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转眼炎夏已至。
原本郑阳应该是心怀感激的,感激老天让木骆尘还活着,感激自己还能继续守在他的身边。
可是,他的夫君这个象天上的云一般淡然的男子虽然依旧笑的云淡风轻,可是她已经真切的感受到他,或许在她的某一个转身就会永远的离开
郑阳将自己深深沉在水底,抱着一角的岩石一动不动,体味着离自己越来越近带着死亡气息的窒息感觉。
沿上的小喜见她久久没有冒头,有些慌乱,大声喊了起来:
“姐姐,我知道你水<img src="" />好,快出来吧,小喜甘拜下风!”
带着哭腔的尾音散在这一方寂静的温泉上。
这灵秀山庄是木府的另一处别院,虽然在城郊有些荒僻,但去年冬季姑爷听说了此处见姐姐喜欢还是连着温泉附近的宅院一起买了下来。
潜在温泉里的郑阳想着这大半年来的日子,自己都不晓得是如何熬过来的。木骆尘每月一遭被那噬心剜骨的病痛折磨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那斑斑伤痕,那苦苦挣扎
一想到这些眼眶就会滚烫。
“姐姐,快出来!”
听到小喜的喊声,不忍她担心,郑阳一松手浮上水面。
“呵呵,小喜,可是难得听你说句服软的话!”
小喜见到郑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真怕姐姐想不开就这样一直一直沉在泉底闻言抿唇剜了她一眼,气恼的说道,“哼,还不是仗着人家不会水欺负人!”
她的嘴里虽这样说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却在细细打量着郑阳的脸。
郑阳见那双黑亮的眼睛灵动的转了一圈之后脸上逐渐露出一点笑意,撅着嘴继续呵斥自己,“还不上来!恼了我可真将你自个儿扔这里!”
“小喜那会将姐姐扔下?这就好马上上来!”
见她转怒为笑,郑阳嗔她一眼摇摇头接过递来的衣衫披好,这才起身。
阳光很烈,但屋子里的光线被轻薄的淡绿布帛一隔也随着带了几分朦胧的柔美。
小喜站在郑阳身后,用牛角梳仔细的给她打理着长发。偶尔瞥一眼镜中之人消瘦的面容心里便是一酸。
姐姐刚才在水里肯定是哭过了,没人的时候她经常悄悄垂泪,这让她变得一点也不象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敢说敢做的女子。不过在人前却又是另一番模样,总是想着法的逗姑爷开心。可是随着姑爷一日比一日憔悴,姐姐也跟着消瘦了下去。
她经常见李安外出,有时一去就是多日。起初小喜不知道可是随着后来见他每回来一次姐姐脸上的黯然就加深一次之后,她明白了,李安明着是去查看外间的铺子,实则却是给姑爷寻大夫去了。
她觉的自己叹气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梳理着姐姐还有些湿的长发,小喜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一垂眸突然看到牛角梳下一<img src="" />突兀的银发
她的手颤了颤,姐姐她居然就有了白发
蓦地想起日前姐姐曾坐在桌前低吟:对明镜愁恨不减,白发徒增。
如此,姐姐是早看到自己的白发了吧。
小喜的眼前罩上一片氤氲雾气。
难道,姑爷的病真的是没人能治了?
<img src="" /><img src="" />走了,万一姑爷再有个三长两短,姐姐可怎么办?
郑阳默默看着镜中的自己,的确瘦了、丑了、老了,可是着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能将她一半寿命分给木骆尘,那么她连眼都不会眨一下的立刻给他,然后携手走完最后的岁月。
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袖中的手逐渐攥紧,即便知道时日无多她的夫君也还在努力着,那么她就更不应该放弃。李安又出门去了,失望了那么多次这一回应该有点好消息了吧!
“少夫人,少庄主说车马已经备好可以出门了。”
郑阳这才想起答应了木骆尘陪他去宴请旧友的事,立刻让小喜帮她挽好发挑了件淡花的浅紫色衣裳出了门。
宽大的马车里铺着最上等的百花地毯,铃铛的脆响合着淡淡茉莉的香气让郑阳舒缓了绷紧的神经。看身边一直莫不作声的夫君,郑阳轻咳一声问道:
郑阳说道,&quot;你不是自诩聪明么?人人都夸你什么陆海潘江的,那我现在就想考考你!&quot;
然后又瞅他一眼道,“其实,有时聪明跟蠢不过一线之隔!”
木骆尘闻言一笑,握上她的手道,“你的意思是怀疑你的夫君欺蒙世人?”
“是否欺蒙就看你的回答了。”说完怀疑的侧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难不成是怕了?”
