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音说:「我不哭了。」
安掬乐摸摸他的手。「好。」
乔可南慢慢地沉定下来,尽管菊花很贴心地没问,可他认为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那坑……要订婚了。」
安掬乐:「哦。」
「他们一年前就在交往,情人节求的婚……那天……那天……我们一共做了三次,沙发上一次,床上一次,浴室里一次。」
安掬乐:「哇,真猛。」不愧是魔术师。
「三次我都让他射在我身体里……你说,我是不是该去做个检查?」
安掬乐:「我帮你安排我熟识的医生。」
又过了一阵子,乔可南道:「我是不是很傻?」
这话安掬乐回答不出来了。以他的立场来说:是;但以爱的立场来说,乔可南很尽力地爱过了,虽然结局不甚理想,过程里产生的感情却是真实的。很多事,好与不好,如人饮水,旁人无法帮之判定。
乔可南也没想得到什麽答案。他不是後悔,只是觉得……怎会这样呢?
他以为自己跟陆洐之的关系再不堪,至少有分诚信摆在那儿,没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不,陆洐之压根儿没「骗」他,他不过没说,这是技术xing犯规,太卑鄙了。
乔可南很委屈。「他答应要给我一个明白的……」
安掬乐:「也许你的明白,不是他的明白。」
乔可南:「……」
这晚乔可南留宿在菊花黑家,隔天他向事务所请假,尽管实在不想为哭过头这般娘娘腔的理由耽误工作,现实是乔可南怕会吓到人:他双眼肿得跟核桃一样,一早差点睁不开眼,是菊花用热水沾湿了毛巾敷上,才终於好点。
乔可南:「谢……」
安掬乐捂耳打断他,一脸嫌弃。「拜托你别开口,听了刮耳。」
乔可南:「……」
总之他这模样,就算真去上班,估计也会被事务所的人赶回来。
安掬乐很贤慧,下厨煮粥给他吃,乔可南吃了一口,满眼放光,只差没下跪,拿纸笔写:「菊花!嫁给我吧~我会给你幸福的!」
安掬乐的回应则是踹了他一脚:「滚边去!」
※
乔可南觉得事情就是这样了,他哭也哭过、伤也伤过,陆洐之的选择有他自己的理由,是他擅自给这段关系加了太多不必要的想像,至少以炮友来说,陆洐之的表现已算是可圈可点,上奥运绝对可以拿金牌。
偏偏,他不甘心。
穷极无聊地不甘心。
明明约好的你怎可以这般不守妇道……不对,不守信用,还有你那天到底是怎样分身的我真的好好奇。
於是在这一念头的驱使下,乔可南拨通了那足足有三个多月,没打过的号码。
「喂?」仍是那般沉厚有力的嗓音,乔可南很意外,陆洐之居然愿意接听。
毕竟久没联系的奸夫打来通常都没好事,总不会是学那则经典广告:「哇阿荣啊~哇呴呷哩寄来的屁股运功散,哇心抗斩斩,中气不顺,已经厚啊。」
「……乔可南?」陆洐之的语调隐隐有丝罕见的高昂亢奋,透著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喜?
乔可南冷冷地勾了勾唇。「听说你订婚了。」
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彷佛一出戏放映到一半,忽然停电,四周陷入一片漆黑的感觉。
陆洐之:「这件事……」
「那小姐挺漂亮的,情人节求的婚?很浪漫啊。欸……其实我只是想问,你从哪学的分身术,能不能把师傅引荐给我?我对忍术可崇拜了。」乔可南不无讽刺地道。
他承认自己无聊刻薄,偏偏又不吐不快。
大抵是压抑久了,他需要一个发泄出口。
事实上,说这话的时候,他握著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内心有两股力量在拉扯:一个在说住手,这样子太难看了;一个在说风度,去你妈的风度!老子又被劈了不找你pk找谁?
陆洐之噤声,许久後才开口:「……你在哪?我去找你。」
乔可南嗤一声,挂了电话。
他想:我在哪里,我在你那藏尸洞里。
38。 自己招来的鬼,要自己超渡
乔可南很感慨。
自己当真人如其名,就是一则笑话:他跟苏沛谈感情,失败了;他跟陆洐之谈肉体,也失败了。
果然人生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乔可南心想,他这算是开悟了吗?
他不愿再跟陆洐之扯上关系了,甚至连枝微末节的联系都不要了,乔可南掂了掂口袋里的存款,深思一晚,痛定思痛,决定要跟事务所请辞。
宇文博接到辞呈的时候非常意外,把人请进办公室里详谈:「怎麽回事?有人挖角了吗?」
老大这半开玩笑的话令乔可南哭笑不得:自己什麽东西啊,还有人挖角。
「没,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抱歉我任xing了。」对於这位长者,乔可南始终是抱持尊敬的。
事务所很好,这里的人也很好,不好的是他──分明不需要连自己的工作都赔下去,却做了这般情绪化的选择。他不想再折腾了,光想到自己曾在这里和那人……就不愉快。
宇文博泛白的剑眉一凛,表情肃穆地看望这从退伍就在他事务所里拚搏的小子,承认自己对他,多少有点另眼相待──因为他是陆洐之很难得地放在心上,数度向他提起的人。
见他似乎心意已决,宇文博忖了忖,道:「既然如此,你先休一个礼拜的假,好好想想,倘若确定了,我们就留职停薪。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总是好的,但日子不能过得太率xing,知道吗?」
乔可南一脸意外,无法否认这位长者说得没错。他诚恳地朝对方深深一鞠躬:「谢谢您。」
宇文博叹口气,拍拍他肩膀。「你是洐之亲口跟我推荐的人,我很看好你,别让我失望。」
乔可南:「……」他睁大了眼,像是被那人的名字狠狠烫到。
这算什麽?赡养费?
