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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1

    第二天再到康斯坦丁的时候,我穿了一条裙子,照样,还是平底芭蕾鞋。

    勋世奉办公室的冷气是按照英国人的标准开的。

    我记得当年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就是大冬天,教室里面依旧冷气强劲,据说,这是怕大家上课睡觉。

    于是,在这里,我悲催的拿了一个白色羊绒大披肩当毯子,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嗯,的确是‘捉襟见肘’的字面上的意思。

    我盖住胳膊,双腿寒冷,而盖住双腿,胳膊寒冷。

    最后,聪明的我只能蜷缩在沙发上,把披肩往窝起来的双腿上一搭,端着热红茶,开始看书。

    今天,我带过来的书是日本漫画巨匠宫本虾球的《天q之城》。

    这是一个科幻故事,说的是未来世界,一个人类最后的公主,同伽马星系的王子一场关于地球人类历史的宗教、文明、最后的遗族,还有帝国扩张,科技的匪夷所思的发展带来的伦理的变革……的爱情故事。

    第一本正要看完,勋世奉工作似乎告一段落。

    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很安静。

    他走过来(怪不得,北京7月盛夏,他依然穿着挺括的三件套西装而面不改色,犹如不沾染灰尘的钻石花,这都是冷气的大功劳),他的手握了一下我的手,我感觉他的手心很热。

    “冷吗?”他问我。

    我摇头,“还好。”

    “嗯。”

    “对了,我昨天碰到徐樱桃,他告诉我周围有一个很不错的shopping-mall,里面的商务简餐很不错,我想去吃,你吃吗,我帮你打包一份过来。”

    “嗯,好吧。”

    “你吃日本菜吗?寿司可以吗?”

    勋世奉好像很认真的在回想寿司,他最后说了一句,“有一年在东京,我吃了一顿,最后好像因为胃痉挛进了医院,他们为什么不把那些食材做熟呢?”

    “他们还需要进化,好吧,我知道了,我还是给你打包三明治吧。”

    三下敲门声。

    昨天看到那个美丽的花瓶美人开门进来,她就站在门口,那姑娘顿时有一种凝滞的感觉,而她背后是一个看起来颇为精干的男人。

    那个人照例是笔挺的西装,头发很短,却显而易见,修剪的异常精细,我好像见过他,就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在城堡看到linda lee的时候,他是站在她背后的一位精英,康斯坦丁的亚洲区高层。

    他走进来,显得有些惊讶,他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勋世奉,用英语问,“勋先生,是我打扰你们了吗”

    于是我摇头。

    而勋世奉也说英语,“是的。”

    那个男人,“…… ”

    他又看了看勋世奉,而后者则从我身边站起来,于是,他自我解围一般的来了一句,“您是在开玩笑的,对吧。”

    勋世奉,“不,我没有。”

    那个人,“……”

    勋世奉走向办公桌,“louis,好了,你有什么事?”

    那位先生看了一下我,显得有些犹豫,我知道他们肯定有很重要,并且不希望外传的事情要谈,我赶紧站起来,很知情识趣的走出来。

    其实,勋世奉的办公室外面拥有另外的秘书,helena,意大利后裔,有些年纪,是一位很严谨的夫人。

    而我眼前这位花瓶美人emily则是负责一些杂务的行政助理,诸如,倒茶,倒咖啡,打电话订午餐……我还见过她收拾过并不杂乱的办公桌,已经从楼下一层抱上来一叠加拿大进口的a4纸。

    我看了一下手表,嗯,又快到饭点,我需要下楼觅食。

    “艾小姐。”

    我刚从另外一位秘书手中拿过可以刷动电梯的vip卡,emily就叫住我。

    然后。

    她就开始纠结,我都看到她好看的脸上刻着‘纠结’了,不过最后,她只是说,“请这边走,我帮你按电梯。”

    徐樱桃是一个纨绔,按照纨绔的标准来说,推荐不了好的食物,他就不是一个好的纨绔,而毫不令人怀疑的是,徐大公子完全符合纨绔的至高标准!

    他推荐的简餐,简直就是超一流!

