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夏的某一天,我拖着老父亲多年前买的皮箱从客车上走下来,抬眼看着头顶上空模糊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空气并未带来多少家乡的味道,淡漠地如同这些年在外间飘零驻留过的那些陌生城市,无味无念。
“你这都快多久没回来了?”老冬在站台张望着见到我,一脸喜色的赶忙走上前,抢过我手里的小皮箱,故yì
撇着嘴问道。
我笑了笑,听出他话语中的不满:
“这不,回来陪陪你们。”
老冬脸颊浮起两片红晕,和高中时候一样,被人揶揄了便会脸红。
见他这副模样,我不禁打趣儿道:
“嫂子恐怕是见你脸红最多的人了。”
“哪有。我在家时,我为尊!”老冬抬手拍着我的肩膀,讪讪地说道。
那双一直挺小的眼睛眯起,化作一丝缝隙,流散出的眸光洋溢着属于他与嫂子的幸福。
我低下头,嘴角扬起笑,很淡。
老冬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一味地笑着诉说他现在那个小家的欢喜。
“小洁今年6月过后,就要上高中了,我都不知dào
这孩子能不能考上重点。”
我一愣神的工夫,老冬已经将话题扯到了他那个宝贝女儿身上,听他这么说着,我不由想起十多年前的高中时段,抬起头笑着说道:
“一中其实不错。”
他愣了愣,随即笑道:
“对哦。小洁邮中正取成不了,一中保证是可以的。她老爸我,还有她老妈,以及你这个她都没见过的干爹可都是从一中毕业的呀。”
接着他抿着嘴皱起眉头说道:
“这次回来待久点儿,别一回头,你又不见了。”
“家里的房子还在。我回来自然会待久些。那边其实也没什么留恋的。”我从他手里拿回箱子扔进汽车的后备箱,坐进副驾驶,搭上安全带,回应道。
老冬正准bèi
开口说些什么,小心翼翼地瞧了我一眼,发觉我的面容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很平淡。想了想还是将话给咽回肚子里。
“屏淮路头那边有一家酸菜鱼饭馆,味道不错。你吧,在外面也不知dào
还能吃的到这味道,晚上带你接风洗尘?”
我有些累,从很远的地方回到这个生我养我却已经没有我真实痕迹的地方,心绪难平,点了点头算做回答,随即添了一句:
“先送我回家吧。”
仰在车座椅上,偏着头透过关起来的车窗,看着外间的景色依稀间有些熟悉,又夹杂着相当多的陌生,吐了一口气,眼皮沉重,慢慢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熟睡的耳朵内响起一阵音乐声,我睁开眼,惺忪间循着音乐声望去,望见一间商铺,商铺里琳琅满目着数不尽的小玩意儿。
老冬的车便停在这边,我回头疑惑地看着正在解开安全带的老冬,老冬笑着说道:
“姑娘非要一件背包,否则不让我进家门。”
话语间遍是宠溺与幸福。
我揉了揉眼睛,笑着说道:
“我也进去看看。不知dào
这些年过去,家里卖学生用品的店铺有些什么变化没有。”
说着我便打开车门,跟着老冬一起走进去。
老冬一边摆手扇着风,一脸的不解,说道:
“你也知dào
的,我那时候吧便不喜欢这些东西,买这个也没什么讲究和品鉴眼光。要不,你帮着瞅瞅。也不知dào
现在这孩子脑子里想着什么,还非得买‘Babyface’的背包,你说那有多好kàn
啊,不就几个十八岁是不是有都两说的姑娘一破组合嘛。我听她们唱的那歌曲啊,哎唷喂”老冬没把话说完,因为走进店里的时候,他的话匣子还没关上,而店铺里一堆的小女生,听到他对‘Babyface’的不满,一个个都将目光钉在他的脸上。
老冬脸皮薄,发觉这么多小姑娘一脸愤nù
地眼神唰唰插在自个儿身上,神色微变,尴尬不已地想扯开嘴角化出一道笑容,只是那些小姑娘的眼神实在是犀利地仿佛开弓地箭簇,万箭齐发一般笃笃地扎进了他不怎么厚实的脸皮。老冬慌忙低下头,脸颊上那两抹红晕从肌肤的纹理中渗出,所谓红苹果便是他如今的模样。
老冬快步走到柜台前,抬眼正好对上那个四十来岁老板憋笑的模样,干笑了几声,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柜面,根本不敢看四周,低声说道:
“‘Babyface’的背包。”
店铺里的感觉有些怪异,原先想退出去,只是看到老冬尴尬不已的模样,我摇了摇头,打消了回到车上的想法,见老冬正低着头认真听着老板对那个‘Babyface’背包的介shào
,似乎这个背包有许多的系列和价位,按着一路上老冬表现出的对女儿的宠溺,这背包的生意在老板的介shào
声中估计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我拍了拍老冬的肩膀,轻声打了个招呼,便迈着多年来养成的闲适步子,随意地浏览着店铺里的东西。
店铺里三三两两的有不少学生,她们偶尔会将好奇的目光投向我,但发觉到我实在不是一个看起来很帅的老男人后,相互间轻声低语几句,面容上显出一些表露在外的情绪后,扭过头继xù
着自己的事情,不再关注我这个人。
不知dào
转悠了多少货物,我的脚步在一副画着‘Babyface’的背包前停下,我看着背包上的八个字母,脑海里无声息地浮现起那张脸孔,眉尖轻轻一挑,伸手想去摸一摸那上面的八个英文字母。
突然一只细嫩白皙的手臂从我身旁横插进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不屑叫道:
“大叔你还知dào
‘Babyface’啊?”
