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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chapter26

    孟远身上的那件宝蓝色的毛衣显得她脸色比以往白了好多。房间里传来大吵大闹的声音。傅家琪在恼怒地喊:“你给我让开。”秦愿幽幽的啜泣声也接着传了出来。

    蒋勘正直直地盯着孟远,他的眼神幽深一片。孟远感受到他如炬的目光,微微垂了垂头。她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似乎是不想见自己。站在那里,连一眼都没有看他。蒋勘正哼了一声,开口:“进来。”

    孟远没有动,听到这句话倒是抬起了头,她远远地望了蒋勘正一眼,摇摇头说道:“我先走。”

    她看到了桌上瑜记的素粥,又看了眼一身西装玉树临风的蒋勘正。转身就走。

    一见她走开,蒋勘正就像从前那样,心底又冒起一团无名之火。想起她那夜在蒋母那也是,道了个歉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转身就走。蒋勘正脸上寒意四起,死死地盯着孟远的背影,喊道:“孟远,你给我回来。”

    孟远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步伐愈发地快,很快就消失在了他视线里。

    蒋勘正一刻都没有耽搁,立马拔腿追了上去,终于在电梯口,一把拽住了孟远。

    “你没见我说话?!”蒋勘正的力道很大,孟远的套头毛衣一下子就被他扯下来,露出了刀削一般的锁骨。肌肤暴露在十月底的空气中,立马冒起了小疙瘩。

    孟远终于抬头看他,那一眼,蒋勘正心里生出无数的情绪,一个恍惚,松了手。孟远理好自己的衣服,盯着他反问:“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她这样望着自己,小脸涨得通红,一双大眼盈盈之中竟然如同死灰。

    “你说啊,你到底还想让我怎么样?婚已经离了!我也已经滚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蒋勘正被这一声声质问弄得失神片刻,仿佛不久之前她还在自己的怀里流着泪道歉。他还要她什么呢?

    “砰”的一声,傅家琪关了门,不顾后面追着的秦愿,看了孟远一眼,哼了一声:“你走不走?”

    “家琪!家琪!我跟你没说过一句假话,倒是孟远,你大可以问问她。”

    傅家琪脸上罩了一层寒霜,眼底的怒意一点都没有隐藏,他回过头来又说:“无论如何,我都要分手,这跟孟远没有关系。”

    孟远被他拉了一把,转身进了电梯。秦愿冲过去,死死地抵住门,竟然“啪嗒”一下跪了下来,她脸上都是泪,一颗一颗砸下来,哭着说道:“孟远,是我错了,我不该惹你,不该跟切赫老师说假话,但是请你放过我啊,求求你了,我是真心爱着家琪的。我求求你了!”

    这时候电梯口的人愈来愈多了,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这样一幅场景。有的人窃窃私语,有的人则带着鄙夷的神色看着孟远。

    傅家琪恼怒更甚,横眉冷对:“你有完没完?!”

    “家琪,家琪,我求求你了。”

    蒋勘正的眼神有看过来,秦愿跪在地上的姿势真是刺瞎了他的眼。而孟远站在电梯里面,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孟远!”他语气不善又冲着她喊了一声。

    孟远终于苦笑了一声,越过路人的各色目光,她朝着蒋勘正问道:“你连这个也要怪我?”她说得隐忍而克制,可却一时气上不来,咳了一声。

    秦愿突然站了起来,一瞬间就欺身到孟远面前,死命地抓住她的手问道:“孟远,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你要阿正,我就把阿正给你,现在呢,你要跟我抢家琪了么?!”

    孟远的手不能动弹,她又咳起来,十分难受的模样。傅家琪见了,立马说道:“撒手!秦愿!”

    站在不远处的蒋勘正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走了进去就拽下了秦愿的手。

    孟远咳出了血来,几滴血落入她的掌心,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站在那里只是笑:“秦愿,你可真够恶心。真够恶心。”

    “你怎么样?”蒋勘正掰开了她紧握的手。

    孟远突然狠狠地甩下了他的手:“我不用你管。我以后再也不要见你们这群人!”

    她不是说谎的,孟远就是这样的,她说出来的话她从来都认真。蒋勘正看着自己被甩下来的手,忽然之间,一股奇怪的无力感袭上了心头。

    孟远又对着秦愿说:“你戏演够了没有?我没工夫看。”

    “家琪。”秦愿泪眼婆娑,傅家琪却冷眼看着她。而她有转身叫:“哥哥”。蒋勘正却一双眼如海深沉,只盯着孟远。

    她心底冷冷哼了一声,抓了蒋勘正的手退了出来,孟远按了一层,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的曾经那颗心终于烧成了灰,被风轻轻一吹消散殆尽。

    孟远找到了新的地方,刚刚从霍明朗那边搬出来,新家就在国家大剧院旁边,一个简单的小公寓,但是胜在闹中取静,和国家大剧院遥遥相对。

    傅家琪一路没有说话,将车开到了孟远的楼下,熄了火也没开门。

    “谢谢你。我到了,家琪。”

    “孟远。”车里的光有点暗,一下午已经过去,如今的天,夜已经很长。孟远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知道他欲言又止。

    “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你都磕出了血。”

    孟远摇了摇头:“不用,老毛病,我有药。”

    他还是没有开车门,终于从驾驶座上转过身,正对着孟远,语气十分地认真:“孟远,你是不是算计过我?你当年到底为什么不去参赛?你的手到底怎么弄成这样的?”

