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3

    这么多年了,越泽每晚都会做同一个噩梦,漫天的火光,鲜血淋淋的尸体,凄惨的尖叫,刺鼻的血腥。小小的他,立在黑暗地狱的中央,迷茫而不解。

    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对他喊,没有绝望,反倒是用尽了一生的希望:

    “阿泽,快跑!”

    “不要回头!快跑啊!”

    这样的噩梦缠了他十几年。

    他望着病床上倪珈惨白如纸的容颜,眼瞳深敛,担心这样的噩梦,会不会从此缠上了她?

    听说车祸的时候,他瞬间恐惧得心脏都似乎停了跳动,火速赶到医院,在手术室外心急如焚地等了不知多少个小时,才终于再见到她。

    分明上次见面还活蹦乱跳笑容灿烂的,分明几个小时前还发短信求蹭饭的,可这一刻,她静得像是死了,脸色惨白得像水泡过,没有一丝血色。

    头上手臂上全缠着绷带,腿上也打着石膏。

    只看她一眼,他的眼眶便红了。

    倪奶奶心脏病发住院,宋妍儿一直在抽泣,倪可和倪珞则至始至终狠咬牙关,含着泪水一言不发。

    三天了,医生说倪珈除了软组织擦伤和小腿骨折,并没有其他问题。按理说,早就该醒了。可是,她一直没醒来。

    越泽和倪珞在病床边守了她三天三夜。她的睡颜始终平静,没有波澜。可越泽知道,她噩梦缠身,梦里太痛苦,太无助,才醒不来的。

    此刻,倪珞趴在床边睡着了,越泽却怎么也合不上眼,掌心她的小手绵软无力,冰冰凉凉的,总有一种放弃挣扎了的绝望与无力。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突然之间很害怕,他不知道她醒来之后,会不会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珈珈。

    之前那个倪珈即使是满心伤痛,伤痕累累,也能永远坚强地扬着笑脸面对;可这一次,她会不会就此放弃,于是真正的,死了?

    门外影子闪了闪,越泽极轻极缓地把倪珈的手放回被子,起身走了出去。

    阿明肃着脸,背脊挺直地等在门口,待越泽出来,一一汇报:

    “倪珈小姐母亲的车被宋妍儿开走了;那辆车是倪珈小姐姑妈的。我们把姑妈这些天的行动轨迹查了一遍,车祸前一天在律师事务所楼下停了1个小时。这期间刚好遇上停车场监控录像检修,中断了十几分钟。再就是,倪珈小姐前段时间对宅子里的人员大洗牌,换了车辆检修师。没想到新来的还是……”

    “检修师人呢?”

    “已经绑起来了。”

    越泽波澜不惊:“杀人偿命!”

    阿明点头:“我明白了。只是,我以为要问出幕后主使。”

    “不用问了!”

    越泽面色冷峻。他最后悔就是遵守什么狗屁规则,销了上次的证据,又重新开始从另一条线入手。原本想着把宁家充进国库,再一举连根拔掉。可没料到阴差阳错,倪珈坐上了倪可的车。

    最恨没有直接杀了这群人。

    “其他人呢?”越泽问。

    “宋明被拘留了,宁中奇也是,这两个人动不了了。莫墨和莫允儿不在宋家,但估计很快可以抓到。至于蒋娜,带着宁锦年和宁锦月逃走了。”

    “逃了更好。”越泽眸光阴森地扯扯嘴角,要是被公检机关拘留控制,倒麻烦。不过蒋娜应该猜得到这个时候其实拘留所更安全,可一双儿女在外。越是危急时刻,反而越不放心,要亲自护着。

    那就逃吧,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们挖出来挫骨扬灰!

    “三哥,”阿明迟疑了半会儿,“抢救了三天,医生已经无能为力了。”

    越泽的心猛然一沉:“结果?”

    “已经诊断为脑死亡,活不过来了。靠呼吸机维持着,随时都会死……”

    越泽不言,脑死亡,比植物人还绝望,上天这是让珈珈再经历一次剧痛吗?

    越泽转身走进病房,却正好看见倪珈突然睁开眼睛,空空的,静静的,没有一丝情绪,黑漆漆的眼瞳直直望着天花板,不知在看什么。

    越泽几步上前,欺身扶住她的肩膀:“珈珈?你还好吗?”

    倪珞也惊醒了,望着倪珈,声音激动得不成形:“倪珈,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

    他的话停在了半路,因为倪珈的眼神太奇怪了,奇怪得叫人莫名心慌。黑洞洞的眼睛里,无悲无喜,无伤无痛,没有一点儿波澜,像是看不进这个世界。

    两个男人对了一下眼神,才跃起的心,猛然间下沉。

    即将跌落谷底时,倪珈静静开口了:“阿泽,我要见心理医生,姜还宇。”

    #

    倪珈坐在疗养所的落地窗前,面无表情地望着玻璃外金色的阳光绵延的草地。

    一壁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洒在她身上。白色的轮椅,白色的衣裙,白色的石膏绷带。一片刺眼的白,融进下午的阳光里,虚幻得不真实。

    越泽立在侧楼二层的落地窗前,望着下面那一团白色的影子,清黑的眸子里是难以名状的莫测。

    倪珈坐了没一会儿,姜还宇就来了。

    他听说了车祸的事,心里担忧至极,得知倪珈要见他,更是欣喜激动,恨不得立刻飞过来抱住她抚慰她的悲伤。

    推门进来的这一刻,他原以为她柔弱无助地哭泣着,却见她异常的平静,一袭白色,坐在金色的阳光里,面容清秀干净,竟不像病人,反是从天而降的天使。

    这样的美景像是小手一样攥紧了他的心,他发誓要竭力保护她,爱护她。

    可他激动的脚步还没迈出,就听见倪珈冷淡的警告:

    “注意你的行为。我腿受了伤,踢不了你。但有人看着这里,你要是敢动手动脚,有什么不当的动作,今晚就把你沉进护城河。”

    她没看他,至始至终望着窗外的风景说话。

    姜还宇鼓泡泡的心遭受重击,难道会错意了?那她为什么要见他?不是诉苦求安慰吗?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更理解她的伤痛?

    姜还宇无法接受她这样的冰冷:“为什么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了,你还是对我冷眼相对?还是不肯卸下防备?”

    “你以为我找你是求安慰的吗?你又自我感觉良好了,来救赎我给我怀抱安慰?”倪珈侧过头来,脸上一半阴影一半阳光,“防备不是对你卸下的。不好意思,我已经在别人的怀里哭过了,不需要你。”

    姜还宇大受刺激,刚要走过来抓她,余光却瞥见侧楼上立着的男人,身脊挺直,复杂莫测地注视着这里。

    他想起倪珈的威胁,憋闷地止了脚步:“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倪珈重新望向窗外,白皙的小脸再次融进虚幻的阳光里:“我想问,我妈妈上辈子的结局。”

    姜还宇脸色缓了缓,有些不忍:“你坠楼之后,她赶去看你,半路出了车祸。抢救了三天还是最终脑死亡,在呼吸机上维持了2个月,就……”

    或许有句话,叫历史重演。

    2个月吗?

    再过2个月,刚好她重生一年。

    倪珈不做声,好一会儿后,才问:“那宁锦年和莫家母女呢?”

    姜还宇立刻警惕:“珈珈,我给你提过要求的,你要是想知道这些,就必须先接受我的心理治疗。”

    “还是这么自以为是,自以为救世主,你真是白活第二次了。”倪珈哼笑出一声,无限的讽刺。

    “珈珈,你的心里生病了,你都没有试过怎么……”姜还宇话没说完,就被倪珈凶狠的一句话怒气冲冲地打断:

    “我的心不是你能治的,永远不是。”

    “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看不懂人的表情?”倪珈坐在轮椅里,抬眸死死盯着他,满眼都是厌恶,

    “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对你只有恶心,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恶心。要不是因为经过这次车祸,你以为我还想看到你这副道貌岸然自诩救世,实际强加他人不顾他人感受的脸吗?”

    “说什么我心里有病?有病的是你,姜还宇!你得了爱分析别人的病!要我原谅你?凭什么你认错了,我就要原谅?我不原谅就是我有病吗?你才有病!”

    姜还宇被骂得狗血淋头,竟还不死心:“珈珈,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和越泽在一起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你潜意识里想要保护和依赖,你……”

    “你想治疗我也不是因为对我好,而是你潜意识里狂妄自大,非要从我的痛苦里面获取满足感和成就感。救人很伟大,刚好填补你的虚荣心,是吧?”

    这番话让姜还宇彻底怔住了,竟无话反驳。

    而倪珈接下来的话更加锥刺一般:

    “爱本来就是保护和依赖。至于你,姜还宇,上辈子你从来没给过我这种感觉,我们之间的一切也只是表面形式。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上辈子没有,这辈子更加不会!”

