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ang36402 字数:53908 *** *** *** 第七回 血色残花 上回说到董四讲出昨晚孟守礼死前诸般过往,知县骆文斌对孟守礼饮下酸梅 汤致死之事尚心存疑惑,与师爷小声讨究,未料想说话声音渐大,被堂下之人听 到。董四闻听说出,孟守礼昨夜并未饮汤。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尽皆譁然,小菊当即大声问道:怎的,二少爷并未喝那 毒汤么 是是啊,我一届书生,自不能信口胡言董四闻声转头答道。 不可能,怎会如此,我明明方氏满面惊诧,突地大叫出来,然话到 一半又戛然而止。 得知此事知县也是惊疑不已,观这妇人神情,竟是比投毒之人小菊惊慌之色 甚,不由追问道:孟方氏,你说你明明如何,说将出来 我明明明明方氏一阵支吾,这才续道:妾身当时明明亲眼看 他喝下 非也非也董四此时言道:那孟二公子端起汤盘之时,夫人正好转身 扭向别处,并未亲见。而小生那时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孟守礼只是作势,其实并 未喝下,口唇都未沾上半分方氏大惊,转头问道:怎的怎的那时你在 梁上确实如此,当时小生唯恐床下难以隐藏,趁机攀到高处。此事方才小 生已当堂招认了呀董四自觉将妇人受辱过程一览无余却未施予援手,甚为不 仁,言及此处低下头来。 小菊抢哭於地,抱着其母常婆屍身嚎啕道:娘亲啊,女儿糊涂啊,害你白 白枉死,女儿不孝女儿不孝 这这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方氏双眼游离,似难掩心中 彷徨,喃喃说道。 门外一众百姓此时是炸开了锅,一人摇头怨道:唉呀呀,在此听了这般 许久,未料想那孟老二居然不是被酸梅汤毒死的,那审了半天岂不是白忙一场 还有人奇道:怪哉,倘若孟家少爷并非饮汤致死,那又待若何难不成除 小菊外,凶手另有其人 大人此时孔师爷满脸颓丧,上前言道:未想查问几个时辰竟 又回到起点,这案子委实有些辣手,不若暂且退堂,待稍作整理明日复审如何 嗯骆文斌微微摇头,言道:此案疑点重重,正需趁热打铁。倘明日 再审,过了今晚,予真凶一夜时间思虑稳妥,怕是难断明 孔方舟也知骆老爷言之有理,然本案既无物证,而堂下诸人又各自单执一词, 如何审辨实在甚难。思量良久毫无对策,只得无奈间轻轻摇头。 知县见他一筹莫展,沉思半晌扭头招师爷近前,附耳细声言道: 此时已近午夜,正是大好时机,先前本官嘱你所备一应物事恰好派上用场, 你且下去准备,须当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孔师爷闻听面露神秘笑容,徐 徐点头,趁诸人纠结与孟守礼致死原因一事的当口,悄然而去。 孟方氏,我来问你骆文斌待师爷走后,这才沉声问道:昨晚孟守礼 在你房中作恶之前,除了酸梅汤、莲子羹以及樱桃之外,是否食过其他物事 没有没有,小可双眼并未离开他半刻,我敢保证孟守礼绝对未曾有他物入 口董四抢着答道。 知县面色一沉,冷声言道:休要多言,本官是在问方氏这确是 如此方氏稍作思量答道,旋即沉吟道:莫不是那莲子羹 话未讲完,一旁小菊立目斥道:休得胡说,我母且不会如此说着悲从中来,唇角轻颤俯身将常婆遗体深深搂入怀中。 不错,常婆虽然已死,然其未存害人之心乃是人所共知,此一节毋庸置疑 骆知县点头道。 小菊闻言含泪微微俯身顿首,乃对堂上之人呈敬谢之意。 方氏闻听也颔颐应道:嗯,常嬷嬷确非此等样人,且她本欲代领死罪, 无此必要旋即缓缓续道:难不成是那樱桃董四听闻当即慌张言道: 不不,小可採摘之樱子绝对乾净,大老爷明见明见 四哥莫要疑心,妾身是说那樱桃进得府中已有半日,这期间说不得被人动 了手脚也未可知方氏跟着道。 