太好笑,他笑都快笑不出来了。
宇文博给他三天时间做交接,从昨天他一时头脑发黑,打了通不明不白的电话给前奸夫开始,陆洐之便不断联系。最初是手机,乔可南没接,最後把人拉到黑名单,後来那人改打事务所电话,乔可南一听到声音,就挂了。
果然冲动是魔鬼,一切是他自己造的孽。
好在第二天以後,陆洐之那儿也没了冲劲。
事务所同事只接到他请假一段时日的消息,并不知他请辞,纷纷调侃他过太爽,乔可南不想多解释,笑笑接受。
三天後,他下了班,走出事务所,竟看到那台熟悉的黑色奥迪。
他脚步一顿,原先还跟同事有说有笑的表情,顿时僵住。
陆洐之下了车。
「欸,陆律师!」有人率先认了出来。
陆洐之朝那人点了点头,一双黝黑深沉的目看了过来。他一脸风尘仆仆地跟乔可南说:「我有事找你。」
「哦。」他应了一声,垂头看了看表。「欸,不好意思,我跟人有约了。」
陆洐之:「我不耽误你太多时间。」
乔可南:「……」
他心里懊悔得要死,不甘心就不甘心了,干麽还打那通电话,自取其辱,搞得好像很在意一样──确实是在意啦,乔可南那时就是很堵心,堵到必须找个人跟他一样堵,他承认自己有意让这人难受,就算只零点一秒都好。
他知道,陆洐之对他,并非完全地没有感情。
那些日常生活里的相处片段毕竟不是假的,自己会眼一闭爱上这人,就是因为感受到对方传达过来的情感,或许不够强烈,可它切实存在。
至少这一点,乔可南不会否定。
也不想否定。
「我赶时间,先走了。」
说罢,他不管周遭人什麽反应,招了计程车就跑了。
反正明天,他就不上班了。
回到家里,乔可南一头一脸的冷汗,路上看到恶鬼都没这般吓人。
他是不是应该去跟陆洐之讲清楚?其实我不是要听你解释我只是因爱生恨想讽刺你两句,因为你居然让我当了最不屑为之的小三。
还是男小三。
什麽乱七八糟的世界。
乔可南深呼吸,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门铃声却在这时响起。他惊骇得手里马克杯落了地,「锵」一声,碎片四裂,一片甚至刮破了他脚背,瞬间划出红痕,渗出血水。
乔可南没感觉到疼,门铃又响了第二声。
一直响到了第五声,乔可南才终於平复下心绪:这都自己招来的鬼,得自己超渡。
他按开了楼下大门,再出去,倚著门板盯著一片昏暗的楼梯口。他住三楼,没电梯,只见陆洐之颀长的身影逐渐出现,两人四目对上,不过短短三个月未见,却像隔了千年岁月。
这是陆洐之第一次到他所住的公寓来,乔可南摊手。「抱歉,家里很乱,就不让你进去了。」
陆洐之眉目之间隐约有点疲惫,忽道:「我接电话隔天就下南部去了。」
乔可南:「哦。」这是在解释为何後来三天没真登门找他吗?说实话,他没在意这个。
「那天是我冲动了。」乔可南说。「我只是……被吓到了,我确实有点不爽,我这辈子从没对不起过别人,你却让我莫名其妙背了一股债。」
陆洐之拧眉,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麽,最後却握拳吐息,道:「你继续工作吧。」
乔可南一愣。
「宇文律师很看好你,我不知道你辞职的原因是什麽,但若是为了我……就太不值得了。」陆洐之说。
乔可南傻了一会,随即忆起宇文博那番话,原来男人是接了消息,来当说客的。
真是……难为他了。
乔可南不自禁笑了一声,陆洐之不懂他为何而笑,却不好问。他们之间,已经变成连多讲一句体己话,都嫌尴尬的关系。
这个曾经倾尽一切,柔软接纳他的青年,如今同样在用他的一切……排斥他。
陆洐之瞬间心就疼了。
乔可南问:「你为什麽会想从政?」
陆洐之:「?」
「你已经有很多很多钱了,你不爱女人,但若要从政,就非攀亲带故不可,你宁可让自己一辈子活在阴影跟不诚实底下,也坚持走这条路的原因,是什麽?」
乔可南挺好奇,莫非权力真是男人最好的春药?
径道内一时陷入冗长沉默,终於,陆洐之开了口:「我是孤儿。」
乔可南瞠大眼。
陆洐之:「我三岁被人扔在育幼院门口,不太记得自己的父母,大概他们给我的印象不好,就不想多花心思去记忆了。」
乔可南:「……」
基本上这是一个很老梗又很狗血的扭曲大人演变史。总归是在育幼院里受同侪欺负,在寄养家庭里感受人情温暖,在学校被人鄙视排挤……一路心酸到了高中毕业,直到大学,靠著体格的成长、智慧的累积,以及强大的气场,终於扳回了颓势。
更何况,陆洐之还是同志。
每个同志都免不了学生时期的煎熬,学校是个小型社会,又是个封闭场所,一旦人际关系没搞好,痛苦的程度足以留下一辈子的伤。即便是自己,青春时期数度也有过撑不下去的念头。
陆洐之:「我在社会的边角看到了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我想改变,帮助一些人……目前还算有效的方式,就是从政。」
有位置才能说话,这是他长久以来,体会到的真理。
「原来如此。」乔可南听著,果然人家有理想有志气就是不一样,原来早餐店那天陆洐之不是说假的,他是真的想做大事。
「挺好的。」乔可南肯定地点点头,只差没拍两下手鼓掌。「那你加油,如果选区在我这儿,我肯定投你一票。」
陆洐之:「……」
「干麽那副表情?你想我同情你?」恐怕男人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同情,他靠自己的力量一路走来,这份决心,乔可南予以佩服,但绝不怜悯。
开玩笑,天底下可怜事多得去了,爹不疼娘不爱的例子更堆积如山,一个人受到伤害,固然值得怜惜,却不代表就能藉此理所当然地伤害别人。
至少,不该瞒骗。
这是乔可南纠结的首因。
「关於辞职的事……我会再想想。总之我也是个男人,自己的选择会自己承担。」他直视他,一字一句,很清晰地说:「希望你也能承担自己的选择。」
陆洐之一震。
乔可南不想管他露出了什麽样子,朝男人挥了个手。「慢走不送,我不会再联系你了……喔对,这次是真心的──恭喜你订婚。」
好,太完美了。
青年非常满意自己的回应,简直几罢昏。
他转身,开门入屋,有人揽过他的肩膀。「砰」一声,门板关上,他被压制其上,撞到脑袋,一阵目眩间,熟悉的rlboro气味不容置疑地灌入了嘴里。
又苦,又辣。
老天,这家伙刚到底抽了几根烟?!
