想要喷涌的怒气,平静的问道。
那是你永远都无法理解的秘密,那是只存在她自己心里无法言说的秘密。言和心里暗暗的回答,可是表面上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抿着唇,脸色有点苍白。
“陆淮君!”陆淮远比她高一个多头的身高忽的站在她面前带给她一股压迫感,他几乎拿出训兵时的那股士气表情严肃的高喊她的名字,言和被他吓的突然一怔,睁着大眼定定的和他对视。
他忽然觉得他士气又下去了,他本是平静之人,只是这次她的所作所为让他联想到梦荣着急的如同热锅上蚂蚁的样子,他这才微微动了怒,尤其是看到言和这种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加重了他怒气的延伸。不过他的一声呵斥,让他看到言和身子猛地一颤,还有那苍白的脸色以及微微跛的腿,她再怎么错,也不是他的兵,而是她母亲最重视的人,同时也是他所谓的“妹妹”。所以他心蓦地一软,语气随之放温和了许多。
“知道这是什么么?”他忽然指着自己左肩上那肩章问道。言和轻微的蹙眉,完全不理解他此举的目的是什么,突然放软的语气让她捉摸不到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突然嘴角勾起一丝的笑意,方才还凌厉的五官瞬间就温和下来。眼角上弯的弧度让言和立马想到了梦荣,那个她现在名义上的母亲。前几天在家对她几乎是无微不至,让她都尴尬的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好。
“军人的徽章。”他扳过她背着的身子:“所以别妄想从我手中逃走,老老实实和我回家。”
言和像听了个冷笑话似的,她感觉到眼前飞过无数只嘎嘎叫的乌鸦。她有些无语的盯着陆淮远,似乎要将那从前模糊的五官细细的刻画在心里,要让她牢牢记住她的生命,多亏了有他的存在才能得以延续。
她不敢想象第一次如果没有遇到陆淮远,那她就不会有以后四年的奋斗时光,也不会有这第二次的死亡,更不会有这样再次遇到他的机会。所以按照这个角度来说,她应该是要庆幸她是陆淮君的,至少这样她能站在自己的恩人面前心存感激。
“能让我去林芝吗?”她突然抬起脸问道。得到这话的陆淮远首先一惊,随后反射性的问道:“为什么要去那?”
她并没有强制性的要自己走,而是在陆淮远来的那刻,她心里就开始动摇。其实做回陆淮君也不坏是么?至少能重新得到一个生命,重新得到爱,重新得到生活,应该比继续做言和更加好不是么?
她感觉有两个自己在拼命的争夺,她现在只是两个言和之间的赌注,谁赢就顺着谁的心意继续活着。不过在做回陆淮君之前,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母亲,所以无论如何也想要去林芝一趟。到了那里,看看母亲,然后她就答应跟着陆淮远回陆家好好的做陆淮君。
见到淮君没有说出理由,但是态度明显放软很多,所以他就不多问,只是点点头:“去了林芝就回家?”
“嗯。”她轻声的应了句。
见她柔顺的样子,陆淮远不免松了口气。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兵,接触过不少的人,无论是高官还是商人,但是唯独和女人接触甚少,所以在心思方面,无法将自己习以为常的战斗思想加之在上面。说实话,陆家唯一一个女人梦荣就足够让他头疼了,现在看来又多了一个陆淮君。
只是他不明白,一个常年在国外生活的人为什么要一意孤行的去林芝?林芝,林芝,让他情不自禁的忆起他和林芝的那些事,那些或许就是他生命中目前唯一值得纪念的东西。
6秘密(下)
她原本以为是自己去林芝的,结果却是陆淮远陪同。他的理由是他辛辛苦苦大老远从部队赶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将她带回家,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先回去。由于他事先向上级申假申的时间还算充裕,所以为了让自家母亲更放心,决定陪她一起去林芝,一方面,还可以用来回忆下他的部队生活,那些熟悉的街道还有景色。
他带着陆淮君去了东郊坐客车,上车前他还买了些小的西红柿。他去的次数多了,自然知道路中所需要的一些基本东西。他问了问旁边一语不发的陆淮君要不要其他的零食或者水果,言和摇了摇头。
从这到林芝一般都要七到八个小时,所以路上可能会很无趣。加之他们坐的是客车,所以环境不是那么好,起初他还在担心陆淮君会不会不适应这环境,结果上车之后却出乎他意料。
陆淮远觉得像陆淮君这种被梦荣捧在手心里的千金,肯定不知道苦是什么样的,尤其是挤在这种大客车里,估计不过多久就会怨声载道。但是事实却让他有点意外,她就像一个坐过无数次客车的人一样,熟稔的上车,熟稔的找好座位,即使旁坐有体味很大的藏族人,她也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难道去林芝就那么重要,对她意义那么不同?
