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没我

    “这什么玩意?”

    骆子涵刚跟骆天盟开完会出来,接过韩斌递来的暗红色镶金纹布袋,扯着嘴角讽笑:“大斌,你也太搞了吧。”

    韩斌翻了翻白眼:“高僧开过光的,艹,你别这么不正经,好好带着,拜过好几个韦陀呢。”

    “上哪儿求的,真有你的啊……”骆子涵好久没露出这么嘻嘻哈哈的表情,扯着那平安符翻来覆去,看着看着居然开始拆袋子。

    “你干啥呢。”韩斌给了他一拳:“让你正经点儿!”

    “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他眉开眼笑,逗趣道:“这辈子还第一次有人送我这种东西,像拍戏一样,你可真爱我呢。”

    “别翻,这种东西能乱摸么!”韩斌怒目阻止。

    骆子涵不以为意:“看看啊,不会是什么香灰的吧。”他一边说已经一边摸出里面的黄纸,却是写了他的生辰八字,甫看到那字迹,一张脸瞬间沉住,颇有些恍惚,抿了半天嘴,方抬起眼来,眸色变幻,喃喃道:

    “李炜给我求的?”

    韩斌愣住,探头看了看,不确定道:“我还以为是齐安去帮你求的……”

    骆子涵似笑非笑地半眯着眼,将黄纸塞回去,把平安符放进内口袋里,抛下韩斌疾步走进办公室,拿出手机来。

    “你去求这些玩意儿顶用么,蠢得猪似的。”

    李尚俊那边愣了半天,小脸涨红。

    md,齐安靠不住,韩斌也靠不住!亏她还倒了这么多弯,又命令齐安不许出卖她!这世界真是没有秘密可言!

    “你不是信韦陀么!这在普陀山求的!”她脸红脖子粗道。

    骆子涵闷笑半晌,才哼哧哼哧道:“行,记你一功。”

    李尚俊搔头无语,没好气询问:“你现在在重庆?”

    “嗯。”

    “哦,那你自己小心些,我看新闻说重庆前段时间出租车大罢工,政府非常非常重视,现在打黑力度那么大,你万般小心啊。”

    “你个女人成天瞎操什么心。”骆子涵无所谓道。

    靠,这家伙的沙文主义真是数十年如一日!自认已经很成熟很冷静的李尚俊再次轻而易举被他激怒:“你就嚣张吧,拜!拜!”

    ------->------->------->------->------->------->------->------->------->-------

    这阵子家里事情太多,连李尚俊自己都感觉严重冷落了男爵大人。他倒无怨无悔也没抱怨。

    于是乎隔天下午她上商场里买了件三千多的情趣内衣,一根丝带绕过脖子连着丁字裤,胸部顶端关键部位两个心型小圆贴。晚上洗完澡,她穿好内衣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冥思苦想片刻,方恍然,于是裹着浴巾鬼鬼祟祟摸黑钻入衣帽间,找了双细高跟,又偷偷摸摸潜回浴室。

    蓝爵正在书房电脑旁看电影,闻得身后动静,并没回头,直到一双光洁的手臂揽上他肩膀,浓郁的花香型香水味扑鼻而来。

    这才入春,冷得深冬似的,这家伙洗完澡不进被窝晃荡什么劲儿?!

    蓝爵蹙眉,张嘴就要骂,耳朵却触电般被人含住。

    待那小家伙几片儿破布走到正面,挺胸收腹翘屁股冲他狂抛媚眼时,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男爵大人,鼻血险些喷了出来。

    “你……”他的脸瞬间通红。

    他家小朋友向来不按章法出牌的毛病他是深有体会,即便有心理准备和长年累月的习惯,她依旧有惊喜或者惊吓他的本事!

    她如此煞费苦心,他怎能不照单全收。

    高跟鞋,情/趣服一概不脱,把空调调大,他抓她抵着落地穿衣镜,往旁扯住丁字裤,空余大掌捉起小脸,且战且道:

    “尚俊,眼睛睁开,看看镜子里你的模样……”

    李尚俊打死都不睁眼。

    他尽情狎/吻她耳珠脖项,不依不饶:“睁开眼看看,好美……”

    他的嗓音如醇酒诱人,李尚俊心神荡漾,克制不住好奇,偷偷眯眼,仓皇扫过镜中男女。

    女的满目凄迷,红唇张启,如痴如醉,项下雪峰乱弹,衬着心型蕾丝圆贴愈发淫/亵,两腿悬荡荡被男人顶挂住,重心不稳直往前伏。顿时百脉如沸,哪里还敢细看身后男人的表情,拼命阖紧了双眸,往后捞去直想捂他眼睛,如饮如泣:“不准看……唔……不准看!”

    蓝爵却益发地神勇了。

    许是受了视觉刺激,快美铺天盖地而来,她终是不济地向前栽去,他也不扶,顺势而下,干脆利落跪地上折磨她。

    情热如火,不知多久,她已经有些神智恍惚,忽感酸涨欲狂,知他将临崩泄关头,不料胸口剧痛,被他狠狠掐揉,肩膀亦被牙齿撕裂,男人眸底狂风暴雨,粗嘎促喘:

    “李……尚俊……”后面那几字几不可闻,破碎零零,“……你心底……到底有我没我……”

    李尚俊身子急收,失声娇啼,雪肤上浮起片片**皮疙瘩。

    “……有我,没我……?”他不依不饶地问,狠捅到底,赫将少女的身子往前撞了寸余之多。

    这一下太过厉害,李尚俊魂飞魄散,身子里酸麻痛痒纷至沓来,腹下不听使唤地一阵抽搐,丢了个酣畅淋漓,便即昏软过去。

    迷糊间,她紧紧握着男人的手掌,十指交叉,不离不弃。

    ------->------->------->------->------->------->------->------->------->-------

    蓝爵打算自己开公司,08年上半年便着手准备,可近来好像突然没了消息,李尚俊忽而想起便问了,他随口道还在准备,她瞧他样子好像不愿细说,便没追问。

    到得过年回家,一日趁着蓝爵陪李妈妈逛街,大哥把李尚俊单独喊进了雅间。

    进去后,却见李家家长,大姑爷、二姑爷、三姑爷、大爸、老爸、三爸、小爸,一应俱在,一年到头,只有初三给奶奶上坟烧香能有这排场。

    李尚俊屏气凝息到了当央。

    大爸道:“坐。”

