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娜小说 > 玄幻小说 > 天下俯首 > 编号二废稿之一的楔子
    简岛西边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森林,这片森林倒不像其余岛上的森林阴森恐怖,反而有些清亮的晃眼。森林的一端连着铜锣高原必经的狼胥瀑布,瀑布整日轰鸣不断,它是铜锣高原和明舒森林的交界处,从它开始,这个岛屿的平原地区自西向东一直延伸到海边,同时随着平原方向的还有瀑布下的那条发端于铜锣高原的洛河。

    瀑布下有一处深潭,谁也不知dào

    它到底有多深。因为不知它的深度,所以很多人都认为这处深潭一直通向地心,否则的话那湍急的河流怎么从来没将它湮没呢?而且深潭与潭边的高度时常保持在五米上下,只要不是存心想死,几乎不可能一不小心被森冷的潭水呛着。

    深潭边是明舒森林唯一的一块比较阴森的地方,因为深潭四周的树木实在是生长的太过茂密,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

    一群头上顶着两根长长的向内侧弯曲的角,性子温驯,奔行的速度很快,几乎没有什么陆地上的动物能够追赶到的高角鹿正徘徊在潭边,它们应该是从铜锣高原上下来的,还不知dào

    该怎样饮水。毕竟五米左右的距离不是一般生物可以俯身即可畅饮潭水的。

    一只胸前长满白色绒毛的巨鹿,高昂着头仿佛王者般从鹿群后面缓缓走近潭边,所经之处的鹿群纷纷让出位置,以方便它的行走。它站在潭边俯身望着深潭,试着伸出头,想尝试着饮到潭水。然而落差太大,它虽然比一般高角鹿要高大许多,但在深潭的眼里,依旧属于不可俯身饮水的一般生物。它歪着头看着自己投映在潭中的影子,渐渐的目光寻着潭水在四周巡视了一番。过了一会儿,它慢慢抬起头,将困惑的表情隐藏在自己的内心,高昂着头颅转过身,对着鹿群低沉的嘶吼了几声。

    鹿群听着它的嘶吼之后开始有些躁动不安。它们这三天在铜锣高原上沿着洛河流淌的方向一直到这个地方,只是想找一处能够安心繁衍的地方。可是干渴已经让它们疲惫,眼望深潭,却不得畅饮实在是鹿生中最大的遗憾。

    鹿王踢踏着青翠欲滴的草地,鼻翼间喷吐出白色的气体,鹿群似乎感受到王者的怒火,渐渐安静。

    鹿王低低的吐出几个音阶,似乎是在赞扬。也许是满yì

    自己的权威。

    然而,水依旧是需yào

    喝的。鹿王知dào

    鹿群相信自己才安静下来,如果再不能找到喝水的方式,鹿群中那些即将壮年的幼小雄鹿并不介yì

    将它赶出鹿群。

    正在它转身想再找找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它的子民们喝到水时,一个声音忽然间从上方传来:

    “你个笨鹿,前面就有河哎。”

    鹿王抬起头,眼睛瞪的老大,它不知dào

    那个声音在说什么,对于它和它的鹿群而言,这是片陌生的土地。对于那种能够使用工具的人类,它们几乎没有什么见识。

    它的头顶林木繁密,几乎看不到什么阳光,它确信刚才的声音来自于头顶,可是看不清楚。

    繁茂的树叶间突然哗哗的晃动起来,无数的阳光在这些晃荡着的树叶罅隙里抓着空子向地面射去,无数的光斑在鹿王的身上忽明忽灭。就在这时,一道迥异于这片树林间那种阴森黑暗的黑色影子从空中扑向鹿王。鹿王只觉得眼前似乎一晃,然后就感到一个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脊背上。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几乎就在自己的耳边:

    “笨鹿,还是鹿王呢。我在这经常玩,就没看见你这么只笨鹿。渴了就去找河源啊。你难道不是从高原上沿着洛河下来的?”