    这接二连三的发问,孟远一时间顿住了,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跟秦愿做了交易?”

    “你想知道什么?”孟远轻轻闭上了眼:“她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我不相信。”

    孟远低下头,左手的那道伤疤依然在目,往事突然如同潮水一样汹涌袭来。多少年里,蒋勘正无情冷漠的脸在她眼前交织,最后竟然汇成自己最后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其实她当时也想忍着的,只可惜太疼啊,实在是疼。手被人狠狠地碾过的那一瞬间,她听见的不止是骨头脆裂的声音,更多的是她心里的那一把小提琴从高处摔得四分五裂的声音。

    那一刻她知道这辈子,已经再无回头之路。

    傅家琪看到她这幅样子,心里已经明白几分,整张脸都沉了下去:“孟远,你!”

    孟远轻轻地捂住了脸,好半天叹了一口气:“是我做错,是我做错,家琪。”

    她低而缓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回荡,傅家琪看见她瘦削的肩膀在轻轻地抖动,“咔”的一声打开了车门:“你走吧。”

    孟远拎起了包,握住车门,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走回了家。

    单身公寓是精装修的方子,也不过才搬过来,屋子里孟远的东西并没有很多。她径直走进了卧室,连衣服都没有脱,就躺在了床上。

    她转过头,能够从自家的窗口看到对面的国家大剧院。

    于是,一夜无眠。

    可是这天睡不好的又岂知孟远一个?蒋勘正回了临江公寓,这间房子真大,连脚踩在地板上都有回声。

    孟远走后,秦愿又哭了一通,言语之中含沙射影。蒋勘正突然觉得厌烦,总是觉得秦愿仿佛越来越远了。远的好像他都不认识她了。

    于是他便说:“他要跟你分手,那就分手。”

    秦愿猛地摇头,哭得更厉害:“我不要。”

    “那你是真心爱他。”蒋勘正自嘲道。

    她又不说话。

    “小愿,有时候我觉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哥哥,是我惹怒孟远,惹怒家琪,是我不好。”

    蒋勘正捏了捏眉心:“不是他们的问题,算了。”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别瞎想了。”

    秦愿则打通了一个电话,她语气哽咽,对着电话筒只说:“你一定要帮我,一定!”

    “怎么帮?你先不要哭,好么?”

    当男人焦急的声音传来是,秦愿终于笑了,眼里精光浮动,她捏着电话线,依旧带着哭腔:“家琪要跟我分手,肯定又是孟远搞得鬼!”

    “她总是不让我好过,我当年去了国外九年,回不来也是因为她!”

    听到这个原因,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了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是她?!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办。”

    “谢谢你,三儿。”

    秦愿满足地挂了电话,擦了擦脸上的泪,脑海里闪现傅家琪望着孟远的那张脸,恨不得撕碎他。不过,很快,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脸,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孟远,我先解决你!”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情节要来了,你们要hold住!

    ☆、第27章chapter27

    傅家琪要去布桑的临城楠木市开一场音乐会,这一次没有带交响乐团,只是弦乐四重奏。首席小提琴,第二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总共也就四个演奏家。只不过,傅家琪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对乐团里的小提琴演奏都不满意,固执地要找一个新人跟他配合,充当第二小提琴。

    音乐会十一月中旬就要开了,眼看着就只剩下了二十天的时间。乐团贴出了公告,面试者倒是无数。只是迟迟挑不到适合心意的人。

    切赫老师十分生气,自古典以来,弦乐四重奏的四个演奏家必定都是经过长期合作的,哪有临时招人的道理?他气歪了胡子,跟孟远抱怨:“临时的能表现出弦乐的纯粹美丽么?!真是自我的混蛋!”

    孟远手上拿着打印出来的乐谱,傅家琪面容严肃,几乎将好几个面试者都吓傻了,尤其是几个看上去像是音乐学院的小女生。

    傅家琪似乎感受到孟远的眼神,转过头来看了看她。自从昨天他把她送回来之后,今天两人就没有说过话。傅家琪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孟远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这个朋友,她还是想要的啊。于是她便朝他笑笑,傅家琪又神色复杂地望她一眼,就转过了头。

    “不行,太单调。”

    “不行,太技巧!”

    “不行!不行!不行!怎么都这么差!”傅家琪暴躁地摔了眼前的评分表,气得直接离场。

    切赫老师背着手,在大厅里直转悠,他立马追了上去,说话声十分大,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谁让你这么固执!这是弦乐四重奏!外面的人有乐团里的好么!”

    “我就是缺第二小提琴!”

    傅家琪都走了,剩下的几个评委都有点兴致缺缺。切赫老师骂了一通回来,还是没把傅家琪劝好。他看了眼孟远,指着她说道:“你去!”

    孟远手上还拿着要打印的乐谱呢,没反应过来:“什么?”

    切赫指了指评委席:“你去!”

    孟远连忙摇头:“不,不。你还是让家琪来吧。”

    切赫老师被傅家琪是真的气着了,说话不经过大脑:“你有什么不行!他得了金奖,还不是你让给他的!”