    姜还宇面颊潮红,觉得两辈子都没有像此刻这般受辱,她竟然说她从来没有爱过他,怎么可能?

    倪珈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似乎是累了,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不屑地勾唇:

    “你要是真想为我好,就离我远远的,别再打扰我的生活。不然,你其实只是出于挽救自己的私心。”

    倪珈冷冷一笑,眼睛的坚冰连阳光都融化不了:“他们的结局,我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爱说不说。以后也不要再见了,滚!”

    姜还宇又羞又耻,无话可说,他太清楚倪珈的个性,只怕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他颓然无力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悲伤道:

    “你坠楼后没多久,越家突然对宁家和宋家发起收购攻势,很快就一举吞并。宁中奇和蒋娜因为巨额贪赃受贿和操纵股市等罪名,判了死刑;宁锦年被越泽的手下一枪打死了,莫允儿下药设计越泽,没想到自己反被丢进了狼窝,下场很惨。宋明也家破人亡,财产都被柳家吞并,莫墨和莫允儿没了依靠,也不知是怎么染上毒瘾,后来去了d市的红灯区,母女两个都做,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他说完,回头一看,倪珈仍是静静望着窗外,脸上波澜不起。他原本还想说什么忏悔或祝福的话,可最后说出来的却是:

    “珈珈,越泽是最大的赢家,你难道不怀疑或许一开始,他也帮助过宁家打垮倪家的吗?不然,他哪里拿得出来那么多关键的证据?”

    倪珈还是没回头,没说话,唇角弯了弯,像是嗤笑。

    姜还宇无奈,彻底放弃,转身离开。

    他才走,倪珈便接到了医院的电话,问有没有意向让张兰做器官捐赠,不然等到哪天突然停止呼吸,就来不及移器官了。

    倪珈无声挂断电话,推动轮椅要去床边,门却开了,越泽走进来:

    “想睡觉了?”

    “坐久了累,想躺下。”她声音软软的,脸上写着一丝疲惫。

    越泽过去,轻手轻脚地把她横抱起来,她亦绵软地搂住他的脖子,歪头靠在他肩膀,就是这样的动作,瞬间叫他莫名心安。

    只是,他发觉短短几天她轻了很多,不免心里一揪,缓缓把她放到床上,低声道:“先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她摇摇头:“没胃口。”

    他见她安安静静缩在被子里,不哭不笑,却是固执地睁着眼睛,一瞬不眨,不知道在看什么,遂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问:“想什么?”

    她没动静,半刻之后,却朝他伸手,像是害怕孤单的小孩子:“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越泽稍稍一愣,望着她清亮得像玻璃珠一样的眼眸,鬼使神差地拉开被子,躺到她身边,有些莫名紧张地搂住她软若无骨的腰肢。

    倪珈往他怀里靠了靠,眼窝贴住他的唇,微微眨了几下眼睛,长睫毛在他唇上心间留下几丝奇痒后,才静静阖上眼眸,沉沉睡去。

    越泽怀里的人儿渐渐安稳地呼吸起来,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拉得极其漫长。

    来疗养院的路上,她扑在他怀里呜呜哭泣,像是受伤的可怜小兽,委屈伤心难过悲痛,哭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现在想起来,于他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可此刻她终于乖乖入眠,不哭不闹了,这样的宁静却也叫他不安,总觉得她的承受似乎还很多,而她的发泄似乎还不够,不够。

    他搂着她,渐渐,也沉沉睡去。毕竟这几天,他始终无眠。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觉意外的清净安稳,头一次没了久远的噩梦,安详得他都不愿醒来。可某个时刻,怀里的小人儿动了动。

    他即使无梦,也永远改不了天生的警惕,瞬间便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她只是换了个姿势,人还是沉沉睡着的,他因骤醒而强烈跳动的心这才渐渐平息。

    桌上的手机无声地闪着光,越泽瞟了一眼,才极轻极缓地松开倪珈,几乎是十秒钟一动作地挪开,起身,掀被,下床。

    掖好被子,倪珈仍旧是静静睡着,他看了她半晌,这才转身出门。

    阿亮就在门外等着:

    “莫墨和莫允儿已经抓到了。”

    #

    越泽到达仓库的时候,已是傍晚。

    白日的热气在这个时间堆积,没有晚风,红色的夕阳从仓库顶上的一排破窗户里投射进来,霞光中全是闷闷的燥热。

    莫墨和莫允儿连手带脚地被铁链拴住,眼睛蒙着黑布条,嘴也给堵住,蜷缩在角落里直发抖。

    越泽眸色沉冷,走到莫允儿跟前三四米远处,站定。

    他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把莫允儿头上的黑布条和嘴里的碎步扯了下来。莫允儿猛然抬头,就见火红色的霞光里,面前的男人眉眼清俊,却全是阴鸷的冷意。

    她被人绑架的时候,就知道一定和倪家的车祸有关,她以为是宋妍儿的妈妈出事了,所以奶奶或者宋妍儿绑架了她。

    原本想出来的所有对策,在看见越泽的一瞬间土崩瓦解。

    莫允儿望着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这就是她最近嫉恨倪珈到发疯的源泉啊,她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所处的境地,眼中立刻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哭得可怜兮兮。

    越泽丝毫不为所动,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的表情变化,始终都只有冰冷。

    他冷漠看她,半晌,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的笑:“被绑架的感觉,好受吗?”

    “不好受。”她柔弱地摇摇头,心底竟还有侥幸,以为自己的泪水攻略起了作用。

    “那就好。”他看着她,阴森的眼睛里怎么都掩饰不住极度的憎恶,

    “你在澳门这么对待珈珈的时候,我早就想警告你了。可忙着别的事,一直没分心来收拾你,这是我的错。”

    莫允儿先是被他眼中深深的冰冷厌恶泼了一瓢冷水,又被他后面的话吓得浑身冰凉,看他的意思,她是注定下场凄惨了。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她?难道?

    莫允儿又惊又喜:“倪珈死了?”

    越泽眼瞳狠狠一敛。

    阿亮上前一步,凶狠的一巴掌就甩在莫允儿脸上:

    “不想活了!”

    长期跑江湖的人,力道不是一般的大,莫允儿脑子轰然炸开,差点儿没痛晕过去。脸上刀割一般的疼痛,火辣辣地炸开,像是被撕了一层皮。

    左脸颊瞬间就高高的肿起如胡萝卜,唇角甚至裂出了血。

    足足十秒钟,莫允儿的头都是剧烈晃荡着,回不过神,耳朵也是一片嗡嗡声。

    一旁的莫墨虽是捂住了嘴巴眼睛,看不到说不出,却听得见女儿被打,当即便急得拼命摇晃铁链,嗓子里发出一声声尖利的“嗯嗯”,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的聒噪。

    越泽瞥她一眼,极轻地蹙了眉,看得出是厌烦的,他清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再发出一点动静,我就让你永远也发不出声音来。”

    莫墨立刻身体颤抖如筛糠,却真的不敢再发出一点儿声响。

    “你倒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可将心比心,你怎么能如此虐待珈珈?”越泽脸色阴沉如黑夜,语调没带任何情绪,却莫名透出一股子冷鸷的怒意。

    莫墨自然是不敢说话的,可莫允儿还不知死活地反驳:“我妈妈没有虐待过她,是她撒谎,是她忘恩负义,是她……”

    越泽眸光闪过去,眼底无边的寒意让莫允儿浑身一颤,住了嘴。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莫允儿还不死心,小声怯怯地嗫嚅道:“只要你放了我,我,我做什么都愿意。”说罢,满面羞红地低下了头,暗示几乎变成了明示。

    越泽眸光冷清,没料到世上真有如此恬不知耻的女人,就像一只巨大的苍蝇一样恶心得不可思议。

    “你只用回答一句话,宁锦年在哪儿?”他的语调还是没有起伏,却带着威胁,“别的无关紧要的,狡辩,否认,谈条件,装可怜,推卸,我都不想听到。不然,你知道后果。”

    莫允儿被他冷桀的气势吓住,真不敢造次了。

    原本准备的“我不知道”“我冤枉”之类的话,也不敢说了。

    他是什么人?既然抓她来,就确定她和这场车祸是脱不了干系的,至少是知道内情。她不说,他有办法对付她;可她说了,下场只怕还更惨。

    莫允儿心里又怨又恨,她只见过越泽几面,印象中他永远都是冷淡漠然的样子,拉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对人不会太好,却也不会太坏。

    可她哪会想到,她居然会见识到他如此阴狠的一面,而这一切,却是因为倪珈。

    凭什么她倪珈的男人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莫允儿嫉妒的发狂,一瞬间竟然起了胆子,她坚决不能泄露宁锦年的行踪,她知道宁锦年一定会找奶奶和倪可复仇的,到时候,倪珈一定会连带地去死。

    她落不得好过,也不能叫倪珈安宁。

    越泽没心思再多等,看了一眼阿亮,后者冲人招呼了一下,很快有人端上来一盒药剂。

    莫允儿一见,吓得面色惨白。

    这不正是她在船上给倪珈注射过的毒药吗?当时她可能带错了药,可这里的不会错的。

    越泽眼睛漆黑得没有一点儿亮光:“认得吧?这就是你爸爸被关进监狱的原因,违禁研制精神刺激药品,想靠这个来发横财。不过听说试验失败了,也不知道药效究竟怎样。就在你身上试试吧!”