我回过头看着这个大约十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笑着正准bèi
说话,她打量了我几眼,抢声说道:
“估计就你这年纪也不知dào
‘Babyface’,给你女儿还是儿子买的呀?”
“不怕我是坏人?”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看着她的模样,忽然起了玩笑的心思,笑着问道。
“切。就你这小胳膊小腿,我可是有三年跆拳道学习历史的哦。”她对着我扬了扬头,挑衅似地说道。
我一挑眉,觉着现在的姑娘的确很好玩。
在外地那么些年,也接触过不少女性,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加的觉得这个女性特别是年纪小的女生,脾性都朝着野蛮或者是自信一方迅速转移,反而男生越加的柔弱,在女生面前有些时候连话都说不上来。
我甚至怀疑再过些年,是不是这个国度的男性全部都会成为未曾阉割的太监,而女性则都成了武则天。
老冬拿着一背包,正高高地昂着头四处捉摸着我,那眼神完全没有将焦点凝聚在任何一处那些小女生目光下,那两道在脸颊上因为尴尬而升起的红晕已经退却,望见我的身影后,眼睛微微一凝,大踏步走过来,只是那头依旧昂着像只高傲地拔了羽毛的公鸡。
老冬正准bèi
跟我说话,看见那小姑娘,脸上登时一阵肃然,语气略带着一丝严肃:
“琪琪,你怎么还没回家?快回去。”
这个叫琪琪的小姑娘一眼瞅见老冬,正准bèi
撒丫子开跑,却发觉我在前,老冬在后,两旁是柜面,完全堵死了逃跑的路,老冬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
“抬起头看着我!”老冬似乎想将方才的某些不快情绪全数发泄出来,声音略有些高。我皱了皱眉,但想到多年未曾见,终究有些陌生,许多话也不能够随意的开口。
琪琪转身面朝老冬,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手背在身后,绞得跟麻花似的。听到老冬的话,可怜兮兮地抬起头,小嘴瘪着,一双闪亮亮的眼眸正努力的向外挤着泪水,可惜这泪水来得很不及时,一滴都未曾挤出。
我心底暗笑,这戏演地太差了些。
果然老冬抬手就给她一个爆栗:
“怎么着又来这一招,上次被你骗过,这次可不能。叔叔开着车来的,你待会儿跟叔叔一块儿回去。”
“我自己骑车的。咦叔叔你买的这个包不好kàn
,小洁肯定不会喜欢的。”琪琪一把抓住老冬手里的包,一阵揉搓,抬起脸,那不及时的泪水此时不合时宜地被挤了出来,眼花花还有点零碎模样残留在她的脸颊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已经笑眯眯地咧嘴指责道。
老冬一时间被琪琪对自己买包水准的质疑感到一丝困窘,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连忙俯下身问道:
“那琪琪能给叔叔找一包么?”
“能啊。”琪琪扬起头,一脸自信地说道,“肯定小洁喜欢。”
老冬站起身子向我解释道:
“同事的姑娘,高一。平时相互串门的,相当熟识。我把她当半个女儿看的。”
我笑着点头,看着琪琪蹦蹦跳跳地在那边挑三拣四,回头问道:
“她学过跆拳道?”
“嘿,还真别说,这姑娘水平还真不错,至少三四个寻常男人近不得身。我那闺女要是有她一半毅力,我就谢天谢地咯。不过,这姑娘吧,也不是个省心的孩子,她爸妈没给她少操心。”
老冬的话里话外都是闺女,姑娘。
我敛了笑望着琪琪的身影,心里却想着那八个英文字母。
Babyface。
(二)琪琪将书包朝车里一甩,然后风风火火地跑到停自行车的地方,毫不顾忌淑女形象的一力扛起她那辆很女性化的车,一边朝这边跑,一边大声囔囔道:
“圣叔叔,快开后备箱。不然我可不和你走的!”
老冬苦笑着看了一眼已经被她扔进车后座的书包,点着头,打开后备箱,然后叨唠着:
“我来,我来。”一点也看不出刚才严肃的模样。
我看着有些奇怪,然后看到琪琪走路蹦跳欢腾的模样,想着才高一,性子似乎挺开朗,有点大大咧咧的,估计平时也是打闹惯了的,丢开这个在如今的我有些不能理解的交流方式,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琪琪拍了拍手,钻进后座,看见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好奇地问道:
“你是圣叔叔的朋友?”
“嗯。”很久没有坐车,以至于坐上去就头晕,精神有些疲惫,耷拉着眼皮的我轻声应道。
琪琪显然没意识到我现在的状况,探身双臂搭在我的座椅上,一张俏丽的小脸蛋,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继xù
问道:
“你不是邮城人咯?”
“我和你圣叔叔高中同学。在这边工作了几年后,便离开这座城市,好些年没回来了。”
“那你孩子喜欢‘Babyface’吗?”她偏了偏脑袋,问道。
老冬坐进车里,听到她的话,随口说道:
“他哪有孩子,都没结婚呢。对了,你这些年还是没找女朋友?”
然后,我听见耳畔一声大喊,炸得我耳郭一阵疼痛:
“好酷啊!”
我转过头,正好kàn
到这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惊奇和欢喜?
“酷什么?”我微眯着眼睛,有些闹不明白她面部表情中欢喜从何而来?
“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没结婚,听圣叔叔意思,还没女朋友。不是酷是什么?”