青年快被熏死了。男人的嘴碾压上来,乔可南回神以後,试图逃躲,他双唇紧闭,下一秒却被狠狠捏住了双颊,嘴唇被迫打开,男人的舌在口腔里一阵乱搅,疯狂至极,乔可南简直要晕了。
「你妈的……」他抬脚想踹,却动到那只受伤的脚,疼得顿时失了力气。
陆洐之趁机更加放肆地倾压上来,修长的腿卡进他双腿之间,完全将他的挣扎封死,不论乔可南怎样闪躲,就是不肯松嘴。
乔可南火从心头起,手用力地紧握成拳,在陆洐之专心舔弄他牙龈的空隙,奋力一挥,一下子打在男人脸上。
两人都挂了彩──乔可南嘴被吻肿,嘴角被磨破;陆洐之掩住脸靠著另一头墙壁,猛力喘气,男人眼里有种阴暗逼人的东西,很沉、很重,衬著他嘴角那抹伤迹,昏暗里彷如一只濒临绝路的野兽。
乔可南双眼恨得发红,他的嘴、他的手、他的脚……还有他的心,都在剧烈抽疼。
他掩著胸口,觉得快要裂掉了。「你往後别出现在我面前。」
陆洐之:「……」
「你跟苏沛,我都不知道谁多恶心我一点。」说完,青年不顾他难看下来的脸色,踅身进屋。寂静的楼梯间内,随即传出了大锁落下的声响。
乔可南刚那一拳没省力。陆洐之背靠著墙,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
那疼一路渗进了胸口,钻著心脏,往他最脆弱的位置上戳。
他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
那种喜怒哀乐情绪全然不由自己控制的感觉,他这辈子从未经历。
乔可南说:希望他能承担自己的选择。
他掩著心口,回想适才那番对话,自己身为律师,法庭上驳倒过许多人,如今却连一句像样的话都吭不出来。
他心虚。
因为他忽然发觉,自己的选择……太沉重了,他好像有点担负不了。
他执意从政,骨子里根本是想自己总有一天要成为人上人,证明给曾经瞧不起他的人看,还有抛弃他的父母……压根儿不是跟乔可南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念头支撑了他近三十年,像一道障,他无法摆脱。
39。 苦果
陆洐之本想直接回家,却发现自己有重要文件没拿,只得掉头回办公室一趟。
正值新官上路期间,办公室里灯火通明,人员二十四小时轮班待机,处理各种突发情况,有个立委注意到陆洐之,一见他青紫的脸便惊呼:「你怎麽了?!」
「遇上了一点意外。」陆洐之苦笑,但嘴角一扯,脸就发疼,乔可南到底力气不小。
「是哦……总之这段期间你小心点,千万别出任何意外,有点风吹草动都很致命,挨过这阵子,就没事了。」那立委表情很紧张,自然不是紧张陆洐之的伤势。「小心别对往後选票有影响。」
「嗯,我知道。」陆洐之应声,没多耽搁,从自己的办公室取了文件就走。
他搭上车,自从来到这里,他听到最多的两个字就是选票。
选票选票选票……搞得他听到这两个字,就一阵作呕。
陆洐之发动车子,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是在干麽?又不是二十几岁的愤青,在决心要走这条路时,不是早该觉悟了?
陆洐之回到了家。
房子里很空,他分明已经习惯,此时却有点儿难挨。
他开了电视,坐在沙发上,脸颊的伤势必得处理,可他居然……舍不得。
尤其想到一小时前,自己重新接触到的那人的味道,陆洐之舔了舔唇,在这一刻,他万分眷恋,无法摆脱。
以致分明不该,他仍那般做了。
他一直都有准备,自己将来是要从政的。
为了巩固势力,必须跟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这作法很卑鄙,他不否认,所以并不打算拉人下水,最多就是在那之前,与人保持只xing不爱的关系。
他有固定的炮友,多数受不了他的冷漠离开,去者不留是他最大原则,可他遇到了乔可南……他太温暖,充满吸引,如冬天里的一杯热茶,腾腾热气,鲜活得让他这长年茕茕独立於冰原上的人无法抵御,渴望亲近。
陆洐之曾以为他对他的兴趣,建立在那被自己彻底开发过的肉体上──一开始的确如此,之後却慢慢变了调,他数度想悬崖勒马,始终没法成功。
因为……他也是个人,心头空荡荡的日子,换了谁都不好过。
乔可南喜欢他,他从不说,但陆洐之知道。
而自己……也是喜欢的。
他觉得他挺没资格说这两个字,喜欢啊,爱的,总归是一份太瑰丽的情感,他不配拥有,偏又没法找到其他词汇替代。自己这辈子从来都是细细计较著利益,拿捏得失,运筹帷幄,却唯独在青年的事情上出了岔,他计画在离开前替那人布置好出路,这令与他相识多年的宇文博非常意外:「这不像你的风格。」
陆洐之闻言苦笑: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因为自己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他对青年的依恋程度。
依恋到该分手却分不了,藕断丝连、苟延残喘,一句「结束吧」谁都讲不出口,只能寄望肉体分割。他为此加快自己从政脚步,纠缠的感情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割舍分离。
後来在街上偶遇前炮友搭讪,陆洐之想的是:也许换一个人试试,自己就能从名为乔可南的迷障中走出来,还给那人该有的乾净生活。
他一般不会把一夜情对象带回家,但对方曾在他家里做过,要求想去,陆洐之没拒绝,毕竟乔可南从没主动来过他家……就唯独那次,就那一次,在青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时,陆洐之浑身就像泡进冷水里,首度有了做错事情的狼狈感。
两人分手是迟早的事,却没想过是这样一个结局。
苏沛事件对乔可南造成的影响是隐xing的,那就像一个瘤,蓄积在他体内,不发作的时候没感觉,发作的时候很疼。陆洐之知道,所以想:如果要分手,一定要用一个确切明白的方式。
这是他唯一能给那人的,一份诚信。
不料一步错步步错。
暌违多月,在接到青年的电话时,他凌乱极了,慌张如被逮到错事的孩童,第一时间只想解释: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没跟别人纠缠不清。章茗雨……我们是协议好的,我不爱她、她不爱我,情人节求婚,仅仅是给媒体的一个美好说法。
但最终,他没讲出口。
何必呢?他已经自私地害了那人,在这时说这些话,只是让彼此益加牵扯不清,乔可南更不会为此好过多少。既然自己从头到尾都不是好人,就别妄想漂白,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连他都觉得吃相难看。
所以当晚,他克制了自己的冲动,没真去找他。
直到隔天随同章世国下南部,半路接到宇文博来电:「你劝劝那小子吧!他忽然说要离职,这是怎麽了……」
他一听,登时傻了,心里头阵阵抓挠,难受得很,恨不得奔回台北,摇醒那人:你就不能好好地过,让我安安心?
