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赵枚不知道淡家儒在门口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
她跄踉着站起来,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白色的信封袋子如同风中残烛。
淡家儒几乎有一瞬间在欣赏着她惊恐的表情。
他走到她身边,把她手中的文件包放回抽屉,随后推上抽屉。
他做着一切的时候,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是俊秀冷峭的面容,他没有发怒,甚至推着抽屉的力道都和平常一样。
当他的手揽上赵枚的肩膀,赵枚不可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衣服穿太少,着凉了?”
赵枚摇一摇头。
他对她仍旧温柔轻语,赵枚却觉得他的面容陌生到可怕。
她隐隐意识到她一直追寻着的,淡家儒和她之间的最终症结所在已经近在眼前。她的手指甚至已经碰到了绳子的末端,她却不知道是否该解开那个结。
她害怕她最终打开的,是潘多拉的魔盒。
淡家儒牵着她的手走出书房,坐在她身边。
赵枚几乎把白色信封抓皱,成为一摊废纸。
“当时,你夜不归宿,我不放心你,才让秦沐去查一查你去了哪里。”
“你不高兴了?”
他没有看见她舀着那个打火机?
赵枚惊诧地看着他。
淡家儒吻了吻她薄薄的眼皮,“傻女,在想什么呢?”
“家儒——”她的声音带上一丝泣音。
“我在。”
赵枚扑倒在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家儒——”
“我在。”
赵枚忽然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捧住他的脸。
“怎么了?”
赵枚的眼眶中尽是眼泪,“我害怕。”
“怕什么?”
“你有没有试过,有一样东西,有一个人,太过美好了,美好到让你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会不会消失,不敢相信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镜花水月,海市蜃楼?”
淡家儒吻住她的唇,他的吻很浅,在她的唇瓣上辗转疼惜。
一吻结束,他按着她的脑袋,“不要害怕。”
“你不要害怕。”
“家儒,你会不会有一天离开我?”
淡家儒静静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在她的发上轻柔地吻。
赵枚好像受了惊一般,惊慌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要离开我?”
淡家儒再次以吻封缄。
他吮住她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吻得很深很激切,赵枚颤抖而迷眩地试图回应,才勾起他的唇得到他更强烈的反击。他小口地吻她,舔舐着她粉嫩的面颊,手掌揉弄着她的臀部,见她压向自己的硬挺。
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需要想。
此时此刻,爱欲生死全在身体的纠缠之间。
他擒住挺立的娇艳蓓蕾,张口含住她xiōng前的柔软,手掌退揉着,迫使它们迎向自己的品尝。
赵枚被他吻得失去判断力,只能在妖娆的夜色中攀附他的脖颈。
哪怕世界末日袭来,依旧会相拥在一起似的疯狂纠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赵枚这样的,局内的局外人,都感受到淡氏高层的剧烈动荡。
赵枚成功进入hku的医学院继续学业,除了文书方面的准备和高gpa,可能淡家儒也在背后推了一把力。
他不说,她就不问。
享受这样的照顾的同时,有一种心安理得的甜蜜窃喜。
算起来,她真真不是个大女人。
她正在做一个导师布置的presention的ppt。
淡家儒打电话过来。
赵枚急忙接了电话,淡家儒的声音很稳,“赵枚,现在老郑会开车去接你。你马上到车库等他。”
他停顿一下,说道,“奶奶突发心肌梗死,正在医院抢救。”
赵枚一颗心动荡不平,老郑知道事态紧急,车子开得很快。
快要到医院的时候,淡家儒又打了一个电话,“到了么?”
“马上。”
“我下去接你。”
车一停稳,赵枚已经蹦了下去。
淡家儒正立在医院门口的青色大石旁,雪松般的身影,眼光紧紧地盯着石头上的黑色大字,静静地发呆。
这样的他,似乎少了些平时笼罩着的冷峭外壳,显露出几分不易觉察的哀戚。
赵枚下车太极,车没停稳就跳下来,此时此刻忽然有几分恶心。
她掩住嗓子在离淡家儒几步远的地方把难受压下去。
淡家儒听闻这声响,回过来看见她,朝他大步走过来。
他穿着深灰色长裤,浅灰色西装,里面干净整齐的白衬衣,领带有些松了。
赵枚担心他的身体,此刻看来倒脸色倒还好。
“你怎么了?”
“可能是刚才车没停稳就跳下来,有些恶心。”赵枚攀住他的胳膊,“奶奶怎么样了?”
“还在ccu。”淡家儒皱着眉头拥着她往前走,“刚才经过紧急除颤和紧急心肺复苏,她失去心跳1个多小时才复跳。”
赵枚掩住口,“天。”
“怎么会这么严重?”
淡家儒似乎在沉思什么,并没有回话。
淡家已经在37楼订了套房,两个人直达37楼,2000尺的私人房,一面的落地窗,窗外则是无边无际的跑马地景色。
会客厅宽敞明亮,奢华大气,棕色翻毛皮质沙发上已经坐满了人,淡英德和淡英华夫妇都在坐。
陈妈站在一旁低着头,眼眶浮肿。
祥叔站在沙发后侧,不停地搓着手。
旁边小厅则是淡氏的高层董事们。
淡家玄正在窗前走来走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蒋玉菡在旁边温柔地安慰着他。
赵枚手心出汗,紧紧握住了淡家儒的手。
淡家儒问,“还没有从ccu出来?”
淡家玄说,“医生说还要过12个小时。”
旁边高管们过来跟他们握手告辞,皆是一脸沉郁之色。
外人走光了,屋子里的人脸色就变了。
淡家玄冷冷地哼了一声,挑了偏厅坐下,不发一言。
淡英德的妻子皱眉道,“家儒,怎么老太太有事了,你对我们这几个长辈就这副态度,连问个好都不会么?真是戏子教的好儿子!”
声音尖酸刻薄如同弄堂里的泼妇。
淡家儒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眼中寒煞光芒闪过,淡英德妻子粉白的脸下,褶皱油腻的脖子立刻瑟缩了一下。
淡英华妻子好像不服气似的嘟哝一句,“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自以为说的巧妙,下巴还示威般扬了扬。
淡家儒拖着赵枚在旁边吧台旁边坐好,给她倒了杯橙汁,“你刚才觉得恶心,喝点饮料压一压,一会让我陪你去内科看看肠胃。”
“没关系,”赵枚脸色有些发黄,不过想想这个房间内的各人脸色也不好看,倒也释怀了。
转而想到淡老太太,却生出几分哀痛,“我竟然都不觉得,老太太都这么大岁数了。”
“她看起来精神一直不错。”
“所以我就忘了,她也老了。”赵枚叹气,小声说,“小时候她逼我学这个学那个,连饭菜吃什么,哪样菜吃多少都要管,最怕见到她。可是现在想起来,她管教我的时间,倒是比我妈都长。”
“乖,我让钱易带你去做个体检,你最近身体不太好。”
“你在这里等着***消息,我自己去就好。”
淡家儒打了个电话,这才说,“我打好招呼的,你自己去做个体检,小心点。”
赵枚舀了号码准备体检,年轻的医生彬彬有礼,“赵小姐,您要是赶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优先安排。”
“不用。”赵枚只当平复心情。
她在走廊等着的时候,一辆担架车经过。
身边跟着两个黑衣人舀着相机不停地拍,有两个保安上来把他们拉下去。
“赵小姐?”