    李尚俊坐下。

    李爸爸开口:“长话短说,小爸在南坪那片儿写字楼,你还记得罢。”

    李尚俊点头。

    那时她还在读高中。就去成都陪乔旭凌念雅诗住在小爸家那年暑假,有一晚上,小妈突然找她聊天。

    大意说是现在小爸生意遇到了瓶颈,资金周转不灵,十分困难,好好一个大老板,已经在给别的老板打工,家里这么大的房子,好几辆车,那么多佣人司机,在外面的场面要撑,实际已经入不敷出,但小爸还是那么大手大脚,跟老板出去办事,人家老板都没说住五星,吃大宴,他倒自己掏钱来铺张。小爸这么潦倒,纠其根源,便是南坪这片地。

    当时南坪还在开发,桥也没通,小爸看准了这一整片三块地,约270多亩,一个人吞不下来,便找上了天诚合作。地是盘下来了,但后期楼盘一期和写字楼区一直出不去,所有钱都卡在这里。

    因为和天诚有关,她记得特别清楚。

    小妈一边说一边哭,李尚俊头皮发麻,心想这事情跟我讲顶屁用,明显是暗示她回去说给他老子听,再让他老子说给大爸听,让两大老爷们去办小爸。

    李尚俊很是上道,当晚就把小妈叙述的血泪史原封不动说与老爸听。李爸爸当时正在打牌,听得心不在焉,隔日李尚俊又打一个表示提醒,李爸爸才没好气道:“你个小孩子管这些做什么,你小妈懂什么?这事儿我们都知道,你别管了。”

    见了骆子涵,她又拿这事问他,他跟李爸爸一副嘴脸,冷笑道:“妇孺之见。”

    这事情就不了了之。

    后来她去大学,先是楼盘,然后是写字楼,全部盘活,小爸的资产翻了好几番,俨然有巴蜀地区房地产数一数二的大佬风范。

    李爸爸见状继续道:“当年鸿升茶楼的所有权怎么拍下来,你也清楚罢?”

    李尚俊还是点头。

    拿地的事情,李家小辈知道的不多,但鸿升茶楼怎么买下来的,连李敬瀚都清楚。

    最初鸿升名义上是李妈妈开的茶楼,实则主要股东是小爸,内里开了些百家乐,作为a市最早的一家地下赌场,李家发了很大笔财。后来四川打黑,鸿升在大爸和李爸爸的庇护下迅速关闭赌场业,当然,麻将馆这种无伤大雅的也没人来扫赌。

    这些都是后话了,还有赌场的时候,鸿升地皮的老板欠了赌场一屁股债,被迫跟李家合作。拍卖时的场景有些像李尚俊当年考驾照那样,从法官到下头守门的,全部都是李家的人。

    建国哥哥从外面找了个人,意思意思抱着牌子打酱油,李家等着荷兰式降价到一百一加时,举了牌子,这地就顺利入手。

    说到这儿,李尚俊已经聪慧地觉悟小爸是如何拿下南坪的地皮的了。

    李爸爸解释:事情差不多跟鸿升茶楼一样,只是程序更复杂些,涉及的人头也更广。

    然后大爸拿出一份标记为渝公经侦文[2007]134号的机密文件复印件,李尚俊迅速看完,心惊肉跳。

    大爸沉声道:“这案子早就证据确凿,一直悬而未决,但我已经收到风声,姓陈的快栽了。”

    李尚俊面色苍白,但仍迅速镇定下来,估计她长这么大,从没一刻像现在这样冷静过。

    大爸严肃地看着她,浓眉打结:“你小爸拿地的方法,跟这案子很像,虽迄今没闹出案子,但金额不比它小,手段也不见得比他白。”

    李尚俊倒抽了口冷气。

    当晚她回想,竟不敢相信自己能醒着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

    以前小爸说骆子涵手段毒辣,她当听戏,真没想过什么“黑社会”“古惑仔”“手段毒辣”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初除了李、骆两家外,还有一家公司也打算拿地,而且他本来就有其中1号地的股权,志在必得。

    小爸和骆子涵商量,骆子涵说拿下地后,天诚占51%,其余事情他搞定。小爸不信,说给你半个月时间。结果骆子涵派了个女人去勾引竞争对手负责人,忽悠他进了骆家的地下赌场,不到一周便放了2000万的高利贷给他,那人还不出来,骆子涵让大斌带人把他非法拘禁,逼他交出了公章和财务章,强迫这家公司与天诚合作。等几家公司就1号地达成协议后,他一脚踢开该公司,通知放人。这还不止,以防对方报警,他又派人给那负责人的小孩书包里放了颗哑弹,威胁他若敢报警,儿子女儿全死光光。

    临拍2号地和3号地的时候,由李家搞定法院和律师,现场密密麻麻的黑西装平头男人,拿枪顶着竞拍者,全是骆子涵的安排。价值4个亿的地,就这么被他们用1.5亿拍了下来。

    这事情现在是没查,要查起来,他李家和天诚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重庆那边既然敢动姓陈的,李家必不能坐以待毙。经过众位家长和李家私人律师商议,如今一是要压,二是要防。

    防的法子,是一旦东窗事发,把所有刑事责任都推到骆子涵头上。但骆子涵一代黑枭,似乎早有防备,近来正紧锣密鼓毁灭证据,转移不明资产,填补漏洞,如李家倒打一耙,只怕这人发起狠来,到时更不可收拾,甚至威胁家中安全。此时只有抱团求存。

    那么,剩下一条压的法子,便要看李尚俊了……

    大爸从反贪事件中全身而退,暗中访查恩人,直查到了中央吴姓国家领导人,与李爸爸一合谋,才想起蓝爵的生父似乎姓吴,李尚俊也说过,他是军区出身,职位还很大。再想想去年蓝爵从北京出差回来,委婉向他们透露整个重庆打黑不为人知的计划,这才悟到这准女婿后台不是非比寻常,而是非同一般的非比寻常。

    李家要想安然度过此劫,恐怕非得依托蓝爵的背景。

    但这事情若一个不谨慎被暴在光天化日之下,崩管你是什么身份,谁挨边谁死,蓝爵凭什么要来淌这混水?

    大爸深沉地喃道:“蓝爵凭什么要帮我们李家?”