“这真不是什么值得酷的事情。”我哭笑不得地解释道。
“那你说说呗,是咋回事儿?俺想听听呢。”琪琪这会儿话里话外都变成了东北话,也不知dào
搁哪学的。
老冬在这时却闭了嘴,没有责备琪琪的多事儿,耳朵反而竖地老高,想必也很想知dào
我这些年是怎么一个人过的。
我琢磨了片刻,这次待家里还是要不少时间,少不得要麻烦到老冬,有些事儿过去很久,也能说说,再说这也不算什么多么丢人私密的事情。
我挺直了身子,低着头想了想说道:
“这事儿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琪琪干脆利落地说道。
老冬也开口道:
“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我瞪了他一眼,他连忙嘿嘿直笑。
“那就先长话短说——我没找到投缘的人,于是耽搁到现在。”
“没了?”两个人等了好半天,结果我不开口了,老冬忍不住问道。
“没了。”
“那你还是慢慢说吧。”琪琪显然从我的话语中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八卦,嘟囔着嘴,瞅了一眼老冬,一扭头,仰躺在后座上,伸手在车厢里摆了摆说道。
老冬虽与我相识多年,但对于我的情况并不是非常了解,最多比普通朋友多那么一点点,多的也有限。
所以他也很好奇:
“一车程时间说得完不?”
“你讲人生,一车程能说完的呀?”
“那算了。别最后说完了闹我。等有时间慢慢说。”
我苦笑了一阵,想起以前老冬的沉默,发觉现在这老小子跟着在社会和家庭之间磨合了这么些年,也变成了一个小市民的模样。
然而,谁不是这样。
把时光的新鲜磨成老旧的灰,苦苦挨着,活得潇洒不利索,活得利索不潇洒。
“浮尘多故人,故人不相识,分合两不顾,呢喃随忘之。”想起好些年前自己随手涂鸦的文字,有些意兴阑珊。
我回头看着躺在座椅上,伸手在空中,玩着左右互搏地琪琪,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
“Babyface?琪琪,能给我讲讲这个团队么?”
“啊!你连Babyface都不知dào
?”她听到我的问话,瞬间立起身子,一张小嘴夸张无比的打开,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大声说道。
“琪琪。”老冬瞪了她一眼。
想不到小姑娘,像是被踩着小尾巴的猫,猛地炸起毛来:
“瞪什么瞪,开你的车。哼!他居然连Babyface都不知dào
,我当然要做一个替人解惑的好老师咯。让你这个不跟潮流的老大叔,好好见识见识我们的青春时尚!”
我抬手捏了捏鼻子,觉得自己自找了个麻烦。
谁想到小姑娘对我不知dào
“Babyface”居然有这么大反应,连老冬的话都可以毫不顾忌地反驳。
“对了。差点忘了,你没有孩子,不知dào
‘Babyface’也情有可原。不对!你既然没有女朋友,那么你肯定要找女朋友,而现在三十岁左右的都知dào
‘Babyface’,你要是走出去,别人说到‘Babyface’,你一问三不知,谁跟你恋爱啊。”
老冬脸色一变,回头叱道:
“琪琪,别蹬鼻子上脸。注意礼貌。”
琪琪小嘴一撅,翻着眼珠,安静坐到座椅里面,小声嘟囔道:
“本来就是嘛。谁不知dào
‘Babyface’啊。不是古董,是什么。”
我瞧见老冬像是要发火的样子,连忙伸手说道:
“她说的没错。我估计真的没赶上潮流。的确是孤陋寡闻,也难怪没找到女朋友。”
老冬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听了我的自嘲,看了看我,最终苦笑着说道:
“你也跟着琪琪胡闹。”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对后座上的琪琪说道:
“还请琪琪老师为老古董我,解解惑,我也好尽快赶上时代潮流,争取不被后Lang拍在沙滩上。”
“不解。会被人骂的。”琪琪瞥了一眼坐在驾驶座上眼看前方,耳听后方的老冬,脑袋摇地跟磕了摇头丸似的,我看着都有点晕。
“哎~叔叔给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该跟你发脾气。叔叔回头让小洁陪你出去玩,叔叔付钱。你就给薛叔叔解解惑吧。”老冬无奈地看着后视镜里撅着小嘴的琪琪说道。
“哼。这还差不多。”琪琪听着老冬开出的条件,一张俏丽的小脸蛋瞬间阴转晴,阳光灿烂,笑容满面。
她挪了挪身子,盘腿坐在座椅上,抱着给自己买的‘Babyface’抱枕,看着我,咳了一声,然后开始给我说起关于‘Babyface’的故事。
(三)Babyface是一个组合。
三年前兴起于某个城市的酒吧,那座酒吧的名字便叫做:
Babyface。
组合最初只有两个人,都是学生党,来自于那座城市的某个音乐学院,她们的年龄不过十七岁,正是花样年华。
酒吧驻唱了一段时间后,由于两人的模样清丽,不施脂粉,声音干净,无论唱腔还是舞蹈都赢得了大批粉丝的追捧,渐渐成为了酒吧的台柱。
Babyface组合双人组当时已经有许多人称她们为新一代的青春纯情少女组合。
然而按照中国的惯例,或者说世间规则的抽丝剥茧也理不清的潜规则,这个组合难免受到了相当多的责难和毁谤,以至于后来发生了一件迫使Babyface组合解散的事件。
在琪琪的话语里,这件发生在三年前的事情称为“求婚门”。
组合中的两个成员名字分别叫做:
絮儿;默筱。
絮儿便是如今Babyface组合的队长,而那位叫做默筱的姑娘则是当年“求婚门”的主角,也是黯然退出这个浮华圈子的受害者之一,现如今早已不知所踪。
起因一如小说般的狗血,默筱在学院一直有一个男友,相互之间如胶似漆。
最初在Babyface酒吧驻唱的日子里,默筱的男友几乎每天都在驻唱时间结束后开着一辆中档车过来接她,顺便也将絮儿一起载着。