言和自从上车之后就变得更加沉默,完全无视旁边还有一个熟人。她将头扭到了车窗面,等待客车出发。这趟车的人有点多,所以自然就变得拥挤,尤其是有些人带着巨大的包裹挡在座位中间,连脚都不能多伸一下,时间久了就变得麻木,从小腿处那传来涩涩的疼。然而这一切陆淮远自然不得而知,言和也隐藏的很好,只是在不经意之间会伸手去捶捶已经麻掉的小腿。
车上似乎坐了几个前往林芝旅游的人,一路上都是难掩兴奋之情,在座位上上窜下跳。言和的余光撇到他们,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藏的时候。也和他们一样兴奋的不知所措,到了这感觉就像到了天堂一般,窗外那些触手可及的云让她忍不住认为这就是天堂的入口。但是几年之后,这里就成了她最不安的地方,对以前的言和来说,这里就应该是地狱,吞没她生命的地方。所以她脸上再也不会出现类似他们的这种表情。
陆淮远瞥了一眼言和有些漠然的脸,从红色的塑料袋里掏出已经洗干净的西红柿递给她:“以前来过么?”
她不做他想的反射性点点头。
这下换做陆淮远疑惑了:“什么时候来过?都没听妈提起过。”他话一说出口,言和这才明白他现在是在跟陆淮君说话,而不是言和。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将整个头都偏向了窗外。
后来不知道车子行了有多远,言和的胸口一直堵的慌,意识相较于车上其他的乘客显得异常的清醒,就连坐在旁边的陆淮远也忍不住路的颠簸开始昏昏欲睡。但即使是睡觉,他也是笔直着身杆,只是微微的将眼睛闭起来。
随着山的越来越高,路也开始崎岖不平。言和此时非常羡慕那些闭着眼睛睡着的人,她是多么想让自己睡过去,那样或许可以让她平安的度过那条曾两次夺走她生命的路。可是她越想干什么,意识就越是反着对抗,眼看那条路近在咫尺,她却毫无办法令自己没有任何想法。
此时车身的每一个摇晃都像是在扯动着她心脏的血管,每次的拉动都让她紧张万分。她不受控制的伸出手紧紧的拽住陆淮远的胳膊。
原本睡意朦胧的陆淮远被胳膊上的一阵疼感惊醒,他睁开眼睛发现陆淮君正紧拽着他胳膊。他轻微的侧了侧身,下一秒钟陆淮君随之跟着他的身子也侧了侧。他微微讶异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唇毫无血色脸色苍白不禁关心的问道:“不舒服?”
见他已经醒过来,言和猛地一怔,然后赶紧放松了自己的手,但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只是松开了原有的力度。对于陆淮远的关心,她沉默的摇摇头。
“哐”的一声,整个车身猛地往右边一翻。言和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手不敢松开,眼睛习惯性的紧闭。陆淮远愣了一会,然后反手将她扣在了身边。原来这个大小姐是害怕这颠簸的道路了,陆淮远心里猜想道。
“不要紧的,这段路不大好走,过会就没事了。你不用……”
“这不是死过人么?”还未等陆淮远说完,言和忽的抬起头说道。陆淮远被她暗黑的眼神怔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好将视线投向窗外,这时候前座有人突然回过头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这阵子有辆部队的卡车侧翻下谷了,据说里面那几个人没有一个生还的。”
这时候两人几乎是同时投过目光,言和是因为那次事故她就是当事人,而陆淮远听说是部队的车就不免起了兴趣问道:“部队?”
“拉新兵的卡车,不过那辆车里就坐了两个新兵,其他人都是顺路捎的。”这次部队的车出事故应该惊动不小吧,只可惜了那两个新兵,还没有入伍就牺牲在了路途上。这让他不禁想起四年前他见到过的一出事故。
“四年前我在这救过一个人。”他像说故事一般的脱口而出,言和猛地一怔,整个身子就僵直在那里。
“当时客车侧翻,她整个人被压在车底,血都流了她半张脸,当时天气极冷,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但是你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么?”