    李尚俊险些窒息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小李子做贼心虚了同志们,我最近忙着开下篇文,理提纲写故事梗概,富二代更新进程会放慢,没那么多精力每天写太多字,估计还有5-6章结束。

    交易筹码

    出门时,李爸爸拍着她的背,严厉无比道:“这事情,你妈妈她们都不知道,你务必保密,事情重大,不需我提醒。你爸我待你如何,你大爸小爸待你如何,你自有良心。何况三年来,蓝爵年年来茶楼过年,你们又住在一起,说是你们两情相悦也不算胡话,结婚不过迟早的事情。毕竟关系你终身幸福,我不想施压,但的的确确,你小爸的命,就在你手心捏着。”

    李尚俊恍恍惚惚答应,满口苦涩。

    甫见到蓝爵,以往那种亲近依赖感荡然无存,陡生汹涌澎湃的惧怕与排斥。

    白日里勉强镇住未曾失态,到晚上欢/爱时,一阵阵晕眩冰凉直冲脑门,她这辈子从来不信做/爱做晕死过去这码子事,顶多秒睡,但这次是真地浑身冰凉地晕了。

    蓝爵吓得不轻,急忙抽身而出摁她人中,眼瞅着要抱她往医院冲了,她才哆嗦醒转。

    他慌忙把她搂在怀里,心痛万分道:“对不起……是我不好,这段时间情绪太糟,对你没了轻重,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

    李尚俊面如死灰,干燥裂开的唇动了动,没说什么,缓缓阖目。

    他察觉她身子冷得可怕,又紧紧裹在身下,把被子拉得服服帖帖,小心探过额头,确定不曾发烧,这才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夜不曾闭眼,就像当初在网吧帮她挡灯光时。

    为了小爸,为了李家,要她赔上脸面,赔上一辈子,赔上小命,都是她李家人的本分。

    可是……骆子涵呢?

    蓝爵待人向来有距离,唯独对她挖心掏肺,虽比不上普通情侣的亲厚,但她也笃定,自己是这个世界最了解蓝爵本面目的人。他这人平时看上去是个软柿子,随便捏,容忍谦和,骨子里却比谁都硬气。当初刚到上海和他吵架,她往外跑,他先是低声下气地哄劝,好好跟她分析,告诉她这是个不好的习惯,是对自己不负责,她不听,后来他生气了,斩钉截铁:“要走便走,自己不爱惜自己,没人会来心痛。”这句话之后,她只身跑出去没钱没手机,蓝爵也没找过她,最后是从警局里把她给领了回去。后来她翻来覆去拿出来说事,蓝爵只是苦笑认错,但她却再也不敢真正跟他叫板,也再也不敢离家出走。

    所以她很明白,就算她低声下气给蓝爵跪下来,甚至以死相挟求他出手帮骆子涵,他不答应,就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第二天,蓝爵好说歹说要她去医院看看,李尚俊不耐烦地摇头,好脾气的他渐怒,不由分说揽她出门,她却在门口时突然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你妈妈来四川提亲?”

    蓝爵怔愣。

    李尚俊慢慢抬头,眼底清冷一片,重复:“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你妈妈来四川提亲?”

    蓝爵动了动唇,低下头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你在同我闹脾气?”

    她垂下眼睑,低头不语。

    蓝爵见状有些紧张地揽着她双臂,语无伦次:“……尚俊,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对,我是那个意思……那个,我,我……”似乎察觉自己的失态,他调整了呼吸,定下心神,认真盯着她道,“我早有这个打算,也跟我妈提过,昨天还在跟你妈妈说。我妈也让我来问四川这里有没有什么礼节要守的……其实从第一年跟你来四川我就有跟你结婚的打算,只是那时你还在读书,我觉得不用急,刚工作又总觉得你心思不在这上面,也没提,我……”

    他原本还勉强保持着温润的气度,孰料越说越急,逻辑混乱,想着什么便说什么,末了突然站直,朝旁边狠狠吐了口气:“……该死……”话音未落,却将她狠狠拽进了怀里,低声道:

    “你真的情愿嫁给我?”

    李尚俊突然觉得他不是那么讨厌那么可怕了,反手抱住他,莫名难过。

    蓝爵弯下腰,在她耳畔温言细语:“你看五一的时候,让我妈和杨叔叔来一趟可好?”

    李尚俊睫毛颤了颤,抿嘴道:“……那你爸……”

    蓝爵一怔:“我是跟的我妈……你们家的规矩是一定要亲父母过来么?”说到这儿,他忽然瞳孔一缩,如海深沉的琥珀色幽潭中掀起暗涌滚滚,抱着她的手臂亦不着痕迹僵了僵。

    李尚俊并没察觉他的异样,缓缓低了头:“最好是你爸也来吧,当然如果你们家不方便就算了……”前半句她说得很迟钝,后半句倒飞快。

    蓝爵渐渐放开了她,手插进裤袋里,靠着门站了会儿,沉声道:“我们进去说话吧。”

    言罢也不管李尚俊,径直返回卧室,在窗边点了根烟,半眯着眼望着远处。

    李尚俊慢慢走进卧室,反锁了房门。

    “有什么要我做的,说吧。”蓝爵摁熄烟蒂,走到她跟前。

    李尚俊不敢抬头看他。但事已至此,她也不拐弯抹角,简单把南坪拍地的事情带过。

    蓝爵安静听完,沉吟半晌,神情依旧温恭,但眼底却带着对着她从未流露过的冷漠距离。

    “这是我份内的事,你不用担心。”他淡淡道。

    “谢谢。”她绞着手,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尚俊。”他走近她,她眼前出现那熟悉的胸膛,然后听得他波澜不惊道:

    “结婚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如果你用你自己当筹码来做交易,是作践你自己。”

    李尚俊猛然抬头。

    那个永远成足在胸,那个为她顶天立地撑起一方避风港湾的男人,眼中灰败,写着沉沉的悲伤。

    但她还要在伤口上撒盐,再重重踹他一脚。

    她伸手拉住了他,他没有动,只苦笑着低眼:“你放心,既然答应了你,定会把事情办好。”

    抓着他的手紧了紧,她没来由颤抖,面上滚烫,头重脚轻,轻呼呼飘出句低不可闻的话语:

    “……求你,还要帮……骆子涵……”

    蓝爵依旧纹丝不动。

    情况几乎失控,他的反应全然出乎她的意料,李尚俊稀里糊涂,思绪乱作一团麻,拽着他的手莽撞开口:“我现在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了,只是他还是我一辈子的牵挂,朋友那种,真的,求你一定要帮他,我不能让他出事,真的,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我怕你介意所以想先结婚,我没其它法子了,只有你能帮他,爵,我……”

    她的嘴被大手轻轻盖住,蓝爵侧着脸,额发遮掩了他的眼睛。

    “不用说了,我答应你。”

    李尚俊难以置信地瞠大泪蒙朦双眼。

    就这么简单?!