虽然两人在酒吧驻唱有时候需yào
跳舞等等,看来疯疯癫癫,活泼亮丽,青春动人。
然而实jì
上默筱却是个眼镜姑娘,但皮肤白皙,模样清丽明秀,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大家闺秀一般的淑静。
Babyface组合大部分歌曲都是由默筱创作,无论曲调还是歌词都有着让人难以自抑的迷恋。
而絮儿则与舞台上一样活泼开朗,说话做事都无所顾忌,肆无忌惮。
事情便在一次疯狂的粉丝歌友会结束后发生了。
默筱的男友开着车前往现场接人,前往后台的时候,无意中发xiàn
有一个中年男人在不断的骚扰着絮儿,一时激愤之下,激动地冲上前去,给了中年男人一拳,两拳
中年男人最后被揍成了猪头。
在这个过程中絮儿和过了一会儿才来到后台的默筱不断地希望阻止默筱男友的粗暴举动,话语中透露出的关系,被揍成猪头的中年男子听进了耳中。
过了不久,中年男子养好伤后,卷土重来。
只是这次中年男子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一家娱乐传媒公司的音乐总监。
凭着他自己在国内乐坛的人脉和地位,以及其麾下关系良好的娱乐媒体。
Babyface被疯狂抹黑。
不,应该说默筱被疯狂抹黑。
絮儿丝毫无损。
这事儿当时明白人都知dào
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然而默筱和她的男友不知因何缘由依旧相信着絮儿,甚至认为絮儿是好姐妹,好朋友。
默筱的男友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与默筱之间的关系逐渐产生了裂缝,这些裂缝随着八卦记者越加不堪的文字与煞有其事的图像,渐渐迷惑了这个男子的视野。
恰在这个关键时候,默筱遇到了求婚门。
从许多年前陈老师的摄影作品一炮而红以后,无数的门从天上地下各个方位疯狂涌入大众的视野。
它们共同的特点除了“XX门”这个表象以外,在内容上都有一个相当不堪的画面。
默筱遇到了这个画面,成为了这个画面的主角,显然她的男友成了注脚,只是这个注脚出现在画面以外。
出现在那场求婚门前现场的路人甲。
求婚门分为两个部分——上与下。
上是“门”。
下是“求婚”。
事情的真相在琪琪的嘴里吞吐不清,只知dào
据说默筱被自己那位好姐妹灌了酒扔在了床上,而那位音乐总监的儿子爬上了她的床。
絮儿不是主角,却成了导演。
最终的结局默筱消失在人海中,她的那位男友死在了一场车祸,车祸的主人是音乐总监,然而警局对此草率了之,当时的媒体对此集体缄默。
以至于直到四个月前在那位音乐总监因为嫖宿幼女罪扔进了监狱,才有一位媒体人将此事中关于车祸方面的事由曝光,随即许多知情人为此纷纷爆料,将这件事越吵越凶,越弄越大。
终于波及到了絮儿,这位Babyface组合的队长。
我问琪琪对这件事什么看法,琪琪说:
“我只管歌好听,人长的漂亮,八卦够劲爆。至于人品道德,我管好自己就行啦。”
我怔了怔,偏头看着苦笑不已的老冬,明白这个时代的女孩儿已经不像我们那时候了。虽然我们那时候,这样的女孩儿已经有许多。
琪琪说八卦说的唾沫横飞,一点都没有俏丽模样,完全就是一个暴走在八卦之火中熊熊燃烧八卦之魂的小妖精,这种举动和其中蕴含的青春明动到底还是让我问出了一句:
“后来呢?”
“后来就不精彩了。”琪琪嘟囔着,像泄了气的充气娃娃,撇着嘴拍着抱枕上的絮儿说道:
“絮儿被禁演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出来了。这次之所以那么多人要买背包抱枕什么的,就是因为听说Babyface要到扬城开絮儿复出后的第一场演唱会。我们穷,又是学生党,邮城离扬城又有段距离,只能买个抱枕聊以慰藉咯。”
这话说的相当沧桑,只是那眼神瞥在我脸上却让我浑身不自在。
见我半天不答腔,琪琪恼羞成怒,一副怒其不争的痛心模样指着我鼻子说道:
“怪不得你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连女孩子的心思你都不懂。”
我摸了摸鼻子,心里想,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况且你倒贴给我,我还嫌你没经验呢,这事儿哪能随便搭腔啊。我回邮城又不是来玩的,自己一堆事情要处理,你一学生党,我就是带着你去,你也得有时间啊。
再说,我和你很熟么?
你还真自来熟啊。
“你给我说说现在Babyface有几个人啊?”
“不说。自己回家看去。哼哼。”
得,小姑娘对上我这木鱼脑袋终于觉得很难有所进展,生气了。
我并非多年前的我,遇见姑娘生气便立马将自己降低无数个位置,低声下气地琢磨着如何讨她欢心。
这些年在外,四处漂泊,遇见的事情和看见的人实在纷繁多杂,多少磨平了我心中的柔软,硬化了我内心的坚石。
不说铁石心肠,至少能做到紧守原则。
所以我转头坐好椅子,从后视镜里面瞧见小姑娘一脸的郁闷表情,心里暗暗发笑。
老冬笑着说道:
“你跟孩子计较,还真没变多少啊。”
这话我听着怪别扭,可琪琪听了却跳了起来,丢开抱枕,一把抓起自己的书包,甩在驾驶座椅上对着老冬的头砰砰两下。
老冬脸色怒意一闪而过,要不是我连声提醒前面交通,我估计他肯定会狠狠地叱喝一通。
这时我突然想起,高中时代我与老冬曾经约定的一件事:
“若是多年后我离开家庭,我的妻子与子女还要你多多照应。”
谁曾想,多年后,我无家。而他死皮白赖地蹲在邮城再也不肯出去闯荡,老婆孩子热炕头,成了名符其实的好男人。
“回去让你爸好好收拾你。”
“我爸才不会打我呢。”
“那让你妈收拾。”
“切。我妈不在家,出差去了。”琪琪放下书包,右手食指放在脸颊眼睛下面往下一扒,露出血红的眼睑,吐着舌头:
“luai——”
气得老冬一个劲儿按着车喇叭。
我则是差点笑岔了气。
“Babyface有几个人啊?”