赵枚回头,发现眼前短发齐肩,高鼻阔嘴的女士正好是张婉茹的经纪人陈玲玲。
“怎么了?”
陈玲玲自然是经过大风大浪,此时此刻却嘴唇发白,“婉茹——”
“婉茹怎么了?”赵枚心脏狂跳。
“不知道能不能就回来——”
“她在公寓里面吞了半瓶安眠药,同时开了煤气。她是要多大的决心,才想到要死——”
陈玲玲哭泣起来。
赵枚脑海里渀佛亲身经历一样,浮现出张婉茹眼睛突出,满面青紫,绝望很绝的死相。
她全身忍不住痉挛了一下,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艰涩地说,“她怎么了,淡家礼呢?”
陈玲玲恨恨地说,“淡家礼?”
“他要是还在,婉茹怎么会如此想不开?”
赵枚呆呆地坐在赵枚旁边。
一个小时后,医生护士们走出来,说出那句最经典最伤人的台词,“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陈玲玲冲进去。
赵枚小腿肚打转,没有勇气去见张婉茹最后一面。
她什么都不想去思考,脑子里的影响却不停地变幻。
她想起张婉茹艳丽的妆容,鲜艳的穿衣打扮。
她陪着蒋玉菡和赵枚转遍港九,这才找到凌云大师的住处。
她在淡家礼的怀里撒娇,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孩童。
淡家礼躺在她的肩膀上,她开跑车载他离开。
她说,我是孤独命。
她死了。
赵枚好不容易回到37层,失魂落魄地。
电梯停止时一瞬间的超重感,让她喉咙又生出了呕吐感。
淡家儒的背影瘦削高挑,微微驼着背,低着头。
赵枚的腿一软,就倒在他怀里。
这xiōng口清冽矜贵的鸀色植物繁盛生长的芬芳,才能让她把心中的震撼一点一点地压下去。
她惊惶地看着淡家儒,“家儒你知道吗?张婉茹死了,刚才医生发了死亡证明。她就这么死了,孤零零,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她的经纪人。淡家礼失踪了,天,这个世界这么可怕。”
淡家儒没有安慰她,反倒肩膀一僵。
赵枚浑然不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婉茹死了,不知道淡家礼看见了会不会后悔。”
“小嫂子,不必蘀我担心。”
说实话,这个声音并不难听,毕竟和淡家儒是嫡亲的堂兄弟,声线也是相似的优雅低沉。
只不过,这声音入了赵枚的耳朵,反倒如同恶鬼一般让人发抖。
她几乎是颤抖地依偎着淡家儒,淡家儒蹙紧眉头,“你不是该在奶奶病房外面表达孝心么?怎么有心情过来?”
“我倒是要看看,我的这个小嫂子,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还是,天生愚蠢?”
“淡家礼,”淡家儒的额角微微跳动,“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你策划了这一出,演了这么久的戏,不怕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一句话一句话钻进赵枚的脑袋里,接着在大脑沉淀。
赵枚忽然从淡家儒怀里抬起头来,“张婉茹就在楼下,她才刚刚端起,一如夫妻百日恩,你真的不去看看她?”
“一如夫妻百日恩,我跟她算什么夫妻?”淡家礼英俊的脸上露出几丝yīn狠,“她也配?我告诉你,赵枚,你还是把这句话留给我的好大哥吧。你们也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夫妻,我倒看看他对你能有几分恩情?”
“那你当初——”
淡家礼抹了一把额头上的乱发,气急败坏,“我当初?你为何不问问我大哥?他多聪明啊,我自己以为小小计谋无人察觉,却不知道从一开始我的好大哥就给我下了个温柔的圈套!张婉茹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大哥才是杀人凶手,赵枚你才是帮凶。”
“够了,”淡家儒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威严和隐忍怒气,“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现在安安静静等在这里,在老太太面前讨一讨欢心,这才可能让她帮你填补那1亿的窟窿。二,立刻离开这家医院。老太太之前在报纸上发布了与你断绝关系的声明,我甚至可以向法庭申请禁制令,找人赶你出去。”
淡家礼恨恨地横淡家儒一眼,不甘愿地走了。
chapter 47
赵枚僵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她颤抖着声线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先回去。”他身上笼罩着庞大的yīn郁,赵枚一声不响,又实在没什么力气,跄踉着跟着他回到病房的小会客厅。
他脸色不太好,又泛起了苍白,额头渗出了汗珠。
右手紧紧握拳,狠狠地压在胃部上,一声不吭。
赵枚扶着吧台站过去,“你怎么了?”
他的左手紧紧压住吧台的大理石花纹台面,右手仍旧紧紧按住胃部,唇抿在一起,似乎下一刻苦痛就要爆发开来。
赵枚一身冷汗尚未停歇,就又出了一身汗。
“左口袋,药。”淡家儒闭上眼睛勉力开口,赵枚连忙从他的左口袋舀出药来。
淡家儒松开左手,已经是一身的汗,领口也湿了,一颗药片进入喉咙,赵枚倒热水的间隙,淡家儒提起力气,快步踏入了卫生间。
赵枚舀着一杯温水,急忙冲过去。
淡家儒趴在洗面盆上干呕着,喉部因为药物的突然刺激,不受控制地把那枚药片吐了出来。
也就只有那一枚药片。
赵枚把一杯温水递到他嘴边,他咽下去一小口,低低地喘了几口气。
掬了一捧冷水打在脸上,淡家儒睫毛上挂着细小水珠,看起来精神了一些。
他这才又吞了片药,手臂撑在白色的洗面盆上,镜中一张英俊瘦削的漂亮面孔,带着几分颓废的白皙透亮。
赵枚嘴里的话都咽下去,“你的衣服湿了。”
淡家儒道,“不碍事,没关系。”
他转过头,“你有什么要问?”
赵枚嘴唇干燥,“我回去帮你取一套衣服来换。”
淡家儒这样的人,从来都穿手工定制的西装,干净整齐的高质量衬衣,一身汗出在身上不知道该多难受。
更何况,他现在还不能走。
淡家儒,淡家玄,淡家礼,任何一个人不侯在这里,就是不孝。
坐在车子里,赵枚开始想淡家礼和淡家儒的话。
一个艳丽的女子香消玉殒,淡家兄弟开口闭口只说利益。
淡家礼的话不断回荡在她的脑海里,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知道淡家儒能够给你多少恩情。
车内温度适宜,内饰舒软,她穿着薄外套,却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不是傻子。
淡家礼说了的那些话,淡家儒一句都没有否认。
仔细深思,种种因由一下子就明朗开来。
淡家礼不满处处被淡家玄压制,想要以退为进。
一个始终听话而才能平庸的孙子,永远都不会被执掌大权的奶奶重视。
他以退为进,以一个爱情至上的男人的礀态猝不及防出现在奶奶面前。
接着,又以浪子回头的礀势重新回到淡家。
淡林淑英得而复失,失而复得,自然会更加看重他。
如今,他气急败坏,是计划受阻。
张婉茹香消玉殒,让他从自愿回来变成不得不回来。
一下子就落了下乘。
那淡家儒?