    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会不会……很麻烦?”彻底空茫的她不经大脑询问。

    蓝爵抿唇平静回答:“保他跟保李家是一件事。”然后他顿了顿,轻轻开口:“还有别的事吗?””

    李尚俊茫然无措,迅速低头:“没,没有了,谢谢……”她的手已经快绞出血,总觉得心里悬荡荡的落不到实处,某种很强烈的不真实感和慌乱一波波涌来。

    她问的都是些什么脑残问题,蓝爵答得轻巧,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麻烦!?可都到这种地步了,他还先安慰她?

    她,她,她到底在做什么……?

    蓝爵还是那样平和,他移开一小步,走过她身边,声音极低:“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李尚俊条件反射抓住他手腕:“你去哪里?”

    蓝爵步伐停了停,回头柔和一笑 :“出去走走。”

    “我陪你。”她紧张地挽住他胳膊。

    蓝爵身子僵了僵,轻柔却坚决地抽出手臂,那一贯的温和中终于难以掩饰地流露出阵阵疲惫冷清:“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李尚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蓝爵说想冷静的话。

    小脸忽红忽青,她再次揪紧他手,十指扣紧,带着哭腔吼道:“你不要冷静好不好,你在想什么你跟我说好不好?”

    蓝爵没有挣开,也没有看她。

    两人僵持不下,良久,他叹了口气,再难披起温和的面具,木无表情道:“我会跟你父母说我家有些急事,今晚便走。”

    李尚俊面色陡白,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

    “你说的事我定然办妥,绝不食言。”

    她又紧了紧抓着他的力道。

    “至于我们两个……我想,在你考虑清楚前,我们还是分手吧。”

    李尚俊若遭雷击,面色透明如纸,眼泪哗啦一下,全滚了出来。

    她只是流泪,没发出丁点儿声响,他背对着她,什么也不知道。

    他似乎急于想离开她,又往前踱了两步,可手臂被人狠狠揪住,他往前跨得猛了,感觉绊住他的力量往前一滑,身后的人从楼梯上摔了过来。

    蓝爵急忙转身接住她,匆匆一瞥。

    那一瞥,他化作石雕,再动不了半星。

    泪痕纵流,汹涌似泄洪,她面色惨白,鼻头眼角却红得不正常,稳住身子后缓缓低下头去,小手依旧紧紧拽着他的衣角,沉默。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最早动心那个,永远处在下风,爱情的确是场战争,也总会有输的那一个。

    只是赢的,未必比输的好受。

    李尚俊再次回到了那个熟悉温暖,给过她无数依赖和安全的胸膛。他一言不发地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就像每个她最需要他的时刻。

    她猛然伸手,紧紧抱着他,泣不成声,喉咙带着浓浓的粘液,又急又切嚎道:“你生……气好不好,要不你打我,你不要走……求你了,不要走……我不要分手,求你了……”

    蓝爵的身子很僵,嘴唇有些发颤,但他还在克制,还在压抑,他从小就能忍人所不能忍,他轻声在她耳边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语:“我只是想稍微分开一段时间,让你好好想清楚,不想你以后后悔,你幸福就好……”

    李尚俊死死抓住他,一个劲儿摇头。

    蓝爵不想逼她,可李尚俊却逼得他几乎发疯,胸口抑痛无法呼吸,某种狂躁的情绪喧嚣着要冲出体外,濒临彻底失控前的他做了最后的挣扎,逼她,却也是逼自己,逼上了死胡同:

    “你不会后悔?”

    李尚俊努力点头,点得头发晕。

    “你爱骆子涵,还是爱我?”

    他终于问了出来。

    李尚俊泪眼迷蒙,彻底木住。她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她不想敷衍蓝爵,可她也从来没有扪心自问过这个问题,她没有答案,她越急着说真话,越说不出话。

    蓝爵苍白着脸,用力将她拉开了怀抱,大掌没有分寸,几乎把她胳膊捏碎,琥珀色的瞳孔里,有从来不属于这个男人的汹涌澎湃,他的嗓音灌铅,嘶哑而艰难,一字一句道:

    “我只想求个心安理得,眼不见为净,这样你都不肯放过我?你一定要这么狠心,要我在你身边每日守着,却心知肚明你想的是另外一个,非要这样你才满意!?”

    李尚俊有些被这样的蓝爵吓着了。

    他的目光破碎,前所未有的激动,双掌越掐越深:“什么叫一辈子的牵挂,李尚俊,你当我是铁打的,不管你怎么刺激都没感觉么!”

    李尚俊哑然,愣愣地看进他的眼睛,眼泪继续奔腾,脑袋不由自主地左右摇着,手拽得很用力。

    “你为了李家要我娶你,为了骆子涵要我娶你,你从头到尾把我当什么?!我一心一意对你,你把我当笑话玩是吗!?”

    “不是,爵,不是……”她想解释,可是苍白无力,只能退而求其次,不住呢喃:“我不分手,不分手……求你……”

    “你非要任何事情都逼我把话说得那么白才懂吗!”他痛苦地嘶吼。

    他站直,放开了手,有些趔趄地靠着墙,狼狈却凶狠:“这刺激我受够了,我恨不得剁了他,恨不得他一辈子翻不了身,你要想他好好的,就让我滚远远的,你们两个过你们的日子,大家好聚好散,你提的要求我都答应了,你就不能让我有尊严地离开吗?!”