“五个。分别叫做——絮儿,苏郁,许雪,鎏鎏(liu),陆筱筱。”前面红灯正好停车时间,老冬扒搭着车座伸手从琪琪旁边拿过给小洁买的背包,指着上面五个姑娘一一说道。
“为女儿,你可没少费心。”
“谁让自家女儿喜欢这个呢。”老冬笑的有些辛酸又有些幸福。
我神情一膣,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叹出。
“羡慕?”老冬递给我一支烟,我摇了摇手,没接,他自己点上。烟火一闪一闪,随着他嘴唇的吞吐,慢慢燃烧着,像青春走向苍老的无可奈何。
“也不全是。我也四十来岁了,眨眼的工夫,人生这条河的一半已经被我趟完了,连个伴都找不着,你说是我太死还是”
老冬打断了我的话,猛地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断然道:
“太死了。你要早放下她,也不用躲这么些年。”
老冬一直是个沉默的人,很多事情都放在心里。我曾经隐约与他提过关于一个人的故事,想不到他一眼便看出这故事里的人,带给我的影响。
我笑的有些不是滋味儿,只好沉默着看前方,心里空落落的,脑海里却塞满了过往。
我的过往还没有开始回忆与感慨,便被后面的琪琪打断:
“老烟鬼,看我不回去告sù
阿姨,你又抽烟。哼哼。快扔掉它,呛死人了,不知dào
二手烟害死人啊。”
“小丫头,今天你是不是欠收拾啊。你爸要是不收拾你,我可真收拾你了啊。”老冬狠狠地瞪了一眼琪琪,话语威胁气息浓郁,但手上还是摇开了车窗,将那支已经快到烟嘴的烟头扔了出去。
我笑着转头看着老冬手上的动作,顺着那个划出去的烟头向窗外看去。
一扇车窗在烟头扔出去的刹那在老冬车旁打开,露出了里面那张多年也未曾变幻了模样的容颜。
容颜抬手拢起一缕飘在风中的发丝,眼眸望着不知的远处。
那一刻,我神思恍惚,嘴巴张了张,怔怔然望着那张脸庞随着老冬逐渐向上摇的车窗,渐渐变成相隔一扇窗的陌路。
一别多年,再相见,此处独我知。
那年有一个名字在我的生命中毫无知觉的时候,被抹去,只留下一个对比真名离我更近的网名:
Babyface。
(四)老冬将窗户摇上,回头望见我愣神发呆的模样,疑惑道:
“发什么呆呢?看到美女了?”
我这才想起老冬知dào
她,但从未见过她,别说她的模样,便是名字都不清楚,因为在我口中所诉说出的一切关于她的故事都只有一个字:
她。
我故作色咪咪模样,嘿嘿直笑道:
“刚才你车旁边那女的,不错哟。”
“滚犊子去。”老冬不好色,普通男人一个,瘦瘦高高,说话声音不算大,除了在车上这段时间以外,整个高中时代,我几乎没有见过他高声和人说过什么话,倒是脸色腾起过很多次红云。
琪琪在后面嚷嚷着摇开了后窗,往外看着:
“哪呢,哪呢?”
我说:
“把窗户开了吧,车里烟味还挺大的。”
老冬看了我片刻,突然笑道:
“你小子不是真看上人家了吧。长什么模样啊。”
他这一好奇,让后面已经摇开窗户伸头张望的琪琪,看了半晌后,连忙缩回脑袋,扒拉着座椅喊道:
“好有气质哦。长的也不错呢。”
老冬抬起手打掉琪琪扒拉着座椅的手,皱着眉头说道:
“瞎吼吼什么,给我安安静静坐后面去。把窗户摇开一半,脑袋别伸出去。”
琪琪鼻子一皱,嘴巴一撅,眼睛一眯:
“哼。切。”
老冬摇开窗子,坐在座位上淡淡然地朝旁边看了一眼,我顺着他的目光也迅速跟上——黑乎乎的一片。
那辆车并不是她的车。
这时后面传来车喇叭的声音以及司机的骂咧声。
老冬往前方一看,骂了句,连忙踩上油门,换上档,顺着绿灯方向前行。
我推着眼镜,几乎将眼镜片和自己那双眼珠贴在一起,仔细地搜索着前方呼哧呼哧呼啸而过的车辆中,是否有那惊鸿一瞥的所在。
老冬看出我的紧张,嘴巴抿了抿,问道:
“什么人啊?让你这么费头巴脑,眼巴巴瞅着。”
我想了想,心中一叹,觉得自己还真的像老冬说的那样,没放下。
只是这一瞥,便紧张着寻她,哪有半点我自己自得的那种在外间漂泊十多年累积的所谓宠辱不惊。
摇了摇头,放qì
继xù
寻找,如果能遇见,便能遇见。如果不能,这一次大约不过是老天爷给我的最后念想。
我浑身松垮垮地倚着座椅,愣愣地看着车顶,脑子里空荡荡一片。
原来自己想念如斯,依旧没有半丝那些年的回忆片段。
空落的,便像是在外间漂泊时,每日推开自己那一百多平的房门,看着琳琅满目的家居物品,却空荡地像是在荒原上飘着的孤魂。
琪琪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
“快看,快看,那个好有气质的女人。”
我一骨碌起身,安全带都没有解开,猛地把整个身子扑向后面车窗处。
第一次觉得安全带系着自己太紧了,身子根本无法太过松懈,只能紧着身体沿着车窗某个缝隙往外看。
琪琪吓了一跳,正准bèi
开口数落我,但望见我那焦急的模样,还是闭上嘴,伸出手指,指着前面的一辆车里坐着的女人。
不是她。
可我还是觉得自己这次回来有点说不清的好坏运气。
不是她。却是她。
老冬望见我这急吼吼的模样,也摇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立马回头对我说道:
“那不是蓝语约嘛。”
我点了点头。