    “不是啊,老师。”孟远哭笑不得。

    “让你去你就去,不然我要开除你!你信不信!”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孟远决定还是不要惹发怒的人比较好。她低头想了想,坐到了原本傅家琪的位置上。

    选拔还在继续。都是年轻人,看样子也不过都二十岁出头。有些技法高超,但是感情却一点都看不出来。而有些则更差,打扮得花枝招展,十月底的天气也不怕冷。没有看到傅家琪,脸上是明显失望的表情。

    孟远一开始没有开口,旁边的几个老师都给了这些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孩拉完整首的机会。

    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很快就到了中午,其他的几位老师都开始有些疲倦。这个时候,孟远站了起来,跟主持人说了一句话。

    主持人愣了一会儿,孟远又跟她说了一句:“傅家琪一定会同意。”

    游戏规则改变,主持人清了清嗓子道:“各位,下面参赛的选手指定参赛曲目为贝多芬133号《大赋格》。”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有些人甚至离开了大厅。《大赋格》是贝多芬晚期的作品,令人时而生畏,感到不易听懂又难以演奏。孟远重新坐在位置上,对着前来的选手道:“请你开始,谢谢。”

    一个比一个拉得差,大约过了十个人,孟远一一否定,每个人的拒绝理由都十分相似,她都说了一句话:“请你回去看看贝多芬的传记书。”

    经过这么一弄,整个大厅都沉浸在一股严肃的氛围中。好多真的没实力的也都自觉地离开了。

    旁边的几个老师开始对孟远另眼相看起来。切赫老师在后台听说了这个事,终于有了笑意,自言自语道:“中国话叫,果然有两把刷子。”

    孟远托着腮,双眼直直地盯着参赛者,切赫老师来到大厅的时候就见她这幅十分专注的模样。手指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打着节拍,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开。

    “孟远她拥有十分一流的演奏技巧,当年是布桑城有名的神童。”

    傅家琪果然没有骗他。

    孟远示意演奏者停下来,她沉思了一会儿,开口:“刚刚你演奏的那一个小节,基调黑暗,属于慢板乐章,弓和弦分分合合,以达到惊人的情绪升华。你太刻意了。”

    “你要知道。”孟远顿了顿:“贝多芬十多岁的时候,就常被酒鬼父亲在半夜从床上拉起来,为他的狐朋狗友演奏小提琴。到了晚年,弦乐四重奏几乎又称为他发泄情绪的工具。”

    “太刻意就辜负他了。”

    没人说话,那个参赛者也是学院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本来当参赛曲目变为《大赋格》时,他看那些自动退出的人还有些洋洋自得。可当他被孟远这么一说的时候,他涨红了脸,匆匆点了点头就立马退了出去。

    现场有点安静地可怕,孟远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一双大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光芒。那光太亮,太独特。即便孟远十分安静,她依旧脱颖而出。

    “啪啪啪”切赫老师鼓着掌,来到了孟远的面前。

    “不如你来,孟远。第二小提琴,你绰绰有余。”

    孟远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伤疤,她悄悄地握起拳来,摇了摇头:“老师,我拉不了。”

    她明明头头是道,这些东西完全是一个拥有相当水准的人才能说的出的话。大厅里的人再一次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孟远感到如芒在背,她苦涩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老师,继续吧。”

    傅家琪发了脾气,静下心来又觉得自己太过分。于是便出了后台,往大厅走。他看到孟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微垂着头,可是侧脸却是沉静而忧伤。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每个人都拉起了贝多芬133号作品。切赫就站在孟远的身边,每一个人结束,他都侧着头问问她的意思。孟远总是笑笑,然后摇头。

    傅家琪终于走了过去,孟远见了他,连忙站起来。

    “家琪,你来吧。”

    “不。”傅家琪摆摆手:“你做的很好,继续。”

    所有人都变得极其认真严肃,大厅里有着一股无言的氛围。在这里,音乐最高。傅家琪也站到了孟远的旁边。对每一个敢拉《大赋格》的人,孟远都一一点评,指出来要害。

    她十分认真,一直坐了一下午,直到落日的余晖从门口钻进来,直到大厅里再无面试的人。

    这一天就那么结束了,孟远没有吃中饭也不觉得饿,倒是心里很畅快。就像是憋了很多年的那口气,突然吐了出来,xiōng中终于没有那么堵了。

    她最后给了傅家琪两个人,一个是叫董诗琪的女孩子,音乐学院的研究生,这个女生技巧很好,但感情欠缺。还有一个是才十七岁的男孩子,现在还在上高中,名字很奇怪,叫陆路,跟一个女孩子一样。他技巧没那么好,可是难得的是在这一天里,他是感情发挥得最好的人。

    “说实话,你喜欢哪个?”傅家琪问她。

    孟远笑了笑:“陆路。”

    “我也是。”

    两人相视而笑,傅家琪当时就拍了板,朝着切赫说道:“陆路,明天开始跟我们练习。”他又对着孟远说:“不过这是你挑出来的人,你可得负责。”

    “好。”她答应,笑得很高兴。

    傅家琪沉吟了会儿:“好了,我不怪你了。之前我是生气,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自己?蒋勘正完全把你毁了。不过看在挑了个新鲜血液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他拍拍孟远的肩:“吃饭吧,饿死了。”

    天色已暗,吃完饭,喝了汤,心里仿佛渐渐暖起来。孟远挥挥手向傅家琪告别,家里在三层,她一步一步地往上爬,仿佛像是踩在心上。她脑海中闪现出一串一串的音符,它们自己连了起来,在她脑海里回荡。

    孟远慢慢地笑起来,低低地呢喃:“133,大赋格。”

