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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地震震级不大,村子没有遭到严重的损失,只是有些腿脚不方便的人在跑动的时候受了些轻伤。
尽管如此,却没有人敢掉以轻心,村子里的人都把被褥之类的搬到了外面的空地上,尽管天气寒冷,依然打算晚上在外面过夜。
像他们这种人烟稀少,建筑也大多低矮的地方,地震能造成的损害并不大,但是他们最怕的却是由于地震造成村子与外界隔绝,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人心惶惶。
周翔也从房间里拿出了两套被褥,把宾馆提供床单垫在地上,铺上两层褥子,然后缩进被子,在角落里眯了起来。
大部分人其他都睡不着,周翔耳边一直有着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开始还听得很烦躁,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不过他拍了一天的戏,晚上又背晏明修走了那么一段路,本身已经很累,浓浓的倦意终于侵蚀了他的意识,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天明之后,光线太亮,周围太吵,他很快醒了过来。身边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周翔眯着眼睛,就见一双双腿在他眼前走来走去。
他晃着脑袋坐了起来,鼻尖冻得都僵硬了。
剧务跑过来推了他一下,“回宾馆了,应该没事儿了。”
周翔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抱着被子跟着众人移回了宾馆。
他一进屋,就看到晏明修躺在床上,看样子依然没醒,而汪雨冬就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正在看新闻。
见周翔进来,汪雨冬冷冷瞥了他一眼,“出去,找宾馆给你重新开个房间。”
周翔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周翔。”汪雨冬充满寒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心里清楚你是什么。”
周翔自嘲地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用不着别人提醒。
他重新开了个房间,在晏明修那层的楼上,进屋之后他先打开了电视,现在是早上六点多,很多人都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地震,但是电视上已经有报道了。
原来这地震发生在黔桂边境的山区里,震级4.7,由于地域广阔,人员分散,目前没有得到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的报道,地震局的专家正在分析地震范围,并预测之后的两三天可能会有小规模余震。
看来这次地震并没有造成大的损失,那么剧组的拍摄计划也就不会有大幅度更改,这地方他不想再来第二遍了。
看完新闻之后,已经快七点了,他估摸着陈英起床了,在她看到新闻之前,就给她打了电话,给她保平安。
然后他就睡觉了,折腾了一晚上没睡好,实在太累了。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直到有人来叫他继续拍摄。
村子里到下午也早已恢复了秩序,他们抓紧日落前的几个小时,拍摄了一部分内容。
这一天,直到周翔回房间休息,他都没见到晏明修。
接下去的几天,晏明修似乎一直都在房间里没出来。
周翔每天起早贪黑的拍戏,不仅要忍受同事对他的质疑,还要防备谭殷又耍什么花招,最要命的是,只要是汪雨冬在场的时候,他的每一场戏都要反复拍上七八遍,尽管他的戏份并不多,汪雨冬出现的时间也不长,但每天只要有那么一两次,就足够他累得喘不上气来。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周翔得罪了汪雨冬,主动跟他说话的越来越少。
周翔倒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儿垂头丧气,真正让他觉得心慌的,是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怪圈,一个重复前世的经历的怪圈。
一切的一切,就是他重蹈覆辙的过程,他眼睁睁地看着当年发生的事在现在一件件发生,尽管细节不同,但是大的方向却半点没错,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往老路上走,停都停不下来。
他有些害怕。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他怕死,他怕再这么走下去,最终的结果会和前世一样……
难道他获得新生只为了重复一遍前世的错误?那又有什么意义。
周翔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他已经控制不了事态的发展。
又过了两天,他终于见到晏明修了。按照行程,周翔在山里的戏份已经快要拍完,他要和晏明修一起回去。
晏明修的戏份很少,一两天就结束了。只是他状态不好,进展很慢,但没有人敢催他,导演对他要求也不高,晏明修只要能露脸就够了。
他们的拍摄地不在一个地方,周翔只是老远瞥了晏明修一眼,晏明修也恰巧转过头来看到了他,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周翔感觉心脏被猛击了一下。晏明修的眼神很深、很沉,好像一个无底洞,让人望进去就感到压抑。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受,只是心里堵得慌。
晏明修看了他一眼之后,就转开了脸,周翔也僵硬地转过了身去。
剧组给他们安排了车,第二天送他们出山,其他人继续留下来完成后续的拍摄任务。
晚上周翔收拾好行李之后,就打算睡觉了,这时候,宾馆的内线电话响了。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晏明修那个房间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电话,“喂。”
“你现在过来。”晏明修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
周翔叹了口气,穿上衣服下了楼。
他手里还拿着晏明修房间的其中一张房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敲了门。
晏明修道:“自己进来。”
周翔刷开门,走进了屋。
晏明修靠坐在床头,他的脸色很苍白,嘴唇呈现不正常的青灰,就好像还在生病一样,是周翔见过的晏明修状态最差的一次。
晏明修指着椅子,“你坐下。”
周翔坐了下来。
晏明修尽管脸色不好看,目光却依旧锐利,那张能领任何女人心动的眼睛此时就专注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周翔,缓缓开口,“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汪雨冬在那部电影里用的是替身。”
果然是这件事儿。
周翔低声道:“我随便猜的。”
“别以为这种理由能唬住我。汪雨冬当着你的面说你,你都不敢吱声,这种没理没据的事情,你怎么就敢随便说,而且还说对了。你一定知道什么。”
周翔当然知道什么,因为他就是当事人,可惜他不能说。
他只好道:“我以前听过一些谣传,在加上那些动作确实不像汪雨冬能做出来的。”
晏明修眯起眼睛,“周翔,我觉得你有很多事没对我说实话,如果有一天让我知道你瞒着我什么重要的事,我不会放过你。”
周翔有些无法直视他深邃的目光,那眼睛好像要把他贯穿了。
晏明修又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
周翔点点头。
“你和那个‘周翔’,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你们身材差不多,名字相同,有很多相似的经历,甚至同进入了王总的公司,同在蔡威手下,同样做武替的工作,最重要的是,周翔出事的日期和你出事的日期是同一天。”