“好有气质啊。虽然不是很漂亮。”琪琪双手撑着下巴,眼睛水亮水亮地看着坐在那辆小跑车上的蓝语约。
我看了一会儿,拍了拍琪琪的脑袋,说道:
“她大学四年学了太多的东西,静心凝气的学习,才得来了这股宁淡的味道。”
“你怎么知dào
?”琪琪偏头望着我,眨巴着眼睛问道。
我笑了起来,有些许复杂夹杂在里面:
“我追过她。很多年前。”
“然后被她甩了?”琪琪吐了吐舌头。
“没追上。”我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又想已经过去那么些年了,她早已成了别人的妻子,我依旧单身如此,此时说来,也不过是过去的一段容且这时节对好奇的少男少女们诉说自己老去之前的青春故事罢了。
青春故事。
故事嘛,从来都只是故事。
虽然这些年来,我重yào
的密码一直都是:XMYaLYY1314.
深爱如此,不过当年寂寞闷骚一屌丝。
许多年前,她对我说过一句话:
“你爱的不是我,是你想象中的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谢谢你,这些年喜欢过我,谢谢。”
那年应该是大二吧,忘记了,有些久远,记忆是风的话,那时间就是沙,在风中簌簌不知飘在何方,瞅了吧唧得拖出来,也得费去很多时光,去回想。
只是这句话一直记得。
“说说呗。肯定很好一故事。”琪琪忽闪忽闪着眼睛趴在我座椅上,偏头看着我的侧脸催促道。
“为什么说是好故事?”我看着窗外的景象里那张将宁和淡然沉浸入骨子里,在择取了过往数十年年月积淀后清雅宁淡的女人,扭头对琪琪问道。
“你笑的很辛酸,很沧桑。”她想了想,补充道:
“很痴很傻。”
****************我回忆过往,风吹过房梁,在这片空房,我看见,你我的过往。
柏油路,车辙上,多少花落伴星光。
课桌前,黑板上,一笔一画断了想。
星光凉,念头长,你我挥手默然罔。
我很痴,你很傻,那年牵手终轻扬。
憧憬末日的时光,我们都在爱里受了伤,何时想,何时忘,何时才能罔思量,那些年华里我们的,一一牵挂,那时你飞扬着青春,我抹着额头秀发,嚼着口香糖。
岁月荡荡,烟圈晃晃,再相见,已是昨日时光。
我很痴,你很傻,那些年我们真的在一起吗?
如今我坐在这空房,看着风铃,摇摇晃晃,想起那段痴傻的时光。
那时,风吹过房梁,飘荡你的长发,我痴痴望。
你的眼眸里倒影着我的痴,我笑着看见你傻傻的模样。
后来,她们都变成了梦里的回荡,抬头望,星空依旧凉,花落飘零我肩上,痴痴望,傻傻样,似乎我和你还在那年牵手的痴傻时——光。
Babyface《很痴很傻》(五)话题终究没有展开到那段时光,老冬虽然对她不明白,不清楚,却知dào
蓝语约与我当年的过往,听到琪琪的话,转开方向盘,在路边停下车。
我和琪琪疑惑不已的望着老冬的作为。
老冬扭过头,看着琪琪说道:
“自己骑车回去吧。我送你薛叔叔回家。”
“干嘛,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只是”
“够了。”老冬恼怒地叱喝道。
琪琪瞪大了双眼,一会儿看看震惊于老冬怒意的我,一会儿瞅瞅冷眼看着自己的老冬,眼泪如吧嗒吧嗒地大颗大颗掉落,然后迅速地抱着自己的抱枕和书包,开了车门,砰一声重重地关上。
老冬打开后备箱,等琪琪将自行车放好在路上,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正准bèi
启动车子继xù
前行,琪琪却走到车窗前,敲了敲我的车窗,我摇开车窗,琪琪撅着嘴,冷着一张清丽泪水吧嗒的小脸,对看着她的老冬说道:
“我以后再也不坐你的车了。你个大混蛋。”说完不等老冬开口,扭头便跑,跑到中途,又折回来,补充了一句道:
“我再也不去你家吃饭了,我拒绝和你同时出现!你个大坏蛋!”说完她转过眼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摸摸鼻子心想这关我什么事儿,我躺着也中枪啊。
老冬车没有向前继xù
开,看着骑着自行车远去的琪琪,揉着额头,有些窘迫和苦涩。
“感情挺深的啊。”我递了一支烟过去。
老冬接过烟,吧嗒着抽了几口说道:
“她妈妈经常出差。爸爸吧,工作很忙,是我们单位里最忙的一个人,两头不着顾的。琪琪这孩子,从小就两边跑,多数时候和我家小洁一起由我家那口子带着,不知不觉中,我看着她也可怜,惹人疼,像我先前说的,我把她当半个女儿看了,所以很多时候,教育她就像教育小洁一样,感觉就是自己孩子。但这孩子性子倔,看着活泼开朗,其实心里的事儿挺多。偏偏没大没小,你也知dào
我比较看重家教,比较严”
“没看出来。”我这些年开始喝酒,并且越来越爱喝,烟却始终做不到所谓快活似神仙,所以只是看着老冬,回想着他高中时段的生活,觉着的确是这样,可嘴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冒了秃噜。
老冬笑了笑,将烟灰弹出窗外,吐出一口烟圈,继xù
说道:
“我今天生气,其实还是因为她问的太多了。我不知dào
你有没有真的全放下,怕你说了心里不痛快。”