    很快就到了门口,她掏出了钥匙,开了门,却没有发现一双眼睛在远处盯着她。

    进了门,孟远坐在了书桌前,翻开了从家里带出来的乐谱。她又想起傅家琪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他说:“这才是你啊,孟远。”

    她手指轻轻地摸了摸从前的笔记,看了一会儿,又从旁边摸出了一张白纸。她下笔写了一点,小小的一节。

    孟远太专注了,实在没有发现家里的摆设都已经被人动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十一啊,这么好的日子,我还是双更吧!!!第二更我就是现码我也码粗来!!!十一点左右发上来吧~~期待几天网络不抽,能够大半夜发上来~

    ☆、第28章chapter28

    陆路是个奇怪的小孩,一整天也不见多说一句话。不过他对于莫扎特还有贝多芬的作品都有所了解,拉得都还在水准之上。孟远跟他也不多说话,她将自己年少时的那本乐谱借给了他。

    “你可以看看,希望对你有帮助。”

    这个身高已经一米七八的小孩,愣愣地望了孟远一眼。然后直接将乐谱放进了他的书包里。

    “到下个月演奏会结束,可能会耽搁你很多学习的时间,你父母那边能够接受么?”

    陆路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他想了一会儿又说:“我很荣幸能够担任第二小提琴。”

    “我叫孟远,是乐团的行政助理,但是你这段时间的技巧培训我可能也会帮忙。”

    “我知道。”陆路从肩上放下了小提琴打断孟远的话:“我知道你是谁。其实我觉得你昨天的点评都挺对的,你果然很厉害。”

    “你原来认识我?”孟远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认识这个小孩的。

    陆路撇撇嘴:“你出名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不过我决心要超过你。”

    年轻的男孩,稚嫩的脸庞,却拥有无限的勇气与天赋的才华。他双眼里的那些东西,孟远曾经是那样熟悉。她点了点头:“希望你梦想成真。”

    他举了举手里的书包:“不过谢谢你的乐谱,我会还给你的。”

    孟远接到霍明朗的电话,提醒她去医院复检。这才想起,这么快就到了月底,她当初答应过霍明朗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会儿自然答应。

    陆路也跟她告别:“我该去学校跟老师请假了,刚刚出来都没有打招呼。”

    孟远很快就到了医院,霍明朗桌上摆着一束花,鲜嫩欲滴。不过她这儿有没有花瓶,孟远只见她十分嫌弃地将一大束鲜花丢进了垃圾桶。

    “医生怎么说的?”

    “没有恶化的现象了,只要我好好吃药,问题不大。”

    “你爸爸又打电话给我了,你出来几天了,怎么不回去看看?”

    孟远点点头:“今天会回去。这几天乐团比较忙。”

    霍明朗常年无表情的脸上难得有了点笑意:“算你聪明。”

    就在这时,霍明朗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下撞开,进门的是赤红着眼的沈溥,他一看到被扔到垃圾桶里的玫瑰花,脸色立马沉了下来,直指着霍明朗喊:“你这个女人真是油盐不进!小爷我跟你说了,这不是小爷的花,是老周的!你还不收!”

    沈溥带着一身酒气,大白天喝酒,霍明朗皱起了眉头:“你有完没完?”

    “霍明朗!你大爷的!”沈溥气得口不择言,朝着门外喊:“阿正,你给老子过来,我今天憋不住了!你给我做个证,告诉老周,老子不耍心眼!”

    蒋勘正像是匆匆赶来,一进门,就看到孟远坐在那里,而沈溥则发着酒疯。霍明朗已经脸色十分不好看,要不是这里是医院,她估计早就发飙了。

    “回来!”蒋勘正一把拽起沈溥的后颈:“说什么胡话!”

    沈溥张牙舞爪:“小爷说个屁胡话!别以为老子那天喝醉酒什么都不记得了。老子今天还就撂话了!霍明朗她是周唯一他妈怎么着了!老子要公平竞争!谁让老周谁就是混蛋!”

    霍明朗听到这话,脸色大变,她哼了一声:“你说什么?我是谁的妈?!”

    蒋勘正直接将沈溥抡了出去,酒鬼跌跌撞撞趴在了门口,大概把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这下只剩瘫在那里,喘着粗气。

    “他说胡话,你不要当真。”

    霍明朗又哼一声:“别人都说酒后吐真言。但是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了个小孩?!”

    她又转过身问孟远:“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你知道么?”

    孟远也着实被沈溥的这番话吓到,她也没见过什么霍明朗的小孩。她摇了摇头:“没有。”

    霍明朗直接脱了白大褂,走到了门口居高临下,狠狠地踢了下沈溥,冷声道:“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沈溥没出息地已经瘫倒,霍明朗又问蒋勘正:“需不需要我打电话把周恪初叫过来?”

    霍明朗今天是门诊,医院又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几乎很多人眼光都聚了过来,甚至有几个闲的,都跑了过来站在了不远处。

    蒋勘正推了推眼睛,扯了扯嘴角:“霍医生,何必跟一个酒鬼计较?”