    “不要!”莫允儿尖叫着往后退,却被人直接堵上了嘴,只能发出几丝悲惨的呜咽声,她被人强行按住,很快透明的试剂就被注射进去。

    没有一丝痛感,却有铺天盖地的恐惧和不安。

    她突然想起在澳门船上的一幕,高烧无力的倪珈竭力想要躲开,却被她一把扯住头发,狠狠一针刺进了颈动脉。

    这难道就是轮回报应?

    越泽看着已呆若木**般惶恐的莫允儿,道:“你们家的药,我会叫人每天变着花样给你试一剂,直到你说出宁锦年的下落。不过,即使你不说,我都会把他挖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你想一天天慢慢等死,我成全你。”

    说罢,他离开了仓库。

    再去到疗养院,才弯过走廊,就见阿明紧张地从倪珈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越泽内心一沉。

    下一秒,阿明已经跑到他身边:“嫂子不见了。”

    末了,加一句:“枪少了一只。”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尾巴 yoyo 匿醉的地雷,虫子爱吃肉的两个地雷,么么。

    妹纸们抗议的情绪偶已经收到了,,太多太多,偶已经回复无能了,原谅偶,~~~~(>_<)~~~~

    偶不是故意滴

    ☆、chapter 64

    夜色渐浓,莫允儿倚着墙壁,望着昏暗的仓库,眼神迷茫。

    今晚的月色很好,从窗子里洒下来,一段一段皎洁的月光,把这空间切割成半明半暗的小盒子,黑暗的黑暗,幽白的幽白,诡异得吓人。

    她不知道那个药究竟会起什么作用,可意识毫无预兆地发散了。

    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张兰妈妈和倪珞,很久以前的那个爸爸,甚至还有蠢到可以的宋妍儿。其实,那时候的她也是很幸福的吧?

    妈妈很宠她,弟弟对她好,宋妍儿也什么都让着她护着她,可这么好的生活,为什么不是她的?为什么倪家真正的女儿会出现在她的周围,天天提醒她的噩梦?

    早知道春游的时候,推她下山摔死她好了,就不会有后来的身份真相曝光。

    换去宋家也就算了,偏偏还是私生女,做什么都不及宋妍儿名正言顺,凭什么受委屈的总是她莫允儿?

    是这个世界先对不起她的。

    世界很安静,就连立在一旁看守的几个黑衣男子,也是悄无声息,雕像一般。即使是不久前,她体内涌起一阵似痒似痛的渴望,她本能地满地扭动,嗯嗯呀呀发出一系列不堪入耳的声音。他们也是无动于衷,像是禁欲的僧人。

    莫允儿历经不算短暂的煎熬之后,有前所未有的羞耻,更备受打击。

    周围仍是安静,直到某一刻,仓库门口响起一瘸一拐,断断续续的脚步声。空空洞洞的,很是吓人。

    莫允儿抬头一望,就看见了倪珈。

    她拄着拐杖,白色的裙子和腿上的石膏,在夜色与月光之间,格外的耀眼。发未梳,被夜风吹散了,凌乱地垂在胸前背后。

    夜略黑,衬得她的小脸愈发白皙,在月光中甚至有一种死亡般渗人的惨白。她进来的头一刻,空洞的眸子就盯住莫允儿。

    倪珈的眼睛黑黑的,深深的,像无底洞一般深不可测,即使在月光的照射下,都没有哪怕一星半点儿的光亮。

    莫允儿莫名脊背发凉,忍不住往后缩了缩。生平头一次,她见到倪珈,跟见了鬼一样的恐惧,只有恐惧。

    而下一秒,目光下移,落在她手中的枪上,莫允儿愈发惊恐,嗓子里发出几丝悲鸣。

    一旁的黑衣人们走上来,语气中带着几丝犹疑:“嫂子,这……”

    倪珈淡淡的:“你们都先出去。”

    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最终还是出去了。

    莫允儿见状,更大感不妙,死命发出声音,倪珈已俯身扯掉了她嘴上的碎布。

    她立刻尖叫:“倪珈你要干什么?”

    早就察觉到不对的莫墨也挣扎了起来,倪珈面无表情,把她脸上的黑布条和碎步全撤了下来。莫墨一见倪珈,刚还要斥责,下刻却看见她手中的枪,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倪珈,你,你要干什么?”

    倪珈歪头,平静地看着她们:“我妈妈死了,我想找几个人给她陪葬。”

    莫允儿瞬间怔住,眼中一闪而过不可置信的痛楚,几乎是颤声:“你说什么?”

    “啊?”倪珈声音很轻很缓,带着诧异,“你难过了吗?”

    “妈妈她怎么会死?”莫允儿突然迸发出一声厉喊,想要扑过来,却被链子扯了回去,“你骗我,你撒谎!”

    “莫允儿,不管是不是你亲自动手,这件事肯定是知情的吧?”倪珈俯视着她,“给姑妈的车动手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家里的其他人,奶奶,妈妈,倪珞,都可能会坐上那辆车。这种意外,你意想不到的吗?现在装着悲痛给谁看?妈妈死了,她看不到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了。”

    莫允儿眼中盈了泪水,有伤心,更多却是不甘与怨恨:“为什么张兰妈妈死了?为什么连老天都要帮你?我到底哪里比你差,为什么每一步都输?害死妈妈的不是我,一定是你,都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莫墨也是一脸刻薄,在一旁不知死活地帮腔辩解:“她死你找我们干什么?那是她的命该……”

    话音没落,便是一声震彻仓库的枪声,和哭天抢地的痛呼:“啊!!!”

    莫墨腿上破开一个大洞,鲜血汩汩地往外流,她痛得无可奈何,左摇右晃,跪在地上凄厉地哭喊。

    莫允儿惊怔,望着倪珈平静如初的容颜,竟然都不会发抖了,可莫墨痛苦至极的叫喊如刀一样戳着她的心,挫骨剜心的疼。

    她突然转头,怨毒地盯着倪珈,几近咆哮:

    “倪珈,你凭什么冲我妈开枪?这都是你的错!如果你没有出现,我们一家人会过得很好很幸福,谁都不会出事,谁都不会死!就是因为你换回来了,掺和华氏那么多的事情,才搞成今天这个样子。”

    “以前没有你的时候,妈妈和我过得很好很快乐。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这种人,就应该死在外面!你认真想想,自从你搬回家后,你对妈妈好过吗?妈妈开心过一天吗?妈妈现在死了你找我发气,你凭什么?”

    “我凭什么?”倪珈一步上前,揪起莫允儿的头发把她扯了起来,枪口死死抵住她的脖子。

    刚开完枪,枪口还是灼烫的,莫允儿像是被烟头烫了,脑子一扯一扯的痛,却不敢动,这下她也怕了,怕倪珈一时激动开了枪。

    她怕死。

    “我凭什么?就凭你抢了18年的生活,我替你受了18年的苦;你却是非不分,还要打击报复我。莫允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稍微哪怕是调整一点点的心态,不要记恨,不要认为全世界都是欠你的,不要帮着外人对付倪家,其实,家人还是你的,不是吗?是你只要独享,是你不肯和平共处,一步步谋害倪家的人,却说是家人逼的你。谁逼你了?别再给自己找借口。”

    莫允儿哽住:“倪珈,你就算是杀了我,张兰妈妈也不会活过来了!”

    旁边的莫墨见状哭得更加可悲,都顾不得腿上的枪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贴过来,撞着倪珈的腿,连连求饶:

    “倪珈,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杀了我吧,放过她,放过我的女儿。你杀了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换孩子,是我不该虐待你,我错了,我道歉。你杀了我,你放过我的女儿啊!”

    终于道歉了吗?现在却迟了吧。

    倪珈狠狠一推,莫允儿摔倒在地,如蒙大赦,慌忙和妈妈挤在一起,眼睛里吓出了眼泪。两母女靠在一起,绝望地哭泣着。

    望着她们这对母女,倪珈突然想起了张兰妈妈保护她的那一刻。

    她还想起,似乎有人说过,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就是面对苦难,坏人会获得扭曲的快感,而好人会将心比心地怜悯。

    她倪珈早就不是好人了,可为什么,她也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倪珈默不作声,立在月色下,一张脸幽白得几乎透明,如鬼魅一般,幽幽看着她好久,才道:“莫允儿,宁锦年在哪儿?”