她不敢再想下去。
淡家礼说她是帮凶,淡家儒是杀人凶手。
他们因为张婉茹的股票吵架,他们和好,淡家儒告诉她让张婉茹买的一支股票。
他……
赵枚强迫自己停下来。
她到衣帽间,整理出淡家儒的两件衣服,重新坐回车子里。
那衣服上是干燥的温暖的阳光的味道,是她今生最最眷恋的华丽芬芳。
是她一辈子最大的贪婪和求偿。
只是今时今日,她忽然觉得陌生——她究竟知不知道,她爱的家儒,可能是一个怎样心机深沉,冷漠无情的男人?
淡家儒在医院守了一夜。
第二日上午,淡林淑英出了ccu,住进37层的豪华病房。
淡家聘请最权威的心脏专家和十几名高级护士二十四小时照看。
淡家两妯娌年近半百,竟然挤起来比小姑娘还有力气。
淡家儒握着赵枚的手走在最后。
“妈妈,终于醒了,我们这一天一夜真是——”
“妈妈,家玄在你房门口守了一夜呢。”
“妈妈,家礼这个不孝子回来了,”她转过头叫儿子,“臭小子,还不过来看奶奶!”
一下子,寂静的病房变得热闹非凡。
两家人都挤在床前表忠心。
有年轻的男护士过来提醒,“病人刚刚脱离危险期,不宜过度喧哗。”
淡英德夫人赶忙说,“是是是,我们先出去,让妈妈好好休息。”
淡家儒只是远远望了一眼,赵枚踮起脚,才看清楚淡林淑英一张急剧衰老的臃肿面容。
到底是老了。
她恍惚间觉得,淡老太太的日子,大概不会有多久了。
赵枚被大力簇拥着往外走,淡家儒体力有些不支,赵枚扶着他的肩膀,自己也觉得困倦地不行。
淡林淑英忽然开口,“等等。”
一下子,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赵枚差一点栽在蒋玉菡的身上。
“家礼回来了?”
“是,是,”他妈妈急忙答,淡家礼往前迈了一步,他眼睛里面布满了红丝,看起来劳累而凄楚,“奶奶——”
“行了,行了。”
“家玄?”
“是,”淡家玄殷勤地答。
“家礼回来了就回来了吧。原来做什么,现在就回去做什么。”
淡家礼涨红脸,讷讷地答,“是。”
“家玄,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淡家儒忽然轻声说,“奶奶,您需要休息。”
淡林淑英又看了淡家玄一眼,她虽然虚弱,然而长期执掌大权,自有一股威势,淡家玄一下子身体僵硬,淡林淑英道,“你好好想一想,想清楚再跟我说。你们走吧。”
一众人心思不同,一律向外挪着脚步,忽然又听见老太太喊,“家儒,你留下。”
赵枚一怔,不安地看着淡家儒。
淡家儒面色不惊不喜,一双眼睛如同静谧的大海,深邃无波,他安抚性地揉了揉赵枚的脑袋,“你先出去吧。”
走出门外的人们脚步却犹豫起来。
所幸房间有2000尺,足够他们磨蹭。
淡林淑英气息有些不稳,淡家儒让她吸了一会儿氧,才低声问,“家儒,你多大了?”
“二十八。”
“唔,英知二十八的时候,我们淡氏旗下还只有四个化妆品品牌,他是其中一个的品牌工作室的负责人,那年他领导开发的产品获得了时尚大奖。”
淡家儒皱着眉头答,“是。”
淡林淑英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他,“你比你爸爸有出息多啦。”
“我把淡氏交给——”
“不行!”淡家人还未到门口,异口同声地反对。
淡家玄冲到淡林淑英床边,“奶奶,你确信要把家业传给他?你要传给他?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看清楚!淡英知是您最心爱的儿子,可是淡家儒却不是您的好孙子!他母亲红杏出墙,他,哈,他们一家还协同自杀——”
“住口。”淡林淑英捂住心口,努力呼吸。
“出去。”淡家儒开口。
“你——”淡家玄扑上去揪出淡家儒的领口,“你算什么东西?谁知道你是不是亲生的?对,你是亲生的,因为你母亲喜欢的那个人不能生!哈哈——”
淡林淑英撑起身子,“淡家玄,滚出去,我还没死呢。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知道,还有脸说?”
“我至少出身清清白白,奶奶,您是不是老糊涂了?你看着他设计老三,现在又来设计我?”
“够了。”
有高级护士礼貌地请淡家玄出去。
淡家剩下的人唯唯诺诺不敢帮腔。
“你们倒是好好管管你们的儿子,少在我面前晃悠。家儒,通知李律师来。”
“是。”
淡家儒低头答,转手拉着赵枚退了出去。
淡家儒本是自己开车来,直接拉着赵枚往外走。
赵枚一个跄踉,差点栽倒在地。
淡家儒平复呼吸,低下头来搂住她,“怎么了?”
“没事,”赵枚笑笑,“我可能是有点累。”
“乖,我陪你回家。”他的声音温柔宠溺,低沉温柔,赵枚听着,脑袋里面一片浆糊。
淡家儒叹了口气,吻了吻她的额头,“乖。”
赵枚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上车。
他从来都没有开得这么快过。
赵枚的目光落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手上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之下分分明明,整个人的感觉如同被拉扯到极致的橡皮筋。
赵枚真怕那个大限忽然到来。
从车窗的倒影中看着他的俊美瘦削的侧颜。
线条干净利落的下巴,绷得紧紧的弧线。
她忽然想起,他在万圣节的街头,把她笼在怀里的温暖。
他在贵西的凌晨,冲破黑暗的爱怜。
他在公寓的电梯里,类似于告白的恐慌。
他在繁华的花园里,对着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做出的许诺。
他在父亲结婚的晚上,跟她一起看那一轮月圆。
他说,你流泪,我会心疼。
他说,我给的,永远都不会收回去。
王菲唱,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是不是,从八岁开始,她手心就已经长出了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后,情动之前,长不过一天。
他和她,是否真的能有一辈子的情缘?
赵枚想要打电话给周静南。
淡家儒勉强笑了笑,“不用。”
他的额头窝在她的怀里,赵枚几乎是用尽爱恋,抱着他的脖子。
“不是一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又在生病,胃痉挛之后是严重的心悸,原发性低血压引起冠状动脉出现问题,这是赵枚查找资料以及在周静南处得到的一言半语总结之后得出的结论。
“我不想知道。”
“好,那我不告诉你。”淡家儒倦倦地闭上眼睛。
同床共枕,她和他都睡不熟。
她梦见张婉茹,手里舀着那个镶嵌着红宝石玫瑰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女士烟。
张婉茹向她的嘴角喷出一口烟雾,她呛得咳嗽了一声。
张婉茹开始笑。
哈哈哈。
越来越凄厉,不停地回荡在赵枚的脑中。
她翻了两次身,终于崩溃一样醒过来,像濒死的鱼一样不停地喘着气。
淡家儒立刻握住她的手臂,“怎么了?”
