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测风云之天。
天亮了,又好像没有亮,整个韩城仿佛被一块大黑布蒙着,又昏暗又压抑又恐怖。
还吹起一股奇异的怪风,让人难以呼吸。
漠州是韩雎成就霸业一战成名的战地,除了漠州,韩城还有另一处同样声名远播的战场,就是陵墓地带。
三百年前,韩昱和韩城的人也在这片荒芜的土地展开生死之战。
韩昱的七转斗星禁术也在这里。
自古以来陵墓地带就是终结所有纷争的战场,血流成河,尸骨如山,这里有无数的冤魂枉死,这片寸草不生的土地看起来也像是和着血的颜色,更有一种阴森的死亡气息。
韩昱启动七转斗星禁术就是破开生死关让小颖复活过来,这种像极地狱的地方岂非最适合。
昏暗的高空上,风云变色,云海上涌动着一股奇异的力量,仿佛要破开天地。
苍穹仿佛已裂开,七道奇幻的光投下在陵墓地带上,远远看过去,又神mì
又神奇。
死亡岂非也一样神mì
而神奇,它是毁灭也是重生。
韩昱静静的看着变幻的七道光柱,深邃忧郁的眼睛内敛着更深的情感,也不知是喜或悲?
这一天,他实在等了太久,久得让人心碎,甚至心死。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个中的辛酸,没有人比他更有体会,那么深,那么痛。
人是很奇怪的,期待或者等待一种东西,那一天真的来了,他反而有种一脚踩空的慌乱。
韩昱也是人,他的人生只不过充满荆刺和苦难。流过汗,流过血,某一个漆黑的深夜中也许还流过泪,他始终还是一个人,他的心是热的,他的血更热。因为爱,他却要让无数的人的热血变冷。
这一刻,他一直义无反顾在做的事情,竟似犹豫了。
命还是站在他身边,他的眼睛通常都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情,韩昱动摇的心境他似乎偏偏看不透,他还很年轻的眼睛已在看着远方,因为远方有客人,不速之客。
这些不速之客身穿黑色衣服。面目僵硬而狰狞,神色间更有一种邪恶,远远看去,就像是刚从地狱下爬上来,寻找生命,拖下地狱。
这里本就是地狱,用无数人的热血和尸骨堆积成的地狱。
然后,这些黑衣人就疾冲过来。他们要拖下地狱的生命并不是韩昱和命,正是他们自己的生命。就像飞蛾扑火,就朝着那七道奇幻的光撞击过去,一撞就是一条生命,瞬间烟消云散。
一条一条的生命消逝,七道奇幻的光仿佛已发生了变化,死亡的气息更深。
死亡并没有停止。
“主仆一场。到了这一刻,你要做这么疯狂的事,我都助你一臂之力,我这个人总算没有忘恩负义吧。”
陵墓地带上有一座小小的土山,司徒四就站在山头上。眨眼之间,他就来到韩昱面前,褚浚和小祺就站在他身后。
韩昱还是没有看他,淡淡的说。“你总算是第一个来的人。”
“哦?”司徒四用一双微笑的眼睛,又看了一转陵墓地带,说。“你知dào
我还会来?”
韩昱说。“我说过主仆一场,你心里想什么,我又怎么会猜不到。”
他忽然看着他,声音变得很碎,就像一根根锥心的刺。“你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杀我?”
司徒四叹息,说。“你错了。”
韩昱说。“哪里错了?”
司徒四说。“我是要杀你,可是,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杀你又怎么需yào
等待三百年。”
他的声音也变成锥心的刺,又高傲又残忍。
韩昱说。“杀一个人的确不需yào
等待三百年,无论杀任何人都不需yào
等三百年。”
“可是,你为了一个女人,居然等待了三百年,居然只不过是等死。”司徒四缓缓的说。“我很好奇,等待三百年的死,会不会同样凄美?”
韩昱并没有吃惊司徒四怎么会知dào
,三百年前司徒四就有法子知dào
他的行踪,在这里设局围攻他,他就知dào
这个人很不简单,他只说。“每个人都难免一死,等死只是其中的一种,却绝不是凄美的,反而是最可怕的。”
司徒四不懂,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一种死,死人,却绝对不会是他。
韩昱说。“更可怕的是怕死。”
一个人无论生前的人生多么辉煌多么无所不能,都会死,死了之后就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怎么会不可怕。
司徒四说。“你呢,你也怕死?”