    莫允儿咬牙。

    “你这女人没想到还有硬性的一面,可你没想过吗?宁锦年逃走都没有带上你,想来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没有多重要。”

    “我和他本来就不只是有感情。”莫允儿哼笑一声,不管说不说,都是下场凄惨,还不如膈应倪珈。

    只是,她真是觉得自己可悲,就连好不容易牺牲一切勾搭过来的宁锦年都对她不真,可倪珈,却有男人为她死心塌地的。

    不公平。

    她更不能让他们好过!

    她见她不说话,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脚踝,小腿,膝盖,”倪珈抬起枪,沿着莫墨的身体一路往上,“盆骨,肚子,肋骨,脖子,脸颊,额头……莫允儿,我每问你一次,你不说,我就在她身上打个洞。让你也感受一下,亲眼看着亲人鲜血流尽地死去,是种怎样的感觉?”

    莫允儿震惊地面容扭曲:“倪珈你这个变态,你这个疯子,你会遭报应的!”

    又是一声枪响,莫允儿“啊”地凄厉惨叫,小腿瞬间被鲜血覆盖。

    “不好意思,刚才忘了,我的腿骨折了,也要还你一份。”倪珈手中的枪冒着袅袅的烟,细细的烟雾后边,她的脸,格外的寂寥。

    “第二次问你,宁锦年在哪儿?”

    倪珈手中的枪瞄准了莫墨的脚踝,后者早吓得没了神智,痛哭着朝莫允儿喊:“你告诉她啊!她是个疯子,她是个疯子!”

    莫允儿屈身压着被打断的腿骨,痛得几乎要晕死过去,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倪珈脸色一沉,刚要扣动扳机,身后却有人靠近,她惊觉转身,拿枪对过去,就看见越泽清凌的眉眼。

    她像是受惊的动物,警惕地盯着他,完全处于戒备状态。

    “珈珈,”他沉稳而清和,伸出手,缓缓向她靠近,“听我的话,把枪放下。”

    她握枪的手紧了又紧,却不动。

    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珈珈,把枪放下。”

    倪珈愣愣看着他,手缓缓下落,在越泽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她却突然转身:“我要杀了她!”

    “珈珈!”枪响的瞬间,他扑过去将她抱住,子弹朝莫允儿的头射击过去,打进了墙壁,发出剧烈的响声。

    莫允儿的脸瞬间被子弹灼烧出深深的血痕,顷刻间血流如注,糊了半边脸颊。她的哭喊愈发惨绝,子弹划入太深,火烧一般的疼,她这半边脸是要彻底毁了。

    “你放开我!”倪珈骤然间情绪爆发,挣扎着还要开枪,可双手被越泽死死握住,动弹不得。

    拐杖摔在地上,她失了重心,跌进他怀里。

    倪珈被他紧紧困着,挣扎无用,压抑了许久的痛苦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悲怆地大哭起来: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她们,我要给妈妈报仇,我要给妈妈报仇!”

    “啊!”她哭得撕心裂肺,痛苦而无力地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可虚弱的身体却是怎么都拗不过他的力气;

    她的哭声像刀一样刺在他心里。

    他死死搂着她,心痛得无以复加,却是半分也不肯松开。

    他不能让她杀人,不能让她手上沾了鲜血。

    他试过,所以很清楚,亲手杀人不会让她有半分的好过,却只会给她留下更深的梦靥。

    杀了人,她原来的心,就会真正的,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身体终究还是虚弱,情绪爆发之后便不剩太多的力气,没多久便停了挣扎,只是呜呜地痛哭,哭得全身都剧烈颤抖,哭得心都碎了。

    他卸下她的枪,将她的身子转过来,紧紧扣住她的头,抵在自己怀里。

    她埋首在他的胸口,仍是伤心欲绝地哭泣着。

    “珈珈!”他痛彻心扉,深深低头,狠狠抵着她湿漉漉的颤抖不止的脸颊,“珈珈,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报仇,一定会。”

    回去的路上,越泽怀里的倪珈,一直都是哭着的,像是果然水做的,眼泪怎么都流不尽,一点一点把他的衣衫润湿,黏黏濡濡地贴在他的胸口,一如他此刻的心,沉闷,伤痛,却悲哀到无能为力。

    究竟怎样,才能让他的珈珈好起来?

    这些天他没日没夜地陪着她,把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抛到一边,只有她是最重要的。

    是啊,之前他以为她就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值得交往,各方面都算与他匹配,看上去很复杂实际一眼就看透了,而他对她有点儿动心,这样很好,比相亲或随便找个女人要好,所以在一起了。

    他也知道,虽然两人相处时故作轻松,但到了关键时刻,面具都会瞬间戴起来;他以为他们的相处模式无非就是这种;可在澳门的台风桥上,她在他怀里说觉得被保护也很好的时候,他心里似乎有道防线渐渐地垮塌。

    而这段时间,她虽然沉默着一言不发,却总是要揪着他的手才能睡着。他才知道,她虽然不说,可其实是信赖他的。

    以为离开了澳门就是安全,得知车祸的一瞬间才知道任何时候都应该守着她,如果她死了,他该怎么办?

    他,其实是,爱上她了啊!

    可是,要怎么才能把悲伤的她救起来?

    回去之后,倪珈很快就上床睡了,还是要他抱着才肯入睡。

    和过去的几天不一样,这次的她,睡颜十分不安,即便是梦里也拧着细细的眉,白皙的脸上满是泪痕,睫毛始终湿漉漉的,挂着委屈的泪珠。

    可怜兮兮,孤苦无依,像是没了妈妈的柔弱小兽。

    他一夜无眠,却忍不住往好的方面想,经过这一番宣泄后,她的情绪会不会稍微好一点儿。就这样期盼着,一直到了第二天天快亮,他才蒙蒙地睡着。

    没想这一睡,居然又是一觉无梦,竟睡到了大中午,他的生物钟一贯很准,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清醒睁开眼睛的时候,莫名的神清气爽,怀里人还在,还是乖乖缩在他怀里。阳光被白纱帘拦住,室内的光线不明不暗,刚刚好。

    倪珈的睡颜较之昨天,安宁了些,虽是脸颊上还有泪痕,眉目间却没了痛苦。他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吻她的眼睛,下一秒,睫毛划过嘴唇的细痒。

    她醒了。

    他有些歉疚,亲了亲她的脸颊:“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她嘟着嘴,小爪子胡乱地揉了揉有点儿肿的眼睛,揉了半天,才看着他,因为刚醒而有点儿愣头愣脑:

    “阿泽,我肚子饿了。”

    越泽心中陡然一喜,立刻起身,赶紧叫人把滋补的米粥送进来,几乎是监督式地盯着倪珈一口一口地吃。

    倪珈推了一碗到他面前:“你也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吧?”

    越泽淡淡一笑:“我不饿。”

    “胡说!”她瞪他一眼,拿勺子舀了送到他嘴边,“还要我喂啊,你是小孩子吗?”

    越泽稍稍愣住,神情有点儿尴尬地乖乖低头,吞下一口粥,这才把她手中的勺子接过来,自己动手。

    他没什么心思地吃着,却听见倪珈突然说:“我昨天晚上梦见我妈妈了。”

    他一怔,抬眸看她,见她已经放下勺子,认认真真地说:“妈妈带我上街,给我买了好多漂亮的东西。她还说,希望我成为名编剧后给她写一部电影呢。”

    说到这儿,倪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瘪瘪嘴:“还是那么幼稚又虚荣。”

    越泽定定看着她没事人儿的样子,不免还是有些担心:“所以,你觉得好些了吗?”

    “嗯,”她含着粥,模模糊糊应着,半刻之后,才说,“妈妈说生活还是要继续的。而且,妈妈现在还在呼吸着,不肯走,就是不放心我啊。我要过得好好的,让妈妈开心,让妈妈放心。”

    越泽见她这样认真又坚定地自我打气,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伸手过去,才覆上她的手,她的小手便给与回应,紧紧握住了他:

    “阿泽,”她看着他,眼睛里含着温柔,“谢谢你这十多天一直陪着我。我伤心,你也陪着我难过心痛,我应该早点儿走出来的。”

    越泽轻轻摩挲着她消瘦的手,没有接话。

    好一会儿,才说:“珈珈,他们的事,放心交给我好吗?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我不会让他们再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了。”

    “嗯,我知道的。”倪珈点点头,加了一句,“谢谢你。”

    末了,倪珈忽然又缓了语速,道:“我们的订婚仪式,好像只有两个星期了吧?”

