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海裹挟,陷入无尽的黑暗之后,李清看到一朵柔弱的红色小花,在三途川边上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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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开在三途川河畔的花。
没有四肢,没有眼睛,依靠长在地面的花朵窥探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也是一片黑暗,偶尔会有迷路的亡魂路过这里,我就会伸出茎叶,将他们拖到我的身边,变成花泥,为我提供养分。
起初,我小心翼翼,尽可能在四下寂静不被察觉的时候捕捉猎物。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这份谨慎是多余的,主宰冥界的那位,似乎并不把我放在眼里。
于是我顺从自己的欲望,将花枝伸展到更远,更远的地方去。
在无数的亡魂滋养下,我飞速强大起来了,根系在地下结成了错综复杂而结实有力的毒网,花朵交织直到三途川也染上我的鲜红。
向着河水望去,倒映在其中的模样是如此的美丽——
四肢修长,身姿窈窕,还有一双赤红色的眼睛。
没错,我就是如此美丽的花。
亡魂提供的那点微薄的养分再也无法满足我了,我利用花藤攀援而去,渡过三途川,潜入人间。
人类和亡魂完全不同,他们是更好的养料,也是更愚蠢的猎物。
他们就像追逐着尸骨的蝇虫一样聚集到我的身边,
却又在我表明身份时发出滑稽的尖叫。
他们上一刻与我海誓山盟,
下一秒便背信弃义。
直到那个阴阳师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是我见过最愚蠢,也是最坚定的人类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我是妖怪,
可他竟然以为我才是被欺压的那一个,
。。。。。。这真是太可笑了。
嚯——
你想知道,我们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自然是,恋人之间都有故事了。
我将他拉入冥界,带到了三途川的边上,
那里才是我的故乡,是最丰沃的花田。
在那里,彼岸花才能彻底绽放,
蔓延出红色的帐幔,结成红影如烛。
但意想不到的是,
那个妖怪,那柄妖刀!
她竟然。。。。。。
许诺要与我永远在一起的愚蠢恋人,
最终也成为了我的养分。
我再也不会直到知道爱是什么。
能被我记住的,只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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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鲜红的花海,为谁而绽放,又为谁流下那比自己更红的血泪。”
似乎有什么声音在李清的耳边响起,旋即又消失不见。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当光明再临的时候,一盏纹着源氏家徽的灯笼出现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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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个阴暗、潮湿又狭窄的地方醒来,周围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一盏纸糊的灯笼在前方亮起,我仔细辨认着灯笼上的图案,认出了那枚熟悉的——源氏家纹。
我全心信赖着大人赐予我的指引,于是我拿起刀,跟随着灯笼向前方走去。
微弱的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色,我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状况。
我正站在一条河边,河水浑浊,深不见底,但河岸边,却开着大片大片鲜红的花朵。
那是如血一般的红色,是好像拥有着生命一般的颜色,是让人不舒服的花朵。
我站在河边,想起了所有的来龙去脉。我来到冥界,是为了完成大人亲口嘱咐给我,比性命更重要的任务。
我要斩除花的魔物,把被掳走的源氏阴阳师带回人间。
我的对手,本该是那个站在花海中央,拥有一双赤红眼瞳的女妖。
我怎么都想不到,她身旁那个脆弱的人类竟然会冲上来,替她挡下我全力的一击。
他死在这里,我要怎么带他回去,要怎么完成大人交待给我的任务?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人类逐渐衰弱下去。
无法完成任务的不甘悔恨,竟令我的心脏酸涩至此。
不,这仅仅只是不甘吗?