他接受了宇文博做说客的要求,打了很多通电话,青年铁了心不接,三天後他先章世国一步赶回,心里想的是不论如何,他都得见他一面。
见了以後却发现,乔可南比他还清醒。
他很清醒,清醒得明白自己在做什麽──从头到尾不清醒的是他。他被乔可南诘问至无语,结果连一句抱歉都没讲出口……因为青年根本不屑,而他也没这个权力,在一遍遍的伤害以後,还妄想搏得对方的原谅。
他甚至搞砸了。
为了那份盲目的冲动。
於是,乔可南彻底恶心他了。
……
电视机的声音空虚地回盪,陆洐之把发疼的脸疲惫地埋入掌心,恨透这般无能为力的滋味……随即,他眼眶一疼,注意到自己灰色的西装裤裤襬,有几点腥红色的痕迹,很是惹目。
男人仔细一瞧,瞬间惊愕──是血。
那鲜豔的红尚未乾透,陆洐之几乎能肯定自己是何时沾上的……青年受伤了。
这念头如雷电一般,窜进脑里,陆洐之脸色苍白,瞬间不管不顾地起身,可直到手碰上大门门把,他被金属的冰冷狠狠刺了一下──那个人受的伤,何止於此。
真正的伤,在他心里,在他的灵魂里。
还是自己一道一道,凌迟上去的。
陆洐之转身,颓然把自己扔在沙发上。
如同对待一块破物。
他想说:对不起,我其实并不想伤害你。
他嘴角扯出一抹嘲讽又苦涩的笑来,这分明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苦果,他该亲尝,陆洐之却发现,自己比想像中的还无法承受。
可是,他必须得将之咽下。
伴随那份悔恨苦痛一起。
40。 灭
「啊~~又死了!」
眼见画面一片黑,乔可南懊恼地喊了声,四周景色转为阴惨惨的冥界。
他操纵角色走到复活点,回到主城,有点不太想玩了,索xing按下登出,最後上非死不可打开flash游戏,种菜打猎,转眼时针便落在「3」字上──当然,是凌晨三点。
自从留职停薪後的两个月来,他过的就是这种颓废的宅男生活。
事务所是不会回去了,尤其在知道自己的被提携是受那人影响之後。尽管宇文律师是真心看好他这後进,给予机会,但他就是不喜欢……很不喜欢。
不想再和那人有半丁点的联系了。
那是种生理xing的排斥。现在让他看到陆洐之,他估计都能把昨晚的康师傅给吐出来。
「靠,再偷啊你!老子的菜快被你拔光了!」菊花黑愤怒地送来n震动,看来这大半夜里,醒著的不只他一个。
joke男:「人家明明只一次拿了一点~qo」
菊花黑送来一串点点点。「别用这种娘炮口气讲话。=_=」
乔可南哼哼笑,就准你妖孽不许别人也妖孽?「讨厌~」
菊花黑:「是说,你多久没出门了?」
joke男:「半个月吧。」他固定半个月出门采买一次,补给粮食,关在家里的这两个月来,大抵就是这样的循环。
菊花黑怒了。「你明天就得跟我出去走走!你是打算蹲在家里养蘑菇吗!」
joke男:「欸,那我就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了。」
菊花黑:「……」
总之圣上有旨,臣下不得不从,乔可南隔天依然被菊花拖出门去。
他头发长长了,浏海盖到眼睛上,一整个鬼太郎路线。安掬乐见他第一件事,就是拉著他到发廊。
乔可南想理个精神点的板寸,菊花黑大力阻止:「板寸你个头!」
「……」这确实是我的头啊。
安掬乐:「你现在肤色苍白,脸憔悴得跟鬼一样,再弄个平头,包准被人当作刚出来的!」
从哪儿出来就不必问了。乔可南索xing手一摊,让菊花跟设计师自己商量去。
最後花了三个小时,剪发加染发。乔可南头发染成咖啡色,外加剪了个青春少年头,整个人嫩到爆,硬是年轻了五岁。安掬乐很满意,跟设计师眉来眼去交换了名片,又扯著他到眼镜行。
乔可南:「我又没近视!」
安掬乐:「你别管了!」
乔可南:「……」这好像是我的身体……
好吧,不管就不管了。
安掬乐帮他挑了副平光眼镜,红色的半框设计在下头,如今发型改了又戴上眼镜,形象大不同,乔可南看著镜子,一时没认出里头是谁。
安掬乐:「你知道为何人在失恋以後总想换个发型吗?」
乔可南:「?」
「一部份是希望藉由剪发将三千烦恼除去,二是换个造型,看不出那是自己,就能把痛苦的事当作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了。」
乔可南:「……」
安掬乐捏捏他的脸。「你肯定很久没照过镜子。」所以才会用那般落魄狼狈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这小子压根儿不知自己有多招人疼。「好了,现在陪我去逛吧~」
乔可南快晕倒:还来啊!
不得不说,大部分女人跟同志,都对逛街一事充满狂热。
乔可南一整天被安掬乐拉来拉去,招惹所有名牌柜小姐的白眼──因为安掬乐只看不买,甚至嘴毒得发紫:「哎唷唷,这什麽玩意儿啊?好好一个大厂做出这毛毛熊怪的东西,也不嫌丢人!」
搞得离开专柜时,乔可南都觉背後一阵刺痛,插满专柜小姐扔来的眼刀。
「喂,joke,这双鞋怎样?」
「不错。」
「那这双呢?」
「也不错。」
「呴,你都没在认真看!」
「……」谁来告诉他,为何男女情侣间才有的对话,会发生在两个大爷们身上?