    越泽垂眸:“我可以往后延……”

    “不要。”她突然固执起来,打断他的话,揪着眉心,“我不要因为那些讨厌的人而影响我们原定要走的路,再也不要因为他们而影响我的生活,一点点都不要。而且,”她不经意低了声音,“妈妈会看着的。”

    越泽不动声色吸了一口气,再次有种失而复得的侥幸:“我只是怕你需要时间恢复,既然你觉得可以继续,我们就按原定的计划吧。”

    “嗯。”她重重地点点头,整个人都变得有精神起来,像是即将扛着枪上战场的斗士。

    吃过饭后,倪珈又好好梳洗了一番,换了干净衣服,由越泽开车送去了华氏。

    她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当然要去看看倪珞的。

    推开他的办公室,就见倪珞正在看资料,这么多天不见,他清瘦了一些,眉宇间有淡淡的哀伤,却仍旧坚强。

    听见开门的声音,倪珞抬头。

    姐弟俩隔着下午的阳光,彼此望着,一时间,全是心灵相通的淡淡忧伤。

    “你好些了吗?”倪珞立刻放下手头的东西,几乎是跑着过来,蹲在倪珈的轮椅前边,担忧地望着她。

    倪珈还来不及说话,倪珞就握住了她的手,很用力,像是要给她传递力量:“倪珈,不要难过了。你要知道,妈妈她救你,是心甘情愿地开心的。你身上还带着妈妈的生命,你要替她好好活下去啊!”

    他执着地盯着她的眼睛,鼓励着:“我们两个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得漂漂亮亮的,这样妈妈才会开心,是不是?”

    倪珈没想到倪珞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安慰她也安慰自己的话,感慨这个弟弟真正长大了的同时,更下定决心不能给弟弟拖后腿。

    她重重地点点头:“是,我们两个都要成为妈妈的骄傲。”

    倪珞见她认真坚强的样子,稍稍放心了一点,又拿手轻轻覆上她腿上的石膏:

    “还痛吗?”

    “已经好很多了,”倪珈摇摇头,一五一十地回答,“刚才阿泽让医生给我看过,说是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拆石膏了。”

    倪珞:“那就好。”

    “希望疤痕不要太明显,”倪珈微微一笑,“不然订婚宴就不能穿短裙礼服了。”

    倪珞稍稍一愣:“订婚宴?”

    倪珈点头:“妈妈随时都会走,我要尽快好起来,让妈妈走得安心。”

    倪珞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好,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地支持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苏叶,清越,洛玖,yoyo,虫子爱吃肉扔的地雷,╭(╯3╰)╮咳咳,抚慰人心的小剧场来了。

    小狼越小泽蹲在小刺猬倪珈珈身旁,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她软嘟嘟的小鼻子缩了缩,小刺猬拱了拱。小狼一喜,立马蹲坐好。

    很快,小刺猬蒙蒙地醒来,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露出粉粉嫩嫩的软肚皮,灰常可爱。她拿小小短短的爪子揉揉眼睛,看着小狼:“咦?你是谁呀?”

    “我是越小泽。”

    “我是倪珈珈。”

    小刺猬一扭头,看见小哈士奇四脚朝天,在转蚊香眼,奇怪:“他又犯二啦?”

    小狼心虚地说:“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然后木话了。

    小狼想起小哈士奇说的话,于是开始围着小刺猬绕圈圈。

    小刺猬奇怪地看着他,结果,没一会儿,就真的给他绕晕了。她也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肚皮朝天,咯咯地傻笑:“有一只转圈圈的傻小狼。”

    小狼:……

    他蹲在旁边,看着小刺猬笑得左滚右滚,总觉得她的肚皮粉嘟嘟的,一定很好摸。他想了想,收起爪子的刺,拿软乎乎的肉垫碰了碰小刺猬的肚皮,又很快缩回来。

    小刺猬好像是怕痒,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狼翻过爪子,看看爪子上的肉垫,认真想想,刚才小刺猬的肚皮真是软软呼呼呢,好想再摸一次。

    于是,他凑过去,拿肉垫蹭蹭她的肚皮,又揉了揉,小刺猬还是咯咯咯地笑。

    小狼再次想了想,这次又把鼻子凑过去,嗅了嗅,小刺猬的肉香香软软的,尊想啊呜一口哇。

    于是,他含住她的肚皮,把她叼了起来,不管,先把她带回狼窝里再说。

    ☆、chapter 65

    倪珈坐在落地窗边,望着窗外的草坪出神。

    还是走不出来的吧?妈妈的车祸,莫允儿意外的赖药,都和上辈子一样,这是某种预示?她走不出这个怪圈?

    可是只有两个月,戴上面具,再撑两个月,就好了。

    越泽担心她的心情,把所有办公设备搬了一整套过来,这两三天,倪珈便一直在这儿专心致志地看书写剧本。

    今天是和徐贤约好的见面时间,两点整,他来了,走到倪珈的轮椅边,迟疑了半刻,才把一个方形的手提纸袋递到她手中。

    倪珈见他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徐贤有些惭愧:“在公司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倪珞先生,他看到这些药了。”

    倪珈一愣:“那你怎么说?”

    徐贤忙道:“我说那些药是我吃的。”

    倪珈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倪珞那种马大哈,应该不会多想的吧。

    说到这儿,徐贤担忧起来:“小姐,我的职责不允许干涉你的隐私,也不能调查这是什么药,但是你最近似乎吃的太多了。”

    倪珈面色一凝,半刻后,才缓缓解释:“因为车祸,身体有点儿痛……没事,我知道分寸的。”

    徐贤这才搁下,又言归正传:

    “小姐,因为越家再次确定了订婚的消息,这几天,华氏的股票连续涨停,已经创历史新高了。按这个走势下去,过不了多久,困扰华氏那么久的资金链问题也可以顺利解决。现在,我们的生产设备足够,高级研发人员储备稳定,市场营销策略也得到改善。等财政状况转好后,下个月接下max power项目,完全不成问题。到时候,华氏就会迎来很大的机遇和飞跃了。”

    倪珈静静听完,唇角绽开一抹笑:“是吗?那太好了。倪珞最近表现得很好吧?”

    “是,董事长奶奶生病的这段期间,已经渐渐淡出华氏的管理,倪珞先生做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好了。”

    “徐贤,”她微笑看他,毫无预兆地说,“这么久以来,你也辛苦了。你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徐贤稍稍一愣,不自然地脸红了,这个忠心而不善言辞交际的男人一瞬间被夸得有点儿窘迫。

    倪珈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又问:“对了,我叫你查的另外一件事呢?”

    徐贤立刻换了严肃的面容,把文件夹递给倪珈,可松手之前,追问了一句:“小姐,你这样查她,真的好吗?”

    倪珈的手顿了顿,半刻后,把夹子抽过来:“不然呢?”默了半晌,却不敢翻开,说,“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徐贤离开后,倪珈一个人坐着,盯着那黑色的文件夹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心里渐渐涌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细痒。

    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不去想它,可难以忍受的奇痒像羽毛一样在心底撩拨。

    倪珈咬咬唇,看了一下时间,比上次的间隔短,比上次的反应烈。

    她强定心绪,手指微颤地翻开文件夹,平平静静地,默默地看完一切,才把资料扔进碎纸机里。

    不过五分钟的功夫,她已经颤抖得浑身没力气,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原以为自己还能再忍一会儿的,却终究败下阵来,慌忙拆了徐贤拿过来的药,塞了一把进嘴里。

    痛痒难忍的不适缓缓被压制,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坠云端的奇异快感。

    倪珈无力地瘫软在椅子里,沉重地呼吸着。

    之前的犯困,她一直没搞明白,直到澳门的船上被莫允儿扎了一针后,她才意识到,虽然重生换了身体,可心里的瘾并没有随之散去。

    她记得有治这瘾的药,所以叫苏贤找了过来。一开始并不是很严重,她想着,在心理医生的帮助和自己的意志力下,应该慢慢克制得过来。

    可是最近妈妈的车祸让她再也承受不住,又开始大量服用药物。她对药物的依赖性越来越重,从毒瘾变成了药物上瘾。

    倪珈窝在椅子里,空空地望着天花板,命运真的会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吗?那迄今为止她所拼命努力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呢?

    原来命运真的不可违抗,那么绝望。

    不论你做什么,老天都小看一切,嗤之以鼻,送你“命运”二字,便将你所有的心血摧毁得干干净净。

    如果真的要重蹈覆辙,那她也要拼命撑到宁锦年死的那一天,撑到华氏拿下max power的那一天。这辈子,她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倪珞。

    只要倪珞的命运有所改变,那她就算是胜利了。

    什么老天?什么命运?见鬼去!