    蓝爵说完,决绝掰开李尚俊的手,没有再留恋,大踏步往门口逃去。

    李尚俊却第一时间追了上去,从背后紧紧圈住他的腰,头埋在他宽阔的背上,抱得紧紧地,紧紧地。

    她不要听,她不要想,她也不要说,反正她不放,弄死都不放。

    很多感情,连当事人自己都分辨不清。

    或许正如蓝爵所说,她爱的还是骆子涵,又或许她早就忘掉了对他的情他的伤,重新爱上了这个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此时的她没法信誓旦旦指天发誓说“蓝爵我爱你,我不爱骆子涵”,她只知道欠债还债,天经地义,她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是他的怀抱。她还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道理。

    所以她必须紧紧抱着他。

    绝对不能放手。作者有话要说:(蓝哥哥紧张得上海口音都出来啦)

    喋血街头

    蓝爵还是先回了上海。

    平日里只要她主动缠着他,天大的气他都发不出来,可这次不一样。他任由她抱着腰,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经放着胆子往屋里拽他。

    回过头来时,他恢复了他的完美与温和,轻轻握着她的手,目光澄清,一字一句,没有商量的余地:“趁着过年,我要去趟北京拜访我父亲,你也不想耽搁这事情对吗?”不待她回答,他径直道:“过几天如果你回上海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李尚俊最怕这样的蓝爵,每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她便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她咬着唇放开了手,听着他离去的步伐。

    或许他说得对,她的确该仔细想想。

    这四年来,跟他在一起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天经地义,舒适的惰性与惯性,让她从未考虑要改变这种状态,也从没想过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爱情这类没营养的问题。

    爱骆子涵,是爱得心脏会剧烈跳动,也会痛得滴血,激烈疯狂,令人战栗,如果以此标准来衡量她对蓝爵的感情,只能说平平无奇。

    可今天他走了,听着电梯闭拢的嘀嗒声,她伸手捂住自己左胸口,原本渐渐干涸的眼眶再度盈满。

    不是他不能让她痛彻心肺,是他不让她痛彻心肺。

    ------->------->------->------->------->------->------->------->------->-------

    她不敢给蓝爵打电话,怕打过去他还是那伪善的温柔,只牢牢记着他答应她回上海后会来接她。日子便在三忐忑三分想念四分愧疚中捱着。

    初五李昱宪要去重庆看女朋友,m说刚好他也要去购物,说着说着,李家姐弟三人并内伙子倾巢出动,去了重庆。他们先到防空洞那家鱼庄,正吃得热火朝天,齐安忽然在她耳边低声道:

    “涵哥说要过来。”

    李尚俊筷子悬空顿了顿,没事人似地:“来就来啊,坐得下。”

    没过多久,骆子涵一身休闲打扮,身后跟着大斌走了进来。李尚俊身边瞬间被清理出了两个位置。

    骆子涵理所当然坐到她身边,熟门熟路跟在座老朋友打招呼,目光落到李敬瀚身上,微微吃惊拽了他起来,叹道:“你小子长得也太快了吧,这都快跟我差不多高了。”

    李敬瀚得意地挑了挑眉。

    骆子涵开始散烟,一圈下来,在李敬瀚面前顿了顿,偏头看李尚俊。

    李尚俊心里迅速做了个减法,脑子里得出“十五岁”的结论,遂撇撇嘴:“看他自己。”

    李敬瀚沉着地接过烟去。

    因为大家下午都得开车,中午便没喊酒。席上气氛颇热烈,尤其骆子涵跟齐安,简直什么都能扯。最后商量下来,下午一块儿购物,晚上骆子涵作东,请他们吃晚饭泡酒吧。

    李尚俊忍不住询问:“你每天这么忙,抽得出时间来么?”

    骆子涵闻言,拿着筷子顿了顿,嘴角一勾:“这话我怎么听着带刺儿?”

    她无辜地耸肩,他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成日里忙得陀螺似地转。

    “这才初五呢,公司放假,我也得放假,真天天干活,我怕是要过劳死。”他不经意解了她的疑惑。

    李尚俊闷头吃了会儿,才有些画蛇添足小声补了句:“我是真担心你工作忙,不是刺你。”

    ------->------->------->------->------->------->------->------->------->-------

    下午他们这伙人分头行头,购物的购物,不想购物的在大都会附近宾馆楼上开了个房间打麻将。李尚俊属于典型速战速决型,而且说实话,重庆的款式真没上海香港的多,她噼里啪啦一个小时解决战斗,拽着东西自行回了宾馆,孰料推开棋牌室大门,偌大的屋子里,就骆子涵、齐安、大斌跟李敬瀚。

    他们四人一桌,李敬瀚势头正好,死活拖不下来,她干脆在旁边买马。她原本买的闭眼马,就是最后算账时才翻牌看自己买到谁,许是天意弄人,一连四次都买到骆子涵,丫的他今日宛若衰神附体,第一把点了齐安一个海底炮,第二把一炮两响,第三把放通三家,第四把没听牌,硬赔了李敬瀚一个龙七对和大斌一个清大对,四把牌输掉了她七千四!输钱事小,输气场事大!

    李尚俊不信邪却摁捺不住,第五次买了马后,力排众议自个儿先瞅了瞅,一二三四五数过来,娘的又买到骆子涵!

    她原本坐在齐安和李敬瀚中间,看了马后哧溜,跑到骆子涵背后关注自己的产业。

    齐安一看兴奋了,啪嚓,用牛仔裤蹭燃打火机,玩了个花样点烟,叫嚣道:“李炜又买到涵哥了,大家眼睛擦亮,专等涵哥点炮啊!”

    骆子涵摆牌摆的花张,就是抬起来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不整理的,李尚俊费力看了会儿,看不出丝毫希望,筒条万颜色一样多,还都一四七九不挨边,一个对子也没有,忍不住绝望道:“涵哥,你这手气还打毛啊,你下来吧,我帮你换换手气。”

    骆子涵抿嘴酷酷冷笑:“所以说以前打牌时老赶你走,你看你多克我。”

    李尚俊闻言毛发倒立,跳脚道:“谁克谁啊,我上来牌都没摸着,就被你连累输掉七千四了大哥!”

    骆子涵闻言抱胸盯着牌看了会儿,伸手把李尚俊拉到他身边坐下,空余的手熟练地把同色牌整到一块儿,偏首一笑,电眼勾魂夺魄:“反正都是个死,跟他们拼了,我们留一种颜色,其它全开掉。”

    李尚俊朝堂上一扫,预计收筒子的不多,遂指着筒子道:“留这个。”

    骆子涵留着那四张牌,将剩余九张全扑倒,看也不看便扔了出去。之后摸上来的牌换一排放,也全部扑着不看,美其名曰:“玩的就是心跳。”

    “做大做强,好吧?”把新牌理上来,打了几回合便颇具大对子的规模,不过清一色的筒子中间有三张一万。

    李尚俊拍案而起:“扔了,做大做强!”