周翔呼吸有些急促,心脏砰砰直跳。他不知道晏明修怎么就突然把话题从汪雨冬身上转到他身上了。
晏明修的声音有些尖锐,“我想问问你,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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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翔干笑两声,“晏总,这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
“我不要听到这种敷衍的答案。”
晏明修不知道何时,已经下了床,走到了身边,修长的手指捏着周翔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周翔哑声道:“我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说谎!”晏明修厉声道,他的手指慢慢收紧,周翔感觉自己的下巴要被捏碎了。
晏明修的眼中拉扯着不正常的红血丝,一个人被逼入绝境也不过是这样的疲态。他心里实在太乱了,有什么东西游离在他的思维之外,经过他怎么都抓不住,却一直不肯其他远去,他觉得自己必须抓住它,只要抓住它,他就能得到救赎。
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巧合,冥冥之中必定有什么安排,让这个也叫周翔、身上一堆熟悉信息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在他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这个周翔不该只是一个过客,他……他凭什么那么像“他”,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晏明修被自己吓了一跳。
看着这张明显年轻一些、俊逸一些的脸,和那个人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他们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让晏明修接受那些诡异的、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实在太过困难,叫他一个正常人如何相信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再说这个人也根本不承认。
这点是晏明修最为迷惑的,如果这个周翔真的是那个周翔,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晏明修把这件事在心中梳理了无数遍,都不敢下决定,因为每一个论据都有些站不住脚,他害怕,他害怕自己满怀希望,到最后却失望至极。
这么多年来,他是靠着寂空法师的一句“他没死”而撑过来的,尽管大师还有后一句话是“但也并不算活着”,但他选择相信第一句,他不相信周翔死了,严格来说,应该是他不接受周翔死了,他没有见到尸体,他就永远不会接受周翔死了。
要他接受周翔死了,就等于把自己也扼杀了。
他会崩溃,会彻底崩溃。
尤其是经历几天前的事,让他知道了那个曾经让他着迷不已的身影,竟然就是周翔之后,他更加无法接受自己在承认爱一个人的同时,却永远失去了爱的机会。
他不接受,他不承认,永远都不。
周翔抓住了晏明修的手腕,微微使力,他的下巴实在太疼了,再捏下去就要碎了一样,他掐着晏明修的腕骨,示意晏明修放手。
疼痛拉回了晏明修的理智,他看了眼前这个周翔一眼,慢慢松开了手。
周翔嘘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有些冷漠道:“晏总,你说这些东西太莫名其妙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世界上巧合的事多得是,恐怕是你先入为主觉得我和他像,所以我干什么你都觉得像,但是我……我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周翔咬牙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这话不仅仅是说给晏明修的,也是说给他自己的,他要做和以前那个“周翔”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人不能在一个坑里栽两次,那是傻逼。
周翔说完之后,就想马上离开。
晏明修按住他的肩膀,“你去哪里?你就呆在这里。”
周翔硬着头皮坐了下来,沉声道:“晏总,你别为难我了。”
晏明修合了合散开的睡衣衣襟,重新坐回床上,磁性的嗓音在静谧的房内徐徐响起,“周翔,这样的解释我接受不了,早晚有一天,我会知道你在隐瞒什么。”
周翔没有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晏明修道:“睡觉吧,明天回北京。”
和他们一起回北京还有两个演员,这回借晏明修的光,周翔被升舱了,跟晏明修坐到了一起。
整个头等舱就三四个人,他们两个坐在最前排,各怀心事,全程都没说过几句话。
尤其是晏明修,如同雕塑一般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眼睛一直盯着窗外发呆,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一种低沉的空气里。
现在的晏明修,给周翔的感觉就好像一个内里已经枯萎的树,在他的身上,找不到当初那种年轻的、傲慢的劲头了,剩下的只是阴沉和冷漠,和他只有二十三岁的年龄严重不符。
周翔对把晏明修变成这样的那个人,又嫉妒、又恨。
飞机落地后,姜皖来接的他们,姜皖先送了晏明修回家,随后又把周翔送了回去。
几天没见,陈英的气色好了很多,周翔仔细问了她最近的治疗情况,觉得放下心了,才去补了个觉。
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他终于睡醒了。从飞机下来他一直忘了开机,此时一开机,蹦出好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是蔡威的。
他急忙回了个电话。
蔡威的声音有些压抑,“周翔,你出来,我有事请问你。”
周翔的心一沉,他怀疑是他和晏明修的事已经传到蔡威耳朵里了。这并不奇怪,蔡威在圈子里人脉之广,是不可想象的。
周翔想到此,心虚得不想见他,就想推脱过去,可是一想自己明天还要去公司报到,多了一时也根本没用,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晏总,您来了。”王队长上去跟晏明修握了握手。
晏明修与他回握,有些心急道:“王队长,我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请跟我说一下最新情况。”
晏明修此时正在王大队长的办公室里,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堆照片,白板上还贴着十多张,都是有关周翔那个房子的照片。
王队长也不废话,指了指其中一张,“我们对这个门锁彻底分析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锁具没有遭到任何破坏,锁芯有些旧,但没有严重的刮痕,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拿完全匹配的钥匙开的,剩下的百分之十,也有可能是超高端的□,但我们都更倾向于第一个可能。”
晏明修克制住心脏的悸动,“你是说,这锁可能是拿着钥匙开的。”
“很大可能,是的。”
晏明修想到兰溪戎,想到蔡威,然后想到了周翔。
知道那把备用钥匙的无非是这些人,那么开锁进屋的人……
晏明修沉声道:“明天,我给你一样东西,是这把锁的备用钥匙,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王队长拍了下大腿,“晏总,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不早给我们啊!”