    除了这个,她还有一个心愿,写一部关于妈妈的电影,现在已经开始构思创作了。

    闲暇的时候会给倪珞打电话问问情况,他从妈妈车祸后也随身带保镖了,都是越泽介绍的人,所以倪珈很放心。

    倪珞这段时间要整顿华氏,所以格外的忙。

    倪珈也只是偶尔打听个只言片语,每每放下电话,她都会忍不住弯唇,这辈子,分明和上辈子不一样呢。

    真的,不一样。

    倪珈的腿也很快复原拆了绷带。

    由于前段时间越泽陪她太多,公司里落下了很多的事,这些天就忙着处理公务,还经常带着文件过来,一边陪倪珈一边处理。

    倪珈笑他太过紧张,赶了几次,才好不容易把他赶走。

    这天,倪珈经过镜子前,无意瞥了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小腿上留了一道粉粉的疤。或许过些时候会渐渐淡化,但下星期的订婚宴,是不能穿短款礼服了。

    她之所以那么快表面开朗起来,全都是因为订婚仪式,这么好的替华氏增长市场信心的机会,她哪能轻易放弃。

    只是,为什么心里会有悲哀的刺痛?

    倪珈心神不宁,一转身,就见越泽出现在了门口。

    倪珈立刻笑了,望他一眼又继续看镜子,微微撒娇地埋怨着:“你看,腿上了留疤,不能穿短裙的礼服了。”

    她等着他的回应,却只听见门被稳稳关上,落了锁的声音。

    她不解地扭头,只看见越泽的侧脸,垂眸望着门那边,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会这样子。

    倪珈自然猜想到不对了,问:“怎么了?”

    越泽关好门,转身看她,淡淡的,一如最开始的他,没有和她交往前的他:“我和爷爷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等你的身体彻底恢复了之后再举行订婚仪式。”

    倪珈遗憾又心焦,但想着或许是爷爷的决定,他也觉得为难的,所以走上前,挽住他的手,乖巧地仰头看他:“其实我已经好了,不过,还是听爷爷的吧。”

    越泽垂眸看她,她这些天气色好了很多,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也是光彩照人,他心底钝钝的痛,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摸摸她柔软的脸颊。

    她乖乖地任他抚摸,清亮的眼睛亮闪闪的,一如平日在他身旁的样子,简单纯粹,一眼就看得见内心。

    可,他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看清楚她。

    倪珈见他眸光清凛,始终冷淡,疑惑地蹙了眉,抬手摸摸他轮廓分明的脸颊:“阿泽,你怎么了?”

    他盯她半晌,突然弯了弯唇角,可深深的眸子里没有半点的笑意:“记不记得,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藏在心里。想好了,就告诉我的?”

    倪珈一愣:“记得啊。”

    “那,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倪珈脸上的笑意瞬间凝滞,半秒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他原本抚摸她的手就悬在半空中。

    越泽缓缓收回手,看着她,她这样瞬间防备起来的样子无疑再次狠狠伤了他,可他仍是波澜不惊,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默了许久,久到太阳都似乎往西了,才问:

    “为什么调查我?”

    倪珈垂着眸,心内一沉,有些心痛,不是为自己,却是为他,为他的被背叛。

    她不想再骗他,肃着容颜,平平静静道:“你早就想到要打垮宁家的,是吧?宋家柳家,你也想吞并,所以我,我会忍不住想,我们家呢,你是不是也想吞了?结果,就查出来华氏有10%的散股分属世界各地不同的公司,其实却全在你手上。”

    她突然抬眸看他,伤痛而愤怒:

    “你不也是骗了我?如果不是这次姑妈和奶奶对宁家发起攻势,你会怎么样?如果没有我,你会怎么样?坐山观虎斗,看着我们斗得两败俱伤渔翁得利,还是甚至会和宁家联手把我们家整垮掉?”

    他眼眸清冷,寂静无声地看着她,直到她把话说完,才风淡云轻地回了一句:“我想要对付谁,还需要找人合作吗?”

    还是一副独来独往的样子。

    “是啊,”她突然气他的淡定,苦苦一笑,“你太厉害了,你今天想要谁死,谁就活不过明天。如果哪天你想灭了倪家,我和倪珞肯定也逃不过。”

    原来他在她心里就是仅此而已?

    越泽的眸光渐渐深了,神色莫测:

    “你果然知道很多事情。那你知不知道,本来从澳门回来我就可以把宁家毁掉的,因为你,我和蒋娜谈了条件,计划失败了;至于那10%的华氏,是,越家手上各大集团公司的股份都有,自然也包括你们家的。可因为你,我和爷爷准备拿这10%做你的聘礼。”

    倪珈狠狠一怔。

    她不知道,他说的这些事,她都不知道。

    是啊,她单凭姜还宇一句话,就起了疑,想着或许上辈子倪家的覆灭和他有联系也说不定,想着今世或许改变不了上辈子的结局,所以才不相信他。

    可她要该怎么解释?

    说因为上辈子?

    看着他淡漠到陌生的脸,倪珈知道,她对他的不信任和试探,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所以,他才拿出了对陌生人的防备。

    分明受伤的是他,她的心却深深刺痛了,她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的多疑。更多的却是悲哀。是啊,像她这样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像她这样谁都不信任的性格,其实,还是适合孤独一人的吧。

    她虽然过得艰难痛苦,可他一个人闯荡多年也是伤痕累累的不是吗?

    这样残缺的两个人其实不应该在一起的,不管表面多么小心翼翼,假装的多么温馨亲昵,一到了关键事情上,都会竖起全身的刺。

    其实,不应该在一起的吧?

    这段时间的灰暗消极情绪全在这一刻爆发。

    倪珈瞬间莫名地绝望起来,锥心般的痛,她不知道为何心里痛成那样,他一开始分明只是她想要联姻依附的对象而已,可是有些话想要说出来,为什么那么艰难?

    她安静又沉默地立在落地窗前,晚霞像浓墨重彩的油画铺陈在她背后,她仍旧是一袭白裙,圣洁纯真得像是西方壁画里的公主。

    被霞光染得绯红的脸上也是宁静的安详,像是某种奇怪的解脱,她微微吐出一口气,如游丝般轻盈:

    “是我的错。是我不够信任你,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再在一起了吧?”她说得心都虚了,脑中浮起一丝晕眩感,四肢也开始无力起来。

    听了她这句话,越泽仍是没什么表情变化,淡静地看着她,半晌,突然朝她走过来。

    倪珈呆呆的,直到他靠近了才想躲,可他手指冰凉,已经伸进她的长发间,扣住了她的后脑,力度大得她根本无法动弹。

    被他扣着这么近,她这才发现他漆黑的眼睛里暗流涌动,像是狠狠隐忍着什么,分明看上去风波不起,说出来的话却异常的狠烈而不甘:

    “怎么,我做的一切,还不够你安心的吗?”

    倪珈被他阴鸷的气势吓到,可偏偏此刻身体里那种蚂蚁吞噬般的痛痒之感潮水般来袭,她止不住浑身一抖,快忍不住了。

    她不理他,还要挣扎,却被他控制得更死,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我都爱上你了,你却想逃?”

    她内心猛颤,从没想过第一次说爱是在这种情况下,可她没有时间感动,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让他看见她那副样子。

    她暴躁武断地冲他嚷:

    “你放开,我说了要和你分手!”

    “我同意了吗?”

    说了爱她却还是这种嫌恶的回应,刺激得他几乎要发疯。他指尖的力度加大,握着她的脑袋,猛地拉近。

    倪珈推着他的胸膛,想要挣开,可下一秒,他手指一收,就把她带到身边,低头狠狠咬住了她的嘴唇。

    “呜!”她齿间溢出一丝模糊的抗议,来不及发音完全,就全被他吸走。

    她知道,他是真生气了。

    因为他手上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拧碎,强迫她僵硬地抬着头。

    而他深深低头,近乎发泄地吮咬着她的唇舌,前所未有的粗暴而狂野,细细密密的吮吸狠咬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剧烈颤抖了一下,心像是被谁紧紧攫住,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让她竭力想要挣脱,可他的手臂越收越紧,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一个大步,就将她摁在了落地窗上。

    倪珈被他吻得头晕目眩,呼吸困难,酥酥痒痒的感觉一波一波袭上心头,竟分不清究竟是因为他,还是因为瘾。

    直到心底由内及外的猛然一搐,她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一瞬间像有千万只毒虫在她心里咬噬,挥之不去的绝望与悲哀。

    她极尽痛苦地呜出一声,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越泽听见她闷闷哀鸣般的呜咽,心一沉,下一秒口中便尝到了咸咸的泪水。

    她竟然哭了?

    就这么厌恶他?

    他骤然松开她的唇,就见她泪流满面,整个人像是遭受过重创一样颓然而悲哀。

    他彻底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看见,外边霞光温暖,她的脸色白得吓人。越泽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刚要去拉她,没想她突然扑到桌子前,双手颤抖地拉开抽屉,一抽屉大大小小的药瓶。

    越泽惊怔。

    而倪珈几乎是疯了一般手忙脚乱一个个打开,可全是空的。她不甘心,一个一个地找,空瓶子在抽屉里稀里哗啦地响。

    越泽大步过去,拿起药瓶看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

    他赶紧抱起她,手伸进衣服里一摸,全是冷汗,他瞬间凶狠得像是要杀人,吼:

    “谁给你吃的这种药?”