乔可南无言以对,一旁的专柜小姐频频窃笑,明显把他们当作一对。
算了,舍命陪小零,乔可南决定撩落去了。「亲爱的,你穿什麽都好看。」
安掬乐一愣,随即啊哈哈地大笑,抱住他。「那好,我都不买了!」
专柜小姐:「……」
乔可南朝柜员施去歉然一瞥,揽著菊花黑转身。「别胡闹!」
安掬乐撇撇嘴,一脸委屈,眸底却含戏谑,依偎在乔可南怀里。「好嘛好嘛,都听你的。」
乔可南真是……自己一世英名,就交代在这只妖孽手里了。
两人说说笑笑,一转身,乔可南登时错愕,脸上笑容崩裂。
安掬乐察觉异状,抬眼一瞅,好死不死,冤家路窄,他们居然遇到了陆洐之和……应该是章小姐。
乔可南只在当初的新闻画面里匆匆瞥过一眼,不敢肯定,倒是一旁的安掬乐先变了脸色,挽住乔可南的手臂。「亲爱的,走了。」
乔可南:「啊?喔。」
在此同时,原先在珠宝柜低头看商品的男人,忽地扬起眸来。两人四目瞬间相对,陆洐之神态惊诧,黑沉的眸子里乍然闪过了光──也许是反射了玻璃柜里的投射灯,那一刻,乔可南有种心脏被掐紧的疼痛感受。
时间过得真快,居然又两个月了。
说实话乔可南没太大感想,只觉妈的世界真小,他决定往後要更加勤练阿宅**,难得出门一趟就遇到,太衰小。当然纯粹是他今天被菊花折腾得足足三个月都不想再听到逛街两字了。
陆洐之一直望著他。
从他瘦削的脸一路望到他变化过的发色、初次戴上的眼镜,还有他跟菊花黑紧绕在一起的手。男人凛冽的眉一时拧起,眸色幽暗,再难映亮,彷佛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
呿,同志碍到你啦?
乔可南不甘示弱地瞪视,陆洐之接受到他的目光,顿时一怔,一旁的章小姐察觉到不对,问:「你们认识?」
陆洐之还没回答,乔可南便朝两人友善一笑:「好久不见,陆律师。」招呼完,他又转向章茗雨,口气赞叹:「想必这位就是气质名媛章小姐吧?您比电视上漂亮多了,陆律师真是好福气。」
乔可南是个帅气的小伙子,笑起来尤其阳光迷人,章茗雨脸红了红。「你好。」
陆洐之始终没说话,仅一双幽深的目小心翼翼又贪婪地放在乔可南身上,反覆梭巡。
安掬乐面色不善,懒得与这些人虚以委蛇,扯了扯乔可南的衣襬:「电影快开始了。」
他们根本就没要看什麽电影,但乔可南懂他意思,遂对两人笑了笑。「抱歉,失陪了。」
两人手拉著手走了。
陆洐之站在那儿,紧盯那人越来越远的背影,直至消失,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章茗雨在旁,柔声呼唤:「洐之?」
陆洐之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疯了才会看不清自己的立场,疯了才会天真地遗忘自己做过的事,疯了才会在看见那人的当下,这般不管不顾,青年跟另一人亲密的姿态,烙进他眼睛底,疼得他快落泪,像有什麽东西爆炸,那厚重的馀灰教人辨不明方向。
空茫一片。
像在战乱里流离失所,无依无归的人,陆洐之只能驱使本能,抬步往光里追,把自己原先的追求责任,通通抛诸脑後──
於是在这栋楼的边角处,他看见了。
看见那人微微折腰的背影,看见另一个人以一种安抚爱怜的姿态,摸上了青年的发──他知道那有多柔软,甚至,亲了亲他光洁的额。
青年回抱住安掬乐,两人紧密相拥,好似全世界只剩他们,没有旁人。
陆洐之一口气,就这麽堵住了。
安掬乐注意到他,本来柔和的神态一凛,表情很难看。他拍拍乔可南肩膀,伸手往後指,青年回过身来,发现他,那眸底是一片支离破碎,阴惨惨地,不带丝毫温情。
彷佛不久前的温言微笑,全部都是虚幻的假象。
这才是真实。
属於他俩的真实。
陆洐之脸色灰败得吓人,好像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跟青年的关系,已如同灯芯烧毁,再点不著的火烛──
彻彻底底地,灭了。
坦白说,跟陆洐之的「巧遇」,让乔可南很不舒服。
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就算真忘了也不代表乐意面对,他很佩服自己在当下居然能够笑得出来,或许是换了造型他真的变成另一个人了,他不是乔可南,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对陆洐之给予他的伤害,耿耿於怀。
强撑的伪装终究维持不了多久,菊花黑见到他很惨的脸,大方给他抱抱,摸摸头、亲亲脸……他觉得好过了些。
乔可南没想他会追来,这男人简直是他的梦魇,日夜纠缠、挥之不去,他每天不把自己搞到半死不活,压根儿没法睡著。
他紧盯著那人,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团黑雾。
乌漆抹黑的,完全不想弄清眼前的人是什麽样子,他对苏沛都没产生过这麽深刻排斥的感觉。
他想,陆洐之赢了。
41。 就决定是你了
章茗雨感受得出,身旁的男人一晚上都很心不在焉。
他全身上下透出一股显而易见的烦躁、郁闷,像只失足落水的野兽,浑身泛著一层阴冷,狼狈至极。
即便两人是逢场作戏,在外他多少会配合一下,把戏作足,体贴细致得像个二十四孝好老公,今天却明显没把她看进眼里──正确来说,是在百货公司偶遇了那两人後,便显得如此。
真是,自己好歹是个名媛,却是第一次被人无视到这种程度。「今晚那位,是你前男友?」
陆洐之的xing向她很清楚,当初会找他「合作」,就是因为男同志比什麽都要方便。
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擦枪走火的可能。
这句问话显然戳到了陆洐之,他浑身一颤,握紧了手里的方向盘。「不是。」
他没说谎。
章茗雨笑了笑。「你很在乎他?」
「这不干你的事。」
「你好歹是我未婚夫,我不关切一下,道义上说不过去。」纯粹是……好吧,不管男女老幼、平民贵族,对八卦二字都不存在抵抗力。
所以陆洐之自然清楚她这句化的含水量,完全没打算回答。
章茗雨也懒得自讨没趣,她柔丽的脸转往窗外,端详这城市里的一片霓虹,在绚烂里叹息:「你们这些男人啊……我叔叔分明就不爱我婶婶,却不得不为她背後的势力娶她,娶了後又在外养小三,小三生的儿子不想理他。我一个女人家,不懂你们想追求的东西,只是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陆洐之没说话。