    对于不懂人语的鹿王而言,话语是否听的懂无所谓,但是被一个似乎能蹦能跳的东西坐在自己的脊背上,这简直是在挑zhàn

    王者的尊严。

    鹿王嘶吼着发了疯似的要甩掉身上的东西,然而那个东西双腿夹着自己的腰,两只手稳稳地抓着自己的两只时常引以为傲的巨角,丝毫不顾及自己此时此刻愤nù

    的心情。

    “哎呀呀,你个笨鹿脾气蛮大的嘛,我不就是借你身子骑一骑嘛。我可是准bèi

    带着你去找水喝呢。哎哟,性子真野。好吧,既然你这么不识好人心,那就怪不得我好好的教xùn

    教xùn

    你这只不知好歹的笨鹿了。”

    鹿王头晕眼花,几乎要昏倒在地上,一个硬物狠狠的砸在了自己的头上,那两只夹着自己腰际的脚就像两根铁钳,几乎要将自己给拦腰夹断。

    “你还乱不乱动了!说,你还乱不乱动了!”那个声音哼哼了两声,得yì

    洋洋的说道:“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我坐在你背上了哈。我告sù

    你哦,我可是很善良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直接无视了鹿王头顶上渐渐泛红的茸毛。

    对于铜锣高原上最大的鹿群之王而言,今天绝对是个屈辱的日子。

    可是自己能怎么办呢?

    不仅它的族群干渴,就连它不也是在到潭边时有着跳进深潭的冲动吗?

    耳边还是那个得yì

    洋洋的声音,他在唱着不知名的歌,而自己此时正俯下身子喝着甘冽的河水,它的身边那些美丽的雌鹿,即将成年的小雄鹿们就像一只只饥饿凶残的高原苍鹰,恶狠狠地畅饮着这发源于家乡的河水。

    等到它喝饱了,缓缓起身时,身上陡然一轻,一道青色的影子映入自己的眼帘。

    那是一个还不到它腿高的小家伙,两条腿,身上没有毛,裹着一层仿佛高原青稞般青色的滑溜溜的皮?像是高原上那些山涧里跳动的鱼在阳光下晃动着的鳞片。

    小家伙有一双乌黑的眼睛,炯炯有神。他开口说道:

    “看到我了吧,是不是很想揍我?喂,你可不能知恩不图报啊。看在你做了我免费的坐骑,将我送到河边,我再免费送你一条信息好啦,从这条河向森林里侧走约莫半天的路程,就会遇见另一群高角鹿群,它们的鹿王前些天被猎人抓了,现在正在推选新的鹿王。我看你呢,虽然笨笨的,但是看着蛮高大的,很野性,而且年轻,过去争鹿王绝对是不二人选。快点去吧,美丽的雌鹿在等着你哦。”小家伙手舞足蹈的说了半天,鹿王只是用感激的眼神望着他。

    既然是鹿王,必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思。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没有心思的生命是不可能走到高位的。

    人类法则即是自然法则,弱肉强食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小家伙其实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自己冒冒失失地跃上鹿王的脊背,又傻乎乎的自觉地站在了它的面前,要是现在这个鹿王突然间暴起,自己这个小命虽然不会立马完蛋,至少也会让自己哼哼唧唧一段时间,那样的话肯定会把自己给闷死的。

    他眼珠子四处乱转,就是不敢看鹿王,万一它就是在等自己看它的那瞬间给自己来个平沙落雁式,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等了半天,身前的鹿王既没有踹他一脚,也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而那些喝饱了河水的鹿群也很安静的围拢在鹿王的四周。

    难不成还要围攻?

    小家伙几乎要哭出来了。他虽然有一点力qì

    ,有一点技艺,但是让自己一人对抗有百来只高角鹿的鹿群,那可绝对是有死无生,必定立马扑倒在地。

    突然身前高大的身影动了起来,小家伙一惊,身子自然弓起,一个起手式已然成型。

    我可不怕你,即便被你们踩死,我也会拖几个垫背。

    他想着不能让这只笨鹿看出自己胆怯,要勇敢。

    他努力的想瞪起一双有杀气的眼睛,可是那高大的身子,俯视的平静眼眸根本让他提不起勇气。

    就在他恼怒自己连一只笨鹿都不敢战斗的懦弱时,那鹿王却缓缓的低下了头,它的身边那百来只鹿也跟着低下头。

    小家伙目瞪口呆,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自禁地问出声:

    “你们是在谢谢我么?”