我沉默片刻,没有顺着说“没事儿”。因为我的确心里有些不明地躁动情绪,很多事儿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回忆”了,说出来是否如我所想般,只是故事,博他人一笑了之,我自己都不知dào
。
然而老冬看出来了,从我愣神,几乎扑一样通过车窗去瞅人,便察觉我终究没忘记一些事情。
“没忘记的事,其实就不能说。虽然,我也很好奇。可我是有家的成年人了,不是琪琪这样的孩子,有分寸了。”
我听出他话语中的意思,明白他和我一样,都觉得过了那么些年,循着多年前的友情线条拉扯回来的蓦然相见,更多的是陌生和小心翼翼的试探,而不是拍手称快相互无所顾忌扯淡般毫无时光折射的敞亮。
记得年轻时,曾在一次谈话中相互探讨过各自性格中的淡漠,对于朋友这个词汇,我和老冬都有着相当谨慎甚至苛刻的判定标准。
能够被我或者老冬划入朋友这个词的人,很少,很少。
我不知dào
老冬这些年里将这个朋友圈子拉扯成什么样。
我知dào
,这些年,我的朋友一直很少,少到十多年岁月里只有聚散离别,从未相遇重逢。
像多年前,有着淡褐色眼眸,长长直发,说话总是带着拧劲儿,却长着一张学生般清秀面容的姑娘。
忽然散去,直到多年后的今日,才偶然得以惊鸿一瞥。
却再也不是朋友。
只有惘然。
生活,隔膜了一切,无论岁月还是情感。
我摇开车窗,望着路边的香樟树,想起那座不知dào
屹立多少年,三年高中时光一直和老冬经过的古楼。
我偏过头,看着老冬:
“我没变过。”
老冬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圈,倚在椅背上,转过头看着我说道:
“我也没有。”
(六)嫣红的夕阳放射着残光,哗啦着拉扯出长长的红,将巷子照映出一片暖意下的淡淡怅惘。
巷子依旧是那条巷子,灰色的墙壁爬上了肆意放纵地爬山虎,绿油油一片。
老冬照应(家乡话,意思是嘱咐)我,晚上一起吃个饭。我点头答yīng
着,拉着多年前老父亲的箱子,滚轮在地面上吱咯吱咯地响,像是陈旧锈意斑驳的老朽机器,艰难地在红色夕阳下的路面上留下淡淡的轮辙,似乎在拒绝。
巷子第一家的门关地很紧,如许多年前那些夕阳西下时的模样,只是不知dào
里面那位有着一双漂亮大眼睛甜甜笑容模样的小姑娘,如今长成了怎样的年轻故事。
那年她才八岁吧,那这些年过去,大约应该要结婚了吧。
我摇了摇头,看着那扇红漆涂抹的门,心里想到。
十多年未曾回来,这条小巷中的五户邻居们,不知dào
有没有变化了新的模样还是老旧了过去时光,化作苍老亦或年轻,看见我时熟识或陌生地惊讶。
想着那些与老父亲,老母亲相似年岁的邻居们,应该都已经一一退休。
然而巷子里却依旧如同许多年前他们日日忙碌于工作时的情景一样,静谧而安详,在夕阳的余光中,缓缓散发着一种平静。
巷子的尽头是一道门,门被严实的蓝色铁皮包裹,不露一丝巷中景色给外间不时呼啸而过的车辆,像是羞怯的闺中少女。
记得那扇门,是老母亲在五十岁那年退休后,和其余邻居一起将墙壁凿开,修整出来的。
巷子两边的那些邻居们早在巷子外面那条马路修好的当月便各自开了门,方便各自巷口的人出入来往。唯有我们这条巷子没有开门,依旧沉默地各自骑着自行车或者摩托车拐弯绕过那棵当年青葱,如今枯老的柳树,然后朝着各自工作的方向离散。
那时候,我已经快要大学毕业,惘然于未来生活的规划,工作的迷茫,整日里在夏日炎热深深中,看着杂七杂八的书,聊着永远不会形成真实面目的网络聊天,彻底宅在家中,做着毕业即失业的宅男。
我问老母亲,为什么自家这条巷子不开门,老母亲说:
“我们都要上班,万一有小偷怎么办?等我退休了,就和老张家说声,开个门罢了,反正那时候我肯定天天在家的嘛。”
脑子里想着老母亲当时的话,看着前方这扇似乎很久没有开的蓝色铁皮门,心中惘然情绪一闪而过,淡漠的面容下有一丝温润地笑意划出一道弧度,画成一弯新月,不算好kàn
,但必然宁静与温馨。
他们都老了吧。
我拍了拍墙壁,一只灰白间杂的老猫迈着迟缓的步子从我面前走过,它抬头望了我一眼,幽幽的眸子里并无多少警惕,反而带着无力的老朽之气,已然腐朽,终归尘土。
我不认识这只猫,毕竟很多年了,那些曾经在夏日夜晚喵喵**的熟识野猫们必然早已消归于浮尘中,不知这一只是不是它们的子嗣。
别去多年,我从青年走到中年。
有些人,有些物,却已经迈过了漫长的一生。
看见这只猫,没来由的想起很多年前做宅男时光看的动漫,很温馨的《夏目友人帐》,看到第四季结束后,便再也没看过。前些年,似乎已经完结了,不知dào
那只懒散贪吃馋嘴的森森老师最后有没有回到森林中做回他帅气的“斑”,也不知dào
那个叫做夏目玲子的孤独者,最后有没有在自己外孙的脑海中复活,成为夏目最美好和温馨的回忆。
果然,我忘记了好多,漂泊地生活,打磨了我所有的空闲,以及那些曾感动了年轻自己的温情。
即便,从很多年前,我便知dào
,自己凉薄无情。
从巷口往里面数,我家坐落在第五号,左边是小张叔叔家。
小张叔叔是个律师,有一个没怎么见过面没有太多印象的女儿,后来去了英国留学。我看着他家赤裸的墙壁,不禁然想起多年前爬满绿色藤萝的墙壁上,飞舞地白色蝴蝶。
右边是老张家。