不然骆知县介面道:樱桃汁水甚多,且颗粒饱满,若是针刺下毒 皮破肉烂当能分辨。然若在表皮涂抹毒药,其必定因呈不洁之色而被所食之人发 现。且那孟守礼也曾强行於你喂食,即便是汝力抗,然说不得口唇也会沾染少许。 若是有毒,汝早已腹痛如绞五脏翻腾。孟方氏,汝可有此异状 方氏一面思量一面缓缓摇头,良久突然双眸一亮,言道:大老爷所言极是, 然妾身心中却有个计较,大人何以见得孟守礼就是在入我屋中之后中毒的呢比 方说比方说言及此处踟蹰起来。 骆知县似早知其所言何事,微笑言道:孟方氏,此公堂之上汝自当有话直 言,无需这般吞吞吐吐 是方氏闻听,支吾应道:妾身是说,譬如譬如当晚孟守礼赴 大老爷宴请 方说到此处,一旁马班头突地上前一步,抬臂膀伸出食中二指,点指喝道: 大胆刁妇,竟敢恶语汙指我家大人,好大胆子嗯骆知县闻言,皱眉 言道:马班头,方氏所言属实,你无须如此,且退在一旁 经此一役方氏慌忙辩驳:不不不,妾身并非此意,妾身之意是说,自孟守 礼饮宴之后到其踏入我房门之前那段时刻她身旁孟安一直悄声跪着未发一 言,值此闻听方氏言语所指,立时勃然,怒道:贱妇,你如此说是何意图我 孟安不才,跟随孟老爷一家已有二十余年,不敢说殚精竭虑,然尚可问心无愧, 为何要毒害少主且昨夜二公子回府路上并未吃下任何东西,怎会中毒大 管家,现如今那孟守礼已不在世上,你要怎说都无不可方氏问听他口出恶言, 也自再不留余地。 你孟安直气得身子栗抖,刚要反唇相讥,却被知县挥手打断。 单听骆文斌言道:孟方氏,常言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你质疑本官与 管家孟安其实并无不可,我等亦确有投毒机会。言及於此知县撚髯微笑複道: 然孟守礼中毒却绝非其进入汝寝房之前发生,你可知其中缘故 方氏为其说的一愣,徐徐摇头投来疑问颜色。 骆知县见状,不厌其烦陈解道:其实问题之关键乃在乎於时间,砒霜虽为 剧毒食之必死,然自进入肚中到毒发身死乃需一个时辰左右。且其临死之前尚对 汝百般欺淩,如此剧烈运动当导致气血运行五脏运转加速,故此中毒所需时刻只 有缩短绝不会增长。据你等供述,孟守礼乃子时闯入汝房中,至丑时方才身死。 由此看来,其中毒之事必在汝房中发生。否则倘若入屋之前被人投毒,当等不到 此时便已发作了 堂上知县慷慨陈词入情入理,惹得门外一众百姓乃至堂前诸人尽皆投来信服 神色。 这这方氏也知无可辩驳,踌躇良久才道:妾身确不知孟守礼 如何中毒,然妾身未曾下毒乃是千真万确之事啊言罢向董四投去求肯眼神。 骆文斌扭头问道:董四,尔置身於梁上,屋中动静当了然於胸。我来问你, 孟方氏所言可是属实 董四见方氏美目望来楚楚惹怜,再闻知县询问,忙叩首启道:大老爷英明, 小可绝不敢有半点欺瞒,昨夜方氏确实未曾有丝毫反常举动,小可敢以项上人头 担保,倘我所言不尽不实,情愿与此案元凶同刑 一言既出,堂外乡亲是议论起来,有人道:这便奇了,如此说来孟守礼 到底是如何吃下砒霜的呢 有人面上一凛,颤颤言道:那孟老二明明是在屋中中毒,却无半点徵兆。 难难不成是他作恶多端,惹来鬼神作祟么一语出口周围众人尽皆骇然。 此刻亥时已过,四下里黑压压一片,便是天上明月亦正自被一团乌云掩盖, 直可算得上是暗无天光。偏偏此时一阵邪风吹来,惹得众乡亲不住战抖,增几 分肃杀之色。 呵呵哈哈哈哈未料想此时堂上知县居然朗声大笑起来,其余众 人不明就里尽皆向他望去。 骆文斌笑罢多时,朗声言道:董四、孟方氏,你二人均乃当事之人,既然 尔等皆有此说法,按常理本官当需采信,然言及此处一双虎目如电般掠过, 罩在二人面上。 董四也还罢了,那方氏听得大老爷前半句之时乃是心平气和,似等待堂官照 此宣判一般。当骆知县那一然字出口,方氏便一皱眉,紧跟着被那双目寒光 一射,立时将自己眼神侧开不与之相望,不自觉便欲低下头去。