    我自己对着一份寿司大朵快颐,然后给勋世奉打包了一份安格斯牛肉做的三明治,另松露巧克力若干,并且,当我走回康斯坦丁大楼的时候,我手中还拿着一个纸杯,里面是奶茶。

    在门口的时候,我碰到了linda lee。

    这个姑娘也是刚从外面回来,她的座驾是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车子一挺稳,我就看见她的一双很纤细的腿,一条纤细的身影从车子上下来,细高跟鞋,她手中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司机把车子开走,转而进入楼下的停车场。

    太阳太大,可能照着人眼花,她把墨镜摘下,我看见她脸色惨白。

    她看了我一眼。

    linda,“你回顶层吗?”

    我点头。

    “一起走。”

    我点头。

    我们在一起,一路上引发了很多人的侧目与装作不留痕迹的围观,就好像两个姑娘开着一骚包拉风的开蓬法拉利在满是帕萨特和宝来,还有qq和桑塔纳的堵车的十字路口。

    “李副总。”

    “李副总,您回来了。”

    “李副总。”

    ……

    我跟着linda向前面走,好多人对她打招呼,她也微笑着点头,但是她走的非常快,虽然她踩着10公分的高跟鞋,可是她骄傲的像一只鸬鹚一般,她的步伐很好看,看上去,就好像在冰面上滑动一般。

    而在电梯这边,有趣的一幕发生了。

    她按下电梯按钮,等待电梯下来,可是,我们身边没有一个人同我们坐一个轿厢,所有的人就好像培养皿的一滴青霉素周围的黄金葡萄球菌,一瞬间,散开。

    电梯下来。

    linda同我走进去,然后,电梯门关闭,整个轿厢中就我们两人。我仰头看着电梯的红色数字在跳动,随后,从书中的纸袋子中,拿出一小块松露巧克力,放入嘴巴里面,嚼,嚼,嚼,咽下。

    然后,我看见linda在看我,“你在吃什么?”

    我递出去自己的纸袋,“手工松露敲巧克力,据说,当年的苏联芭蕾舞蹈家乌兰诺娃每天只吃一块这东西。吃吧,吃了以后,你就堕落了,就不用纠结了。”

    linda看着我,又看着我,再看着我。

    于是,她好像刘胡兰毅然赴死一般的神情用手指从我的纸袋中拿出一块松露巧克力,快速的扔进嘴巴里面,好像害怕自己后悔一般。

    丝一般的感觉在舌尖融化。

    她有些复杂看着我,最后,居然淡淡的冲着我笑了。

    那种感觉,好像我们两个在一起偷偷做坏事。

    我又想给她一个,她笑着拒绝,“哈!不吃了,再吃我就要高\潮了。”

    我,……

    康斯坦丁的linda lee果然很彪悍!

    我眼前这个女人,linda lee一直所有立志想要做康斯坦丁铁娘子的姑娘们的一个远大理想,她的精明强悍可以令很多能干的男人俯首称臣。

    她是一个完全不符合这片土地上对女人审美和期许的存在,她就像一块骨头,卡在人们的喉咙中。男人很嫉妒她,而,女人似乎也不羡慕她。

    当然,她似乎完全不care。

    破坏规则的存在,本身就可以让人拥有隐秘的快\感。

    linda去见勋世奉,而我去茶水间找干净的盘子,把我带回来的三明治摆放在中间。

    emily过来,她来拿红茶和茶壶。

    “艾小姐……”emily似乎终于忍不住的问我,“你是勋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有些惊讶,“你是记者吗?”

    “……不是。”

    “那我可以不回答吗?”

    emily,“……”

    linda好像在他办公室呆了很久。

    他们的工作要紧,于是,我就在茶水间坐着,坐着坐着,我就爱上了这里。

    这里的椅子很符合人体工程学,坐着非常舒服,当然,最舒服的是,这里的冷气没有那么强悍。我坐着离开门口远一些,用手中iphone看漫画,这次我看的是殿堂级少女漫画——《阿拉蕾》。

    emily把红茶送进去之后,她也在茶水间。

    我们两个人呈现一个对角线。

    哦,忘记说了,emily也是名校毕业,并且说的一口很流利的英文。

    在勋世奉的秘书helena进来泡咖啡的时候,她们两个用英语很愉快的交谈。

    其实,作为国际通行惯例,最好不要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进行交谈,于是,helena一直对我抱歉,并且她请emily把她们两个人的对话对我进行翻译,——她们讨论的是今天的天气情况,还有蒂芙尼的手链。