章世国养小三生私生子,是党团里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他原先期望儿子能继承衣钵,不料这孩子从小受章太太虐待,如今和章家几乎断绝往来,那人在市府里任职,风评极好,却拒绝任何升迁,章世国偶尔提起,脸上的无奈使他看起来更显苍老。
章茗雨彷如自语:「呐,真的好吗?」
「叽──」车身一阵剧烈颠簸,章茗雨「呀!」地叫了一声,陆洐之一脸沉冷。「你家到了,下车吧。」
「哼,真没风度。」章茗雨解开安全带,想到自己不得不周旋在这些人里,气不打一处来,下车之际朝里头的人不吐不快道:「我要是那人肯定恨死你了,真心爱的人不要,为了莫须有的权力宁可和不爱的人结婚,恶心。」
陆洐之冷冷道:「你该很庆幸有我,否则你现在只会更恶心。」别说婚姻不由自主,肉体都得被迫牺牲。
「是,所以我谢谢你了!」「砰」一声,章茗雨甩门走了,哪里还见气质名媛该有的样子?
陆洐之坐在车子里,抚额吐了口气,他准备驱车离去,却觉胸腔一股强烈的窒闷。
索xing下车,掏出西装口袋里的烟点燃,恨恨地抽了一口。
最近他的烟量越来越大,往日三天抽一包,现在一天就能抽掉一包,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便会感染肺癌而死。
届时什麽权力、什麽名利,全是浮云。
陆洐之自嘲地笑了一声,见自己拿烟的手微微颤抖,他居然被一个女人的话影响动摇至此,说出去要笑掉一堆人的牙,他已经走到这般地步,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头,也不该回头,然而……
他脑子里浮现半年多前在早餐店里,乔可南说:「如果连一个想掏心掏肺对他好的人都没有,活著干什麽?」
那句话在刹那间戳进他心底:是啊,活著干麽?
章茗雨:「我一个女人家,不懂你们想追求的东西,只是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他开心吗?难道现在他不是应该充满干劲吗?一旦市长辅选成功,剩下的立委职缺就是他的,和章茗雨的婚姻会巩固他在政党里的地位,一切分明都在他的计画安排里,为何现今他会这般空虚?
空虚得,四周有风吹过,贯穿过他的魂灵,他觉得冷。
椎心刺骨的冷。
「我要是那人肯定恨死你了,真心爱的人不要,为了莫须有的权力宁可和不爱的人结婚,恶心。」
恶心……是啊,那人也说他恶心。
他忆起乔可南两度看他的眼神,那般地冰冷、绝决……没有情绪,想起两人曾经分享同一颗鸡蛋,想起那人不顾自身寒冷,将冰冻的他抱入怀里,想起……很多很多,甜蜜深邃得几乎掩盖了他小时候被人抛弃,受到排挤的不公平遭遇。
於是这一瞬,在足以灼烧肺腔的烟雾缭绕里,他茫茫灼痛了心,却深知自己无法回头──
只因回首,一片苍茫。
如同背水的死士,无路可退。
他绝望地阖上了眼,忽然不懂自己的人生,还有什麽可盼、可拚了。
※
乔可南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不能真的一辈子窝宅不出,世界很美好,鸟语花香,他终究得跨出去迎接阳光小草跟小花,偏偏和陆洐之的不期而遇,又打消了他面对人间的念头。
乾脆……出国玩玩好了。
乔可南逛了一圈旅游网页,他惹不起,至少还躲得起。
过了一星期,乔可南正想要不要用碟仙决定去处的时候,菊花黑敲他了:「呐呐,你想不想去美国玩?」
joke男:「蛤?」
菊花黑:「你记不记得瓶子?」
瓶子,以前gay板的风云人物之一,乔可南板聚时见过他几面,他的腻称跟《盗墓笔记》的闷油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纯粹只是名字里有个平字,外加他是他母亲的拖油瓶,以此自娱而来。
这瓶子也是圈内的一大传奇,先前轰轰烈烈地跟交往十年的渣攻分了,渣攻苦苦追回,瓶子理都不理,大家本以为他会沉寂一段时日,没料居然浩浩荡荡跑去美国嫁人──是滴,嫁人,据说嫁给了他的竹马竹马,两人在纽约登记结婚,过著幸福快乐的夫夫日子。
总之一句话:非常神奇。
乔可南去拿了一包虾味仙打开,边吃边问:「瓶子怎麽了?」
菊花黑:「瓶子说,他认识一个美国朋友,对方也是同志,那人一直很想娶个华人男妻,目前正在积极徵婚。」
华人男妻……这世道真是猎奇了。
joke男:「然後?」
菊花黑:「然後他偶然看了以前瓶子在板聚拍的照片,对你一眼锺情,希望你能以结婚为前提去美国跟他……嗯,相个亲。当然,包食宿跟机票。」
喀啦。乔可南嘴里的虾味仙掉了。
菊花黑:「附带一提,那人的身家财产大约是……这样。」
菊花黑敲了一串零,乔可南看得眼睛都直了。
「所以……乔小受,就决定是你了。」菊花黑热血道:「上吧,为台湾争光!」
42。 闪光夫夫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生。
乔可南提著行李,看著周遭各色人种来来往往。此刻,他人正站在美国纽约的甘乃迪机场,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精彩得不能再精彩。
历经前男友出轨、前炮友劈腿,如今他居然身在异国,准备和另个陌生男人……相亲。想到这两个字,分明不冷,乔可南仍不禁抖落了一身公鸡皮。
菊花黑:「反正你就当旅游一趟,看不对眼的话就算了,哥接收你。」
好吧。乔可南本来就想出门走走,刚好他跟瓶子很久没见面,美签也尚未过期,他坚决不承认自己是被菊花黑敲出的那串零给蛊惑了……
那位脑子发抽说想娶华人男妻的美国佬叫朱利安,後面一长串xing氏乔可南没记住,据说出身豪门。来前他先看了照片,是个高大威猛到令人直觉联想到「熊」一字的男人,还是只金发碧眼的熊。
乔可南出了海关,左右张望了下,没发现瓶子身影,才正奇怪,忽地身前出现大片阴影:「hey; joe?」
乔可南眨眼,抬头。是的,抬头。乔可南已有一七八公分高,但面前的男人……至少有两百公分!这人各方面都足足比他大了一圈,乔可南骇到不行,仔细一瞧,这不正是照片里那位朱利安先生?