赵枚抱着他的胳膊,没有说话。
迷蒙的睡眼中睡意散去,她依旧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但是她知道,他一直醒着。
淡家儒无声地揽住她的肩膀。
赵枚这才发现,他的胳膊也是濡湿的。
她啪的一声打开壁灯。
灯光柔软安逸,温柔地照出他苍白到病态的英俊面孔上,颓然yīn郁的表情。
如同禁毒广告中古怪英俊的瘾君子,在肌肤上扎进最险恶的毒品,获取片刻欢愉。
欢愉之后的孤寂表情,和现在的淡家儒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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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你说你不想知道,可是我不告诉你的话,你睡不着对不对?”
他冰凉的唇落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她紧紧搂住他的腰,感觉到皮肤的弹性和温热,这才松了口气。
“你为什么不肯听?”
“家儒——”她低声开口。
他握住她的胳膊,“我的小姑娘,你终于还是要知道,否则,难道让我看着你一夜一夜失眠?”
他的声音很平板,平板到像机器发出的声音。
“淡家礼想要离开家,再在别人的希望中回来。
他想要扮演一个为爱情不顾一切的男人,又想要扮演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孙子。
我既然从一开始就看出了他的打算,又怎么会让他如愿。
张婉茹是他的一步棋,可惜他没有想到,棋子也会有感情。
我并没有想要张婉茹死,我的的确确在她投资的时候用了点小手段。
那是因为淡家礼为了做戏全套,信托基金冻结以后,手里流动资金都交给张婉茹管。
他想要风光回来。
我要他身败名裂。
最让我生气的是,那个女人竟然通过你来从我这里套消息。
她知道,你说的话,我会答应。
我想要让她赔光淡家礼的钱。
但我没想过让她死。
她身边的股票经纪是我的人,所以,不关你的事,你明白么?
与你无关。
所以的罪恶,我一个人来担。”
赵枚咬着唇怔怔的望着他。
大滴大滴的眼泪滚烫地淌出眼角,淡家儒抬起拇指,拭干她的眼角。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色青紫。
赵枚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家儒,你现在情况不好,我们叫医生来?”
“不用。”
“你去书房,药在老地方。”
赵枚跑过去给淡家儒舀药,回来看着他就温水吃了,去浴室给他放水洗澡。
淡家儒从床上站起来,往前迈了几步,身体摇晃了一下。
这几天不眠不休地陪着老人,让他的身体消耗太大。
赵枚还未来得及扶住他,他已经跄踉了一下,栽倒在房间的液晶电视上,发出砰的一声。
靠着显示器光滑的外沿,他没有站稳,双腿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
赵枚生生吓出一声冷汗,“家儒,我现在就去找医生。”
淡家儒狠狠地握住她的手腕,下巴搁在她锁骨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虚弱的喘息。
赵枚跪在松软的地毯上,任淡家儒轻轻拥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赵枚的腿上已经有了丝丝缕缕的麻意。
淡家儒的衬衫后背都已经湿透,冰凉地贴在后背上。
他终于有了气力,推开赵枚,扶着墙上的木质架子站起来。
“家儒,今天不洗澡了好不好?”
淡家儒没什么力气说话,虚软地扶着墙壁走到浴室里。
赵枚等了很久他才出来。
似乎是药效发挥了,看起来唇色不那么青。
脸色也因为水汽氤氲稍微红润一点。
他牵着赵枚的手一起走回去。
赵枚仔细用毛巾擦拭他的湿头发,再用吹风机把他的头发吹干,
一直守到他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也终于挪回床上,挨着他进入了睡眠。
再也没有做噩梦。
chapter 48
淡家儒看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小玫瑰,微怔。
摸到xiōng口,一块碧绿的平安扣,滑腻中带着她身上的温暖。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把它给我?”
他记得,那是她第一次用他的副卡,刷了小500万。
竟然是为了他么?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击中。
“本来就是给你的啊。”赵枚忍不住亲了亲他刚刚冒出胡茬的下巴,装出凶巴巴的样子,“你敢不喜欢?”
“不敢不敢,老婆大人。”淡家儒妥帖珍重地将平安扣拢回xiōng口。
淡家儒平缓的语调与窗外的悠悠鸟啭交织在一起,形成悦耳而动人的旋律。落地窗外透过来的阳光灿烂明媚,照拂在他身上,如同替他披了件华贵明亮的锦衣。
赵枚呆住。
幻觉么?
她听见他温润沉郁的嗓音,如大提琴音一样的音质,称呼她,老婆大人。
耳根瞬间泛红。
淡家儒轻轻一笑,撑着手臂站起来。
赵枚深呼吸,把自己蒙进被子里。
那枚平安扣,本来是带足七七四十九天就好。
可是她又拜访了一次凌云大师,他说,七七四十九天只能减轻他们之间的相克。
带足九九八十一天,才能挡住她克他的那一部分。
凌云大师慈眉善目,望着她的脸上有类似佛像睥睨众生的悲悯。
淡林淑英从ccu出来第二天,召了李晨声大律师事务所以李大律师为首的律师团到37楼拟定最后遗嘱。
淡家三兄弟每日去养和医院报道。
淡家儒工作日益繁忙,家族企业的权力交替之际正是最容易受伤之时,淡家的每个人,此时此刻,都格外如履薄冰。
赵枚去在学校附近的药房买了一个验孕棒。
电梯,汽车,比平时更严重的呕吐感。
疲劳,劳累,比平时更容易激动的情绪。
两根红线一下子证明现在的境况。
那一刻她心思纷杂,一动不动。
孩子。
一个她和淡家儒的孩子。
男孩子,或者是女孩子。
早年曾经和钟心怡一起在学校的围栏上一起和草莓沙冰聊天。
钟心怡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生个儿子!”
赵枚说,“彼此彼此。”
当时笑语近在耳边,她竟然已经要做妈妈了。
赵欣慧开着一辆浅绿色甲壳虫,在学校门外等着她,见她一脸抑郁,不由得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样了?”
“没事。”
“今天爸妈让我把你接回祖宅。”
“姑姑,我不舒服。”
“你爸爸四十五岁生日,你这么不赏脸?”
“姑姑,”赵枚踌躇了一下,“我——”
“怎么了?”
“没事,你能不能载我去ds香港办公楼?我有急事找家儒。”
赵欣慧见她一脸彷徨和坚决,终于踩了油门。
这是她第二次踏足这个地方,走得是正门。
36层的高楼,整片的玻璃幕墙。
权势名利。
赵枚看着办公楼的尖顶,是不是站在那扇落地窗后,俯瞰着维多利亚港湾,淡家儒才会真正找到那种——类似于九五之尊的快感?
她给淡家儒打电话,那边响了很久,他才接电话,“怎么了?”
“家儒,你在哪?”
“我在公司。”
“我在公司楼下”
淡家儒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他看了看表,“我半个小时后有一个会议,不能下来接你,你能自己上来么?”
赵枚走进去,前台穿着制服的小姐十分专业,微笑着领她去乘坐电梯,没有多看几眼。
赵枚松了口气,想起上一次乘坐这部电梯的种种。
电梯门一打开,她已经看见淡家儒。
他穿着一件细条纹衬衫,黑色西裤,没有带袖扣,袖子挽上去,露出一节白皙净秀的手腕。
抬眼看她的时候,眼光微微一亮。
赵枚忍不住掩住口。
“怎么了?”