    而我用中文表示感谢,并且在告诉她们之后,很礼貌的戴上了耳机。

    她们以为我在听音乐。

    其实,我想要听她们两个人说的八卦。

    果然,在三分钟过后,她们从蒂芙尼的手链已经八到奥巴马和普京之间扑朔迷离的狗狗与猫猫的关系之后,emily终于问helena,“那边坐着的这个女人和勋先生是什么关系?”

    helena耸肩,emily的手指轻拍木桌,在英语国家,这个动作表示可以请god减轻她们八卦的罪恶(……?)。

    helena说,“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你很好奇,你可以去问勋先生。”

    emily,“……”

    emily终于还是嘀咕了一句,“我以为勋先生不会约会这样的女人,年轻、浅薄、单纯的如同一个花瓶,……”

    姑娘啊,其实,花瓶也是有尊严的。

    康斯坦丁的花瓶,一个月税后一万块,要求细、高、白、名校学历,会泡咖啡,会使用流利的英文接听电话,并且把记下详尽的通话记录。

    而我这个花瓶,嗯,好吧,花瓶。

    et的alice虽然是高中辍学的不良学生,可是,我可以做到一个广告几百万,国内娱乐圈的准一线,可以同天王乔深搭戏,可以和娱乐巨鳄闹绯闻,同时,也可以穿着高定,戴着珠宝,在娱乐版面招摇过市。

    同样是花瓶,潘家园的仿品和故宫的藏品,终究是不一样的。

    天差地别。

    212

    不意外,这块安格斯牛肉做的三明治被十分彻底吃干净。

    于是,第二天,我再去纨绔徐樱桃推荐的地方,打包了一份西班牙海鲜饭,第三天是法式dressing的沙拉和面包,第四天,勋世奉突发奇想想要再次品尝寿司,我就买了一盒子烤鳗寿司,至少,这玩意是熟的,幸运的是,精贵的勋四少吃掉这份寿司,安然无恙。

    难得。

    勋世奉有假日,我以为自己可以在床上窝着一天的时候,被他从床上拖出来,然后,出门,很意外,他居然带我到谭酒桶的大四合院一日游。

    北京夏天热的很玄幻,所有黑色的汽车,如果在太阳下面停驻的时间超过1个小时,那么,它们的车顶可以马上变成一个平底锅,我想着,磕上三、四个**蛋,马上就会兹兹的乱响,进而拓展,成为一个扁平的小太阳。

    谭酒桶还是那个样子。

    他似乎又胖了。

    今天的老谭穿了一身白色的细麻面料做的唐装,居然有一些清西陵的风度,显得既富贵中带着古典的风度,又伴着一丝清幽远长,并且隐约还有一些不怎么靠谱的仙风道骨气息。

    他对着勋世奉打招呼的分寸掌控的极其精准,既真诚,又显得有些谦卑,并且还兼而有之热情、恭敬、专业性带来的自信与靠谱!这简直可以用纳米显微镜来观察,并且写入教科书!!

    他亲自用一个木制的托盘端出来一对玉镯子,下面垫着黑色的细绒布。

    “勋先生,艾小姐,看看这个,可看着入眼吗?”

    这一对镯子的雕花异常古朴,很端庄、很古老的双龙缠绕,颜色异常微妙,是淡淡的黄色,却水头极足!这样,镯子看上去就好像一对晶莹剔透的古代闺阁少女,含羞的公侯千金!

    并且,这对玉镯的玉料也不是翡翠,看着应该是陕西的蓝田玉。

    “我不懂玉器。”勋世奉问我,“你喜欢吗?”