他突然转过脸朝言和问道。言和低下头,不做回答,可是心里却是异常的清楚。那个女人用最后一口气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
“她一直紧抓着我的手,那种强烈的求生欲让我都不忍直视,我当时就在想,她心里是有多大的毅力,所以淮君,你这次事故初愈,要好好珍惜自己,你独自跑出家知道爸妈都担心成什么样子么?”
陆淮远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转到这件事情上来,说完还将眼神投注在陆淮君身上等着她的反应。对于陆淮君,他实在是不了解,明明在陆家过了很多年,但是他现在才真正的感受到原来陆家还有这么一个人。
言和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但是手心里沁出的汗珠和颠簸的道路像是不断的在提醒她这就是那条通往死亡的路。她不敢睁开眼,生怕看到什么似的。陆淮远见她这副样子,眼睛瞄了一眼窗外,虽然心里疑惑滋生,但还是淡定的伸出手将客车的窗帘拉上。一瞬间,外面刺眼的阳光被隔在了布帘之外,言和明显的感觉到眼睛上突然一暗,她心里微微一动,尝试着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
车里不缺各种惊呼和兴奋,也不缺疲倦和骚动。在过了那段路的时候言和心里猛然的一松,随之也松开了她紧拽着陆淮远胳膊的手,在行车期间她坐直身子始终和陆淮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陆淮远,谢谢你。”
她转过头盯着旁坐陆淮远入睡的睡颜默默的说道,声音小的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无法听到。她几乎是摸着自己的心脏真诚的将心里的感激道出来,因为在她的世界,除了父母,再也没有一个人能不计一切的对她好。她知道这种好只限于他善良的心地,即使如此,她还是感激。
到达林芝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多,外面的太阳毅然和他们出发前那样热烈,丝毫没有半分减弱的迹象。陆淮远捧着那袋几乎没有动过的西红柿站在言和的身后护着她下车。车上的人都急着下车,所以左碰右磕的也难免。
他伸手想要扶住言和下车,却不料被她轻微的避开。
言和小心的下了车,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她对陆淮远已经很感激了,所以不想要接受他其他的帮助。她迎风站在车的不远处,双眼正看着车门口正在帮人扛行李的陆淮远。她到现在都没有完整的整理好自己的状态,总觉得目前的世界一切都是轻飘飘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泡沫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淮远大步的向她走来,等走到面前正要说话的时候就被她抢先:“你不用跟过来了,我去一个地方很快就回来。手机我带着,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唉……”他还来不及问就见陆淮君拿着手杖转身向前走。他有些无奈,提步追上她问道:“这都晚上了你要一个人去哪?”
言和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微眯眼:“大白天的。”
“淮君……”
陆淮君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毅然坚决的要甩掉他独自行动。陆淮远微微生出一股气恼,这同志严重脱离组织无视上级发话,简直就是……
“陆淮君!”
他又吼了一声,如同他在拉萨旅馆里吼她一般。不过吼叫依旧没有见效,他眼看着那个纤弱的背影渐渐的成了一个黑点,随手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他打开,上面简单的发了一行字。
“我会早回来。”
他垂下手,那一袋西红柿就这么直直的全部滚落在地,他有点手忙脚乱的俯身去捡。
“淮远……”突然背后一阵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响起,陆淮远怔肿了一会,放下手中的西红柿,挺直了身子。
7轮廓(上)
言和沿着记忆中的街道走到了母亲所在的地方,附近的建筑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但是母亲那栋小房子已经重新装修了一遍,外层镶嵌着一层白瓦砖。一楼挂起了一个招牌,门口偶尔还有进进出出的人,她定了定脚,随后将视线移到了门口上的招牌上。
她是开了小饭馆吗?