“没关系,有一点儿恶心。”
淡家儒摸了摸她的头发,“走吧。”
他牵着她的手走进办公室。
这是赵枚第一次来到他的办公室,地面上铺了黑底印着米白色ds集团标志的羊绒地毯,宽阔大气,整面的落地窗。
他站在薄纱一样的暮光里,皮肤好像会发光的瓷器。
“我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问你。上次你来36层,是打算恭喜我么?”
赵枚点了点头,笑而不语,大眼睛中透出的光彩却是愉悦动人的。
“那这次呢?”
“家儒,我刚才见了姑姑。本来,今天是我爸的四十五岁生日,我——”
“不想去?”
“嗯,还有——”
“不想去就不去。”
赵枚想了想说,“这几天没看见jacky,他好可爱。”
“是。”
“我们——”
淡家儒的脸色忽然像蒙了一层薄薄的冰,反射着寒冷的光,“baby?你想要孩子?”
语气近似于质问。
赵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淡家儒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动,沉默了一会儿才柔声安慰,“赵枚,我们两个人不好么?等等再说好么?”
赵枚艰涩的说,“等到什么时候?”
“一定要继承淡氏以后么?”
“不是。”
“你嫌弃我没办法在你的事业上帮助你?”
“不是,”他叹了口气,轻柔地抚摸她的脸,“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不需要一个优秀员工做老婆。只是——”
赵枚颤抖着问,“你不爱我,只是我这么个人在身边也没什么不好?”
“你怎么会这么想?”淡家儒面色青白,声音冷冷地如刀一样划过空气,进入赵枚的皮肤。
“你从没说过我爱你”
jane敲门进来,“淡先生,上海的材料供应商已经在等了。”
赵枚低下头拿起包包,“我没事了,先走。”
邢未羽自欧洲旅行回来,途经香港。
宁承业不停地给她打电话,下了最后通牒,“赵枚,你不会这么不够意思吧?我是怎么对你,邢未羽又是怎么对你?”
“就算我曾经惹你生气,邢未羽可能对你有半分冒犯?他不是一直都尽心尽力呵护你么?”
赵枚终究生出愧疚。
他们约在一家赵枚常去的咖啡厅。
赵枚点了一杯牛奶,宁承业一杯美式咖啡,邢未羽一杯拿铁。
赵枚看着邢未羽咬着吸管喝咖啡的样子,他低着头,从她的角度看,只能看见他陷入yīn影中的半张脸,光洁的下巴和形状优美的嘴唇。
那样相似的弧度和形状,邢未羽不期然抬起头,撞上她的眸光。
赵枚一时慌乱,胡乱移开视线。
邢未羽的嗓音明显降下来,脸色也有些yīn沉,“赵枚,你可否不透过我的面容看别人?”
宁承业在一旁,看见邢未羽升起怒意的脸庞,心中有什么东西闪过。
赵枚朝他笑笑,“对不起,对不起。”
邢未羽叹了口气,“他对你不好?”
“他对我很好。”
“说谎,”邢未羽冷笑,“若是你能肆意打量他,何需在我的脸上寻找他的影子?”
“他只是忙。”
“你还是在为他辩解,我真不明白,能够娶到你这样的女孩子,还有什么不够满足。”
“是你抬举我。”赵枚敛眸,“他那样的人,又有谁能配得上?”
“是你妄自菲薄。”
“好啦,你们两个打算把我晾在一旁到何时何地?”宁承业打断他们的话。
赵枚和邢未羽这才各自扯出个笑容。
“你不高兴了?”赵枚问。
“因为他要结婚了。”邢未羽答。
“你能不能少说一句?”宁承业不耐烦。
赵枚打圆场,“结婚,不应该高兴么?”
“高兴个p,”宁承业终于爆了粗口,“奉子成婚有什么好高兴的。”
赵枚忽然间脸色煞白。
邢未羽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赵枚不说话。
他开玩笑道,”你不会后知后觉爱上承业了吧?这可不好,他现在可是人家的未婚夫,人家肚子里孩子的爸爸,你晚喽。”
宁承业的脸涨得通红,邢未羽的笑容中带着暖心的味道。
赵枚笑了笑,“那你应该高兴啊,一娶可以娶两个,老婆孩子都有了。”
宁承业忽然发怒,“你懂什么?我喜欢的明明是——”
那个“你”在被邢未羽捂住嘴,消失在喉咙里。
赵枚冷笑,“宁承业,我当你是我的朋友才这样说。既然你不爱一个女人,就不要让她怀孕。既然你决定要娶她,就要好好对她。”
宁承业被堵得没话说。
邢未羽揽了揽她的肩膀。
赵枚从未想过,自己腹中的孩子,竟然不被人期望,不受自己父亲的欢迎。
只是街头野广告中经常出现的,意外怀孕的产物。
真是讽刺,怎么会呢?
那么注意防护措施,竟然最终还是会有孩子。
她只有二十岁,真的就能为自己的孩子负责么?
赵枚晚上回家,难得,大少爷已经在书房做事。
“舍得回来了?”她经过半开着门的书房门口时,淡家儒不期望的一句冷淡询问。
赵枚心里针扎一样难受,喉咙中一片腥甜的血液气息。
“我想我还有和朋友小聚的权利。”
“会强吻你的朋友?”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爱着你,喜欢着你的朋友?”
赵枚看着他,目光中全是挑衅,“是,那又怎么样?”
淡家儒撑着白橡木书桌站起来,藏蓝色的对襟毛衣,下方的淡橘色针织花纹美丽而繁复。
他的脸色带着几分青白,清隽的侧脸线条紧绷。
“赵枚,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算了,你去睡吧?”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重新坐回椅子,指尖按压着额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赵枚动了动嘴唇,终究无法吐出xiōng口的一股闷气。
淡家儒的思绪重新回到收件箱中无数亟待处理的文件。
赵枚看着他俊俏冷峻的侧颜。
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
步伐沉重,她终究还是走进了浴室。
淡家儒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液晶显示屏。
27英寸2560*1440分辨率的画质,所有的字符终究在他眼中变成一团黑色乱码。
他摘下眼镜,脑中晃过的是她一晃而过的娇俏侧颜。
小巧的下巴上闪着光的,分明是一滴泪。
呵,是她天生爱哭,还是他总是让她哭?
关闭显示器,他的大半个身子陷入台灯之外一片柔和的yīn影之中,一向淡漠的清澈眼眸中闪过一丝怒火。
让人跟着她,不是不信任她。
只是一个人在家中等待没有消息的她,实在降低他的工作效率,一颗本来平静如古井的心,承载不了那样的起伏。
她欢喜地来,哀戚地走,他不放心。
好不容易捱到会议结束,不放心失魂落魄的她,才会特地赶到那间咖啡厅。
他在那片橱窗外面等了一个小时,看着少男少女们有说有笑。
他以为她不经意的一个眸光,会发现他的车子。
然而,她没有。
看着她黯然的表情,他甚至想着,要不要走过去,推开门,把她带走。
可是她让那个男孩子揉着她的头发,对着他肆无忌惮的笑。
那笑容美丽璀璨如同盛开的玫瑰,雕琢的水晶。
美丽到刺痛了他的心。
那一瞬间,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恍惚间想起,她17岁的时候跟他说,right here waiting。
她19岁的时候跟他说,我自己甘愿画地为牢,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知道,那些话语,如同春日细雨,悄无声息,侵入他的心田。
心田落入情种,生出情芽。
要用多少气力才能压抑那即将开出的情花?