    孟远看人真的是越聚越多,直觉这对霍明朗影响不好,扯了扯她的手,摇了摇头。

    霍明朗蹲下来,拍了拍沈溥的脸:“你最好给我现在就走,不然有你好看。”

    沈溥居然听懂了这句话,“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就走。

    蒋勘正跟了出去。霍明朗看着他们的背影,不无嘲讽地笑笑:“他们这些子弟,一个比一个混蛋。蒋勘正为了个养妹妹抛弃妻子,沈溥跟多少女人上过床,而那个周恪初,别看着衣冠楚楚,可能更不是人。”

    孟远白了脸,呵呵应了两声:“是啊。”

    “孟远,离开他你能过得更好。”

    孟远收拾了自己的包,想了想,以前的时候总是太过心酸,现在一颗心反正都麻木了,也不觉得疼。这两天倒还觉得快乐。她点了点头:“是啊。明朗姐,我不打扰你,先走了。”

    霍明朗情绪平复下来,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分,但是却没有解释,只是点点头:“嗯,记得一个月来一次复诊。”

    孟远走出医院,在路边等公交车,却不曾想到蒋勘正的雷克萨斯停到了自己跟前。他已经将沈溥扔在了医院病床上,出来的时候车开得很慢,终于看到了孟远的身影。

    “上来。”他打开了车门。

    孟远直直地盯着他,眼里闪烁的深色蒋勘正看不懂,却听到她说:“你忘了我说过什么了?”

    蒋勘正脸色一黯,他是记得的,几乎什么都记得。这两天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旋着她那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他却让秘书查了她的行踪,知道她搬了新家,找到了新的工作,认识了新的朋友。

    似乎……过得很好。

    “看来你记得。”孟远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走吧。”

    说完,孟远立刻走到了路旁打的。蒋勘正静了一会儿,他停着车堵在站台前,很快便惹得人不快。

    孟远终于打上了车,飞快地往反方向走。

    蒋勘正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孟远娘家的方向。他踩了油门,跟了过去。

    到了隧道分支的地方,蒋勘正回过了神,猛打方向盘立刻走了另一个出口。很快,孟远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蒋勘正回到了公司,下属见了大气也不敢出。这一季度的财务报表并不理想,他发了一大通火,下面人做的楠木市网站构建的企划案也很差。

    蒋勘正亲自留下来加班,连晚饭都没有吃。期间秦愿来了个电话,直接被他挂断了。

    到了半夜,他才回了临江公寓,倒头就睡。这几日来无数的梦又开始重演。

    他让孟远滚,然后她就真的走了。他看到她咳出一大滩鲜血,倒在他的面前。

    可是一会儿又变成了孟远站在他面前,说道:“我不爱你了。”

    这些梦就像是幽灵一样纠缠着他,蒋勘正惊醒过来。落地窗外月光大亮,直直照进来,洒下一地余晖。他侧过头看了看,不过才睡了一个多小时。

    精疲力尽,胃又开始疼起来。他起了床,打开冰箱,只有几颗**蛋。走到厨房,锅都几乎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灰,他随便煮了煮。

    雾气滚烫,曾经这里也站着一个人,在人间烟火之中捧出自己的一颗心。

    蒋勘正剥了**蛋壳,嘴里很淡,几乎尝不出味道。

    一室寂静,他吃了几口,就扔下了。

    其实孟远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他这个人嘴上十分挑剔,就连**蛋也要吃放了几分酱油、几分茶叶煮出来的**蛋。

    他又想起她那天在电梯里掌心里的血。她原来很早就生病了,他其实知道她有职业病,但是从前看她待在厨房里也好像乐在其中,便不甚在意。

    蒋勘正慢慢地踱回了卧室,他无比厌恶她,她是个变态,他又无比憎恨她,卑鄙无耻的她。

    所以他作践孟远的心意,这样才能平衡啊。

    他原来也是幼稚的。她再不堪,但是三年里,就像吴嫂说的,她真是做到了一个好妻子。可是他还是讨厌她,然后终于在无数次伤害之后,他终于摔碎了孟远的一颗心。

    蒋勘正拉上了窗帘,屋里一片黑。他兀自笑了一下,他能够对所有人以礼相待,但是就是不能给孟远一个好脸色。

    他几乎变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而这一切,居然只是因为一个孟远。

    作者有话要说:q太君……你是不是因为我双更扔的地雷?压力好大……

    八果!我会加油的!握拳!

    ☆、第29章chapter29

    蒋父终于从下面县市回到了家,他一个电话把蒋勘正叫回了家。蒋勘正每次回临江公寓都要做噩梦,这几天索性就睡在了公司。这天天已经黑了,他才开了车往市政家属院走。

    刚回了家,蒋父就让他上了书房。两人把门关了讲话。蒋母看到自己儿子日渐消瘦的侧脸,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蒋父从抽屉里抽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了蒋勘正,说道:“你离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上了各大报纸。现在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是到底怎么回事,我相信你也想知道。”

    蒋勘正抽出了里面的一张张照片,是一个穿着黑衣,带着鸭舌帽的男子,个不高,面目都拍得不是特别清晰,看得出来反侦察的能力很高。

    翻到最后一张照片,他修长的手指微微顿住,因为这张照片上又有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跟秦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不用怀疑,那个女的就是小愿。照片中的男人叫陈三,应该是小愿小时候在孤儿院的好朋友。”

    “您什么意思?”蒋勘正几乎不可置信:“爸,他们怎么有能力做这些事?”