    可她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像是要把自己咬烂:“阿泽,你知道这种药对不对?你帮帮我,帮帮我啊!”

    他默不作声,突然紧紧把她揽进怀里,死死扣着,一动不动。

    倪珈拼命挣扎,指甲狠狠抠进他的胸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发了疯一般死命地想要挣脱,可越泽的手臂就像是钢筋做的,任她如何用力都逃不掉。

    视线渐渐模糊,人还是本能地想要摆脱,体内密密麻麻火山爆发一般的奇痒席卷而来,她全然崩溃地大哭:“阿泽,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越泽死死咬着牙,幽深的眼睛里满是剧痛和疼惜,带着无处发泄的仇恨。

    怀里的人像是困兽一样死斗挣扎,乱踢乱打。她哭喊的每一声都像是在他心口划一刀,不出半刻,鲜血淋漓。

    可他还是不松开,死也不会松开。

    两人的对抗不知坚持了多久,许是体力消耗过了头,倪珈终于不闹不动了,却换成剧烈地抽搐,身体每一处连嘴唇牙齿都是颤抖的。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她身上全给汗水湿透,白衣紧紧贴着身躯,头发也是汗淋淋的。

    她咬破了嘴唇,目光涣散地望着他,连声音都是哆哆嗦嗦的:

    “阿泽,我宁愿死了。你不救我,我宁愿死了。”

    他盯着她不成人形的样子,心里在淌血,挫骨扬灰的痛:“珈珈,不能这样,你再吃下去,会死的。”

    “可我现在就要死了!”她无限悲哀地尖叫,身体又开始痉挛。

    她用力抠住他的手臂,近乎卑微地祈求:“阿泽,你让人给我送药好不好?只要你救我,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她痛苦地无以复加,再次拼命抵抗,却怎么都挣脱不了他的钳制。

    两人最终撕扯到了地上,这下他得了优势,整个压在她身上把她控制住,任是她怎么许诺怎么哭求都没用。

    也不知就这样耗了多久,她终于平息了下来,软成一滩烂泥,全身虚脱了般,上下都是湿漉漉的。

    就连越泽也是一身的汗水。

    他颓废地躺在她身旁的地毯上,睁着眼睛,无声地看她。而她闭着眼,像是累晕过去了,可他知道她应该是清醒的。

    只不过刚才的一切耗尽了她的体力,她或许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阳已经完全西沉,暮色渐阖,房间的一切都笼着淡淡的灰,唯有她,是纯粹的白,衣衫白尽,脸也是白透的。

    他伸手过去,痛惜地覆上她的小脸。

    这一刻,她猛然睁开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他一瞬间心跳得格外厉害,手都顿在了半空中。她似乎是清醒过来了,静静地一笑:

    “阿泽,我想洗澡。”

    他把她抱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绵软无力。走进浴室,把她放进浴池,又调好了水温,看了坐在池边的她一会儿,才走出去带上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泽立在昏暗的暮色里,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浴室那边,世界始终都是安静的,只有浴室里流水的声音。

    只有这一种。

    越泽看了一下手表,十分钟了,他终于站不住,闯进了浴室。

    白玉色的圆形大浴池里铺着一层红色的防滑毯,而她闭着眼睛,侧躺在偌大的圆形浴缸里,以婴儿的姿势蜷缩着,静谧得像是睡着了。

    浴缸的塞子没有塞上,水哗哗地流着,周而复始地冲刷着她的身体。

    她乌黑的长发像是海草一样漫开,在薄薄的水面上漂浮,白色的裙子随波轻舞,在红色的圆形浴池里绽开,雪花一样。

    他看着她沉静的容颜,心想,或许真是雪花,捧在手心,便会消散了。

    急匆匆的流水冲刷过她的半边脸颊,他担心她会呛水,迈进浴池里,想要把她的头抱起来,她却突然睁开眼睛,冲他笑了。

    越泽再次心跳加速,手停了停,却还是把她扶坐起来,花洒里的水从头到脚的淋在越泽身上,他想,他确实是需要清醒的。

    “好像有点儿累了,”她软软说着,偎进他怀里,将头搁在他的肩上。望见他被水淋湿的衬衣和后背流畅的曲线,又忍不住伸手环住他的身子。

    两人的身体只隔着一层湿透的薄衣,暧昧的体温差肆无忌惮地撩拨着彼此的心弦。

    倪珈搂着他,莫名有种空虚之后格外充实可依靠的感觉,不知是因为刚才的一番苦痛挣扎,让她心里格外脆弱,还是因为和他的一番争吵决裂,让她意识到了他的重要。

    她恋恋不舍地搂着他,像是贪心的小孩,不愿松开。

    还是她最喜欢的男人的味道,她的心又莫名痒痒了起来,却不是因为药。而是因为……

    她闭了闭眼,哀哀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水草扔了一个地雷,yoyo扔了一个地雷,虫子爱吃肉扔了两个地雷,陈小嘉扔了一个地雷,喜剧片扔了一个火箭炮,谢谢妹纸们

    继续讲故事——

    小狼凑过去嗅了嗅,小刺猬的肉香香软软的,小狼含住她的肚皮,把她叼了起来。

    小刺猬就悬在他的嘴边,离地面高高的,摇摇晃晃的,真好玩呀。她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珠,傻呵呵地笑。还伸出短短的小爪子,探过来摸摸他鼻子。微湿,有点儿粗糙,还有暖呼呼的呼吸,真好抱。

    小狼低头,把她稳稳地放在地上,说:“再摸鼻子,我会打喷嚏的。”

    “那我再不摸了,”小刺猬睡在地上咯咯地笑,粉色的肚肚一动一动的,她再次朝他伸出小小短短的爪子,“我不摸了,你快抱我呀。”

    他于是又把她含起来,继续往狼窝里带。

    ☆、chapter 66

    “怎么了?”他听她叹气,心跳不稳地低声询问,说出话来才意识到自己嗓子已经干哑。而她柔软的身躯就这样毫无顾忌地盈在他怀里,他整个的思绪都发散开来。

    花洒似乎被她调过,冷水持续不断地浇灌,可他的额头还是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瞬间又被水流冲走。

    她歪头挨在他肩膀上,喃喃的像是呓语:

    “对不起,刚才的话可不可以收回?我不想赶你走,也不想和你分手。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么狼狈又可怜的样子,所以乱说话了。还有,我不该调查你,不该不相信你。或许是我不习惯这样亲密的关系,总觉得不安,这也是我的错。可是,”

    她声音很小,像犯错的孩子请求原谅,“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贴住她冰凉又熨烫的脸颊:“好。”

    或许是冷水太凉,她想索取温暖,所以极力地贴紧他的身躯,凉水从两人身体的缝隙流过,把彼此滚烫的身体带得更近,身体之间暧昧的触感也愈发明显。

    他可以清清楚楚感受到她胸口剧烈的起伏,她呼在他脖子间的气息也是灼热得撩人。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神志清醒,可他清明得很。

    刚才进来的一刻,她的白衣被水浸湿,柔顺地贴着身体的曲线,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而她现在缩在他怀里,裙摆已被水冲到腿根,一双修长匀称的腿就这样蜷在他的双腿之间。

    不可自抑的想象让他备受煎熬。

    倪珈睁着眼睛,望着他清俊的侧脸,看着水珠滑落把他清爽的短发贴合了起来,她一时忍不住,伸手进他的发间,来回摩挲了几下。

    这样亲密的狎昵叫她心痒,更叫他差点儿失控。

    越泽侧头垂眸,眼眸清黑,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分辨什么。

    倪珈也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畏惧的样子,水流从她脸上划过,洗得干干净净,她唇角弯弯:“阿泽,我其实是爱你的。”

    倪珈幽幽说完这话,微微呼出一口气,往他怀里蜷了蜷,眼睛闭上了。

    越泽已经不知此刻心里是种什么感觉,他想她或许神志不清了,可偏偏说的每一句话都叫他心跳加速。想到她吵架时说的分手,就像随时都会离开,又想到她刚才说的一句爱,即使是冷静如越泽,也不能正常思考了。

    所以,就算她事后恨死他,他也应该用尽一切方法把她留下;此刻,他什么都不想管,就算是深渊,他也义无反顾。

    心中不耻和冲动交织,他生气了,他爱上的女人,怎么能放走?