    我没有说话,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看着谭酒桶,而谭酒桶在旁边的桌子上开始泡茶,他似乎很专注,异常小心的控制着水温,他手中那套茶具是好东西,大师做的宜兴紫砂,并且,他还装模桌样的在旁边点燃了沉水香,烟雾缭绕的好像一尊弥勒。

    我拿起来镯子,仔细看,又对着不小心从外面照射透雕花窗进来的阳光。

    ……

    好美。

    美的异常虚幻。

    这对镯子就好像一个梦境,里面有金戈铁马,也有六国征战,还有大争之世的风萧萧兮易水寒与所谓佳人在水一方。

    这工艺,这玉料,这颜色,还有这种神韵,……超过2000年历史的神品!

    我把镯子放会托盘里面,问老谭,“谭先生,这对镯子您是从哪里收上来的。”

    谭酒桶把茶泡好,端过来两盅,然后声音轻松的对我说,“哦,是一个朋友,他们家祖上是前清的遗老遗少,这是他们家祖传的玉镯子。前天勋先生给我打电话,问我这里有没有好的玉,我就想起来这对镯子了。怎么样,艾小姐,喜欢吗?这玉可是好东西。”

    勋世奉不说话,他端着茶盅喝水,我看着谭酒桶,而他却不看我。

    这对镯子来历太特殊了!

    而且,绝不应该是什么‘遗老遗少’祖传的镯子!

    它们经历20个世纪还能保存成这样的冰清玉洁,我敢说,这绝对是墓道里面出来的稀罕物!

    我又仔细看了看才说,“谭先生,这玉的做工并没有特别的细腻……水头不错……可是这颜色……”

    谭酒桶适时说,“所以啊,我开价不高。这不是翡翠,所以一对玉镯我要20万,怎么样?”

    我把那个托盘向谭酒桶的方向推了推。

    摇头。

    我,“这两块玉,质地绝对可以媲美和氏璧!所以,我不要。”

    和氏璧。

    何止20万的价值?

    这是无价之宝!

    当然,玉镯的历史也可以媲美和氏璧。

    我可以收下勋世奉送的价值过千万美金的珠宝,只是这对玉镯绝对不可以。来路不明的,并且是墓道里面出来的宝贝,天生带着阴气。

    “不喜欢吗?”勋世奉忽然问我,他已经喝完茶水,放下茶盅。

    我摇头,“不喜欢。”

    “嗯。”

    他站起来,谭酒桶也赶紧站起来,并且,勋世奉帮我把椅子像后稍微拉了一下,我也站起来。

    他对谭酒桶说,“谭先生,谢谢。”

    谭酒桶慌不迭的赶紧说不客气,又说自己手中没有好东西,让我们白跑了一趟,很抱歉,并且他又没有帮上什么忙。随后,他又对我说,他最近就要再去拍卖会,想要入手一些有价值有历史的好东西,到时候,他请我过来喝茶,并且顺便让我看看那些宝贝。

    我赶紧道谢。

    回去之后,我居然收到了谭酒桶给我发过来的短信。

    他说,他知道我的意思,只是这对玉镯并不是新近才从地下出来的,这的确是他的一位朋友祖传的好东西,已经见了天日将近一百年了,是好东西。谭酒桶还说,这对镯子,是他的朋友托他送过来,并且,希望我可以收藏它。

    我感觉很古怪,就回短信问他,是哪个朋友要他这样做?

    谭酒桶接着古怪,并且开始藏头藏尾,最后,他告诉我,这朋友从纽约来,并且,她姓勋。

    我,……

    这个勋,不会就是勋世奉家族的勋吧……

    如果是这样,似乎也解释的通,他们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了。

    民\国的时候,军阀混战,他们勋家养过兵,打过仗。打仗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喊叫几声三民主义就可以让一群人跟着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打仗是要死人的,打仗是需要军火的,打仗是需要大量的金钱的!!

    我一度很隐秘的怀疑,勋家那个时候盗过墓,并且用那种事情得到的金钱养兵。

    只是,这位勋女士,究竟是谁呢?

    为毛,她要这样做呢?

    这么名贵的玉镯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呢?

    窃听下回分解。

    213

    chapter 26

    作为一个小孕妇和一只小猪猪有什么区别吗?