晏明修对刑侦的事懂得不多,他只是单纯的不想把钥匙从原为拿开,他还做着有一天周翔回来,怕他打不开门的梦……
此时,在这个紧要关头,在这个仿佛只要敲开这一层薄壳,就能解除他心中很大的疑惑的紧要关头,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把他对兰溪戎和蔡威的猜测都说了出来,不过隐去了俩人的名字。
“晏总,您要这么说的话,这个案情的动机和嫌疑人就又要重新分析了。另外,照您这么说,其中一个人他见过嫌犯的背影,这样的话,能不能请他来协助我们观看路口的几个监控录像,找出嫌犯。我们已经拿到了那个时间段能够拍到小区的两个监控录像,他随时来,我们随时可以看。”
晏明修想了想,“好,我会通知他,我们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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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威要他去的地方,竟然是当初俩人毕业没几年,为生计辛苦奔波时经常聚会的一个小新疆餐馆。这个餐馆在他的记忆力至少已经存在了将近二十年了,一直就是小小的门脸,陈旧的装修,但是生意总是很好,一个白白胖胖的维吾尔族大叔既是店长又是主厨,老远就能听到他粗犷的笑声。
那时候,他和蔡威下班之后,经常跑到这里吃顿饭、喝点酒,然后天南海北地扯皮,幻想着以后有钱了该过什么样的生活。
最终他和蔡威都没变成真正的有钱人,但是他们对自己的生活都很满意,对这个小餐馆也很有感情,隔三差五地还会过来坐坐,只不过次数越来越少。尤其是当蔡威习惯了跟着各种大老板大明星出入各色豪华酒店的时候,他穿着好几千的西装坐在这里,就显得格格不入。
周翔没想到蔡威会想在这里见他。
这个小餐馆还是原来的样子,周翔老远就认出来了。
他直接进了一个小包厢,蔡威已经坐在里面等他,菜都上好了,满满一桌子,都是他们当时喜欢吃的、经常点的。
桌子中间摆着六七瓶啤酒,还有两瓶白酒。
这个架势周翔很熟悉,蔡威想喝醉。
“威哥。”周翔感到有些忐忑,他直觉蔡威找他,是因为晏明修的事。
蔡威深深看了他一眼,“坐吧,我已经点菜了。”
周翔坐进椅子,和蔡威保持了一个他心理上认为安全的距离。这是他下意识的行为,可看在蔡威眼里,却像是刻意的。
蔡威把酒瓶子启开,啤酒白酒各倒了两杯。
周翔点点头,“威哥,你今天找我……”
蔡威碰了碰他的杯,“干了。”
周翔嘴唇有些颤抖,这种熟悉的气氛让他感到有些无措。
他索性抓着酒瓶猛灌了一大杯,给自己压压惊。
喝完之后,蔡威开门见山地说,“你和晏明修的事我听人说了,你说实话吧,是真是假,你要是真把我当哥,就别瞒着我。”
周翔抹了抹嘴角,他不敢看蔡威,而是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菜,“是真的。”
蔡威拿着酒瓶的手顿了顿,然后把酒瓶重重地放到了桌子上,抬起手,狠狠地拍了下周翔的脑袋,“你丫傻逼啊!”
周翔低着头,抿嘴不说话。
“冲什么?你冲什么?钱?地位?你说,你冲什么?”
周翔慢慢转过脸,看着蔡威,眼圈有些红,“钱。”
蔡威看着他的表情,整个人愣住了,然后他颓然地垂下了手,就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
周翔颤声道:“威哥,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蔡威重重叹了口气,心里满是无奈。
“王八蛋啊,钱是王八蛋……”蔡威喃喃道:“你妈好点儿了吗?”
周翔点点头。
蔡威闷头喝了几口酒,“这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可别后悔。”
周翔摇摇头,“没什么值得……值得后悔的。”
“那我就提醒你一句。钱赚够了就行了,别动别的心思,晏明修心里有人,别人进不去的。”
周翔自嘲地笑了笑,“好。”
这点,还有谁能比体会了两辈子的他更清楚。
蔡威晃着酒瓶子撞击那老旧的桌子,苦笑道:“周翔啊周翔,周翔……你说这名字,是不是被下咒了,为什么都栽一个人手里,为什么……你说这***是为的什么呀?”
周翔默默灌着酒,酒是好东西,喝醉了他就什么都忘了。
蔡威点着桌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自问自答着,“这是我和我兄弟经常聚会的地方,真想再和他喝一回酒啊。”
周翔鼻头一酸,心头有一股冲动,让他想要告诉蔡威真相,“威哥,我……”
没想到蔡威这时也转头看着他,那眼神很深、很沉,就好像在揣测什么。
周翔愣了愣,“威哥?”
