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板看了看儿子,艰难地开了口:“嘉诚啊,哎,这回父亲可真要对不住祖宗喽!”
“父亲,您这是说得哪里话来!”
冯老板长叹一声:“哎,咱这瑞丰祥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我无能啊!我寻思着,若是把铺子盘出去还不如咱们也学学顺发祥的韩老板,也当个掌柜加股东的。儿呀,你的意思呢?”
眼下,凤记霓裳坊和好又多的销量,已经占据了樊城布料和剪裁市场的绝大部分份额。就连陶记也只能靠着缂丝、青蝉翼一类的顶级面料勉力支撑,就更甭提什么优势都没有的瑞丰祥了。
听了父亲的话,冯嘉诚久久地低头思索着,半晌才抬起头来说道:“父亲,您也别总想着是自己的不是,这是天命,非人力能为的。人都说那凤是死而复生的人,是神仙的弟子。儿子也在暗中去凤记的店铺里转过,跟您说句老实话,看了凤记的那些新鲜招式,当时儿子的心里就有些发凉了,咱们不是人家的对手呀!儿子是这么想的,那凤可以跟着神仙学,儿子也可以跟着凤学呀。”
“嘉诚,你的意思是?”
“爹,不管那凤是不是神仙的弟子,可她脑子里的主意都是真的呀。您看,全大禹这么多做布料生意的人,怎么以前就没人想到用那布做长裈呢?”
“是呀。可是,要做那牛仔裤得有那缝得快才行。”
“这就是了,全大禹只有凤记有那缝得快,别人就是看见了银子也捞不到哇。还有,咱们生意好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弄个什么”专车“呢。您看看,现在一到集日,那凤记的专车简直就是樊城一景了。还有,那毛毡原本是燕人会做的东西,可人家凤记现在也会了,听说卖得好得不得了。”
“哎”,冯老板又是一声长叹:“要说凤家的那个小姑娘还真是能干,脑子里净是主意,连我们这些大男人都比不上哟!”
“所以,父亲”,冯嘉诚雄心勃勃地说道:“如果咱们并入了凤记,也能跟着学东西,人嘛,谁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哎,儿呀,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么着吧。赶明儿我去找韩掌柜聊聊,看看他那边的日子,是不是真的象咱们想的那么好。若真是那样,不管怎么说,能当个什么股东,咱们冯家还能保住几成的铺面。若是盘出去,这铺子可就真的和咱们没有一丝儿关系了。”
“是呀,父亲。咱们冯家除了做买卖也不会干别的,盘铺子得的钱都是死钱,用一点儿少一点儿。若是纳份制和股东真的象韩掌柜说的那样,咱们手里的钱可就是活钱了。”
听了这话,目光已经有些迷离了的韩掌柜长叹了一声,显出了几许无奈与凄凉:“说起这个,冯老弟,真心话,我从我爹手里接过来的顺发祥就这么没了,这心里怎么能不难受?不怕你笑话,摘匾那天,我整整哭了一个晚上,那老匾现在就在我家里供着呢。”韩掌柜又灌了一口酒。
“可是”,他接着说道:“咱们不是人家的对手呀!我们不象陶家那些人,总爱用那些下三滥的阴损招数,人家有事有话从来都是摆在明面上,管这叫什么-,哦,对了,公平竞争。说实话,就咱们这样的根本就竞争不过人家。就拿这牛仔裤和羊毛毡来说吧,除了我们,谁行?”
“这倒也是,我也纳闷,一个小姑娘家,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新鲜玩意儿!”
“切,我们是谁呀!那心胸和眼光和咱们这些人就是不一样。诶,我告诉你啊,你知道前段时间我们那批雪绸被雨水泡了的事情吧?”
“啊,知道。”
“四千两呀!我们大手,哦不,小手一挥”,韩掌柜醉醺醺地胡乱挥了一下, “全都捐献给大军了。”
“啊!”冯老板瞪大了眼睛。
“切,要不说咱们都是凡人呢,反正我听着都肉疼。”
“那倒也是。”
“我们说了‘有了银子,就要用银子铺路,这样咱们才能越走越远、越走越宽。千万不能用银子砌墙,那样会把咱们自己封死在一个小天地里,就再也无法发展了’。 啧啧,你听听,你听听,这眼界、这心胸……嘿!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了,一辈子跟着我们挣大钱!”
听了韩掌柜的话,冯老板若有所思:“可是,我总是觉着由东家变掌柜,这心里怪别扭的。”
“哎,说实话,一开始,别人叫我韩掌柜,我这心里也不大是滋味。现在嘛,我也想通了,面子不能当银子使。我老娘身子骨儿不好,以前想给她老人家买些人参补补,可是咱这荷包太瘦呀。现在,这不,前两天我刚从慈仁堂买了根好人参,拿回家孝敬老娘了。”
看着冯老板,韩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哎,老弟,我不如你呀,你家嘉诚是个能干的。可我家那三个儿子,你也看见了,哪个也不是作买卖的料,现在我也想通了,就算我能把顺发祥传到他们手里,他们也不一定能守住。与其那样,还不如踏踏实实地过几天好日子呢。”说着,韩掌柜便再也支撑不住,“咣当”一下醉倒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