    “当然是在谢谢你啦。”

    他“啊”了一声尖叫,以为自己遇见了传说中能说话的妖,这笨鹿居然会说话。

    他心头一慌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小小的身子几乎要软倒在河畔边。

    两只修长的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抓着自己的肩膀扶住。

    然而这回他扑通一声直接瘫倒在地面上,浑身颤抖,小脸上已经惨白一片。他的身后,那个扶起他的人皱着眉将他再次站好在地面上:

    “就这么容易一惊一乍的?你也太胆小了吧。”

    小家伙心里已经没有心情去腹诽什么了,他此时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只转念着一句话,眼泪在眼眶里开始转啊转的,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居然遇见了会说话的妖,“妖最喜欢吃小孩子了。”

    呜呜,这可怎么办啊。我可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干啊,我还是个小孩子呀。

    “你个小家伙,还哭?”那人眼角往下一瞥,嘟囔道。

    “哇你不要吃我啊,我最不喜欢洗澡了啊。”小家伙终于扯着嗓子放声哭喊起来。但是奇怪的是那眼珠子里的泪水就是不落下,反而在眼眶里骨碌碌的转悠。

    背后那人听着他的哭喊,不禁觉得既好气又好笑,自己堂堂美男子一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居然会被人认定是吃人的妖?

    这要是传到那几个家伙耳朵里,还不给笑死啊。

    “喂喂,小家伙你可要看好了,我可是人。人。跟你一样的人。”那人双手一提便将小家伙的身子转到自己面前,强调道。

    “啊?是吗?”小家伙这时看清了身后这人的模样。

    他的第一印象是:

    “哇你骗我,我娘说了,妖都是你这么漂亮的。”

    “”那人简直哭笑不得。原来自己这张脸不仅仅是吸引美人流连的最佳工具,还有着天然的吓唬小孩子的功效。这可真是天下奇闻啊。

    “好,好,好。我是妖,我就是妖,我是最喜欢吃不洗澡的小孩子的妖。”他蹲下身子,假装狰狞的吓唬道。

    原本以为这小家伙肯定会哭闹个不停,可结果是:

    “你肯定不是妖。”小家伙抹了一把没滴出几滴眼泪的脸蛋,黑溜溜的眼珠直直地望着男子,笃定地说道。

    “”他是彻底无语了。

    “为什么啊?”他不甘心的问道。

    “你凶的样子跟我娘凶我的样子一样,都是看起来凶,其实一点都不凶。我娘说,要是看到像她凶我那样的人,肯定是好人,而好人肯定不是妖。”

    “你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这么有理的话她都能说出来,我真的服了。”那人一脸错愕,这个理由还真是黄花闺女上花轿——头一遭听见。

    “我才不告sù

    你呢。我娘说,谁要是问她是什么人,肯定是想绑架我的坏人。我才不告sù

    坏人呢。”

    “我去你娘说的没错。无论谁绑架你,一定会折服在你娘亲的道理中。不服不行。”那人忍不住爆了粗口,他忽然发觉和这小家伙讲话,得时时刻刻地注意他伟大的娘亲的强悍无比的理论。

    “所以,你是谁呢?”小家伙歪着头笑嘻嘻地问道。

    “我叫北宸。你呢?你的名字总可以说吧。”北宸已经怕了小家伙的“娘亲说”了,所幸先堵住你嘴再说。

    “北宸?嗯,嗯。好名字呀。至于我嘛,嘻嘻,我叫石元。石元的石,石元的元。”穿着青色绸缎衣裳的石元一脸笑嘻嘻地望着眼前这个漂亮的不像男人的男人。

    “那我们算是认识了。那可以和你做个朋友。小家伙。”北宸含笑说道。

    “那当然,不打不相识嘛。”

    北宸一脸苦笑,决定不再理会石元随口说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慢慢地站起了身子,他的身材不算高大,偏瘦。

    夕阳的余晖从他的身侧打在他的脸庞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镶边,配上他超凡脱俗的气质,石元一时间竟然被这容颜照耀地恍若失了心神。

    像谪仙一样啊。

    “踏踏”声在河畔边响起,鹿王走近石元,吐着热气的鼻息打在他的小脸蛋上。石元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便“呵呵”的缩着脖子笑:

    “笨鹿在干什么啊?”