“周翔,有时候我觉得我有些看不透你。”
周翔不知道蔡威想说什么。
“你让我觉得……太像他了,像到有时候,我和溪戎都怀疑你们就是一个人。”
周翔心头一惊。
蔡威重重拍了拍周翔的肩膀,“有几件事,我一直没问你,但是我憋在心里难受。第一个,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去老周家吃饭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他老婆做了糖醋排骨的?你还跟老周说,是我告诉你的,周翔,你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啤酒混着白酒喝,蔡威及时酒量惊人,此时也已经醉醺醺的了,周翔也一样,俩人一口菜没吃,上来就灌酒,这个时候都高了。
也许就是因为喝高了,才敢说这些话。
周翔下意识地就想撒谎,含糊地说,“我……我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
周翔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这个你不记得了,那关于我女儿的事儿呢?你记得吗?整个公司没人知道我老婆最开始怀的是双胞胎,因为只生下来一个,除了周翔,除了我那个兄弟周翔,没人知道,你怎么就知道?啊?你他妈怎么就知道了?”
蔡威越凑越近,最后干脆抓住了周翔的衣领子,半个身子撞进了他怀里,朝着他喊,“周翔,周翔,兄弟,你是哪个周翔?你怎么那么像我兄弟,你他妈凭什么像我兄弟啊,你是谁啊周翔!”
“威哥,威哥,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蔡威把他的衣领子揪得越来越近,最后眼里透出一种让周翔看了极其难受、愧疚的眼神,他哑声道:“威哥,对不起。”
“你怎么对不起我?你说说,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些?”蔡威用力掐住了周翔的胳膊,死死盯着周翔的眼睛。
周翔深吸了一口吸,“威哥,我先送你回去吧,我……”
蔡威抓着他不放,哑声道:“这些我本来不想说,不想问,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和晏明修在一起,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一件又一件……”蔡威眼神有些迷茫,瞳孔慢慢失去了焦距。
俩人喝得太急,现在都喝晕了,周翔情绪也跟着激动了起来,哽咽着一遍遍说,“威哥,对不起,对不起啊。”
“你对不起个屁啊你……”蔡威含糊地骂着这么,一边歪倒在周翔身上。
周翔把账结了,架着他就出门拦了辆出租车。
蔡威在车上还嘟嘟囔囔地说着胡话,他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问什么,只是一会儿说他和周翔的往事,一会儿说周翔不够意思。
周翔克制住自己想要说出一切的冲动,把蔡威送回了家。他没敢多留,把蔡威安顿好,跟嫂子交代了几句,就跑了。
跑到大街上之后,冬日里的寒风把他吹得醒了几分酒,他一步步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开始认真地思考他是否应该向蔡威坦白。
之前他不敢告诉任何人,是因为他害怕没人会相信,反而会将他当成异类,毕竟这么玄乎的事情,他如何要求别人信?后来,是因为他经济上碰到了困难,他不想“逼着”蔡威帮他。现在,这些顾虑都减轻了,想来想去,蔡威一直是他最信任的兄弟,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处处帮着他,想到蔡威为他的死愧疚难过,周翔心里也在受着煎熬。
也许告诉蔡威一切,能让他们两个人都解脱。
至少,蔡威不会再为了他而自责,而他自己,也不用再背负这个最大的秘密,有一个人能够倾诉,能够验证他周翔曾经以另一个身份活过,这对他来说,将是一场救赎。
甚至,也许在蔡威的帮助下,他能拿回他父母的遗物,他已经不指望能拿回自己的房子,但至少房子里那些充满了他童年回忆的东西,他想一件不落地拿回来。
周翔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蔡威真相。就等……就等蔡威酒醒了吧,他再提上两瓶好酒,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五一十地告诉蔡威,希望蔡威能原谅他。
第二天周翔没去公司,他估计蔡威也起不来,索性他也没去。
正好他离开家两个多星期,也该陪陪陈英,当天下午,他就陪陈英去医院做了一次透析。
尽管陈英身体恢复的很好,但是每星期两次的透析,实在太消磨人的意志,不能出远门,不能干重活,整个生活仿佛都被拴在了医院上,陈英虽然不抱怨,但周翔总看到她无意识地叹气。
回家的路上,陈英又在叹气,周翔忍不住道:“妈,你最近怎么老叹气,咱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陈英笑了笑,“我在想呢,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成家。”
周翔干笑道:“这个……”
“不是让你娶媳妇,哪怕你找个好的男朋友也行,你过了年都二十七了,总这么一个人多不好,妈指不定哪天就没了,你不能总守着我一个老太太过。”
“这叫什么话,只要你坚持治疗,再活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陈英咯咯直笑,“我可不想活那么老,太受罪了。阿翔,你真的没碰到什么合适的?你别怕,妈真的不介意了,你昏迷的那两年,我什么都想开了,什么男的女的,孙子不孙子的,没有什么比你健康、高兴来得重要。我那个时候都想,哪怕你全身瘫痪了,只要你能睁开眼睛看看我,我都愿意伺候你一辈子,所以你是同性恋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你高兴,只要你喜欢,你领回来给妈看看,妈不反对。”