    啪,骆子涵把“一万”扔了出去。

    李敬瀚高兴道:“单钓,等的就是这张,一二三四五六七,金龙对,姐,算钱。”

    除骆子涵与李尚俊外,余者哄堂大笑。

    李尚俊怒目而起:“你小子就会做龙七对么?你不是不是童子了么,怎么还能做这牌啊!”

    李敬瀚得意地翘了二郎腿,朝手心吹了口气,潇洒不羁:

    “区区在下我,赌神之子也。”

    齐安一口茶真喷出来了。

    连骆子涵都笑得捂住肚子。

    ------->------->------->------->------->------->------->------->------->-------

    这一下午热热闹闹欢声笑语,到晚上吃饭,李尚俊说她想念南山猪圈火锅,一行人便决定往南山杀去。齐安开车去商场接m、邵蘅和余珊,李敬瀚死活要跟十三少走,韩斌说晚上和秦典有约不便奉陪,李昱宪打电话来表示他在沙坪坝,现在过来集合太麻烦所以他自个儿去。

    于是,李尚俊坐且只能坐着骆子涵的车,还是二人世界。

    他今天开的辆infiniti的suv,fx50,通体黑色,两侧头灯宛若大白鲨般狂放前卫,刚才从鱼庄来解放碑时她坐的齐安的车,没见着,待跟他走进车库,第一眼看到这辆车,李尚俊这彻头彻尾的infiniti粉丝便心花怒放了。

    骆子涵见状从驾驶位上下来,示意李尚俊来开。

    李尚俊挂空档踩了踩油门,听着声浪满眼陶醉,兴奋道:“冲劲十足啊!”

    骆子涵一手搭在她身后靠背上,随性而笑:“这车马力不错,但声浪比不上前一代了。”

    李尚俊挂档正想启动,想起什么,侧身对他扁了扁嘴:“还是你来开吧,我穿高跟鞋的,平时平底鞋开惯了,现在都不敢穿高跟开。”

    骆子涵没说什么,跟她换了位置。

    车开出去,李尚俊系好安全带。四川重庆人开车普遍不习惯系安全带,但现在的高档车很多都会自动跳警,以往骆子涵的习惯便是扣安全带,但人坐在坐垫和安全带上面,李尚俊也养成同样的习惯。去了北京后被蓝爵发觉,略教不改,他倒耐性,每次都帮她系好,总算是把这习惯给纠正过来了。

    骆子涵开车开得很快,过了大桥路宽后,更是尽情飙车让她体验这辆车的性能。两人的话题也没离开过最新的几款车,其间骆子涵的目光总是不经意撇过头顶和两侧后视镜,看的次数渐渐频繁后,他的面色也越来越阴沉,连粗神经的李尚俊也发觉不对劲。

    她坐直抵紧背后靠垫,手抓好窗顶扶手。

    骆子涵迅速拨号,因是连着蓝牙,李尚俊清楚听到对面他和大斌的对话。

    “有人在跟踪我,我现在打弯往滨江路走,你找人接应。两辆黑色的别克,一辆白色面包车。”

    “好,我马上安排。”

    “找人少的地方再动手,这个时候我绝对不能被警察盯上。”

    “知道了。”

    看了一辈子黑帮片,崇拜了一辈子古惑仔,李尚俊头次发现,看电影和身处其境感觉是很不一样的!!!!

    她面色煞白,强自镇定不动,连骆子涵什么时候握紧她的手都不曾发觉。

    他速度更快,一路红绿黄灯猛闯,迅速到了郊区,后面两辆别克紧追不舍,两面夹击,已经撞了他们好几次,骆子涵面不改色,李尚俊心脏却快蹦出喉咙。

    就在这时,突然一辆摩托擦前,天窗玻璃“哐啷”巨响,什么东西砸了上来,李尚俊尖叫一声,条件反射用手交叉挡在面门,什么都不敢看,但闻一阵乱哄哄的噼里啪啦,刺耳的刹车声,剧烈的碰撞声,待车身渐渐平稳,她才从车窗后看见滚在地上的摩托车和一地血肉模糊。

    她看得眼睛发直,头却被他重重一压,趴伏到了他两腿间。

    “砰砰”,两声巨响。

    李尚俊根本顾不得自己的脸现在贴在骆子涵什么部位,脑子里一片空明:

    枪、枪、枪声……

    身子突然离心脱轨,亏得安全带扣着,骆子涵又一手紧紧抱着她,原来却是他突然急打方向盘,横在马路上,把一辆穷追不舍的摩托车给截飞了出去。

    然后……

    就像吴宇森的经典枪战片的男主角那样,伴随车窗被摇下,伴随车身飞速转回初始的方向,骆子涵从衣服里摸出了手枪,对着不远处的两辆别克连射如雷。

    再后来,她只觉得一片混乱,车身摇得她头晕目眩,巨大的碰撞枪响“振聋发聩”,她像一页薄纸,任他挥来舞去,渐渐地,她感觉到车多了起来,黑压压一片的轿车和摩托车从正面驰来。

    在强烈的颠簸中,她的头不知何时被撞出一片血花,汨汨过脸,她还以为是汗水……

    那一刹那,她自下望着骆子涵阴沉的侧颜,脑海闪过父母,闪过齐安和凌,闪过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没多久,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骆子涵见前面出现了自己的人,正要加速冲入车队掩护,不料手上一湿,迅速低眼,瞳孔急缩,牙齿不自觉咬紧,眸中凶光毕露,突地打死方向盘对准了后方追凶,车头对车头,几乎同速倒行,一手将李尚俊抱得紧紧的,原本摁着方向盘的手猛然脱开,盯着追杀者面门疯狂开枪,直到一辆车上的人应声倒在方向盘上,整辆车失控飙出了主干道,这才罢休,将方向打回,迅速在车队掩护下撤退。

    一所与骆氏八辈子打不上一杆的私人别墅中,气氛凝重,却井然有序。

    豪华卧室双开大门紧闭,门外大厅站满神情或狰狞或沉郁的持枪男人,他们安静地进出,有条不紊地向韩斌汇报消息;门内骆子涵仅着一件袖口染血的浅蓝色单衣,双手插袋坐在沙发上,看着大床旁忙碌的医生护士。

    大门被轻轻推开,韩斌踩着厚软的地毯走了进来,俯首他耳畔:“现场正在收拾,车已经处理掉,替罪羊也已经赶过去了。比较麻烦的是,我探过彭局的口声,现在他们对你很有意见,这次不见得卖账。”

    骆子涵的目光并没有从病床上收回,面不改色:“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么?”