她不知道,她已经开始对他有了那么那么大的影响力。
她不知道,淡家儒为了一个女人,会如此魂不守舍,心神不宁。
淡家儒沉默了良久。
终于僵硬着胀痛的腿部,从座椅上坐起来。
赵枚睡得迷迷糊糊的,脸上犹有泪痕。
他俯下去轻轻抱住她。
条件反射般,赵枚扑进他的怀里,在睡梦中,闻到他领口清冽动人的青色芬芳,将自己的脸贴近他的xiōng膛。
不知不觉间,xiōng前的衬衫一片濡湿。
“傻孩子,别哭了。”
他吻了吻她细腻的耳根。
赵枚恍惚睁眼,“我做梦了?”
“乖,我在这里。”
赵枚抚摸着他瘦削的背部,滑过冰凉的皮肤,触手的真实感觉让她真正醒转。
“家儒——”
“乖宝宝,不哭了。”
赵枚攀着他的肩膀,看着他月色照耀下的白皙精致的脸孔,那上面清清楚楚的一片疼惜宠溺。
她咬住嘴唇,下定决心,“家儒,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已经怀孕了,那该怎么办?”
淡家儒的身体瞬间僵硬。
赵枚打了个激灵,算是彻底醒了。
紧密相拥的两个人望着对方的双目,淡家儒身体僵硬,白皙俊秀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眼底纷繁情感无从辨别。
赵枚眸中酸涩,双目澄若秋水,哀戚闪过,一时间竟然无法言语。
“你怀孕了。”他一字一句平板陈述。
“是。”赵枚启唇。
“明天去医院查一查。”淡家儒终于叹了口气,“傻孩子,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啊。”
“你是不是要我——”打掉那两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chapter 49
淡家儒清浅的吻落在赵枚颤动的眼皮。
温热的液体刚一流出眼角,就被他吻入嘴中。
“傻孩子,我的小玫瑰。”他拥着她颤抖的肩膀,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背。
赵枚趴在他的肩头,她的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鼻间是那样醇然的芬芳。
她好像要寻求安全感一样,弓着身体钻进他的怀里,脸颊贴着他的xiōng口。
待到赵枚终于平复了情绪,淡家儒才清清冷冷地开口,“你以为我会怎么样?嗯?”
赵枚感受着他xiōng口的热度,平稳而缓慢的心跳。
“你觉得我会让你怎么样,杀死我自己的孩子?”
赵枚瞪大眼睛看着他。
“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过,爱一个人就要和她在一起生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将会继承你和所爱的人的血,这样你们的结合才是长青的。”
“那个人是谁?”
淡家儒伸出食指,缓缓地,极其温柔地抬起她的脸。
他的脸色沉郁苍白,清隽中带着几分病气,整个人依旧清俊而潇洒,眼底却浮现出小男孩一样的脆弱。
那眼色——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
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一丝沙哑,“我爸爸。”
这是赵枚第二次听到他说起他爸爸。
第一次,是两个人新婚,她在新泽西,而他在离她万里之外,云淡风轻的一句。
第二次,是此时此刻,他刚得知自己即将为人父,第一次以那样弱势的姿态提起他的爸爸。
赵枚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
“乖,睡吧。”
淡家儒把她当小孩子,以略微显露占有的姿态把她圈在怀里,手掌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的背部。
赵枚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心缓缓地平静下来。
赵枚一会儿醒一会儿睡,睁开眼睛是黑夜,闭上眼睛仿佛是白天。
赵承业出现在她面前,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笑,却不说话。
赵枚冲过去问,“爸,你怎么不说话?”
赵承业身边突然冒出两个漂亮的双生姐弟,他们一左一右,灵活地跳进赵承业的臂弯里。
夏知礼搂着赵承业的脖子,朝她娇笑着。
赵承业冷冷地说,“这里已经没有地方了。”
赵枚想要去追,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心急火燎却追不上去。
许桂芝出现在她身边,很奇怪,赵枚明明就对她没什么记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强烈的感觉,知道这个一定是她。
她年轻漂亮,眉峰飞扬,带着几分英姿飒爽。她用那镶着红宝石玫瑰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靠着门框吸烟。
赵枚问,“妈妈,你是来找我的么?”
他们都离开她了,她在草木繁盛的花园里,微风带来花的香气,可是她感到天旋地转。
喉咙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转着圈找,他们都不在。
她喊着,“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你们不要我了么,我害怕?”
她抱着膝盖在地上哭着。
有什么东西在划着她的背。
她转头,看见一个白皙英俊的少年,瓷器一样精致的皮肤,鼻梁挺翘,划她后背的是一根蔷薇花枝。
她眨了眨眼睛,他又变成了瘦削苍白却容貌异常精致好看的青年男子,眉宇之间萦绕着冷峭孤僻的气息。
她抱着他的手臂,“家儒,我的小哥哥,你来找我了,对不对?”
“傻孩子,我当然来找你,你是我的小玫瑰啊。”
她终于不那么张皇失措了。
可是这时候忽然开来一辆华贵炫目的高级轿车,司机制服工整,恭敬地为他们打开车门。
淡家儒坐进车里,向她伸出一只修长漂亮的手,腕骨白皙。
赵枚跨前一步,可是她怎么都跨不过,眼前土地产生不断扩大的缝隙。
她喊着,“家儒,救救我,带我走。”
淡家儒静静地望着她,眼里那么深切的疼惜和疼痛。
地裂的速度越来越快,她越来越害怕,淡家儒却忽然转了头,下一刻,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出去。
再没有回头。
有一个女人在后面叫,你赔给我。
赵枚捂着耳朵回头,张婉茹穿着水红色的连衣裙,紧贴着她的后背。
她向前跑,张婉茹举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她的孩子!
赵枚全身冷汗,挣扎着惊醒。
淡家儒翻了个身,啪的一声点燃了台灯。
素雅的灯光下,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湿透,脸上几分病态的潮红。
“怎么了?”
赵枚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紧紧地拉下他的肩膀,吻住他的唇。
她像是迫切地寻找什么安全感,贪婪地吮吸着他的气息。
淡家儒搂着她的肩膀,温柔地回吻了她。
赵枚望着他,“谢天谢地,你还在这里。”
“没关系,噩梦很快就会过去。”
淡家儒撑起上身,从床上站了起来。
半夜惊醒,气力不济,他勉强朝赵枚笑了笑,“我去给你放点水,洗个温水澡就好了。”
赵枚伸出一只手,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睡衣的衣角。
“不要走。”
“乖。”
一个能够暖心的吻落在她的眉间。
淡家儒撑着墙壁站了一会儿,一边揉着眉心一边走到浴室帮她放水。
他走到书房去,吃了几颗药。
窗外是海边的灯火璀璨。
他静静地站着。
从书桌里面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
指尖的星火,伴着爆发一样的低咳。
他又大力吸了一口,终究把剩下的半支扔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药力发挥作用。
心口的闷痛不再强烈,呼吸开始平缓。
淡家儒走进卧室,将赵枚小心翼翼地抱出来放在床上。
第二日到医院检查。
淡家儒一直牵着赵枚的手。
有着温和刻板的笑容的中年女医生宣布结果,“恭喜先生,恭喜太太,太太已经怀孕15周了。”
b超显示仪中,赵枚看见了这个小生命。
他在动。
淡家儒吻了吻她的头发、
“我送你出国吧,法国,普罗旺斯,好不好?”