那朵花在我面前哭了,眼泪混杂着血水,不住的从她赤红的眼眶里流淌下来。
接着,她噙着泪水,大口大口将那个人类的躯体吞食了。
吞噬那个人类之后,她的力量突然变得前所未有地强大,我再也无法接近她一步。
刀刃被花藤缠住,身躯也被花刺破坏,我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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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意志不再坚定,多么锋锐的剑刃都变钝;当信念产生动摇,再怎么坚固的剑身也会脆弱。”
这次,李清听清楚了,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战斗的场面,也看得很清楚,两个火红的身影激烈的碰撞,以及那个奋不顾身的男人。
但细细回想这两段故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黑暗却不会等他思考,再次将他淹没。
很快,一座熟悉的建筑出现在他的眼前——阎罗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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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原的住民说冥界是个潮湿狭窄、阴气弥漫的小地方。
我却不这么想。
冥界的广阔远超他们的想象,
有些地方,连我的阎魔之目都看不到、看不透。
比如三途川上游那个总是咔吱咔吱转着圈的小人偶,是怎么来到冥界的呢?
最近在渡河是频频消失的亡魂们,又是被谁带走的呢?
看,那对兄弟又慌慌张张地冲进阎罗殿来了。
“阎魔大人,亡魂又丢失了!
“这已经本月第三次意外事故了,我们认为”
我挥挥手,让他们把生死簿留下来,由我来处理。
冰山看起来一副很担心的样子,只好把他也先打发出去了,不然阎罗殿又得结霜了。
阎罗殿里没有别人了,我打开阎魔之目,望向三途川河岸的花朵,心下思忖。
的确是个碍眼的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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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李清发现这个场景里,自己居然能自由的活动,他绕着阎魔飘了两圈,“原来这么早就对冰山感兴趣了啊。”
“我看看能不能趁此机会在冥界多逛逛。”李清向着门口飘去,却在阎魔殿的门口停下了。
“不行啊,看来只待能在阎魔边上,不过连阎魔之目的视角都能共享,太厉害了一点吧。”
很快,周围的环境开始快速变化,也不知几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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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又打仗了。
人类啊,总是这样。为了一己私欲四处掠夺,连带着冥界都要被他们影响。
半死不活的灵魂塞满了整个冥界,阎罗殿的工作就变得更繁重了。
说起来,这全都怪那个盆景。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找到了偷溜去人间的办法。
一开始只是零星地骗几个倒霉鬼回来吃掉,后来干脆把士兵一小队一小队地往花海里拽。
最近甚至还学会了和人类谈条件,本来已经说好要下地狱的一整支军队,因为她的插手,最后只死了领头的将军,其他人都给放跑了。
那对傻兄弟四处奔波却扑了个空,白费了好大的劲。
再放任她胡闹下去不是办法,阎罗殿已经够无聊了,我可不想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位」不允许我直接干涉她的生死,那我就找一柄合适的剪刀,为她修一修枝叶好了。
很快,机会便来了。
那个盆景带着她的「那个人类」一起回到了冥界。
我动了点小法术,在冥界和人间之间制造了一条微小的间隙,把那柄追击她的妖刀送到了三途川河畔。
从白骨和尸骸中诞生的妖花,遇上只以杀戮为使命的凶刃,是谁的生命先被终结?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句古语,正适合眼下的境况。
但如我所说,即使拥有阎魔之目,也会遇上看不透的变数。
譬如那个阴阳师竟能挡在盆景身前。而那个盆景,竟会有眼泪。
勉强也算是看到了不错的事。
~~姑且就让她在三途川的河岸上,再多留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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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李清在黑暗再次淹没自己之后,点了点头。“大概这就是老头子所说的天道的眷顾吧。”
“从实际角度没什么用啊,不愧是天道,都一个德行的,就不能直接给我一个超级强运什么的吗。”
“不过这也解释了一部分之前的疑惑,但还是有点不对劲。”
“彼岸花。。。。。。源氏。。。。。。呵。”
“我之前到底是多小看你啊,赖光,居然这么早就开始打冥界的主意了,高天原恐怕也不远了吧。”
李清眯了眯眼。
“还是说,故意的吗?赖光。。。你故意让我小看的啊。”
“博雅,你哥哥可是真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