周翔苦笑道:“妈,有好的我一定领回来让你看,我现在真没时间找,我正忙着工作呢。”
陈英“哦”了一声,又不死心地说,“找个正经人啊,可不能穿裙子化妆的啊。”
周翔哭笑不得,“妈,扯哪儿去了……”
“人都到齐了。”晏明修看了兰溪戎和蔡威一眼,对王队长示意道。
兰溪戎刚回纽约不到半个月,接到蔡威电话后,马上又放下手头的工作赶了回来。没有什么工作能比得上抓到那个小偷重要。
他要周翔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归位。
王队长点了点头,朝手下的人使了个眼神,对方就开始放监控录像。
几人围坐在电脑前,认真地盯着屏幕。
王队长解释道:“根据兰先生的说话,嫌犯出现的时间大约是凌晨三点半左右,这是路口三个监控录像的其中一个,由于无法判断嫌犯是什么时间进入屋子的,我们先从两点开始往后看,如果兰先生没有看到疑似嫌犯的人,我们就要从两点往前看,至少要看到前日的晚上十点,甚至更早、或者更晚。如果这个监控看不到他,还有另外两个,嫌犯只要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必然逃不过这三个监控。但是请各位做好心理准备,这是一个非常消耗时间的事情,鉴于兰先生是唯一的目击者,你更需要集中精神。”
兰溪戎点点头,“没问题,你放吧。”
晏明修冷冷瞥了他一眼,“仔细看,把那个小偷揪出来,否则你也一样有嫌疑。”
兰溪戎瞪了他一眼,没回话,开始专注地看着屏幕。
蔡威也仔细看着,他想起那天醉酒时周翔在他耳边不断地道歉,他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梗着,吐不出咽不下,非常难受,他感觉自己接触到了什么事,那件事却蒙着厚厚的面纱。他看着那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非常模糊的监控视频,他有种奇异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能在这里找到些什么。
从两点开始,几人集中精神盯着屏幕。
由于那个时间出没的人相对少,所以偶尔有人经过,他们都能及时捕捉到,可惜的是,这个录像从两点放到四点,兰溪戎都没有看到记忆中嫌犯的影子。
王队长道:“我们先看下一盘,把重要时间段先看了,如果三盘的重要时间段,也就是两点到四点都没有,那么我们就要从第一盘开始,扩大时间范围。”
说完,电脑上显示了第二个监控录像捕捉下来的画面。
几人看得都有些累了,尤其是兰溪戎,几乎不怎么敢眨眼睛。
这段录像放到三点三十七分的时候,画面上突然有一个人影从侧门走了出去,步法有些急躁,介于快走和跑之间,这时候大街上只有他一个人,他这么神色匆匆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疑。
兰溪戎的心狂跳起来,他刚要张嘴,王队长却抢先一步大叫道:“停!”
小警员马上停下了录像。
几人屏住呼吸看着王队长,晏明修问道:“怎么?是他吗?”
“放大,放大看看。”王队长看向兰溪戎,“兰先生?这个人行踪太可疑了,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他。”
晏明修隐隐觉得画面上的人的背影有些熟悉,但是这人跑起来一瘸一拐的,看不出走路姿势,而且画面实在太暗太模糊了,他实在看不清楚。
兰溪戎死死地盯着画面。他对那身衣服有印象,当时那个小偷,就是穿了一条牛仔裤,上面穿着条蓝色的长袖t恤,只不过,画面上的人没有带帽子和墨镜,但是光线太暗,距离又太远,更重要的是画面上的人几乎是背对着他们,根本无法看清楚脸。
放大的倍数越多,人像就越模糊。
尽管看不到脸,但兰溪戎依然肯定了,这就是那个小偷。
别说那熟悉的背影,单是他一瘸一拐的姿势,就是他那一脚给踩出来的,他绝不会忘记。
再次看到这个背影,兰溪戎更加认为,这背影跟那天在拍摄mv现场他看到的周翔跑动的背影太像了,不禁是背影轮廓像,就连那姿势都……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兰溪戎心里升起一连串的疑问,首当其冲地就是那个周翔是不是真的就是这个小偷,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但是这个时候,兰溪戎的大脑已经已经无法克制地胡乱想了一堆东西。
那个人的名字、说话的方式、他的职业……
王队长说“门锁是拿备用钥匙打开的。”
这么多看似杂乱无章的信息组合到一起,却给了兰溪戎一个让他震撼的猜测,就是因为这个猜测,让他无法说出实话。
他掩饰起自己汹涌的情绪,平静地说,“不是他,那小偷不穿这身衣服。”
王队长惊讶道:“兰先生,你确定吗?你看仔细了,我们看了这么半天,就他最可疑。”
晏明修也皱眉看着兰溪戎,他本来就不信任兰溪戎,此时更有些怀疑,但他却根本判断不了真假。
兰溪戎笃定地说,“不是这个,身材、衣服完全不一样。”
王队长很是失望,无奈道:“那就往下继续看吧。”
蔡威深深看了兰溪戎一眼,他离兰溪戎最近,刚才画面上的人出现的时候,他分明看到兰溪戎眼神变了,身子也往前倾去,如果不是王队长抢先说话,兰溪戎的嘴型分明是想叫停,他知道兰溪戎在撒谎,至于兰溪戎为什么撒谎,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几人看了一下午的录像,看得头晕眼胀,全都看不下去了。
他们看得很认真,却在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照这样看来,他们还要扩大时间范围,继续看录像。
但是今天显然所有人都看不下去了,王队长跟他们约定了下次的时间,就把三人送出了门。
走到门口时,晏明修看了兰溪戎一眼,冷道:“你确定自己的眼睛没出问题吧。”
兰溪戎哼道:“我的眼睛好得很,既不会看错人,也不会错过不该错过的。”
晏明修眼神一暗,对兰溪戎的讽刺,竟没有反驳,眼中反而聚起深不见底的悲伤,那浓的化不开的情绪,让兰溪戎和蔡威都深为震撼。
他淡淡扫了两人一眼,“有消息马上通知我。”说完坐上车就走了。
