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国主人，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让女子也来读书呢？”
对于党爱国来说是两难的选择，却让貂蝉觉得十分疑惑。
在她看来，不要说是女人，就算是男人，也未必就需要读书识字的啊。和识字的人比起来，现在其实还是不识字的人占了多数。普通人为了生存所需要学习的知识和经验，完全可以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来获得。
即使是现代社会，也并不是所有的岗位都需要高学历。如果不管什么职位都是非高学历不收，那并不能说明当地教育水平有多高，反而说明了当地的就业率太低，连高学历的人才都找不着活干。
貂蝉的疑惑，在这个时代应该算是十分有代表性的了，所以党爱国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思想不被人所理解而恼怒。不过他也没有向貂蝉灌输什么男女平等，自由人权之类的大道理，而是直接点明了让女子读书的根本原因。
“貂蝉，这半年来，你一直跟在我身边，自然也知道中央大学里读的都是些什么书。我所传授的不是四书五经，那些书对于普通人而言没有太大用处，就算不读也不会影响老百姓的生活。而我在课堂上讲的基本都是‘自然规律’，是和每个人的生活和工作都息息相关的。
这些知识可以用来指导老百姓怎么种出更多粮食，怎么冶炼更结实的铁器，怎么制造更好用的工具，怎么搭建更坚固的房子。每一个人，不管他是农民还是木匠还是官吏，都可以从中学到和自己的工作有关的知识。”
“有什么‘外面’的事情，只需要男人去做就好了，女人只要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不好么？”
貂蝉认为党爱国所说的让女子读书的理由还是不够充分。她也承认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分工，但却不觉得女子从事的是什么非读书不可的工作。
“是，传统的乡村生活就是男耕女织，相夫教子。但这不等于养蚕织布，打理家产。教育后代就不需要知识了。如果只是跟着家里的长辈学习。你最多只能学会长辈所拥有的知识，接下来就要自己一点点摸索了。而通过读书来学习，就是要将所有人的经验都总结起来，然后让大家都能尽量多地掌握这些知识，把自己的工作干得更好。
你也看到了，在洛阳周边的那些工厂里，有些活并不需要什么力气。就算女人也可以干；还有研究所，那些科学研究工作需要的只是知识丰富的人才，和性别没什么关系。”
“这些工作都用男人去做不就可以了？”
虽然貂蝉能听明白党爱国的解释，可她还是固执地认为男女分工不同，这些抛头露面的活让男人做比较好。党爱国被她说得也楞了一下，是啊。虽然说这些活女人是能干，但这也不等于非得让女人去干不可啊？
哎……这说着说着，党爱国竟然被貂蝉给问糊涂了。
眨巴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之后，党爱国才想明白这个问题：
“这些工作需要的不仅仅是人，还必须得是掌握了相关知识的人。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很好地掌握这些知识。如果有一个村子，里面的大部分男人都非常笨拙，连种地都不会种。而女人都很聪明。那么难道种地这项工作就只能交给少部分会种地的男人去做吗？
需要学习的知识越多，需要掌握的技能越繁杂。能够掌握好它们的人就越少。世界上有二分之一的人是女人，如果打从一开始就不让女人读书学习，那么能掌握好这些知识的人，从一开始不就少了一半么？
研究科学知识是脑力劳动，女性在这方面并没有劣势。而农田和工厂里的很多工作，仍然属于体力劳动甚至重体力劳动，必须要男人去干。何况男人还要去当兵打仗，只要是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这个时候男人不够了，男人承担的一部分工作也必须由女人接下来了。
如果人力资源富余，我们的确可以让女人都呆在家里当家庭主妇，但实际情况是人根本就不够用。不光是洛阳周边的工厂需要人，东方、南方、西方、北方，在世界地图上，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人去开发。
所以我认为在当前情况下，让女子读书，就相当于解放了这部分劳动力，可以让更多的男人去从事只有男人才能够胜任的工作。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男人不够用，所以只好用女人了。”
党爱国这次的解释真很浅显明白，貂蝉也不得不点头。人手不够，就这样一个朴素的理由就十分充分了。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她也曾在宫中听人说过些事情。村里的男人大都被拉出去当兵打仗之后，地里的重活累活全都得由女人干起来，日子过得叫那个苦哟！