    廖安看着我,正在思考这个在她看来有些媲美to be or not to be的问题。

    我则很安静的低头吃着爆肚。

    我们在一个头顶瓦片上长荒草的小四合院里,和来这里的附近的街坊邻居一般,热情洋溢的吃着大碗爆肚,我放了好多香菜在碗里面,廖安又看了看我,有些不怎么顺气。

    “我还以为你没有这么快怀孕,你要知道,只要一生孩子,身材就变,以后再想要恢复成这样,很难,很难,真的很难。”

    我点头,又加了一把香菜。

    这里吃饭气氛真好。

    所有人都吃的热火朝天的,没有人在意别人是谁。

    我和廖安不是第一个来这里吃爆肚的娱乐圈人士,在我们之前,还有人艺的一群巨腕们,北影那些威名赫赫的老导演,甚至还有香港台湾过来的远方的客人。

    青砖青瓦的四合院,有一整面墙都是照片,里面各色明星都和一个土肥圆的秃头发的中年男人(这里的老板)勾肩搭背,像上辈子失散这辈子就再寻前缘的兄弟,兄妹,姐弟,路人……,what ever,各色人等,各种关系,大家在爆肚的小店中欢聚一堂,每个人的脸蛋子上都洋溢让一大碗爆肚滋润的幸福。

    “说实话,你怀孕这件事情对我的打击很大。”

    廖安很认真的看着我。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我们明明暗中彼此确定,要一起手拉着手去翻江倒海,可是,你忽然给了我一击回马枪,直接扎到我的眉心骨上,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

    我放下碗,拍了拍她的肩膀,“廖安,这只是一个意外。我并没有有组织有预谋的做这件事。”

    廖安,“……”

    我觉得,伟大的廖安只是别扭了。

    我以为廖安就是闹别扭的极限,结果,我看到了传说中的勋家老夫人,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最别扭,只有更别扭。

    这天早上,勋世奉早就去上班了。

    我刚起床,下楼吃早饭,max大叔就告诉我,刚得到的消息,勋家的老夫人包了一架飞机的整个头等舱,她要从纽约到北京来看我,我当时就有些懵。

    我有什么好看的?

    随后,在我得到消息的第三个小时,那对可以媲美和氏璧的玉镯正式送到城堡,max大叔把她亲手交给我。

    我看了看,让max大叔放在客厅里面。

    我被告知,勋老夫人将于今晚6点到达城堡,并且拟定计划于晚上7点在这里用晚餐。

    现在已经是下午4点半了……

    晚饭的菜单是个大麻烦。

    勋老夫人出身江左钱家,虽然旅居美国已经超过半个世纪,可是依然保持着对家乡美食的无限向往的习惯。于是,像max大叔这样米其林三星主厨级别的牛人,也只能面对她家乡那些貌似清汤小菜其实内涵无限的佳肴也要束手束脚。

    这个时候再找厨子,尤其是从江浙一带找主厨,似乎也来不及。

    于是,我这个半吊子的厨子只能班门弄斧。

    我让max大叔找关系,从北京的淮阳会馆弄来了号称菜市场都1000元一斤的蒲菜,弄了个开阳蒲菜;然后又剁了个狮子头,没有上汤,也就用金华火腿,方干,猪油,冬笋,虾,还有豌豆苗和蘑菇,木耳,全部切丝,煮了一份大煮干丝;把各种果品,白果,葡萄干塞到鸭子的肚子里面,连熬再煮的弄了一份鸭子。我们手边没有鳜鱼,就弄了一条鲤鱼,做了一份松鼠鲤鱼,最后,我做了一份看起来是豆腐丝,其实是豆腐渣的文思豆腐汤,主食是米饭。

    我放下刀,把剩下的一切交给max大叔之后,就赶紧洗澡换衣服。等一切准备完毕,我就从客厅的大落地窗看见外面院子中车队鱼贯而入,而max大叔打开大门,我站在门里面看着外面,就像一只鼹鼠从沙土中探出头。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勋老夫人。