    蒋父笑笑:“你再看看,陈三是霍瑜的得力助手。”

    竟然是霍瑜,布桑城只手遮天的黑道头目。

    “小愿她……”蒋勘正视线几乎黏在那张照片上,心里就像是有一块大石慢慢地压下去。他耳边似乎响起孟远在电梯里的话,她说秦愿恶心。蒋勘正又想起那天在秦愿家里她顺口而出的谎话。

    可是她的眼泪都是假的么?一滴一滴都是假的么?

    蒋勘正脸色大变,蒋父摇了摇头,叹道:“我与你妈妈做父母太失败,九年里只给她生活费,学费,派个阿姨,关心地太少。小愿她并不是那么单纯。”

    “她一定对我们怨恨很多,不然当初也不会自己主动提出要出国。”

    蒋勘正双眼蓦地看向蒋父,黑框眼镜都无法抵挡他眼里的光。

    “您刚才说什么?当年是小愿自己要出国的?!”

    蒋父点了点头:“她当初也不过才十七岁,要出国,肯定是我们关心不够。现在已经来不及。”

    “她是自己要出国的……”蒋勘正嘴里喃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里面的两个人。

    他笑了笑,砸在他心底的那块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明白了。”蒋勘正终于点了点头。

    “你妈妈跟我说了你的事,我希望你认真考虑。这些年,你到底要什么,你想过没有?”

    他要的是什么呢?蒋勘正又笑,照片里的人那么熟悉,可是突然间又仿佛那么陌生。

    十几岁的秦愿是什么样子的呢?穿着运动鞋和校服,扎着马尾辫,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生气的时候皱着眉头先喊一句:哥,你等着!

    可是照片里的人,又是谁?红色洋装,波浪大卷的长发,眼睛细长,笑得时候抿着嘴。

    真是陌生。

    “把我离婚的消息弄到人尽皆知,对她有什么好处?”

    蒋父摇摇头:“这你要问她了。”

    报纸上甚至将他和孟远的八辈子祖宗都挖得仔仔细细。蒋勘正突然想到了什么,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沉着脸,没有说话,径直到了自己房间。

    过期的报纸已经被阿姨收走了,蒋勘正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脑,在搜索栏打上了“蒋勘正孟远”五个字。

    新闻已经被处理地寥寥无几,他坐在那里手指没有再动。静了一会儿,他终于打开了软件,很快写了一个黑客程序,并且用这个程序扫到了已经被处理掉的很多新闻。

    他点开其中一条浏览,上面的字眼对于他而言刀还不算刻薄。可是当看到孟远的部分时,各种嘲笑讥讽的话,弃妇、过气这种字眼简直就是小儿科。

    蒋勘正一条一条浏览了下去,看到了凌晨,这才全部看完。

    他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烟,站在了落地窗前一根一根抽完了一整盒。月光渐渐淡了下去,他心底愈发寒如冷霜,逐渐冻成了冰。

    九年前,秦愿被人绑架,孟远过来报信,他当时年轻又加之心焦,没等警察当即便出发救人,孟远也跟了过去。

    后来秦愿被他先一步带出回到了家里,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孟远被警察带了出来。

    他和秦愿接受警方调查,后来回到了家里,才听到孟远住进了医院里。父母嘱咐他看好秦愿,他们则去医院看望孟远。可是回来的时候,他们却打了他一巴掌。

    “混蛋!我是怎么教你的!”蒋父大怒,蒋勘正现在还记得当时蒋父脸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被蒋父扇了一巴掌,顿时嘴角便出了血。蒋勘正脑子昏昏沉沉的时候就听到蒋母跟他说:“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

    后来才知道,孟远竟然说他强/奸了他。他年轻气盛,实在想不出来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姑娘,可是当他找上孟远的时候,孟远居然还一口咬定就是他伤害了自己。

    最后她竟然又以死相逼,终于定了婚。

    可是,直到今天还没回家之前,他都一直以为秦愿是被父母逼出国的。而且,当年拨开层层使人厌恶的事情无法忽视的一个事实是:毕竟是孟远救了秦愿。可秦愿又为什么在报纸上大做文章?她似乎……很讨厌孟远。

    蒋勘正站在窗前,双眼里瞬息万变。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孟远,才使得他们被迫分开。那么秦愿讨厌孟远,似乎理由也很足。但是,事实竟是秦愿主动要走的。

    为什么?蒋勘正问自己,当年的小愿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而当年的一桩桩事情又有什么联系?

    秦愿真的喜欢过他么?蒋勘正又问自己。如果爱过,那么当年他在美国找到她的时候,为什么她都避而不见?当时以为父母逼她,可是事实也不是这样的。

    烟头点到了他的手上,蒋勘正只是皱了皱眉头,掸去了烟灰。手指上出现了一个红印,有点疼。

    他转过身,坐在了椅子上。

    大概有一次,他们才刚结婚,孟远在厨房里切到了手指,疼得眉头都皱起来,也没有哼一声。他看着她找消毒水,找创可贴。

    可是她一个人一只手怎么也搞不定,厨房里的油锅“滋滋滋”地在冒,蒋勘正实在看不过去,走了过去,给她随便消了毒贴了创可贴。

    也是因为离得太近,似乎是他们结婚以来离得最近的一次。他才注意到她手掌上有一个很大的疤痕,有点淡,但是离得近还是看的一清二楚。

    “怎么了?”他问。

    孟远立马缩回了手:“不小心弄的,很久了,没事。”说完,她便匆匆往厨房走。

    他答应订婚之后连夜出了国,在国外待了四年回来,那会儿孟远在上大二。孟家的意思是孟远大学毕业后再结婚。他当时忙着创业,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想着可以不面对孟远。

    到孟远大学毕业的两年里,他见她的次数几乎不超过五次。后来结了婚,对她厌恶无比,更没什么心思去关心她。

    直到现在,他竟然还不知道那个伤疤是怎么弄的?而且,孟远为什么大学念了药学,工作也只是普普通通。她仿佛从来没有接触过小提琴一样,她为什么放弃了?