兰溪戎看着他的车离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蔡威从背后按住了兰溪戎的肩膀,沉声道:“溪戎,我刚才就坐在你旁边,你所有的表情、动作都在我眼里,你瞒不了我,你在撒谎,我要知道为什么。”
兰溪戎慢慢转过了身,颤声道:“威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
蔡威抓着他不放,“我们找个地方,我坐着等你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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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翔刚跟陈英回到家,手机就响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是晏明修给他发了短信,让他现在过去。
周翔本来打算今天亲自下厨做顿饭的,现在只好找了个借口走了。
他到那个房子之后,晏明修还没来,周翔想起自己没来得及吃饭,就开灶给自己煮面条,正煮着呢,门铃就响了。
周翔洗了洗手就去开门了。他从猫眼随便看了一眼,以为是晏明修忘了带钥匙,就把门打开了,结果一开门他就愣住了。仔细一看,门外站着的人不是晏明修,但是跟晏明修长得太他妈像了,就是年长了几岁。这人的气质沉稳内敛,跟晏明修一样,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但不像晏明修那样阴沉。
他立刻就意识到这可能是晏明修的大哥。
站在门口的男人瞥了他一眼,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不疾不徐地说,“我是明修的大哥,我叫晏明绪。”
周翔点点头,“请进。”他多少能猜到晏明绪来的目的,听说这人很不得了,年轻有为,以后的仕途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是不可想象的。
晏明绪如出入自家一般,昂首阔步地进来了,并环视了一下房子,道:“听说这房子本来是给我准备的。明修真能胡闹,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晏明绪看了周翔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不过更胡闹的事他也干了。”
周翔淡道:“坐吧,他一会儿就来了,你们兄弟之间的事,自己商量吧。”他对晏明绪来这里的目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反正他钱也拿了,房子虽然还没过完户,但要是没了也无所谓,有那些钱,再加上他自己的工作,也能维持陈英的治疗和他们的生活。
再说,他和晏明修又不是什么生死相依的关系,他倒真希望能像那些狗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这个晏家大哥把支票甩他脸上,他高高兴兴地拿钱走人。
他做梦都想离晏明修远一点,离近了太痛,若不是为了陈英,他绝不自虐。
晏明绪似乎有些惊讶。这人既不紧张也不卑微,让他颇为意外。真不知道这个人是毫无羞耻心,还是心里构建太强大。
晏明绪坐到了沙发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翔。”
晏明绪眯起眼睛,“什么?”
“周翔,周公的周,飞翔的翔。”周翔指了指厨房,“我正煮面的,你坐吧,我去看看。”
晏明绪怔愣地看着周翔的背影。
周翔?这个人也见周翔?
这个名字曾经一度成为他和晏明修之间的大忌。他那愚蠢的弟弟为了一个男人死去活来的那段时间,这个名字他不断地不断地从晏明修嘴里听到。那段时间他既要忙工作,又要看着晏明修,还要瞒着家里人,他当时弄死晏明修的心都有了。
可是他毫无办法,他不能让死人复生。
最后,他万般无奈,找了自己的师父,希望他能劝导晏明修,他不知道自己的师父跟晏明修说了什么,但是至少把晏明修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只不过,变成了今天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周翔这个让他万般痛恨、忌讳的名字,居然又让他听到了。
如果不是看过那个周翔的照片,他都怀疑那个周翔是不是真的没死,而不是晏明修不肯接受现实的幻想。
他很快就明白,他弟弟把这个同名同姓的人放在身边的目的是什么了。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周翔消失的方向,心里纷乱不堪。
他今天过来,只是听说晏明修包了一个小演员,他打算来看看,如果是个靠谱的,心术正的,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晏明修能从名为“周翔”的深渊里走出来,比喜不喜欢女人这件事要重要多了,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眼看三年过去了,晏明修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处深渊,反而越陷越深。
他都为自己的弟弟感到绝望。
过了一会儿,周翔端了一碗面条出来,“晏先生,你吃饭了吗?”
“我吃过了。”
“我还没吃,我能先吃吗?”
晏明绪打量着他,“你自便。”
周翔也不跟他客气,坐在餐桌前埋头就吃。他们兄弟能商量出什么来,他决定不了半分,他才不操那个心,如果这碗面是他这房子里吃的最后一顿,那他要好好的吃完。
这碗面并没有来得及吃完,晏明修就来了。
他见到晏明绪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淡道:“大哥。”
晏明绪看着晏明修明显又消瘦了几分的脸,只觉得又气又恨。他指指周翔,“多久了?”
晏明修面无表情地说,“几个月了。”
“我一回来你就让我不安生,这个是什么意思?”