    旧式的女子,婚后冠夫姓。

    脸上用非常合适的妆容。

    纯白色的头发,一身深色的套装,脖子上一串收藏级的珍珠项链。

    手臂上是一个黑色的小凯利包。

    她既不像蒋夫人宋美龄,也不像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如果非要给她一个形容词,那么就是,她果然姓‘勋’。

    勋暮生从楼上慢慢走下来,他只是淡淡打了一声招呼,“奶奶,您来了。”

    勋老夫人似乎没有看见我一样,径自走到勋暮生面前,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打了几下,不过,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或者说,很沉闷。勋老夫人可能刚从飞机上下来,时差,没有倒换过来,胃口也不好,狮子头什么的就用筷子夹了几口,最后,她还是就着蒲菜吃了一碗米饭,又喝了一碗鸭汤,这就放下筷子。勋暮生安静的继续吃,他倒是把鸭子汤还有一大个狮子头都吃掉了。

    勋世奉晚饭后才回来的。

    ☆、214

    空气中飘荡着奇诡的气氛。

    max大叔泡了绿茶,……,嗯,他在茶水里面加入了蜂蜜。茶水被端过来,勋老夫人安坐稳如泰山,并不端起来茶水,勋暮生安静的喝茶,我在一旁看着大家,而勋世奉则坐在沙发上,单手垂在沙发扶手上,修长的双腿交叉架起,手指微微曲起,随后,放松,抬起,搭在沙发扶手上。

    安静。

    无人说话。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忽然,勋老夫人打破了冰块一般的气氛,她问我,“你是alice吗?”

    我点头,“是。”

    “谢谢你的饭餐。”勋老夫人看着我,“仓促过来,没有给你足够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我摆摆手,“没关系啦,您喜欢就好。”

    勋老妇人忽然问了我一句,“alice,你是燕城人吗?”

    我一愣,“嗯,我去过那里。”

    她点头,“难怪。这一道大煮干丝的味道不像淮扬菜,反而和先夫所拿手的高汤有些相似,他就是燕城人。”

    她的‘先夫’,就是那位纵横天下的勋晚颐,勋老先生。

    燕城人。

    嗯,大家都是燕城人。

    我看她这样,还是含糊说,“您喜欢就好。”

    我看了一眼别人,勋暮生看着我,而勋世奉则看着前面的落地窗。

    勋暮生站起来,把茶杯放在max大叔手中的托盘上,对勋老夫人说,“奶奶,如果没有什么事,您早些休息,我失陪了。”

    闻言,勋世奉也站起来,对max点头,“准备客房。”

    我惊异的发现,就这样,一场奇诡的见面,就这样结束了。

    如果这个时候,我们拥有一个上帝视角,应该可以看到,在这座穷奢极侈的城堡当中,勋暮生,勋世奉,max大叔,勋老妇人,甚至连女仆和保镖都各自拥有各自的行动路线。

    这种路线如同函数一般的精准,

    而只有我,似乎是‘勋’家系统中的bug,单独坐在沙发上,把max大叔精心泡制的蜂蜜绿茶一口一口喝掉,随后,我也上楼。

    第二天,餐桌上热闹起来。

    一共四个人,2男2女。

    勋世奉,勋暮生,我,还有勋老夫人。

    早餐的样式五花八门。

    全麦面包包裹着冰脆生菜、牛肉的三明治,黑咖啡,冷牛奶泡的燕麦片,豆浆,还有一份椰奶炖燕窝。

    所幸,厨师不是我。

    一个晚上,勋家最完美的npc——max大叔,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了一整个厨房的人,把餐桌搞的热闹丰厚到如同每年除夕的cctv的大联欢,这多少缓和了餐桌上继续奇诡的气氛。

    “alice小姐。”

    勋老夫人点名,我赶紧回答,“是。”

    她,“前些时日,小犬莽撞,让你受惊了。”

    这说的是,我被刺杀一事吧,说到底,幕后的黑手就是他们勋家老三,这位勋老夫人目前在世的小犬仅此一人。

    我正要说话,谁想到这位老夫人忽然说了一句,“谢家宝树,偶有黄叶。今后,我一定严厉管教,不会让大家为难。”

    勋世奉看了过来,他的眼神很难形容,就像一只在深夜中潜行的狮子,似乎感知到危险,可是却因为双眼在黑夜中看不清楚前方的道路而显得一丝陌生的迷失。

    勋暮生,……,他则皱起来眉毛,抿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老太太的意思是,这是说,大家都退一步,事情就算了?