此时饭馆里没有多少人,只有偶尔几个人寥寥的坐在饭馆的各角落。言和一进门,也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反倒是一个小女孩迎面上来甜甜的打了招呼,问她要吃什么,一边说还一边从柜台上递过来菜单。
她脸蛋浮现着一坨不大不小的高原红,即使如此也依然掩饰不了她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眸。言和找了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坐下来,冲着小女孩拉出一个微笑。
这女孩虽然年纪轻,但是普通话说的很是流利。言和的目光在菜单上扫射,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朝她走过来。
那是一个中年妇女,常年干活也致使她脸上晒出了红梁色。
“喝点茶吧,姑娘是来这旅游的么?”妇女从她的身后将一壶茶放置在了桌子上。言和的心突然的漏了一拍,眼睛盯着那双递茶的手,不敢抬起头将视线移向后处。熟悉的声音已经明确的告诉她身后的妇女就是她即将失去的母亲。
她眼睛有些酸涩,突然身边的小女孩唤了妇人一声:“妈,我明天去老师那行么?”她不受控制的猛然转身抬头看向他们。妇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姑娘,是要什么么?”
小女孩也同样被她的举动惊讶到了,她拿着一张菜单睁着大眼不明所以的望向言和。言和心里莫名的一丝抽痛,正要开口的时候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大汉,肩上还扛着两袋大米,妇女一见到来人连忙放下手中的布迎上去,此时小女孩也是咧开嘴冲着来人大喊:“爸!你答应我明天去老师家的!”
言和不禁看向来人,□在外的结实臂膀青筋突兀,满头大汗的将大米放到了柜台旁的角落里。她细细的打量着大汉,五官很是粗狂,典型的西藏汉子。
她摁在桌上的右手骨节泛白,轻微的咬了咬唇:“老板娘,来盘青椒肉吧。”妇人听到言和的话语,连忙应答,随后赶去了厨房。她坐在位置上不知是何滋味,无由来的生活打破了所有的平静,她像是翻天覆地过后的一个人。
菜上的很快,但是她却食之无味,筷子机械似的在盘子里翻动,不知不觉一碗菜就见底了,她有些呆愣的盯着那盘见底的菜,这才放下手中的筷子将钱放在柜台上。
“慢走,祝你旅游愉快。”小女孩坐在高高的柜台上,将钱放进抽屉里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她几乎是有些跌撞的快速走出去,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车子行驶了一会她才猛然发现她并不知道陆淮远目前在哪里落脚,她将手机掏出来拨通了陆淮远的电话。
此时陆淮远正坐在镇上的一个不大的广场的长椅上,他旁边坐着一个高挑的女士。
之前听到她唤道自己的名字,陆淮远先是一怔,突然感觉那声音像是从几年前遥遥传来一般。过了一会,他才缓缓转过身,冲着那个唤他名字的女人微微一笑:“央拉。”
央拉的父亲是部队里的老兵了,她和母亲自小就随军跟在部队里。母亲在部队边开了一个小卖部,央拉就在那帮忙打理。初到部队的陆淮远因为不熟悉路,误打误撞的走近了小卖部,当时上午高频度的训练让他整条裤子和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他看着周遭有些陌生的景色,才跑到小卖部打听去训练场的路。
央拉对陆淮远的最初印象很好,是一个很稳重的新兵。不像有些新兵,见到她就忍不住打趣她,然而当时陆淮远只是一本正经的问路,跟没有看到她是一个女人一般。在部队里女人少之甚少,跟央拉一样既年轻又漂亮的少女更是如同稀有动物一般少的可怜。所以央拉在小卖部总免不了被新兵老兵调侃调侃,一开始她还接受不了,后来就慢慢习惯了。对于陆淮远区别于其他新兵的稳重气质,她心底默默欣赏。
他和央拉在部队被人说成了一对,而且经常性的被战友用来调侃,尤其是几个爱开玩笑的北方老爷们。陆淮远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任由流言飞,央拉也抱着同样的态度,直到她的离开,这段暧昧不明的关系才终止。
陆淮远看了央拉一眼,又将目光投向远处渐渐变暗的天际。央拉有些局促的拽着衣摆,低着头苦涩的笑了笑。两人均以沉默来面对这情景,双方都似被带入了当年的回忆里,彼此都是年少时,那模糊的轮廓也益渐的与现在的轮廓相重叠。
她当年离开的原因,好像一直没有机会和他亲口说。
“陆淮远。”她率先开口,陆淮远听到后回过头。
“我爸爸没有选择留在部队,所以我和他去了……”
“嗯,我知道。”还没有等到央拉说完,陆淮远便打断她的话接到。当年的事他又怎么不知道?央拉的父亲听说他是陆将军的长子,死活不同意自家女儿和他在一起,在劝说女儿不通的情况下,毅然决定退伍带着妻子女儿远走。虽然他不知道央拉爸爸为什么这么抗拒陆家,但是他明白,央拉是绝对不会违背她爸爸的意思的。
为此,他也没有强迫。
紧接着又沉默了许久,期间陆淮远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但是他却浑然不知,或许是被记忆缠住了知觉,一心扑向了当年那场懵懂又唯一的爱情里。
故人相逢,岂能不忆起故事?