    “07年老黎公司经营期满后越线经营,年中组织过一次大型围攻夺线,载人的几辆面包丢失,后来处理这个事情的小文跟了我,说今晚的面包改装过,就是当时的面包。虽说不见得就是老黎,但上次出租车罢工你没派人去维安,留你还是杀你,他是……”韩斌做了个手刀下切的动作。

    骆子涵捏了捏睛明穴,低声道:“他们的人跑了几个?”

    “两个,都是摩托车,大车上的全死了。”

    他抬起头,十指交叉搁于膝上,鹰目森森:“跑掉的人……看到过李炜的样子没?”

    韩斌沉默。

    两个男人

    “嗯,好,三天之内我会去报道,辛苦您,再见。”

    蓝爵一袭休闲家居服坐在沙发上,面色柔和却隐藏着难以言喻的峭冷。他挂了电话,神情无波无澜继续看他的电视。

    蓝会计在客厅门口看着他,站了会儿,终于还是移动脚步坐到他身边,叹了口气,淡淡道:“你小时候说你最讨厌当官的,一个比一个虚伪,你说你要当科学家,要发明一套最先进的记账工具,好让我别那么累。”

    蓝爵闻言抿唇浅笑,姿态放松:“妈,你要开始说陈芝麻烂谷子事?”

    蓝会计没理他,兀自道:“你从小数理逻辑就强,十二岁开始帮我做账,仗着自己高像大人,拿着我的执照偷偷在外面赚外快,那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你说想当科学家的话了。”

    蓝爵脸上笑容渐渐隐去,默然。

    “你原本出国读金融,其实我觉得国外的环境更适合你,你骨子里就是个讨厌阿谀奉承,一是一二是二的人,如果能留在国外,我想你以后会更开心。后来你突然决定不出去,说要自己开公司。自己开公司,也是要跑关系的,我问过你,这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喜欢的事,你说是,你到底是为了让自己事业配得上李尚俊还是为了学东西好帮到她我不跟你深究。你从小就是这样,只要想做一件事,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你喜欢的,你都能做得很好很投入,以至于现在连我也看不懂你到底喜欢什么。”

    两母子沉默,半晌,蓝爵柔声道:“妈,人是会变的,可能是人大了,想法多了,中国毕竟是‘人治’社会,从政不见得是坏事……”

    蓝会计唉了口气,摇摇头:“我说了,我已经看不懂你的真实想法了。当初他找你那么多次,你都拒绝,现在却主动回去找他,但愿你走了一条你喜欢的路,以后不要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你要我帮的这个忙,可不简单。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让你说服我。”

    “一、您需要接班人,我比吴震更适合。二、我不姓吴,姓蓝,对您而言更方便。三、我有您没有的关系网。四,您清楚我值不值得你冒这个险。”

    “哼,我现在倒比较对这个未来儿媳妇感兴趣,你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来求我,吴爵,是我太高估你了?”

    “位置再高也要腿才能站稳,重庆四川未来的战略价值足够您心动,而李家的腿够粗。”

    “不要避重就轻,如果要从政,你还不够冷血,但我还是给你机会。路我放给你,能做到什么地步,你自己想办法,我不会直接出面的。”

    “有您这句话就行。”

    蓝爵勾住蓝会计的肩膀,讨好地眨了眨眼,笑道:“妈,你别想太多了,你有那闲心替**心,还不如想想,杨叔叔的菜是不是到时间可以去偷了?”

    蓝会计重重叹气,起身往书房走去,边走边道:“我看你呀,快被李尚俊那小姑娘给迷晕了,你现在为了她什么都做得出来,过个几十年小心又来怨她。算了,我去偷我的菜去了,懒得管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

    蓝爵含笑睨过蓝会计,神色如常。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

    蓝爵拿起,看着来电显示,愣了愣。

    从他回上海后,两人一直没有联系。她没答应分手,可也没再反对他提出的“冷静一段时间”的建议。

    他说如果她回上海,通知她接机,其实说这话时,他没有半点儿把握,她还会不会回上海,还会不会找他……

    压制心底陡然涌起的悸动,他说服自己,她只是来问他答应过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他的手指不着痕迹紧了紧,连自己都不曾察觉,慢慢接起电话,他一如既往地温润,将最真切的期盼深埋:

    “尚俊?”

    那边沉默。

    “尚俊么?”他奇怪地问道。

    依旧沉默,良久,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我是骆子涵。”

    蓝爵这辈子,第一次体验到急火攻心的滋味。

    他像个疯子似地一路飚车冲到机场,脑海中无数将骆子涵千刀万剐的想法。换作以往任何时候,他都该想到如果李尚俊伤势很严重,骆子涵口气不会这么稳,可偏偏这种时候没法冷静,彻底丧失思考能力。他心急如焚地坐在飞机上敲扶手,恨不得冲进机舱自己开飞机。

    直到飞机即将降落重庆机场,他才稳住情绪,当走进骆家的私人病房候客厅,当他第一次面对面站在这个令他百感交集,嫉妒至深,恨之入骨的男人面前时,他已经恢复了他的从容自如与拒人千里之外的恭和。

    门被推开,蓝爵看见那个男人分腿坐于沙发上,两手交叉捂着下巴,凌乱的发丝下露出一双鹰隼般狠戾的冷眸。

    骆子涵的目光是刀子,一点一点打量着蓝爵。微微向一旁偏的发丝泄露这个男人曾经十分慌乱,但现在,深邃平静如古井的琥珀色瞳孔,已经读不出丝毫情绪,他慢慢走进来,举手投足,优雅天成。

    两人各怀心思,径直对视,互不相让,直到蓝爵沉默而稳重地坐到骆子涵对面沙发里。

    蓝爵现在满腹疑问,只是不懂声色地看着骆子涵。他返回上海后,李尚俊的确是去找了骆子涵,她已经有了她的选择,那他现在出现在这里算是个什么立场?骆子涵打电话给他做什么?