木骆尘摇头捏上她的鼻子,“你这丫头打理了一年铺子如今是越来越嚣张了,连师傅也不放在眼里了是把?”
“你看,故意顾左右而言他!我不过是出个题目问一问你就拿欺师灭祖压我,那我还是不说了。”
木骆尘嘴角的弧度加深,挪了挪身子半躺着寻了个更舒服的所在将她的手垫在头侧闭上眼,“说吧,不说以后可是没机会了。”
闻言郑阳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又担心被木骆尘发现掩饰的咳嗽了两声这才恢复正常。
&quot;听好了,说一辆马车停了一次上了三个下了三个,走了一会儿,又停下,又上了五个下了五个,又走了会儿停下,上了七个下了七个&quot;
&quot;等等,你这马车上有人吗&quot;
木骆尘闭着眼含着笑懒洋洋的问。
“人”郑阳皱了皱眉,冲他撇了撇嘴,见拿人家当软垫的人笑的一脸灿烂忍不住心里一喜嘴角也勾了起来。
“那其实是这样的:马车再次停下,上了十人下了三个,又走了一会停下,上了九人下了五个&quot;
“再等等,你这马车也不怕挤散了架?”
木骆尘好笑的睁开眼看向她。
“哎,你怎的那么多事?散就散了,你就只听着就好,现在我的问题是:这马车总共停了几次”
“马车停了”
木骆尘的声音卡在喉间,眼睛有些危险的渐眯起来,“马车停了几次?!”
郑阳看着挑眉冲自己瞪眼的夫君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很严肃的回瞪过去。
“没有错,是想知道究竟停了几次罢了,你不会连数都不会数吧?”
恍然轻笑的木骆尘伸手轻点她的额头,凤眼眨了几下之后,语气中带着几分狡黠,“如此说来,忙了半天原来你不算人啊”
“自然不算!”
郑阳眉毛一扬满脸诡计得逞的样子,“怎样?认栽了吧师傅?这就叫出奇不意攻其不备!哈哈哈哈”
“哈哈,”木骆尘看着她洋洋自得的样子跟着扬声大笑起来。
一时间郑阳看着眼前这般开心的木骆尘呆住。
他的夫君此刻脸颊绯红,眼睛弯成月芽,就连两道修长的眉都泛起柔柔的涟漪如果时间就此停止该有多好!
“小丫头,长本事了!”木骆尘笑的轻咳了几下。
郑阳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俯身轻拍他的背脊。
木骆尘顺势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出其不意是不错,你可别忘了还有一招叫做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我也会攻其不备的。”
郑阳见他促狭的凤眼拉长的尾音,觉察到那么一丝丝的不怀好意,皱眉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错,侧头见他笑的好不诈,又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妥。转念一想,立刻醒悟过来。挣脱他的桎梏咬牙扑上捏住他的脸颊轻扯着,“呸,你个<img src="" />险的家伙,你才不是人呢!”
木骆尘静静地笑着,那脸上绽放的笑容似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
郑阳不安的转动眸子却正撞进一双流光溢彩的双目中,灼灼的,几乎让郑阳燃烧起来。
他轻轻握住她乱捏之后有些不安欲撤回的手,声音如潺潺清泉缓缓的却又执着的流淌进郑阳的心底。
“唔……不是,你与我都不是人,是一对苦命鸳鸯!如此,可好?”
郑阳的心忽然的就柔软了下来,伏在他的身侧任他握着不再挣扎。
慢慢将头埋在木骆尘的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微微抬起头看着他魅惑无边的笑脸,对上那绝美的丹凤眼,如墨的幽深中漾出浓浓爱意,那一片晶亮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羞红了脸的自己……
一个金线勾勒的香囊挂上了颈间,郑阳疑惑的动了动询问的抬眼看去。
木骆尘将她的手贴近自己的心房,目光变得悠远。
“这是母亲亲手所做,现在送给你。”
郑阳拿起闻了闻是那股熟悉的药香。
“这不是你一直带着的么,这药香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还是你戴着的好。”
木骆尘笑着阻止了她的动作。
“我把母亲送给父亲的香囊找到了,换好了药,里面也一样放了你我的发你看,一模一样。”
郑阳仔细看了一眼将飞红的脸颊贴上他的<img src="" />口,闭了眼感受着香囊上尚留着的他的体温,点点甜蜜沁上心头。
一生,有这一刻足矣。
只是,幸福中的郑阳并不知道那药囊里的珍贵药草并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
也并不知道里面的延命续寿的难得之物是他母亲拼了<img src="" />命换来的。
更不知道的是:
木骆尘在将药囊送给她的一刻实则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