螓首方一低垂, 立时又自扬起,一双美目强自向堂上之人对视过来。 看此情形,骆知县这才缓缓续道:然本官这里尚有一人证,且其亦是与汝 等一般,乃一当事之人 什么,这怎可能方氏惊问道:当时哪来第四人在场,难不成 她话音未落,单听知县侧头对一旁高声吩咐道:来呀,於我自后堂请了孟 二公子出来 一言已毕,四下里惊叫声不断。且不论堂外乡亲鼎沸般吵嚷起来,但说堂上 诸人便是各个惊诧万端。 小菊高声惊呼:什么,守礼他他还活着孟安亦惊喜交加,呼道: 二公子二公子尚在人世么方氏惊得呆住,娇喘急急,慌张言道: 他他他竟然没死么,会有此事言罢双眸向董四望来。 见她相望,董四二目圆睁,口唇大开,直价道:不不可能,小可明明 看到他葬身火海的,且那时他已自不动了哈哈知县大笑言道: 孟守礼确已身死,然呵呵言及此处,骆文斌撚髯微笑,沉寂半晌才道 :然本官曾机缘巧合,与一西洋医师邂逅,承蒙他厚赐一味灵丹,可令已死之 人续一时半刻之阳寿。言罢自怀中取出一方匣子,陈於桌上。 众人均知西洋医学与我邦传统中医区别甚大,虽未有接触,然耳闻目染对之 开膛破肚刀斧相加竟能活人之事绯传颇多,自不免在常人心中蒙上一层神障,闻 听知县此言无不动容,堂下四人是满面狐疑惊诧不已。 说话间突见门口百姓竟是不自禁向两旁一闪,让开一条路径,露出两名差役 抬着一副担架,自外面缓缓走入,担架之上陈着一人侧脸躺着。 但见他身上未着衣物,只有一条底裤,业已熏黑支离破碎。周身除肚腹之处 完好,现出一铜钱大小棕色胎记,其余均是漆黑,且甚多死皮褶皱,乃是烧焦的 伤口,伤口之上尚有些许血水不住溢出,左手六根手指均如焦炭一般,显然便是 一具焦屍,观之令人毛骨悚然。四周百姓无不侧目掩鼻,显见这人不但其形可怖, 气味是难当。 差人走入缓缓将担架置於堂下四人眼前,董四乃至小菊无不伸颈向他望来, 孟安惊呼上前,只有那方氏惊怖之情溢於言表,一只手死死捂住口鼻,另一只 撑着地面,竟是向远处窜去。 眼见三人向死者靠近,骆知县立时起身言道:列位且闪退一旁,待本官施 药言罢转过龙书案来至孟守礼身前。 有此一言,众人只得强自宁耐,然无数双眸子自是尽皆望来,唯独那美妇人 侧头掩面,似避之犹恐不及。 便在此众目睽睽之下,骆文斌撩起官袍俯下身去,打开药匣自其内捏出一碧 绿药丸。当下自有一旁仵作即时上前,正过孟守礼头面使手撬开两齿,将药丸送 入其口内。 如此一粒奇药便能使人续命,在场众人均心存疑虑,纷纷目不转睛盯在担架 之上,免不了一阵纷乱交头接耳起来。 骆知县眼见药已入口,起身归坐,朗声道:诸位且稍安勿躁,孟守礼方死 未逾一日,正是此药起效所在,稍后孟二公子当会醒转,届时孰是孰非自有曲直 言罢转头对堂下四人沉声道:你等有何话讲,时下说出本官尚可从宽发落,待 一时半刻之后,想说本官且不去听了 下跪诸人各个低垂头面,却是未有发一言者,如此沉寂已有半盏茶之功。 良久方氏仰头望向知县,又垂首向面前焦屍望去,不敢审看立时将目光转移 开来,一面向后遁去,一面颤声言道:不不不不这不可能,这这 绝无可能 谁知话音未落,担架之上那人突地一声惨哼:嗯啊惊得身前孟 安等人大叫向一旁窜躲。 有人大声惊呼:诈屍了诈屍了孟老二活过来了众人瞩目向他望 来,但见此人竟是缓缓侧身抬起头来,淒灿灿一张黝黑脸面上只有一只眼珠徐徐 睁开,且越睁越大,放出冷森森躲人寒光。 他扬起一只满是疮痍的左臂,缓缓落下扒着地面翻身趴伏起来,紧跟着似蛇 虫一般,宛如需耗尽全部力气似的一尺一寸向方氏爬去,口中用细若蚊蝇的声音 嘶叫道:你你你为何要害我,为何 方氏见他竟是向自己爬来,惊得二目圆睁瘫伏於地,浑身栗抖宛如白虎历节, 一面大叫一面向远处挪去,不料身后便是一根堂柱,避无可避之下只得依着柱脚 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