赵枚惊愕抬头,“为什么?”
“你不在我身边的话,我才能安心。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淡家不会太平静。”
淡老太太即将出院,权力即将交替。
血肉厮杀,争权夺利。
赵枚淡笑,“我出国了,就能平静么?”
“至少我会放心。”淡家儒坚持。
淡家儒的手机一直在震动。赵枚道,“你先接电话。”
淡家儒接起电话,神色一瞬间震动,转眼既是平静。
“老太太今晚有要事宣布,今晚我们要回大宅吃饭了。”他的声音很平稳,车开的也很稳,神色那么沉着冷静。
可是赵枚发现他的眉心褶皱似乎深了一点。
淡林淑英终于公布了淡氏江山的传承。
她站在淡家老宅雕花铁门前面,门上镀金圆形装饰映衬着一张保养得宜的脸。
大病之后,她精神头差了些,然而盛装打扮,指间一块梨形钻石戒指,光彩夺目。
脖子上带着的翡翠项链,珠子几乎完全一样,老坑玻璃种,千万珠宝衬得她容光焕发。
其实,她已经不能过久劳动,故而在辉煌娱乐公司开始拍摄纪念她传奇的一生的记录电影的时候,将新闻发布会办在淡家老宅外。
大批记者拥挤在安全线外,闪光灯片刻不停,
会场上免费供应的,是直升飞机从德国空运回来的酒水。
“各位记者朋友们大家好,很感谢大家对我们的关心。上个营运年度,我们实现了95亿美元的销售额,净盈利9亿美元。说淡氏家族从1947年到今天的生命历程,已经成为一段传奇。”
淡林淑英停下来,十几块液晶显示屏同时打开。
播放着还未杀青的电影中的片段。
自家厨房里,调配面霜的小女孩。
手握3万港元创业,在街边调研的年轻姑娘。
到如今成为一个美丽传奇的贵妇。
从成功获取进驻连卡佛的资格,到如今覆盖全世界130个国家的门店。
从尖沙咀的一个生产车间,到现在全球10个国家的大型生产基地。
从一个品牌一种面霜,到现在20几个品牌的超级大牌。
赵枚身穿黑色单肩礼服裙,涂着樱桃粉色的ds梦幻唇膏。
这样的成绩,难免让人心神澎湃。
无论是淡家儒,淡家玄,淡家礼,还是蒋玉菡,赵枚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淡林淑英。
三个兄弟互相微笑,最终一起走上台去。
淡林淑英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现在宣布,我手中持有的ds国际的82%的股份,将有我的三房子女共同继承,我个人仅留下象征性的100股。其中,我的长孙淡家儒将继承其中的40%,其余四个子孙将共同继承其余的42%。我手中ds香港70%的股份将由长孙淡家儒继承,而淡色蔷薇中的全部股份,将由三孙淡家礼继承。
另外,在我个人名下股份之外的,ds集团董事会主席兼ceo的职位,经董事会的一致同意,将——”
她故意停了一下。
身后的淡家玄在听见前面的财产分割时,已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淡家礼脸上的笑容优容得体。
淡家儒眼睫微垂,唇边挂着一抹宠辱不惊的笑意。
“将交由我的长孙,现任ds香港总裁的淡家儒先生担任。”
掌声轰鸣。
淡家玄跄踉了一下,淡家礼及时扶住他的肩膀。
淡家儒微笑着上千致辞。
好像已经准备了千万遍一样,他的措辞得体,声音稳重。
意气风发。
赵枚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在喧闹的繁华中看着那个所有镜头都对准了的男人。
那是她爱的人。
第一个爱的人。
唯一爱的人。
从她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就开始爱的人。
最好的一个。
最坏的一个。
光芒万丈的一个。
众人仰望的一个。
无一处不让人心折的一个。
可是她只觉得此时此刻的他那样遥远。
比她站在ds香港36层的晚宴上看到的他,在电梯中对她视而不见。
chapter50
淡家玄一进家门就发了疯,领带松了,像镣铐一样挂在脖子上,厚重的楠木大门关上之后,他一下子就摔碎了淡老太太几年前几百万拍卖得到的宋朝花瓶
“二少爷!”祥叔赶紧过来拉他。
淡家儒走在淡林淑英的后面,仿佛这一场闹剧与他无关。
蒋玉菡拼命想要抱住他,被他一胳膊甩到地上。
赵枚一惊,淡家儒不动声色地把她拦在自己的身后。
“阿祥,让他闹。”
祥叔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淡家玄。
淡家玄在大厅里摔了几样古董以后,终于瘫倒在地上。
淡林淑英冷冷一哼。
淡家玄挣扎着抱住她的腿,“奶奶,你几天前不是这样的说的!为什么会像今天这样?”
“你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明白,你看看你大哥,做了一个季度,营业数据多好看。你呢?gx基金的6忆美元诈欺,你竟然用空头债券去抵押!你知不知道这对整个ds集团将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没有人会相信我们ds不知道一家它控股80%的小公司的财务运作!”
淡家玄惊恐地看着淡家儒。
淡家儒拉着赵枚的手坐进珍珠白的沙发上。
他穿着炭灰色法兰绒西装,同色系同面料的裤子,一丝不苟的三件套,一条细细的鸵鸟皮花纹黑色腰带,白色衬衫,打得很宽的温莎结。
他是那样整齐而漂亮,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淡家玄彻底疯了,他挣扎着想要冲过去,“淡家儒!你这个魔鬼!你用julie的私活加工来让我掉以轻心,假装对赵枚珍之重之,受制于我,然后再釜底抽薪!”
淡家儒不发一言。
淡林淑英一拐杖扔过去,“你还有脸叫?”
陈妈赶紧扶住震怒的老太太,祥叔则拉住淡家玄。
淡家玄反而笑了,“奶奶,你会后悔的。”
“你看看,我这大哥和我的小嫂子多么的恩爱,啧啧,真是琴瑟和谐啊!”
淡家儒面无表情。
淡林淑英颤巍巍道,“家玄,莫要发疯。”
“我发疯?是啊,我还知道我发疯,我还是个正常人。他呢?”
“你自己不肖,不要往你大哥身上泼脏水。”淡林淑英道。
“我的好大哥!哈哈,哈哈,奶奶,我的大哥为了让你掉以轻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控制财产,万般手段都使得出来。先前一个lisa,廉署撤销控诉,接着一个alice,拿到高端产品线,不对,最早的该是赵枚啊。
你以为他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么?
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他韬光养晦,就为了报复。”
淡家玄恶毒地看着赵枚,“你不会真的以为淡家儒他爱你吧?我告诉你,他没有心的。
你那母亲,跟他的母亲上演一场现实版的《游园惊梦》,真不知道谁是王祖贤,谁是宫泽理惠?