不过，貂蝉仍然还有些疑问：
“主人，百姓们整日为了生计奔波，就算是女子也需要养蚕织布，操执家务，终日不得清闲，又哪里有时间去读书呢？况且书本和笔墨纸砚都价格不菲，小民怎么承担得起？”
关于这个问题，党爱国早就想好了解决的办法，所以他立即回答道：
“以后所有人都需要读书，女子也不例外，这是肯定的。但是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不是所有人都有空读书，更不是所有人都读得起书的。要解决这个问题，可以从几个方面同时着手解决。
一是从百姓自身着手。
百姓读不起书，这话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从百姓的收入来看，他们每年除了吃饱穿暖之外就剩不下多少闲钱了。而这些钱还要攒起来以备荒年，或者准备婚丧嫁娶红白喜事。
但反过来说，如果百姓只是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条件，衣食住行一切从俭，那么他们还是有多余的钱可以自由支配的。这些闲钱过去被花在了婚丧嫁娶上，那么用来读书的钱自然就不够用了。尤其是大办丧事，这其实是一种根本没有实际意义的陋习，纯属死人拖累活人。”
党爱国的话才开了个头，在一旁悉心聆听的少女就已经变了脸色。他看见貂蝉有不同意见也不为忤，甚至他都可以猜得出来。此时这个表情紧张的少女。到底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他中断了自己的话之后，就像在课堂上一样，点头示意少女发言。果然，貂蝉一开口就劝谏道：
“主人慎言！主人慎言！不事祖宗，不敬鬼神，可是必有后报的啊！”
唉，貂蝉所说的。就是不给死人上供烧纸，在梦里就有鬼神找上门来报复这个意思。甭说是古代，就算到了21世纪，逢年过节也有许多人在道边画个圈给已逝的长辈烧黄纸呢。
党爱国十分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似笑非笑地对貂蝉说道：
“死人就是死人，根本就不会变成什么鬼神。在讲生物的时候我也说过。人体就是由一个个细胞构成的，庞大而又复杂的机械。只不过机械是用木头或钢铁制造的，而人体是由蛋白质、脂肪、水和微量元素等物质制造出来的。
鬼神根本就不存在，只不过是人类自己所幻想出来的，人类死后的形态。
祭祀祖宗如果只是作为一种纪念性质的活动，倒是有意义的。可要求祖宗保佑，或者是给祖宗‘送东西’，让他们在阴间享福。这完全是自欺欺人罢了。虽然很遗憾。但是人死了就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就算子孙后代上多少供烧多少纸也没有用。
或者说。这根本就是因为活人放不下自己的亲人、地位、财产和欲望，活人不愿意承认人死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大家凑在一起，编了那么一个所有人都愿意去相信的故事。
如果要说相信的话，你所知道的有关鬼神和祖宗的事情，都是听其他人说的吧？大家都把故事说得绘声绘色，所以你也就跟着相信了。
可我如今也是被大家所承认的‘未来人神仙’不是？那么我对你说鬼神啊祖宗啊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你怎么就不信了呢？和普通人比起来，我这个神仙说的话才更值得相信吧？
或者说，因为我说出了大家都不想听到的事实，所以我又立即从‘神仙’变成了妖言惑众的‘恶鬼’？
而且既然鬼神是无比强大的存在，那么区区人类又有什么能耐去消灭鬼神呢？不管是黑狗血还是桃木剑，都是人类自己定义的破法驱邪之物吧？你怎么知道就真的有用呢？”
党爱国不断地反问着，貂蝉被他说得一楞一楞得，茫然的眼神中流露出下意识的抗拒，就像是在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说到底，人类只会相信自己想要去相信的事物，真理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貂蝉的眼神茫然而空洞，很快地，她就开始掉起了眼泪。
但这并不是被党爱国给说哭了，此时貂蝉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脚边，一边哭一边摇着他的腿恳求道：
“阿国主人，不要再这么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对祖宗不敬真的会遭报应啊！不管有没有，小心一些总没有坏处么。”
看着因为替他担心而害怕得哭起来的貂蝉，党爱国也没辙了。明明他说的才是对的吧，可是貂蝉这样子，反而搞得像他错了一样。就连尚未成年的貂蝉都这么顽固，可想而知，那些几十岁的成年人还能不能听得进他的话。
教育，果然得从娃娃抓起啊！
“嗐！不说这个了，你也别哭了，别哭了。我们继续讲读书的事吧。”