「hi……julian?」
确定了乔可南的身份,熊……不,朱利安立即绽开了一抹友善的笑,大掌伸出:「wele to newyork。」
男人长相凶恶,笑容却很温暖,乔可南受之感染,回握住那人的手,同样一笑:「thanks; nieet you。」
微笑是世界上最共通的语言,乔可南一下子就对这粗壮的男人有了好感。
对方开车来接,一路上很贴心地向他介绍曼哈顿各种标的物,导览做得十足,乔可南看著车窗外不同於国内的景色,也产生了出国旅游的兴奋感。
第一天他并未安排任何行程,反正计画是先留在这儿慢慢玩,刚飞了十几二十个小时,时差还没缓过来,估计一沾床他就能睡个昏天暗地。
瓶子跟他老公住在曼哈顿上东城区,公寓的外观古朴老旧,有种古典气息,孟平一见到他跟朱利安,便柔和地笑了起来:「抱歉我没去接你,我在等烤肉熟,没法分身。」
「没关系。」他跟瓶子真的很久没见了。瓶子本名孟平,长相平平,属於温和老好人的那种,但熟知他的人都晓得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的道理,当年他便狠狠地咬了那渣男一口,至今仍让圈内的人津津乐道。
「我做了一些料理……我想你刚来应该很累了,过两天再带你出去吃。」
「挺好的。」瓶子的料理手腕估计比苏沛强上许多,乔可南一进屋便闻到那股饭菜的香味,顿时饥肠辘辘。
他和朱利安一块进了门,公寓外观虽有些年份,内里装潢却是全新的。客厅一整片深褐色的木头地板,沙发是米白色与墨绿色的搭配,墙上挂了幅现代画作,色彩鲜豔,充满张力。
一旁有个原木书柜,上头塞满,乔可南想按房子主人这般品味,里面的书肯定充满气质,没料上前一瞧──
《致富守则一百招》、《教你做个有钱人》、《有钱人和你想的不一样》、《我是富人》、《钱!钱!钱!》……
乔可南:「……」
孟平:「哦,那是富少……我老公的兴趣。」
乔可南无言以对。「看来你老公对赚钱挺热衷啊。」
孟平无奈地笑了。「简直是魔障了。」
两人相视一笑,褪去了不少拘束,不一会朱利安身後随同一个男人,从楼上走了下来。「平儿,客人来了吗?」
孟平:「哦,来了,这位就是我以前提过的乔可南,大家都叫他joke。」
「嗯。」男人嗓音很沉,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这是乔可南第一次见瓶子的……老公。男人身形很高,颀长健硕,一头褐发,蜂蜜色的眸,样貌十分精致,有股逼人的贵气。
他长相不是漂亮那种,但就是眼睛鼻子嘴唇各处都长得很标准,尤其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像极一尊比例良好的雕像。
乔可南略显意外地朝瓶子瞥去一眼,记得以前在圈内的时候,瓶子特别讨厌这种外貌过分好看的男人,说是自己一个路边货,掺在那些名牌包里,还不嫌拘束?
「傅少鑫。」男人伸出手,朝他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傅少,或者richie。」
richie,rich,外加一个富少,乔可南有点懂孟平所谓的「魔障」是怎一回事了。
「乔可南,正式名叫joe,不过朋友例外,你直接叫我joke吧。」
男人点点头,两人握过手,往後就算认识了。
孟平准备的菜肴不算精致,但充满家常气氛,五菜一汤,有台式美式和综合,贴心顾及了在场所有人的口味。
朱利安显然对台菜也吃得很惯了,他朝乔可南挤眉弄眼:「托你的福,我好久都没吃到瓶子做的菜了。」他笑了笑。「richie很小气,舍不得太太辛苦。」
孟平不好意思地笑笑,乔可南已经对什麽男妻啊老公啊太太啊之类的称呼,非常淡定了。
为了不让朱利安被冷落,席间交谈大家用的都是英语,傅少鑫大概天生面瘫,表情很少,却一直都很悉心注意孟平吃得够不够,给他夹菜又剔骨头,一整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孟平投桃报李,夹了一筷子菜,像个服侍老公的小妻子:「来,啊~」
乔可南:「……」
朱利安:「……」
孟平做完了才意识到不对,整张白皙的脸瞬间通红。「呃,抱歉,习惯了……」
乔可南给朱利安投去一瞥,想傅少不留他吃饭,应该就是为了这饭席上的乐趣不被打扰吧……
傅少鑫一脸平定,呷菜吃饭,压根儿不受他们这俩巨大电灯泡的影响。
果然威武!