韩昱说。“我也怕死,但你更怕。”
司徒四只笑。
命替韩昱接着说。“你想必已经知dào
韩昱一旦启动禁术便会有一个九死一生的劫。”
司徒四还是神色不变。“我知dào
。”
命说。“你的力量是韩昱给的,你害pà
韩昱死了,你也会跟着死,所以你利用任慥天的论道,将这些黑衣人变成拥有特殊力量的人,为你冲破七转斗星禁术的关口,因为禁术中有你需yào
的力量。”
司徒四笑了笑,说。“还有呢?”
命说。“禁术一旦成功,这股力量就会出现,你只要得到这股力量,你就可以重生。”
司徒四冷冷说。“听说,天下间没有你不知dào
的事,你说我又怎么会知dào
这么多?”
命说。“当时你只是一个家仆,即使你得到韩昱给你的力量,你也绝对不会知dào
太多事情,如果捉到一个人,情况就不一样了。”
司徒四说。“捉到什么人?”
命说。“授教韩昱布阵之法的那个奇人。”
司徒四冷笑。“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家仆,我又怎么能捉到一个阵法大家?”
命说。“可是,你长得像个好人,还有一颗坏人的心,他怎么逃脱得了你的算计。”
司徒四笑了,笑得很愉快。他已有点佩服命。
撞击奇异的光的黑衣人已经全都化为尘埃,七道光的颜色也深了,仿佛力量更宏大。
命说。“那位奇人后来就像人间蒸发,想必已被你杀人灭口。”
韩昱看了一眼某个地方,说。“看来,你离重生又近了一步。”
司徒四还在笑。“好像是的。”
“离死亡也更近。”宁崇阳居然也来了。他盯着司徒四,冷冷的说。“重生和死亡本也是一线之差。”
韩昱忽然问他。“你要杀他?”
宁崇阳回答。“是。”
韩昱说。“二十六个杀手都死在你手上,曹孟金也死了,你难道中了杀人的毒?”
杀人并不是一种会上瘾的毒,它却是一种罪过,被仇恨蒙蔽的心即使逃得过良心的谴责,也逃脱不了天地因果。
宁崇阳已经从仇恨中走出来,他的心还有恨。“因为他才是灭我宁家真zhèng
的幕后凶手。”
韩昱说。“你已杀了太多人。”
宁崇阳说。“灭族之仇,不能不报。”
韩昱已没有说话。甚至已不再理会,恩怨这种东西,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他的心只有一个念头。
司徒四忽然说。“你觉得你已经可以杀死我?”
宁崇阳冷冷说。“我杀人从来都没有把握,二十七个杀手都死了,我还活着。”
这种傲气,司徒四也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他发觉他们很相似。
司徒四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为你而死?”
宁崇阳没有说话。他不懂司徒四的意思。
司徒四说。“至少有个人是为了能让你活着,而选择死亡的。”
飞飞。世间上只有这个女人可以为了他宁崇阳而死,宁崇阳忽然又想起了这个女人,想起这个女人死在他面前的模样,然后他的胃就开始痉挛,他早上没有吃过一点东西,苦水一下子涌上嗓子眼。他强忍着又吞下去。
司徒四慢慢说。“飞飞是一个好女人,无论哪一个男人遇到她这么样的女人都此生无憾。”他用一双带着惋惜和可恨的眼睛看着宁崇阳。“只可惜她偏偏遇到你这个男人,否则她一定会是一个幸福快乐的女人,至少不会死。”
这番话就像尖针,一下子刺伤他的心。所有人仿佛都看到他的心在滴血。
他却忽然笑了,大笑,他在笑司徒四,笑他不懂深爱着一个人的心是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别人刺伤。
能刺伤他的人,只有他爱的人,他能刺伤的人,也只有爱他的人。
世界上本就有人为了活着,苟且偷生,不择手段,这并不完全错,这一刻,他只是觉得有点恶心。
他忽然说。“飞飞是为我而死的,你呢,有没有人心甘情愿的用她的生命换取你的活着?”