    “它在向你道别,它要去你刚才说的雌鹿群里做鹿王。对了,它头上的那块红色的血块是怎么回事啊?”北宸只是路过这里,看到了这有趣的一幕,但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

    “那是我用头撞的。”小家伙一边放肆地哈哈大笑,一边回答道。

    北宸一愣,随即大笑道:

    “有趣,有趣。石元,你可愿做我的徒弟?”

    鹿群渐渐消失在树林中,它们前进的方向便是那处正在激烈进行鹿王选拔工作的雌鹿群。

    石元眼珠翻了翻,一会儿看看北宸,一会儿又低头想着什么。

    清澈的洛水在缓缓地流淌着,像一条银色的彩练蜿蜒着往远处而去。北宸安静地坐在河畔边的青石上,静静地望着小家伙。

    石元没让他等待多久,开口问道:

    “我娘说,以后有人要收你为徒弟的话,你要先问他三个问题。”

    北宸长吸了一口气,他真的开始好奇这个小家伙的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难道她还能知dào

    她的儿子有一天会遇上超越凡俗的存zài

    吗?

    “说说看。”

    石元表情瞬间变得相当严肃,他张着小嘴,先是用力的咳了两下,可能口中有口水,居然咳着咳着被呛着了,本来看起来就有些不伦不类的严肃的小脸腾的涨红,北宸抿着嘴,但那丝笑意还是不禁透过嘴角边的那点弧度显露出来。石元望见这笑意,狠狠地瞪了一眼北宸。

    又折腾了好一会儿,这小家伙终于平静了下来,那双乌黑的眼眸定定的凝视着北宸那张漂亮的脸蛋,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说道:

    “我要问喽。不要被吓到哦。”

    北宸捂着嘴不知dào

    该不该笑,他觉得似乎这小家伙将要说的话会是他长久以来遇见过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从来没有说过的。

    他把手放下,也许是石元的表情,他郑重地点下了头。

    “什么是自由?”

    “怎样才能自由?”

    “谁是自由的?”

    北宸悚然。

    他的眼睛仿若星空般璀璨,此刻那双星辰般的双眸正随着这三个问句而爆裂出激烈的隐藏于星辰大海深处的火花。他用这双眼睛注视着小家伙,他希望小家伙的脸上哪怕显露一丝一毫的疑惑,他都会觉得很正常。然而,石元那张稚嫩的脸颊,却有着并不符合他幼小年纪的沉默。

    北宸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他的声音低沉甚至有些颤抖地问道:

    “你懂这些话的意思?”

    石元点点头。

    北宸缓缓闭上眼睛,面部表情渐渐丰富,身形有些颤抖。他站起身子,向河畔边迈出一步,夕阳在他身前即将坠落。

    石元在他的身后,神情没有丝毫的松懈,他真的很想知dào

    ,这个看起来便非比寻常的人,到底能不能回答,他需yào

    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他等了三年。他的母亲则等了整整三十年。

    北宸仰起头,张开手臂像是拥bào

    天穹,一声长笑忽然间从他的口中爆响,笑声长贯天空,无数鸟雀惊吓着从巢中扑棱而出,树木间影影绰绰的竟然传出虎啸狼嚎。

    “若天压我,我便劈开那天。若地拘我,我便踏碎那地。我等生来自由身,谁敢高高在上!”

    石元听着这从未听过却时时在等待着的答案,他幼小的脑海中竟然生出一种错觉,他这一生的意义便是为了这句话而存zài

    。

    这一天是青历7853年7月11日。

    石元九岁。

    搅动天下风云的那根刺破天穹的长棍从此刻起开始了他一生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