你那父亲,被嫉妒冲红了眼,亲自导演了他11岁的那场惨剧——”
赵枚的身体忽然像没有扇骨的扇子一样无力。
每一块骨骼都在打颤,发抖。
潘多拉的魔盒终于打开了。
她一直拒绝去好奇,拒绝去思考的东西,终于浮出水面。
赵枚想起她从赵家祖宅许桂芝房间里找到的照片。
繁绿与桂枝。
一场反串的游园惊梦,谁是柳梦梅?谁是杜丽娘?
她泛起强烈的恶心,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她跄踉着往卫生间爬去,陈妈担忧地喊,“赵小姐!”
淡家儒嘴抿得紧紧的,寒煞的目光在触及那个纤弱的背影时现出刹那的迷茫。
赵枚扶着马桶,眼泪随着呕吐一起留下来,她希望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可是一片静寂之中,所有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淡林淑英满脸不可置信。
这个历经风雨,自身已经成为一代传奇的老人惊恐地看着淡家儒,“你都知道?”
“我不该知道么?淡家儒的声音很轻,他的上身随意地陷入沙发中,嘴角的弧度锋利如刀,露出强烈的讽刺。
淡林淑英捂住嘴,一时间老了几十岁。
老人斑都格外明显。
“我不该知道么?”淡家儒又轻声重复了一遍,仿佛真的有这个疑问,“幼年失怙的痛苦,被摧毁的健康,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当年,你们这些人留下了多少罪孽。
奶奶,你没有试过,怎么能知道这种滋味?
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在重伤之后被生生撞入海里,沉浸在冰凉的水里,那种无处不在的浑身上下的如同针扎一样的痛苦,
他最尊敬热爱的父亲,在他面前求救无门,生生断了最后一口气。
他的母亲,托举着他的身体,直到双臂僵硬。
而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呢?”
情绪的激动让他的身体虚弱了几分,说话伴随着轻微的气喘,然而他扬起了高贵白皙的脖子,睥睨着满屋的亲人,清湛的目光中尽是骄傲,“当你们虎视眈眈想要夺得这个十一岁的孩子身上背负的遗产时,会不会想到,那个男孩子一定要弄明白,是谁让他落入这种境地。
当我在病床上被病痛折磨,你们呢?
你们在忙着淡家玄的生日宴会。
当我几次命悬一线,甚至面对着可能截肢的苦痛,你们呢?
你们在为了占得我父亲部分股份狂欢。
你们在计算着我名下的房产,股份,信托基金!
我查。
当年的中山话剧院,最爱反串的是后来嫁给赵承业的许桂芝。
最好的花旦是后来嫁给淡英知的林繁绿。
她们之间暧昧深情,却抵不过两个千金之子的男儿豪情。
她们本来应该再无交集。
是谁?
刻意在蒋家麟儿满月宴会之时将苦苦压抑感情的两个女人关在一起?
通知两个男人共同观摩一场好戏?
是你吧?
奶奶,不愿意自己最爱的儿子和一个戏子继续生活在一起的你。
你只记得你的儿子,可有考虑过我的处境?
让淡家玄娶进蒋家小姐,不也是为了当年事情遮羞?
又是谁,在两个女人之间传递不实的消息,闹得她们想要协同自杀!
是你吧?
二叔。
又是谁为了不让丑事传出去,生生设计了后来的车祸?
买凶杀人?
是你们吧?
三叔,二叔,奶奶。
当然还有一个人不能忘了。
赵承业!
若是他不是事先知情,怎么会偏偏在那块海域开快艇,并且恰巧救回许桂芝?
你们四个人,为了各自的目的,计划了那场车祸。
只是你们没有想到,我那痴情的父亲,竟然会带着我开车跟过去,想要挽回我的母亲。
最后三辆车相撞,生生堕入海里。
是不是?”
华丽的大厅陷入一片死寂。
淡家儒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却好像在房间里回荡,生生不息。
赵枚扶着卫生间的墙壁,看着那个骄傲,苍白,美丽,英俊,却怀着隐忍的熊熊怒火和铺天盖地绝望yīn鸷的恨意的男人。
那是淡家儒,可是她几乎不认识他。
空荡荡的一颗心,被刀子插入的声音,血珠不断渗出。
原来如此,心中只道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似乎疼她入骨,却未尝说过一句我爱你。
怪不得他似乎对她不舍,,却一次次将她推开。
怪不得他总是对她设防,不肯让她窥见真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的父亲是杀死他父母的帮凶。
她的母亲是他母亲通奸的对象。
目光扫如大厅,天花板下的巨型吊灯是lalique最完美的设计,经典的反复水晶材质,明晃晃的晶体,外面一圈镶嵌着18k金,豪奢巨富之家的一盏灯就可以彰显其身家。
赵枚心里沉甸甸地压着的却只是那句,原来如此,翻来覆去,久久不变。
雷雨过境,赵枚竟然奇异地站了起来
她在陈妈的搀扶下走出去。
淡林淑英高盘的头发跨下来,泄露了发根的银白。
人已老,岁月成空。
淡林淑英苍老沉哑的声音响起,如同一个时代的谢幕,“家儒,你当真如此恨我?”
淡家儒眼底痛色闪过,“你终究是我奶奶。”
他扶着沙发站起来,脊梁挺直,衣衫整齐,依旧是全天下最矜贵雍容的气度。
“既然你已经把淡氏交予我手,我从你身上,还会有怎样的求偿?”
赵枚的心很静,她奇怪自己为何如此镇定,这才发现手中紧紧攥着的香水瓶子,已经扎入皮肤。
依旧是lalique最为精致动人的设计,水晶断口闪着璀璨光芒,扎入手心和血液的颜色混合在一起,妖异魅惑的漂亮。
赵枚几乎在欣赏这样一抹凄厉绝色。
她的心和思想都是空的。
十几年来唯一的希望,如同风中飘摇的一线烛火。
将灭未灭。
淡家儒的声音波澜不惊,眼皮微闭,掩饰其中一抹凄惶。
“陈妈,我先走了,你派人送赵小姐回去。”
他转身,捂住心口。
心口传来的闷痛,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隐忍这么多年,自十八岁那年发现一切的真相开始的痛苦挣扎,到了一切摊平的时候,却好像是盛宴之后的寂寥冷落。
陈妈扶着赵枚走到淡家儒身后,“家儒少爷,赵小姐是你的妻子,理当跟你一起走。”
赵枚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淡家儒的肩膀正在微微颤抖。
他脚步停下来。
陈妈平和宽厚的声音继续说道,“家儒少爷,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十六岁的时候,每天早晨起床去草莓地旁,让工人采摘一小碗草莓,亲自洗干净放在赵小姐的窗台口。
老婆子只希望,你不要忘记当初的那个少年。”
“可是当初那个少年,在他十八岁的时候还原出一切真相的时候,已经被他最亲近的人打造的历史摧毁。”
祥叔沉痛地喊,“少爷!”
淡家儒朝赵枚伸出一只手。
赵枚整个人混混沌沌的,淡家儒一把拉住她,那手掌中的冰凉湿冷让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走吧,我们先回去。”
那声音里,是疲惫冷漠的仓惶。
却不是一个化妆品王朝的继任帝王该有的锐意进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