    我用牙齿咬了一下嘴唇,忍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我对她说,“老夫人,我出身不好,亲妈死的早,亲爹娶了后妈,又生了弟弟,随后就是有后娘就有后爹,断了我的生活费,也停了我的学费,我高中还没有毕业就出来捞世界。正经没有读过多少书,不过,闲书也看了不少。

    您口中的‘谢家宝树中,偶有黄叶’如果指的是勋家三爷,我不同意。

    两晋门阀,陈郡谢家的谢玄,他在回答长辈谢安的问句时候回答,自比芝兰玉树,从此有了典故,谢家子弟,高洁忠勇,一次一次安定东晋王朝,这可称为‘谢家宝树’,可是您家的三爷……”

    看样子,老太太是偏心。

    我断开一下,才说,“老辈子讲话,‘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心尖子’。三爷是您幼子,可是勋世奉先生却是您的长孙,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您说是不是?再说,当时命悬一线的不是我,而是勋暮生。”

    我掏出手机,在下载的各式各样的三流言情小说中一顿乱找。

    终于,一本正书——《左传》!

    然后,我打开第一页,就写着‘隐公元年,……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我,“既然怜惜幼子,何苦学武姜夫人,一定要走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那一步吗?”

    此时,空气中原先那种奇诡的氛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嗯,姑且可以称为压抑的氛围,就好像哥特小说中描述的不列颠的黑色森林,周围还有迷乱的雾气。

    老太太看着我,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alice小姐,不但精通国学,而且口才很好。”

    我马上谦虚的说,“我只是学了一些皮毛,这同老夫人您的堂兄、江左钱文澜一比,简直不值一提。钱先生早年毕业于剑桥,执教于清华,是中国现代两晋研究史学的开山鼻祖,泰山北斗一级的人物,老夫人您是钱先生堂妹,家学渊源,一定比我这个黄毛丫头更加了解‘郑伯小霸于春秋,而共叔段尸骨无存’这个典故。”

    我话音未落,老太太拂袖而去!

    勋世奉不说话。

    而勋暮生,他看着我,竟然抿嘴乐了一下,“alice,你是第二个把我奶奶说的哑口无言的人。”

    我,“who is the first ?”

    勋暮生,“arthur。”

    ☆、215

    闻言,我很讶异的看了一眼勋世奉,他也看着我,而另外一个方向,则是勋暮生,我们三个人的位置是一个三角形。

    勋暮生眯了一下眼睛,忽然问我,“郑伯小霸春秋,……,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难道认真的表情,于是也很认真的解释,“郑伯是春秋的诸侯王,也是这个故事的主角,郑庄公,他叫做寤生。他的妈妈武姜夫人难产,把他倒着生出来,所以给他取了这样的名字。

    他是春秋初年一位雄才伟略的政治家,东征西讨,并且欺负周天子,所以他成为春秋霸主没有得到周天子的承认,才说他是小霸春秋。

    而,春秋真正的第一霸主是小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可惜,最后宠信一个厨子,一个太监,一个小公子,一个小老婆,被他小儿子饿死了。”

    勋暮生奇怪的问我,“小白?”

    我笃定的点头,“没错,小白。”

    勋暮生,“……”

    勋暮生说,“好吧,我们说别的,当时与奶奶对峙,和你不一样,arthur说的是拉丁语,奶奶只是听不懂而已。

    alice,我奶奶出身世家,喜欢古董,喜欢书法,喜欢昆曲,并且她尤其像水磨腔那样‘清丽悠远’,并且同样出身世家的女子。她不喜欢过于强硬的女人。你的昆曲唱的不错,也许,以后她会喜欢你。”

    不知道怎么了,我大脑有些短路,来了一句,“要不,我现在到勋老夫人门外,唱一折子的《游园惊梦》?”