党爱国摸着貂蝉的头，温言细语地把她安慰好了，然后直接把话题引回到了刚才中断的地方。看来像鬼神和祖宗这类问题，光靠讲道理是说服不了老百姓的，就算动用武力也未必真能说服老百姓，只能让他们自己一点点认识到过去的错误了。
“刚才说到哪了？从百姓自己身上着手……要让百姓们主动把钱花在读书上面，其实也不是特别难。
如果朝廷颁布了这样一个命令：不论身份地位，只要是读过书的人就有资格做官，书读得越多的人官就可以做的越大。熟读一万本书的人可以做三公，熟读九千本书的人可以做九卿……一直往下，熟读十本书的人可以做县令。
你说，如果这样，老百姓会不会想尽办法让子女读书。然后好当官发财光宗耀祖？”
党爱国探长了身子。看着貂蝉红红的眼睛这样问道。
少女美丽的眼睛里包含着水汽，被他看得终于破涕为笑了。然后她感到有点害羞，脸红地用宽大的衣袖挡住了党爱国的视线，语气中也带着些笑意说道：
“如果真如主人所说，那么百姓的确会想尽办法也要读书。但这怎么可能？哪有读书多就可以当大官的道理？”
党爱国看到貂蝉又重新高兴了起来，自己也变得更加愉快了。他恢复了之前的坐姿，身体靠着椅背。十分轻松地接着貂蝉的话说了下去：
“我只是打个比方。官位就像是鱼饵，百姓就像是鱼，只要鱼饵够好，就不愁鱼儿不上钩。虽然说并不是书读得多就能把官当好，但一般来说，要当好官起码就得先多读书。书读得少的人很难把官当好——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极个别的例子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而且不光是当官，你也看到了，洛阳周边的工厂也都有自己的培训班，每天都会组织工人读书识字，学习怎么干活。其实百姓觉得读书没用，只是认为读那些四书五经没用，可对他们有用的知识却没人会放过。
像有些木匠一个大字都不识，他们是怎么读书的呢？那就是他们小时候。当爹的拿着柳条。逼着儿子一句一句把书背下来的，背不住的就往死里抽。而他们的父辈当初也是这个样子。跟着祖辈一句句把整本书给背下来的。
以后不光是当官要读书，不管是工匠、商人、士兵还是农民也都需要读书，而且要把读书的好坏和他们的职业联系起来。
读书好，知识多，活干得比别人更好，还能总结出新经验，研究出新方法的人，那么他们的地位就高，他们赚钱就多，他们就相当于工匠或农民中的大官。而那些不读书，没有知识的人就只能生活在最底层，专门干那些只需要出力的活，挣几个辛苦钱。
原本大家都是一样的老百姓，有些人因为学的知识多，所以只需要出一点力就可以轻轻松松赚钱；有些人学的知识少，干活时就得多出力，最后赚钱还不多。这样一来，大家还不都想尽办法找机会学习呀？”
貂蝉的一双美目异彩涟涟，赞叹地说道：
“主人所言极是，若是真能如此，天下间必然人人勤学不辍。可是读书终究还是需要花钱的，这又该如何解决呢？”
美女的赞扬，是男人最好的兴奋剂，就连党爱国也不能免俗。他享受着貂蝉的崇拜之情，谈兴也上来了，颇有些眉飞色舞地回答道：
“要说知识的重要性，其实谁都知道。老百姓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他们也不傻，真是他们需要的知识，没有几个人会拒绝学习。像那些给手艺人当学徒的，为了学一门吃饭的手艺，还要白给师父干好几年活——这好几年的活就是钱啊。
暂时来说，读得起书的还是有钱人，那就先让有钱人读书。尤其是女子，普通人家的女儿从小就需要帮家里干活，只有那些士人家的女儿们才有工夫读书识字——就像昭姬这样。
另一方面，想要让百姓们主动读书，那么就需要有只能是读过书的人才可以胜任的工作岗位。而现在，这样的岗位不多，除了传统的文官、武将、小吏、商人之外，就只有我所建设的各种工厂和研究所里需要读过书的人。
所以暂时来说，我需要的读书人不多，只需要从那些有条件读书的家庭之中，把他们的子女全都招到中央大学里来读书就足够了。等以后我需要的人多了，现在那些读书人不够用了，才会想办法让普通百姓也开始读书。
读书终究还是需要花钱的，而普通百姓没有多余的钱花在读书上。那么就让朝廷来替百姓花这笔钱，免费让那些原本读不起书的百姓去读书不就可以了？
这不是什么新鲜手段，朝廷过去就已经在这样做了。只不过那些学校里教的是四书五经，对普通百姓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就算可以白学，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浪费时间去学它。
而最致命的一点，朝廷选拔官员，主要是通过推荐的方式来进行的。世家大族们互相推荐自己的子弟，几乎把每年所有新产生的官位都给占满了，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即使满腹经纶，也终究英雄无用武之地。
根本看不到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希望，那么谁还会去读这个书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