    骆子涵合十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露出青色的血管纹路,然后他扫过隔壁,冷冷道:“她在里面,立刻带她回上海。”

    蓝爵条件反射想往隔壁屋走,刚探出的身子顿了顿,重新坐下,漠然:“她伤得如何?”

    骆子涵似乎很不想搭理他,声音嗖嗖冒寒气:“皮肉伤,没大碍,应该快醒了。”

    蓝爵向后靠进沙发,并没看他一眼,淡漠无波:“也好,趁这个机会,骆先生,我们好好聊聊你南坪拿地的事情吧。”

    骆子涵身边的大斌一动,房间里立着的六个保镖同时举枪对准了蓝爵。

    蓝爵眸色迷上一层森寒,嘴角扯了扯,不语。

    “她连这些事情都告诉你?”骆子涵冷笑,总算给了蓝爵正眼,忽而一哂,“她该不会为了我还求过你那亲老爸吧?”

    蓝爵面色愈发青冥。

    “哼,病急乱投医。”骆子涵不自觉摩挲着袖口染血渍的地方,“我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插手。”

    蓝爵轻蔑地眯了眯眼,不动。

    骆子涵神色愈发阴沉,拳头握紧,眉间酷鸷弥漫:“昨晚有活口逃走,她被人看见了样子,若不想你女朋友有个三长两短,就马上带她走!”

    蓝爵看着窗外柔和的冬日,仿佛心不在焉,片刻后忽然笑了笑,清冷道:“看来你的确不了解她,或者说,即使你了解她的想法,也从来不会在意。”

    骆子涵身子猛僵。

    蓝爵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淡声继续:“她那么要义气不要命的德性,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不告诉她个行之有效的处理方案,我带得走她吗?”

    骆子涵低着头,没有动,手却扇了扇,示意众人退出去。

    蓝爵依旧波澜不惊,情绪包裹如木乃伊:“所以我来的目的,只是帮你处理掉麻烦,这是我承诺过她的,你可以不接受。”他顿了顿,讽刺一笑,“不过,你坚持住的只是你的尊严,反正你也从来不顾及她的感受,她既自愿,以后活该自作自受。”

    “砰!”

    骆子涵一记又狠又猛的拳头直击蓝爵脸颊,他避闪不及,狠狠摔到地上。

    嘴角牙缝溢出浓稠的血液,蓝爵伸手揩了揩,笑得妖诡,突地起身,如闪电般肾击了骆子涵。

    两人力量相当,蓝爵身形略胜一筹,作为体育健将,敏捷反应也不差,但骆子涵毕竟久经沙场,真刀真枪过来的,招招打人死穴。开始还旗鼓相当,你一拳我一脚,纷纷挂彩,打到后来,蓝爵的伤势明显比骆子涵严重,到最后骆子涵杀红了眼,逮着机会狠下毒手,猛拧着蓝爵衣襟把他太阳穴顶上了桌角,趁他晕眩瞬间,居然跨到他身上,操起桌脚歪倒的玻璃杯啪啦摁碎,用尖锐的玻璃角朝着他脖上最软弱处划去。

    蓝爵眼前血肉模糊,感觉到脖上皮肤一凉,又是一阵晕眩,待再稍稍清醒时,察觉那个男人气喘吁吁往后退去,闷响之后,破碎的玻璃杯在地毯上滚了两滚。

    他朝地上吐了口血,摇晃着爬起来,一脸狼狈,可气势依旧淡然稳重,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继续他的话题:“我对每天戴绿帽子没什么兴趣。”

    骆子涵满手血淋揩过嘴角,越揩越妖糜,强自平复血管中澎湃的杀气,良久。

    蓝爵挽起袖子,半眯眼捏了捏脖子,冲骆子涵冷笑道:“你以后不消停,她动辄为了你来找我,我对一辈子被你们拖累死更没兴趣。”

    骆子涵闻言上前一步,宛若地狱修罗摄视蓝爵,嘴角下巴的鲜血更添诡毒,轻轻道:“你当我真不会杀了你?”

    蓝爵满不在乎眄过他一眼,动了动肿痛的腮帮,一向温和持重的如海深眸惊涛骇浪,杀意腾天:“我想你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蓝爵话音刚落,骆子涵已经一记重拳直挥他脑门,依旧对准太阳穴。蓝爵这次反应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侧身避开,朝着骆子涵后脖狠狠肘击,紧接着又是一脚结结实实顶在他胃上。但骆子涵只是短暂地居于下风,剧痛之下,他反应速度丝毫不减弱,用手臂挡住蓝爵第二次顶膝,随即反手掣住他脖子,一个过肩想往外甩,无奈蓝爵下盘太稳,骆子涵一时摔不出去,反被他扭住,两人同时横倒地上,彻底带翻了本就歪歪倒倒的茶几。

    两人一人操起玻璃杯,一人拔掉茶几的组合腿,不管不顾冲对方身上砸去。激烈的交锋,短暂的分离,蓝爵额头也鲜血淋漓,眼角破损发肿;骆子涵指甲断裂,手伤更加可怖,跪地撑起身子,他又擦了擦嘴,正要超蓝爵扑过去,身旁却突然传来“扎嘎”一声。

    隔壁房间的护理小姐推开了一个门缝,战战兢兢,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

    骆子涵迅速扭头,叱问:“她怎么了?”

    护理小姐双腿发软扶住门扉,低下头不敢乱瞟:“李小姐,好像要醒了……”

    骆子涵支腿站起,目光投向蓝爵,见他也正扶着墙壁趔趄起身。

    骆子涵闭目深深呼吸,稳住身形和晕眩的大脑,渐渐恢复了常有的冷酷,徐缓抬起鹰目,笔直凝视蓝爵:“带她走。”

    蓝爵想笑,但他笑不出来。

    他摸出烟塞在布满血丝的牙缝里,一边点火轻忽道:“你能不能有一次,不用拳头,用脑子?”

    骆子涵嘴角噙着森然的弧度看着蓝爵。

    蓝爵捂着腮帮深深吸了口烟,吐出:“你不如进去问问她打算怎么办。”

    骆子涵眉头动了动,余光扫过蓝爵,略微整理了仪容,不让自己看上去太狼狈,挥退护理小姐,关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