    那个疤……蒋勘正眼神一黯,孟远到底受过什么伤?当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蒋勘正一夜没睡,第二天天刚亮,他连招呼都没打,直接从车库开了车,一路疾驰堵在了孟远新家的门口。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才六点五十分。他没有上去,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坐在车里什么都没想,只是看着楼梯口。

    又过了半个小时,楼梯口陆陆续续出现了上班的小年轻,可是里面没有孟远。

    蒋勘正等到了九点钟,孟远也没有出现。他开了车门,走到了楼梯口,突然不敢往上走。

    孟远说过,她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蒋勘正待在楼梯口,想了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秘书打了个电话。

    “孟远现在哪里?你给我查清楚。十分钟。”

    一夜没睡,他眼里都是黑眼圈,秘书终于回了电话:“总裁,太太去了楠木市出差了,昨天走的。”

    蒋勘正顿了顿:“帮我定今天最早的机票到楠木市。”

    小秘书心里激动:这是要上演千里寻妻的戏码吗!立马便答道:“总裁,明白了!”

    蒋勘正风驰电掣直接开到了机场,只等秘书的机票了。

    而躲在孟远家的一个人,掏出了自己的电话。

    “你好,我是秦愿,有事请留言。”

    “蒋勘正好像知道了什么,我看我要提前行动了。我立刻去楠木市,这几天不用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蒋小正要发威了!

    ☆、第30章chapter30

    楠木市的飞票很快就定好了,蒋勘正拿着自己的身份证直接自助取了票,立刻过了安检。一个小时,蒋勘正就到了这座城市。

    傅家琪的演奏会在楠木市的音乐演奏厅里举行,孟远跟着乐团的工作人员先来进行沟通。

    演奏厅里有人正在弹奏土耳其进行曲,流畅的旋律、快活的节奏,孟远跟着大家都在定下欣赏。

    蒋勘正就是踩着这首曲子进来的,他吱嘎一声推开演奏厅有些老旧的扶手门,轻软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他站在最后头,终于看见了孟远。

    她剪了一个到下颌边的短发,穿着一件白毛衣坐在中间的位置上,侧脸安静。

    蒋勘正走了过去,孟远眼神专注地盯着台上的人,直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地拽住的时候,才反应了过来。

    她立马抬起了头,在看清楚来人之后,立马低声道:“放开。”

    孟远腮边的发轻柔地滑到耳边,她小巧圆润的耳垂和精致白皙的锁骨都一览无余。可是明明体态温柔如水,可是她眼神之中却是冷漠厌烦。

    角色当真互换,蒋勘正心沉了沉,立刻朝着旁边的人说:“不好意思,我跟我太太有些话要谈,你能让我一个位子么?”

    旁边人听到,十分识相地就让了一个座位。

    “你!”看到剧院里的人因为她而大动干戈,弄出的声响连台上演奏的人都注意到了,孟远语气不善:“你想干什么?!”

    蒋勘正姿态得体地坐了下来,他的头一下子就靠了过来,呼出来的热气喷得孟远颈上起了一粒粒疙瘩。

    他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下了飞机就过来了。这首曲子听完,你可否方便?”

    孟远下意识地想回答“不”。可是她知道如果她说不,蒋勘正可能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她答应。

    “好吧。”她又回道。

    蒋勘正得到她的同意,终于坐直了身子。

    土耳其进行曲的最后一个音符从钢琴家的手上流泻出来,孟远就被蒋勘正一把牵了出去。

    他抓着她,用的劲儿十分大,仿佛一松手孟远就要逃了。

    终于到了一家咖啡馆,蒋勘正松了手给她要了一杯拿铁,自己则喝黑咖啡。

    “你到底有什么事?”

    蒋勘正望了孟远一眼,眼神复杂,过了大概几秒钟,他伸出了手。孟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他的手指点了点她左手掌上面的伤疤,问道:“这怎么回事?”

    大概是咖啡馆里太安静,孟远几乎听到蒋勘正手指轻轻触碰上来的声音。可是孟远的一颗心早就沉到了湖底,再难捞上来。

    她一下子就缩回了手,眼神淡漠,一字一顿语气冷漠,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哦,粉碎性骨折。”

    蒋勘正杯中滚烫的咖啡有一滴不小心溅了出来,滴到了他的手背上。

    “什么时候的事?”他语气缓而沉,问道。

    “你现如今怎么有心思问这些事?”孟远低低的笑:“好,我就告诉你,九年前。”

    蒋勘正得到答案,捏了捏眉心,向后一仰:“是我把小愿带出来后发生的事。”

    多少年了,她受他冷漠相待,冷嘲热讽活过来。她从来不敢告诉他,她曾经付出多大代价。那样只会让自己更可悲。因为她孟远从来不受蒋勘正温柔以待。

    可是这一刻,xiōng中涌上无言情绪,或是不甘或是压抑许久的愤懑。孟远又笑道:“我现在还记得那些人,狠狠地碾过我手掌的滋味。我当时趴在地上,骨头断裂的声音真是清晰。”

    孟远的话语轻而缓,可是一字一句都直直钻进蒋勘正的耳朵里。

    “你为什么要救她?”蒋勘正问道:“你和她虽然在同一个老师那里学琴,可是你跟她关系并不好。”

    孟远低头抿了抿杯中的咖啡,这咖啡就像是催化剂一样,将她埋在心里将要腐烂的秘密鼓噪得蠢蠢欲动。

    它们仿佛在叫嚣:告诉他,孟远,告诉他!