吃过了饭,乔可南因为时差关系,精神不济,傅少鑫去洗碗,朱利安自得其乐,孟平领著他到客房,给他整好了床。「虽然现在是秋天,不过纽约入夜还是会很冷,我多给你一床被子,就放这里,浴室在这边,盥洗用具都帮你准备好了,毛巾之类用完扔在那个篮子里就行……」
瓶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周到,很会照顾人。乔可南那种身在异乡的徬徨感一下子散去,他朝孟平笑了笑:「你过得很幸福。」那眼里、脸上沉浸在美好生活里的光,是绝对伪装不出来的,乔可南很欣慰,他身边总算有一件教人感到开心的事了。
孟平先是笑笑,继而有些迟疑。「那个……」
乔可南:「?」
孟平:「你的事……我大略听菊花提过一点,不过不清楚详情,总之我想跟你说……朱利安真的是个不错的人,过去很难放下,但一直拘泥在上头,会错失真正的好东西的。」
不得不说,这话由孟平嘴里说出,格外有说服力。孟平就是在被人各种糟蹋折腾以後,痛定思痛,下定决心给自己全新的生活,来了纽约。
这份勇气,确实非常人能有。
不过乔可南自认是个普通人,该怎麽来就怎麽来。他拍了拍孟平的肩膀,「谢谢你,我会考虑的。」
孟平安心地笑了。「那你好好休息,我跟富少的房就在隔壁,有问题可以过来找我们。」
乔可南:「好。」
孟平走了,乔可南呼一声,整个人呈大字型倒在床上。
床铺很软,有著刚洗过及晒过太阳的暖呼呼气息,这是他逃避行的第一天,出乎意料地充满了温情,他觉得胸口那儿的空洞补强了些许,或许慢慢地,就能好了。
抱著这般幽微的期待,乔可南转身一躺,渐渐失去了意识……
43。 true love
秋天的纽约确实很冷,乔可南睡到半夜被冷醒。
他迷迷糊糊地上了个厕所,又觉口渴,打算去厨房倒杯水来喝。
乔可南走出客房,发现隔壁主卧室的门未关紧,灯光泄出,他考虑要不要过去跟他们讲一声?不料一走近,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簌簌的不明响动,接著是瓶子气急败坏的一声:「你……joke还睡在隔壁!」
然後又是簌簌窸窸。这次乔可南听懂了,是人在床单上磨蹭挣扎的声响。
「平儿,来,老公疼。」
「唔!嗯……」看来是被吻了,下一句便气喘吁吁:「你……你别来!」
乔可南尴尬得要死,又不好上前替他们把门关上,只得轻手轻脚离开下楼。
楼下客厅一片灯火通明,乔可南乍见一颗金色脑袋,朱利安?
「嘿,你醒了?」朱利安听闻动静转过身来,朝他咧嘴一笑。「richie他们吵到你了吧?」
乔可南摸摸热烫的脸,这瓶子嫁来美国,思想也变开放了。「我刚好醒了,想下来喝水。」
「那正好,陪我喝酒。」朱利安朝他招了招手,茶几上搁了几瓶红酒,另外还有几个杯子和小菜。「richie酒量不行,一喝醉就要找老婆,剩我独自一人在这,孤单寂寞……」
「噗。」朱利安表情有够滑稽,乔可南笑出了声,走上前。「好,我陪你喝。」
乔可南的酒量可是经过认证的,而且能喝高级红酒的机会太少,难免嘴馋,索xing也不客气,坐到了朱利安对面。
男人给他拿了个乾净杯子,斟了半杯,道:「我们今晚不谈那些喝红酒的规矩,想怎麽喝就怎麽喝。」
乔可南闻言松了口气,要喝个酒还得先含在嘴里品嚐香气吧啦吧啦,那不如去喝白开水畅快。
乔可南不熟红酒,但光看瓶身上的年份,就知这酒肯定不便宜,酒液滋味醇厚,单宁芬芳,一层一层,沉淀出甘醇香气。即便乔可南再不懂,也晓得自己今儿个嚼到牡丹了,亏朱利安将之当作啤酒,一杯接一杯,给他斟得很大方。
喝了酒,原先的拘谨便少了很多,乔可南:「嗯……朱利安,你怎会想找个华人男人当……妻子?」
说实话男婚男嫁,并无实质法律效益,瓶子夫夫两人都是美国籍,并且纽约认可同xing婚姻,可换了别人就不一样了。
朱利安喝酒动作一顿,随即一笑。「我很喜欢中国文化,有很多华人朋友,这些年在美国和很多人交往过,个xing都不太合,刚好看到richie跟他太太,那种细致的相处,我很羡慕。就觉得……或许我能在另一个地方,找到真爱。」
朱利安一边说著这话,一边抚著手里的杯子,他神态庄重,表情宁稳,嘴角隐约上扬,说的话很天真幼稚,口气却极度地认真成熟。
一开始乔可南只注意到这人粗犷的长相,却没发现他的眉目长得极好,双目明朗,内里有些很纯净的东西,碧蓝色的眼珠子倒映著红酒里的波光,像一颗亮澄澄的宝石。
而拥有这样一双眼瞳的人,他追求的是真爱,true love。
这要被菊花黑听见了,肯定立即在这人身上戳一个人间宝藏的章,乔可南想著想著便不自觉笑了出来,不得不说,他对朱利安的好感真是呈直线蹭蹭蹭地拚命上涨。
乔可南:「不嫌弃的话,我很乐意跟你交个朋友。」至於更深的,他现在没打算,往後……再看看吧。
朱利安一愣,随即笑了。「当然。」
乔可南也笑了。「这段时间,请你多多指教。」
朱利安:「好。」
乔可南开始了他在美国纽约的糜烂之旅。
为何说糜烂咧?因为他完全像个甩手掌柜,不管去哪儿吃哪儿喝哪儿,朱利安全部替他妥当地安排好了。
他是道地的纽约人,带乔可南去的不一定是书上记载的热门景点,但必定有其特色。
朱利安生在豪门,背景雄厚,他说钱这辈子自己够多了,便用来换取一些与众不同的乐趣──他热爱投资,尤其是资助一些有梦想实力的年轻人,他载著乔可南游历曼哈顿,指著一幢充满时尚感的建筑物道:「『glaur』,听过这品牌没?」
「听过。」这品牌没在台湾设柜,但已有一群死忠粉丝,旗下商品不论男女皆走大胆豔丽路线,菊花黑非常热爱,自己来纽约前还被再三提醒买几件回去当伴手礼。
朱利安:「这品牌的创立者是三个华人,我大学同学。其中一个女生,她态度很嚣张,居然跑来我面前说:『喂,我知道你很有钱,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