    勋暮生,“我记得你只会唱皂罗袍,当时拍摄电影学西厢记还倒了嗓子。”

    我,“哦,那场电影被临阵换角之后,我比照着梅尚荀在建国后录制的电影,学了整套的《游园惊梦》,如果老夫人不着急听,我估计,等几年,没准《西厢记》我也会唱了。”

    “如果她愿意听戏,et的那个年轻女演员,姓谢,她唱的就不错。”勋世奉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照例用看不出来表情的面孔说话,“可以把谢小姐请到她面前,天天唱给她听,你没必要学这个讨好她。alice,吃完了吗?”

    我看着满桌几乎没有动过的丰盛的早餐,……,点头。

    勋世奉,“好,我在外面等你。”

    今天,又要一起去上班吗?

    闻言,勋暮生忽然说,“arthur,你知道怀孕头三个月很容易流产吗,如果我是你,我会让alice在家休息。”

    ……

    康斯坦丁,勋世奉办公室。

    3个小时,他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我坐在沙发上看书,嗯,纸书。

    今天看到宫本虾球的《天q之城》的第七册。

    这本书主要写的是女主角在天鹅艾尔法行星上度假,一共90多页,可是几乎有45页全部是各种美食的图案,这让早上只喝了豆浆,吃了一口三明治的我,实在伤不起啊伤不起。

    我看了一下手表,马上快到饭点了,鉴于我的体力,我准备到康斯坦丁的14楼去觅食,因为我觉得我似乎没有体力走到不远处那个shopping mall。

    我还幻想着,等我吃饱喝足回来之后,我一定要躺在里面的休息室的大床上,谁也别想把我从那里拉起来。

    我放下书。

    隔着水晶茶几,隔着勋世奉的办公桌,他问我,“饿了吗?”

    我点头。

    “好。”

    他拿起来电话,通过听筒与emily讲话,让她从ruth’s chris打包两份牛排回来。也就是说,我连出去觅食的跑腿的机会都木有了。难道,怀孕前三个月,我真的要变成一只猪?

    我觉得在等待午餐的时间之内,我们之间似乎应该有一些互动,不能这么大眼瞪着小眼。

    “那个……”

    我抓了抓头发,“我得罪了老夫人,今天晚上,不会真的需要到她门外唱昆曲吧。”

    勋世奉看了我一眼,“不需要。”

    我,“可是,勋暮生说……”

    勋世奉,“她失眠。如果在她似睡非睡的时候,你把她吵醒,……”他像是很认真的回忆一些往事,“我需要找专业医生过来为她注射镇定剂。”

    我,“……”

    这祖孙两只,多么诡异的相处模式!!

    我试着问他,“你不喜欢她?”

    “不,应该是她不喜欢我。而且,……”勋世奉站起来,到我面前,把我的漫画书拿开,他说,“我认为交流是相互性的,而不是她单方面说一些让对方摸不到头脑的话,以显示自己高深莫测。对了,你怎么知道她的堂兄是钱文澜?”

    因为我爹是钱老先生的入室弟子,所以我知道他老人家那罄竹难书的渊博学识,而我在勋暮生伦敦的公寓里面见过钱文澜与勋老夫人年少时在三一学院游学时候的照片,也问过勋暮生关于他们两个人的青葱往事,于是,这两种信息合二为一。

    这个回答就在我脑子里面过了一遍,于是我告诉她,“我们高中的历史教科书上有提到过。”

    勋世奉,“提到钱文澜是勋老夫人的堂兄?”

    我,“……”

    原本他在看宫本虾球的《天q之城》,听我不说话,他的眼睛从漫画书页上微微抬起,居高临下的看着卧在沙发上的我。

    我只能回答,“提到钱文澜先生是中国近代史学大家。”

    他依然看着我。

    敲门声,随后,emily推开门,她身后还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她们的手中各自拿着一个看起来很高级,其实应该很高级的白瓷盘子,上面放着香喷喷的牛排,我甚至看听见了滋滋的喷油的声音,和香气扑鼻的味道。

    对话结束。

    lunch time is coming!

    我想,我要不要坦白承认,其实我最豪门很有企图,于是,我很努力很努力研究了他们勋家祖宗八代,这样是不是比较容易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