    蒋勘正眉头锁起来,他看到孟远低头,心里几乎开始猜测七七八八。他又把手伸过去,可是看到孟远的脸上滑到腮边的一滴泪的时候,堪堪僵在了那里。

    孟远的泪珠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滴一滴砸到咖啡杯里。

    她终于抬起了头,看到蒋勘正紧锁的眉头时擦了擦脸颊。

    “当时她是不是这么哭的?现在她是不是也是这么哭的?眼泪说上来就上来。所以你心软,心疼,看我一眼。我当然说你快走啊。”

    “对不起。”蒋勘正看着孟远通红的双眼说道:“是我对不起你。”

    “不。”孟远又笑:“是我咎由自取。”

    她慢慢地往后靠,脸庞淡漠而又沉静,眼神渐渐沉了下来。她将咖啡放下来,杯身与杯底发出“叮”的一声。

    脆而响,就像是孟远心底那个盖着秘密的大井盖一下子断裂的声音。

    “秦愿被人绑架,我看见了跟了过去。她求我回去报信,大是大非之前,我虽然不喜欢她但不至于不救她。你们先逃出来,那群人就像是疯了一样,逮着我就打。”孟远抬了抬她的左手:“所以,我的手就断了。后来警察来了,我被带到派出所做了笔录就到了医院。”

    “这些你都知道,呵。”孟远点了点自己手心的伤疤:“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一住院,秦愿就来看我了。她问我,孟远,你手断了,明天的比赛怎么参加?那傅家琪不久成了最大的赢家?”

    “她当天出去过……”蒋勘正呐呐自语。

    “秦愿又跟我说,她很喜欢傅家琪。”孟远陷在回忆里,双眼如同黑墨:“所以,我说,那秦愿你明天跟傅家琪出国,不要再回来。然后呢,我就把自己打了石膏的手撞到病床的栏杆上,这下终于让她放心了,我怎么着肯定不能比赛了,以后也拉不了琴,这样傅家琪永远少了我这个对手,很快就能出人头地。事实证明,我的话没有错。”

    “孟远……”

    “你不用说话,我知道我蠢到无可救药。我当时就是吃了**药,以为让秦愿走,又撒谎逼你娶我,就能有好结果。”

    “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当年一个人跟过你们回家多少次,就像是一个变态狂一样。”

    从前的孟远就是这样啊,钻到胡同里,一条道走到黑。

    “阿正,你要知道我曾经爱你到自我犯贱,付出全部身家也要得到你。”

    蒋勘正终于听到他想听的真相。可是他丝毫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心里的那块石头越压越深。他好像透不过气儿了,扯了扯领带。

    “可是不得不说,是秦愿提醒了我,跟我做了交易。而且,撒那样一个谎,也是她教我的。她说过,你这样的家庭,不想把事情闹大,一定会妥协。”

    孟远站了起来,有一下子没有站稳,脸色霎时发白。可是她却如释重负,又道:“事到如今,我已经得到报应,希望你放我一马,我们各走各的。”

    孟远很快就拎了包,往门外走。

    蒋勘正坐在位子上,没有动弹,几秒之后,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握成拳,狠狠地砸向了桌子。

    “咚”的一声,咖啡杯从桌上掉了下来,顿时摔得四分五裂。

    他缓缓地转过了头,看到窗边的风景,看到正午的光斑,看到孟远站在红绿灯前的身影。

    蒋勘正终于站了起来,慢慢地走了出去,但是很快,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一路狂奔。

    绿灯了,斑马线上只有孟远一个孤寂的背影,她好像在包里找什么东西,丝毫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个人。

    蒋勘正离了大概三步的距离,他隐隐约约看到了孟远掏出来的药瓶。

    电光火石间,蒋勘正突然大喊一声:“孟远!让开!”

    他一下子撞开了孟远,孟远被人一个大力撞到了路边。

    只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孟远便看到了躺在血泊之间的蒋勘正。

    明明红灯呢,车子怎么就冲了出来。孟远手上的包“啪”的掉了下来,蒋勘正后脑勺开始慢慢地涌出一股一股的鲜血。

    他的眼镜都不知道掉在了那里,他躺在那里,喘着粗气,似乎是看到了她,眼睛眨了眨。

    “阿正……”

    四面八方的人涌上来,蒋勘正被包围在人群之中。孟远忽然就看不见了他。

    她终于踏出了脚步,扒开了人群。她的脸还是木的,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伏在了蒋勘正的身边。

    蒋勘正嘴角微微地勾起来,他轻柔的声音就像是羽毛。

    他只是一声声喊:“孟远,孟远,孟远……”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的声音。孟远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终于说道:“阿正……你不要说话了,好不好?”

    大概十分钟过后,救护车来了,而蒋勘正真的不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狗血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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