央拉看到他一身军装,不禁问道:“还留在部队吗?”
陆淮远点点头:“后来选择留队,碾转几次被调入了c师。”他如实简洁的回答。央拉眼睛扫过他肩章上的图案,会心的勾起嘴角。陆淮远一直就是让她引以为傲的人,不管是当年部队组织的活动都有他获奖的身影还是被人称赞到出血,这么多年,他毅然保持着当年的优秀。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陆淮远:“这是我电话,我这次过来是帮我爸爸处理房子的,没想到在这遇到你。”
陆淮远的目光在名片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伸手接过将名片揣进了兜里。只见央拉站起身,朝他微微一笑:“时间不早了,我刚好也住在你那酒店,顺路一起走回去吧。”陆淮远没有拒绝,跟在央拉的身后一步一个脚印的跟着。
当年她会偷偷的跑进训练场寻找他的身影,在他看见她后会偷偷的塞一瓶水在他的怀里,没有多说话,只是笑眼如月。在他外出巡逻的时候她会偷偷的在身后跟随一段时间,直到他或他的队友发现之后才惺惺的离开。当年的她脸上还有藏族女孩一样的红绯色,如今脸上已经是白皙一片,顺道也褪去了那青涩的脸。
言和在风中冷的瑟瑟发抖,一个人蹲在他和陆淮远最初下车的地方,双腿蹲的麻木,连头也发晕的时候她索性坐下来。 陆淮远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她也不敢走远,害怕陆淮远找不到她。她既然答应要和他一起回去,那么就要等着他。
其实她可以自己找间房住下,或者先去哪个店坐坐,发个短信告知也行。可是那时候她的脑袋像短路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满满占据在脑海中的是不解,矛盾还有纠结。所以她选择了最笨的方式,迎着冷风在原地等着他。
风呼呼的灌进脖子里,她不禁缩着头,双手将衣领拽的死紧。眼睛涩涩的难受,所以她拼命的眨眼,只不过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无助,眼泪爬了一脸。她一遍又一遍的擦拭,原先苍白的脸被冻的通红一片,尤其是耳朵几乎可以和西红柿媲红了。
央拉从言和的身边走过,丝毫没有注意到路旁边这个女人。而走在他身后的陆淮远走到不远处后一眼就认出坐在地上把自己包裹的和球一样的人是陆淮君。他双眉一皱,朝她走过去,伸出手在她脸上碰了碰。
被冻的几乎要麻木的言和抬眼看到陆淮远,心里那股被重救的错觉立马就占据了先前乱遭的想法。她揉了揉难受的眼睛,一张嘴那水雾就弥漫了眼前:“陆淮远,你电话怎么不接?”
陆淮远见她冻成这个样子,连忙将她扶起来。突然发现她的手杖不在周围,随后又撞见她肿的和兔子一样的眼睛:“手杖呢?大冬天的你准备冻死?联系不到我先随便去屋里坐着,要不去路边的杂货铺坐着也比这好。”
他忍不住教训她,现在这个时候温度都在零下,再怎么说她也那么大了,感觉跟个孩子一样不懂得照顾自己,也难怪自己母亲会那么在意她。他心里估摸着回家之后得好好和梦荣说说让她别这么惯着淮君了。这娇滴滴的跟一绵羊似的完全禁不住半点风雨,但这性子又执拗的跟头牛似的。
被陆淮远莫名其妙的教训一顿的言和心里很不好受,她默默的站起身,眼光都没有放在他的身上。刚走几步就撞见了站在前处盯着他们的央拉。
“淮远,这是?”央拉盯着面无表情的言和问道。
“陆淮君。”他连名带姓的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