老张那时候已经五十多岁,早已退居二线,便是孙子都已经诞生在世间成为新的故事,算来现如今应当还活着,大约七十左右吧,应该不会风烛残年,那么爱运动的夫妻俩,总该活得很康健。
我一路拖着箱子,一路想着这些熟识或陌生的门后,那些人如今的情况。
然后,一扇门在我沉默细细回想过往时,打开。
一个身材修长,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提着方便袋从老张家走出,看见我,面容有些愕然惊讶。
“你是谁?”应该是很熟悉于整个巷子内的人吧,所以才会问我。
我看着他隐约老张儿子的面容,知dào
大概是老张家的孙子。当年,还是手里的娃娃,此年却已经成长到这副模样。
原来,老去的同时,也在成长出另外的青春年华。
“这家还有人住么?”我指了指自家的那道门。
“没人。好些年没人了。你是这家的亲戚?”他皱了皱眉,提着方便袋来到我面前,回答道。
“哦。没人打扫么?”
“前些年有个矮个子阿姨隔三岔五来打扫一次,后来就少了,最近一年我没见过。”他想了想,看了看我,沉默片刻回应道。
“你很熟悉嘛。你爸爸和妈妈还在南都?”我承认十多年漂泊形成的谨慎在迈入巷子的那一刻便抛弃了伪装,我还是当年的我,虽然我已不再认识他。好奇心一直潜藏在心里,放松下来的我,看着这个长相清秀,让人看着喜欢的年轻男子,笑着问道。
他听着我的话,然后看着我,又看了看我家的那扇一年多没有打开的门,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你是那个人?”
我微微一怔,怔然无语于他话语中的“那个人”。
不是薛家人,不是他们家的儿子,不是亲戚
而是,那个人。
它是一个代称,却鲜明的告sù
我,这些年来,这条巷子内的人们对我的评价。
我笑了笑,有些惘然,抿起嘴唇,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我没见过你。但听说过你很多事。”
“比如?”我心里略有些不开心,对于那个人的称呼,无奈但不愧疚。
“”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大概想到我的那些事情,并不是什么能够相见欢的好话题,反而沉重而且罪孽。
我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从衣兜里掏出不知dào
还能不能打开这扇门的钥匙。
老张的孙子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轻声说道:
“外面的锁换了,里面的没换。”
“是嘛?哦。”钥匙已经插了进去,齿隙间不能做到完美结合,甚至有着生硬地涩感,显然这把昨天的钥匙,已经打不开今天的门。
锁可以换,钥匙可以再配。
但那些死去在春光中,埋葬在春日里,冷漠在春风中的人呢?
我的老父亲,以及那位老母亲呢?
我断去所有联系的过往亲缘血脉亲戚呢?
他们还能再回来吗?
有风冷吹着拍打着我的手,我眯着眼睛看着东方的天空,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颤。
愧疚还是后悔——这次的归来。
(七)老冬接到我电话时有些惊讶,他说:
“我以为你至少要收拾干净屋子才出来吃饭。”
我苦笑着向他叙述了我无法回家的苦楚,老冬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晚上我安排酒店标间,你现住那边好了。那之后,你总要拿回钥匙吧?你小姨现在住哪你知dào
么?”
我蹲在家门口,看着夕阳,拿着手机听着老冬在那边的询问,tian了tian干涩的嘴唇:
“不用了,到时候我找开锁匠,把门开了就是。实在不行,这墙也不算高,勇敢些,也是能爬进去的。邻居说里面的锁都没有换。”
老冬轻声哦了一下,顿了顿,我正准bèi
挂电话时,他开口说道:
“那事儿过去很久了,要不你去”
我心里虽然知dào
这老冬的建议其实是一种善意,但出于某些我始终无法正视的缘由,心里有些恼怒,以至于粗鲁地打断了老冬的话。
声音稍稍提高,在安静的小巷内,在老张的孙子丢掉垃圾回来,经过我身边,看了眼我的面容,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我知dào
声音与话语中的意味粗暴不堪,甚至对于此年的我,在这个熟悉的陌生城市内,大约是唯一能够与我一直沟通的人而言,是一件相当愤nù
的事情:
“不用你多管闲事。我这次回来,肯定不会与他们相见的。”
老冬声音不曾随着我的音调而提高,反而略有些下降:
“我理解你的心情。既然你决意如此,那就随你吧。待会儿我过来接你。”
我万万没有想到老冬居然能够理解我,不禁有些后悔刚才的话语过于直接和粗暴,老冬的电话已经挂断,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无奈地浅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