晏明修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寂空法师,我要见他。”
晏明绪皱眉道:“师父正在闭关,你等着吧。”
“等他一出来我就去见他。”
晏明绪压抑着怒气,“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晏明绪站起身,率先往书房走去。
晏明修看了周翔一眼,不悦道:“谁让你给他开门的。”
周翔道:“你们长得太像了,我从猫眼看了一眼,以为是你。”他撂下筷子,“我先回去吧。”
晏明修抬手制止他,“上楼上等着。”
周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碗收拾了,上楼上呆着去。
他隐隐听到楼下传来争吵声,这房子给隔音很好,声音特别小,如果不仔细听,几乎无法注意到,也不可能听清他们在吵什么。
吵什么都不管他的事儿,周翔看了看表,已经挺晚了,他洗了个澡,打算睡觉了。
睡觉前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还有四天就是他爸妈的忌日了,时间过得真快。
他查了下自己的日程安排,发现那天蔡威给了他一个平面广告的试镜机会,他想着明天要把这个事推掉,那一天,他只想守着自己的父母过。
周翔倒头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才感觉到身边有动静,他睁开眼睛,就感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爬上了床,伴随而来的是熏人的酒气。
周翔拧开床头灯,“晏明修?”
晏明修没说话,一头栽倒在床上,修长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
周翔问:“你怎么回来的?” 但他马上意识到,晏明修身上一点儿寒气都没有,还穿着他今天进门时的衣服,他不是刚回来,而分明是根本没出去。
难道他就一个在楼下喝酒喝到现在?
晏明修抓着他的衣襟,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他,喃喃道:“周翔,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周翔浑身一震。
“你知道吗?你肯定不知道……他们都不信,只有我自己知道……你……”晏明修像个小孩子一样把脸埋进了周翔怀里,拼命往里拱,就好像想钻进他身体一般。
周翔只觉得心头纷乱如麻。
他叫的周翔……是自己吧……不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而是……而是真正的自己吧?这句话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晏明修想他吗?真的吗?因为他死了吗?
也许,晏明修对他也有点感情,毕竟俩人同居了一年。
只是,如果不是他“死了”,他肯定永远都不会知道。周翔心头五味陈杂,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儿。如果当年让他听到这句话,他该多高兴,为了这么一句话,他恐怕什么都愿意妥协。可惜直到他出事,晏明修都从未给过他半点希望,现在即使听到这么一句话,他也只感到心寒。
人死了一次,还是有好处的,很多以前求之不得的东西,现在都不想要了。
晏明修的身体很热,紧紧贴着他,大半个身子趴在他身上,压着他动弹不得。
任凭晏明修这么紧紧抱着他,他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尽管困意正浓,却无法入睡。
周翔,我很想你……
多好的一句话,哪怕是醉话,如果早点听到就好了。
现在,已经太迟了,他早已经不需要了。
天还没亮,周翔就走了。
他今天还有工作,注定要忙活一整天。
去公司取东西的时候,他迎面碰上了蔡威。
蔡威的表情有一丝僵硬,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周翔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过完他父母的忌日,就单独把蔡威约出来,告诉他真相。他承受这个秘密已经快到了极限,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他现在都想说出来,让他解脱,也让蔡威解脱。
有了这个想法,他面对蔡威时的心虚和内疚就轻了很多,人也变得坦然了,他主动道:“威哥,那天没事儿吧,你喝了不少。”
蔡威“嗯”了一声,“我喝多了,说了什么你别介意。”
“没事儿,我也喝了不少,不太记得了。”周翔温和地笑了笑,就像以前那样看着蔡威。
蔡威心头一颤,岔开话题,“你来公司拿东西?”
“是,要还魅影租赁的道具,阿六让我把票据带过去。”
“行,你忙去吧。”蔡威转身欲走。
“蔡威。”
“嗯?”
“十六号那天你给我安排了一个试镜,我有事去不了了,就不去了。”
十六号……
蔡威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低声道:“随便你吧。”说完快步走了。
周翔看着蔡威的背影,他敏感地察觉到了蔡威对他的生疏。他心里有些难受,不知道告诉蔡威真相的时候,蔡威会不会怨他,什么时候会原谅他。
周翔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去处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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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翔把票据送到阿六那里之后,又接到了晏明修的电话。
一接电话,就听到晏明修的声音醉醺醺的,就好像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醒一样,这都下午四、五点了,难道他喝到现在?
“周翔,你来,你过来。”
“晏总?你一直在喝酒?”
“别管,你过来,马上。”
周翔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他打着车跑了回去,一进屋就差点儿被酒味儿顶出来。
晏明修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好几瓶红、白葡萄酒,他脸蛋微红,斜靠在沙发上。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转过头扫了周翔一眼,“你来了,给我做点饭。”
周翔见他意识还算清醒,便松了口气,他一点也不想应付一个醉鬼,他问道:“想吃什么?”
“冰箱里有什么做什么吧。”晏明修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深深看着他,“做你拿手的。”
周翔点了点头,进厨房开始忙活。
晏明修靠在门框上,眯着眼睛盯着眼前的背影,“蔡威跟你说过没有?周翔的家被盗的事。”
周翔顿了顿,闷声道:“说过。”
“我觉得那不是小偷。”
周翔“哦”了一声,“不是小偷是什么?”
晏明修眼里放出热烈的光芒,“我觉得是周翔本人。”
周翔心中一惊,如果他此时回头看看晏明修,就会知道晏明修眼里狂热的光芒有多么不正常,可他这时候哪敢回头,只能借着切菜的动作掩饰自己起伏的情绪。
他道:“你在说什么?那个周翔不是……”
“王队长说门锁没有半点被破坏的痕迹,是用钥匙打开的,知道那把备用钥匙的,只有我,姓兰的,还有周翔本人。”
周翔不禁嗤笑道:“无稽之谈,一个死人怎么回来开门。”
晏明修厉声道:“他没死!”
