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恩学士爬上陡峭的楼梯，回到自己的塔楼上。他觉得心跳得厉害，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果然是年纪大了吗……老学士想。不，是因为魔鬼之子吧。不，也许主要还是因为诺亚大人……现在的子爵大人。
芬恩学士点燃了蜡烛，望了望窗口。窗外的大鸟笼里，渡鸦眨了眨黑色的眼睛，回望了过来。
那天晚上，诺亚倒在桌上的时候，他就在诺亚身边。等侍卫把诺亚搬到床上的时候，老学士已经差不多能确定，子爵的继承人已经快死了。
脉搏混乱且虚弱，皮肤变色，浑身抽搐，这些都是中毒的症状。作为学城培养出来的学士，芬恩很清楚这些症状的意义——子爵的继承人，很可能会比子爵大人先走一步了。
所以芬恩学士也只是虚应故事般，让女仆小心照顾诺亚，自己则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是这种事情已经考虑过许多次了：子爵和诺亚都死了以后，公爵肯定会接管这块领地，把港口和市场的所有收入都收进口袋。而自己这个老朽的学士，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会送到乡下去了此残生。
那天晚上，芬恩学士的行李都快收拾好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去看诺亚的时候，发现他居然没有死。虽然还在睡着，但是脉搏和皮肤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这种事不仅前所未见，简直闻所未闻。
芬恩学士派人去多斯镇请来了医生，想让医生的判断帮自己确认一下。可是医生也觉得诺亚完全健康。
这还只是开始。然后怪事一件接一件发生了。
鸟笼里的渡鸦张嘴叫了几声，芬恩学士漫不经心地撒了一把麦粒给它们。
平时温顺胆小的诺亚居然无视了他和总管的建议，坚持要把魔鬼之子留下。
今天他居然还招募了多斯镇所有失业的矿工和没有工作的成年男人，还承诺给每个来报到的人一枚银角。
他要做什么，同样没有人知道。
这和学士所知道的诺亚，绝不一样。
在芬恩学士眼里，诺亚性格温和，虽然也还算聪明，但是绝对不能说是勇敢。对这个晚来的孩子，老子爵的态度一直在严厉和溺爱两个极端中来回摆荡，而结果就是诺亚像只乌龟一样，把头越来越深地缩进壳里。
无论是去王都学院学习的两年，还是回到多斯镇掌管市场税收的两年，诺亚的性格都没有什么变化——懦弱和无能是对他最合适的评语。
可是这几天，诺亚明显变得不一样了。
渡鸦扑扇着翅膀，“啊……啊”地大叫，像是还想要些麦粒。
芬恩学士摇了摇头，打算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他抽出一张羊皮纸，给老子爵的女儿写信。估计她不会回信，也不会回来……克莱尔一直是这个性子。
学士想起了克莱尔拿着细剑的样子。克莱尔喜欢穿男装，喜欢用剑，武艺不错，胆子也大……她还喜欢让人叫她“大人”而不是“xiao jie”。
要是她是个男人，倒可能是个子爵的好继承人啊。学士叹了口气，把蜡烛挪到信纸旁边。
“尊敬的克莱尔大人，我遗憾地向您报告：您的父亲布鲁斯·特纳子爵大人，已经于卡琳王国历137年，即学城历853年的3月3日上午8时，不幸病逝于青岩堡。他走得很安详。”
芬恩学士放下笔，又想起毯子上的大块血迹。老子爵像是要把身体里的血都吐出来一样，直到脸色白得像块精制的羊皮纸。
而诺亚当时只是站在墙边漠然地望着，像是这一切和他无关。
要是以前的诺亚，应该惊慌失措或者大哭大叫吧？学士摇了摇头。不，也许会吓傻了也说不定。
可是很快诺亚又出现在大厅，居然还和福勒子爵针锋相对地较量了一场。这更不像他了。
然后他在城堡后院搭起了棚子，居然还真的造出了肥皂，现在城堡里还飘满了洗干净的衣物呢。
要是这一连串的变化，都发生在魔鬼之子来了以后，那么诺亚很可能是被魔鬼之子附身了。
不对，并不能这么武断地下结论。也许，有魔鬼之子附身在诺亚身上，然后又把其他的魔鬼之子送了过来？
芬恩学士放下羽毛笔，挠了挠鼻尖，仔细考虑这种可能性。
如果是真的，该怎么办？
用神圣石来逼迫魔鬼之子现出原形吗？可是城堡里只有一块神圣石，毕竟那东西十分昂贵。
那块神圣石一直挂在老子爵脖子上……诺亚似乎也离老子爵很近，但是也没有什么变化。要是诺亚真是魔鬼之子的话，早该把神圣石藏起来了吧？也许能用什么办法偷出来？通过鲍曼，或者女仆们？
老学士摇了摇头。作为为领主服务的学士，不应该想这种事情。
但是，要是领主被魔鬼之子附身了呢？就不应该受到这种xiàn zhi了吧。
芬恩学士的目光又移到桌上的信笺上。羊皮纸上的字迹还在那里安静地等着他。
“您的哥哥，诺亚·特纳大人，已经继承了子爵爵位和利蒙郡的土地。他让我写信告诉您这件事。您的另一位哥哥卡尔大人，还没有从远航中归来。”
芬恩学士放下羽毛笔，觉得自己思绪有些混乱。
都是魔鬼之子。魔鬼之子一出现，一定会搅得鸡犬不宁。
他皱紧了眉头，又抽出一张羊皮纸。打开抽屉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枚小小的红色石头yin zhāng。
芬恩学士拿起裁信刀，在烛火上烤了烤，在手指上割了一刀。他用yin zhāng蘸上鲜血，在纸的右上角仔细盖上印记。
然后他拿起笔，在这张羊皮纸上写了起来。
“尊敬的学城掌管大人，请容我向您汇报一桩紧急情况：在我服务的特纳子爵的领地，卡琳神圣王国的利蒙郡，出现了魔鬼之子。子爵继承人不顾我的反对，收留了这名魔鬼之子。第二天，子爵去世。”
笼子里的渡鸦扑扇了两下翅膀，啊啊地大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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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直坚持站在诺亚大帝这边的。从我为特纳家族服务那天起，就一直履行一位真正学士的职责；而从诺亚大帝出生那天起，我就知道他是我一生追随的明君。所有对我的污蔑和指控，都是无中生有，都是毫无根据的。”
——《我眼中的诺亚大帝》，芬恩学士著，帝国历2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