司徒四的脸上仿佛只有微笑的表情,这表情却像已僵硬。
每个人的心都有一堵墙,也总有一种东西能够穿墙而过,刺痛他的心。
宁崇阳这番话却似就是刺痛司徒四的心的这种东西,他活了三百多年,他的身边出现过无数人,可悲的是可以为他而死的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他有无数个为他卖命的手下,这些人的死却不是为了让他活着而死的,他们只不过是用他们的热血,甚至用性命冒险来换取司徒四能给予的金钱名望和荣誉。
韩昱又看了一眼这个为复仇而变成风迹的年轻人,他忽然发觉他以前看错了,风迹并没有只活在复仇的世界里,复仇的恨也并没有将他的心沦陷,历经过苦难和磨练,他宛如脱胎换骨,如获重生。
司徒四还在微笑着,这微笑已多了一种东西,站在他身后的褚浚仿佛看到了这种东西,他就动了,他一动,小祺也动,小祺就像他的影子,两人几乎是同时动的。
宁崇阳也动,褚浚的动作很快,他也不慢,他是从复仇中走出来的,他的手沾染过无数可怕的人的鲜血,他的活着也是跨过无数具尸体,所以他的攻击就变成一种死亡。
死亡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人心想活着,死亡就变得可怕了。
褚浚并不怕死,他只是还有一个活着的信念,为守护身边的人而活着,这种信念的力量虽不够强dà
,却足以与死亡纠缠。
他虽讨厌争斗和厮杀,他却正是从厮杀中存活过来的,即使昨天被韩亦轩所伤,这种疼痛的刺激却让他的攻击更狠更毒辣,因为他强烈的知dào
他要活着,他身边的这个人更要活着。
活着的信念和报仇的心相对战,更疯更狂。
就在这时,陵墓地带上又来了四位不速之客。
绝尘是慢慢走过来的,冰繇还跟在他身边,黑僦居然也跟着来,他的身边没有人跟着,收尸和打架才需yào
人手,他只是来找刺激和看热闹的,最重yào
的是他要亲眼看看绝尘是怎么死的,最好冰繇也陪着绝尘一起死。
命并没有见过他们,可,世界上他不知dào
的人或者事极少,他却没有再看绝尘,他看的是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的韩亦轩。
韩亦轩是一个人来的,命仿佛有点惊奇,他知dào
韩亦轩一定会来,他只是想不到韩亦轩能这么从容淡定的走过来,仿佛过去经lì
的所有苦难都没有发生过。
一个人如果身边发生了很多事情,爱的人又落入别人的手中生死不知,总难免心烦气躁,能做到让心冷静下来,如果不是冷血,的确很难得。
宁崇阳的攻击忽然一变,就像握在手中的生命突然放生,突变之间,再一变,便擦过褚浚和小祺的围攻,袭向司徒四。
司徒四没有动,仿佛没有动,宁崇阳的突袭忽然就空了,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碰到。
也许没有人看得到司徒四的动,命却看穿,司徒四的动并没有过多的变化,只是快而奇特,左右闪动,便轻易的躲避过宁崇阳的突袭。
这个人能从一个家仆变成韩城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自然有过人之处。
命也让人看不透,更有一种玄乎其玄的能耐,他的年纪虽然大了,他的心他的眼睛并不老,他一直都在旁观着战场上的激战和变化,他更看到宁崇阳从褚浚和小祺两人的围攻中突围而出时,韩亦轩也动了,他的速度绝对不比宁崇阳慢,一出手便迎上褚浚反击宁崇阳的攻击,这种交接即使相交很深的老朋友都没有这么默契。
一个战场又裂变成两个战场。
宁崇阳一刻都没有停止,已使出他的死亡之招,即使司徒四还在躲避,他也继xù
使出,因为他相信死亡逼近时,无论任何人都无法逃脱。
另一战场却没有开战,韩亦轩没有动,褚浚也没有动,他们本就无心战斗,只是身不由己。
韩亦轩来这里,更是为了阻止死亡而来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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