周翔吓了一跳,转身看去,晏明修正凶狠地看着他。周翔想说出的话堵在喉头,竟无法开口。
晏明修凭什么这么笃定自己没死?他死没死,自然是当事人最有发言权。他真想扇晏明修俩耳光,老子都他妈死了快三年了,早死透了,还他妈没死,如果真的没死该多好!他的身体是他父母给予的,有一天下了地,他都不知道凭着这副皮囊,能不能找得到他的亲爹娘。
没死,好一句没死,晏明修这个把他逼到悬崖边儿上的,凭什么说他没死。
俩人怒目对视着,彼此互不相让,各种情绪在眼神之间汹涌着、激荡着。
最后,周翔似笑非笑地看了晏明修一眼,“晏总,您怎么说怎么是吧,反正我也不知道。”说完转头过去,继续做饭。
晏明修也不再说话,就站在门口,默默打量周翔,心里酝酿着什么。
晏明修吃完饭后,他们做-爱了。
开始的时候,就跟往常一样,这仍然是一场沉默的、单方面发泄的性-事,周翔依旧像鸵鸟一样隐藏着自己的脸,还有情绪,而晏明修也依然不发一言,只是用力地撞击着他的身体,力道之大,把周翔顶得脑袋几乎撞到床头。
他早在很久以前,就领教过晏明修在床上的能力,只不过那时候俩人都很享受,常常纠缠一整夜也乐此不彼,但是现在却是晏明修一味地发泄自己的欲望和情绪,而周翔把这件事当做工作一般去承受,他倒也从不抱怨什么,钱货两清多好啊。
只不过今天晏明修也不知道怎么了,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会抚摸几下他的身体,那动作就好像……就好像在试探一般。偏偏晏明修试探的地方,都是他以前敏感的地方,尽管换了个身体,他发现自己依然对这种触碰无法免疫,很快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他直觉晏明修是在试探他,对他的怀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只是没想到晏明修会选择这种方法……
周翔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晏明修却像是故意一般,延长了抽-插的时间,一下下缓慢地进出,消磨着他的意志。
周翔第一次有了快-感,这让他惶恐不已。他克制着自己身体的反应,却愈发抵抗不住一波波汹涌而至的感觉。
晏明修也变得反常,喘息声特别重,就好像在压抑什么。
周翔哑声道:“够了……你喝多了吧。”
晏明修充耳不闻,继续变换着角度撞击着,他是第一次开始有了想要挖掘这个身体的欲望,而这感觉,竟然那么地好,就好像他身下压着的,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停下来。
他不管是自己喝多了产生了幻觉,还是别的什么,他只想牢牢抓着现在的感觉,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满足了。
俩人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忘我,他们脑海里除了欲望,已经不剩下什么,甚至和他们肌肤相贴的人究竟是谁,都变得不重要了。
周翔有种即将溺毙的感觉,他死死抓着床单,承受着那种已经阔别身体很久的快感。那一瞬间,他分不清自己究竟被装在哪个躯壳里,究竟这是前世还是今生,这种熟悉的感觉,贯穿了他所有的记忆,让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或者说,究竟是哪一个躯壳,在这个时刻,已经不重要了。
晏明修喝了酒,睡得非常沉,周翔醒来之后悄悄离去,他也丝毫没有察觉。
周翔裹着大衣往回走。他租的房子离这里很近,走路二十分钟就能到,只是他忘了自己刚刚纵欲一夜,现在腿肚子直打颤,每走一步,都在提醒着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太疯狂了……如果不是他尚且还有一丝理智,他早以为自己回到了当初。
不知道眼明细有没有发现异样,希望他喝多了,今天醒过来就忘干净了,否则,他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俩人身体那种几乎完美的契合度。
这未免太讽刺了,现在想来,晏明修迟迟不和他摊牌,肯定是因为俩人做-爱比较爽,而他那时候对晏明修念念不忘,或许也跟这点脱不了干系,男人就是这么回事儿罢了。
周翔懒得再去想之后的事了,他每天都被一堆问题困扰着,几乎没有放松的时候,有时候心里的东西积压得多了,他反而想让那些东西去***都滚蛋,还他一个清净,哪怕只是暂时的。
周翔回家洗了个澡,倒头就睡上了。醒来之后正是中午,他陪陈英去医院做透析,然后俩人去买菜,做饭,看电视,度过了祥和的一天。
隔天早上,周翔穿了一身全黑的衣服出门了。
他在路上买了花、酒和烟,然后叫了车去郊区的一个墓地。
他父母去世的时候,国家对墓地管得还不严,安葬费都是他们单位出的,不像现在这样,想埋都花不起钱。
走过长长的墓园,经过一排排肃穆的墓碑,他走到了他父母合葬的地方,这里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看着墓碑上熟悉而又遥远的两张脸,周翔席地坐了下来。
他本来以为这么多年,他早已经平静了,可是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事,他一肚子的憋屈无处诉说,坐在他父母面前,心里就格外地难受了起来。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我这样子你可能认不出来,但我是周翔,我真是周翔,我是你们的儿子,不管我长什么样儿……”周翔说到最后,已经哽咽,他突然有了想痛哭一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