    他俯身,把她放倒在浴池里,她以为他要丢下她离开,茫然无助地睁开眼睛,揪住了他的手指。

    而下一秒,他已倾身过来,含住她柔软的唇,辗转轻咬,异常的温柔。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像是默许,更像是邀请。

    越泽更加无忌,手指摸索着解开她的衣裙。

    倪珈不安地扭动了几下,没有抗拒,却像是怕冷,双手绵软地扒拉开他的衬衫,竭力贴住他发热的胸膛。

    流动的水浇洒在两人光露的身体之上,可倪珈觉得,这样的拥抱,足够取暖。

    他见她没有拒绝,还温柔地迎合着,最初的试探变得热烈而无所顾忌,天知道他一直都想拥有她的一切。

    他的吻顺着她的身体游移,灼热而亲昵的触碰传进她心里,引得心尖一阵轻颤,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像是起了火,急切地渴望着什么。

    她像是被抛上了岸的鱼,怎么也无法解渴,她再次不安地扭动了一下,难受地哼哼了一声。越泽停了下来,定定看着她,以为她不舒服。

    倪珈却再次用手缠住了他的颈脖,小仓鼠一样在他耳畔脖子上轻咬起来。

    越泽得到了鼓励,紧张又忐忑,不太熟练地抬起她的腿,让她攀附着自己。她僵硬了一秒,才渐渐有了回应,纤细的小腿不轻不重地勾上了他的腰。

    他亲吻抚摸着她有些冰凉的肌肤,身体早已有了反应,又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下面,确定她的身体也准备好了,才缓缓抵住了她。

    他垂眸看着她,而她亦看着他,仿佛这一刻,之前的伤害与误解,都不再重要了。

    倪珈感受到身下的变化,有一瞬间的局促与不安,眼珠乌溜溜的,有点儿惶恐,像受惊的小动物。

    可越泽的眼睛深深,漆黑一片,一丁点儿的亮光都没有,像是沼泽,要把她沉进去。

    她原以为是害怕的,可这一刻,莫名其妙地放松了身体,渐渐阖上眼眸,唇角轻弯。

    越泽心尖一颤,想要的感觉愈发强烈,最后一刻,仍是不确定地低声问:“珈珈?”

    她迷茫地睁开眼:“嗯?”

    “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他盯着她,见她神色呐呐的,有些紧张而失落起来,可……

    “知道啊,”她慵懒地合了合眼眸,又重新看向他,“阿泽,我是你的。”

    越泽彻底不再犹豫,缓慢而坚定地推进了她的身体。

    倪珈吃痛地哼出一声,拧着眉微微弓起身子,有点儿痛,却并非难以忍受,她索性伏在他肩膀上,以获取更多的亲密与温暖。

    越泽扶住她单薄的背,将她半托起来。占有她身体的感觉,紧张又刺激;在她面前,他头一次显得生涩而莽撞,虽是极尽温柔,却没有克制。

    而她并没有感觉不适,而是柔柔地闭上眼睛,放任自流地享受他的温存。

    宽大的浴室里静得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和两人渐渐沉重的呼吸,许是被冷水冲洗的时间渐长了,她不可自抑地轻颤起来,更加努力地往他怀里缩。

    他突然停下,一点一点从她身体里退出来。

    她蓦然觉得失落而空虚,睁开眼睛,茫然不解地看他。

    就见他关了花洒,拉一条宽大的浴巾,像抱落水小狗一样把瑟瑟发抖的她裹了起来,抱进怀里还蹭蹭她脸,嗓音嘶哑:“冷吗?”

    倪珈点点头,又摇摇头。

    越泽失笑,把她安置到床上,搓小狗一样揉去她头发上的水滴,这才愈发霸道地继续刚才的亲密。

    没了清清的水汽,她整个被他蓬勃的男性气息萦绕,身体也愈发的灵敏,感觉愈发清晰,体内他的每一点儿律动都细致入微地直抵心尖。她似痛似快,唇齿间溢出几丝缠绵的轻吟。

    渐渐,他的动作愈发强烈有力,狂热的体温交换中,彼此的身体都滚烫起来。两人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更加地浓重而狎昵。

    倪珈只觉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紧张,有一种叫人奔放的酥麻感觉直抵心头,陌生而难以控制,美好得叫人迷醉。

    “啊!”她失声轻唤出声,终于无力,瘫软在他怀里。

    而他亦刚好抽身出来,躺在她身旁,把她揽进怀中,很紧很紧,半刻都不松开。

    倪珈累得再一次虚脱,急促而艰难地呼吸着,可有些事情还是要说。她于是埋头进他的怀里,声音干涩而内疚:“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好迷茫,好害怕。妈妈要死了,我对药物的依赖越来越严重。而宁锦年还在外面逃亡,很有可能......”

    她不能跟他说上辈子,但至少不要再隐瞒她的恐惧,

    “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回来报复。会杀了奶奶,会杀了倪珞。我真的......担惊受怕的真的够了。心里天天都是负面的情绪,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未来。怕自己马上就会死,可是却还有好多放不下的事。”

    “对不起,我只想到不顾一切手段地保护自己的家人,可,”她的眼泪一点一滴地落下来,“我忘了,你也会是我的家人。对不起,我忘了。对不起,我在遇事的时候总会伤害你。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呜呜哭着不肯松开。

    “我知道的。”他眸光深深,抵住她的脸颊,“以后好好的,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倪珈阖上哭累了的眼睛,更深地往他怀里贴近,分明是爱他的,分明是想依靠的,为什么会犯错?还好被原谅了,还好可以补救,不然,她该再去哪里找他回来。

    “我保证,以后真的乖,真的做到有事就问,不隐瞒,不怀疑,好不好?”她流了太多的泪,鼻音很重,嗓子也有些哑,却莫名带着撒娇的依赖。

    “好。”越泽静静回答。

    其实,早就原谅了她。

    他知道的,那种药吃多了,会让人焦躁不安,负面情绪泛滥,失去判断力。

    车祸的打击让她重新开始吃药,他都可以想象得出来这段时间她过得多灰暗多绝望。不是她愿意,不是她故意消极,而是她病了,控制不了自己。

    他甚至都恨自己,这么久竟然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我会找专业的医生帮你戒掉的,那种药相比起毒品,应该会没那么痛苦。”他说。

    她脑袋动了动,仰起头看他:“你怎么这么熟悉,难道,”她眼睛漆黑,眸子里划过一丝痛楚,难道他也?

    这样的表情落在他眼里,却莫名地欣喜开心。

    他扯扯嘴角,竟然笑了,带着点儿无奈:“从新疆回来的时候,断了几根骨头,整天都不能动。那时候年纪小,没现在这么耐疼,就偷吃了药。有此吃了大人的剂量,还差点儿死了。”

    倪珈怔怔看他这样轻轻松松的表情,仿佛调侃,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时心底情绪万千,心底钝钝的痛,无声伏进他怀里。

    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那后来呢?”

    “我姑父,就是天野的爸爸,那时候他还没从商,在部队当军官,就把我绑去军队里。天天揍我,比揍亲儿子还狠。”他想起那段日子,忍不住笑起来,

    “感冒了不准吃西药,只灌中药汤。有时候一直好不起来,我就跟他吵,然后他就骗我喝白酒。莫名其妙居然什么都好了。那时候个子小,跟他打架,他懒得理,揪着我的脖子就把我扔飞了。缠的时间多了,他手长,一掌摁着我的头,我伸胳膊捣腿就是打不到他。”

    倪珈想象出这个画面,也被逗笑了。

    他垂眸,见她满面泪痕,却终于笑了,这才放心。

    彼此身体残留的热度渐渐消散,她渐渐困了,缩进他怀里,相对而拥。

    月色宁静。

    倪珈静静睡着,又静静醒来。

    一觉无梦,睡眠干净得像湛蓝的天,好久没有这般宁静的睡眠了。

    睁开眼睛,夜色仍是浓重,月光却很好。

    昏暗又白皙的天光里,身边的男人睡得格外的沉静安然。他胸口的温度还是那么滚烫,心跳声安全又有力量,好温暖,温暖得让她恨不得钻进他的心里永远都不要出来。

    她抬眸,漆黑的眸子里月光涌动。

    他沉睡着,闭着眼,脸上没了白日里一贯的冷淡或凌厉,睡梦中的他,就连棱角都柔和了起来。

    男人的柔弱与坚硬在这一刻,他的睡颜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倪珈凝视他良久,心底没有一点儿声响。

    终于,她轻轻抬起他搭在她腰间的手臂,缓缓放好,很轻很缓,掀开被子,下床套上睡袍,出门去了。

    楼顶的夜风很大,鼓鼓地涌进她的白色袍子,像一只膨胀的气球,又像是一只白色的风筝。她近日太瘦,就像嶙峋的风筝架,迎着风,极其艰难地走到楼顶边缘。

    月光很好,水银一样洒在灰绿色的山间,草地绵延起伏,空旷得叫人心醉。

    倪珈抬头望天,郊外的星空很干净,像是拿水洗过一样,一闪一闪的发亮,很高很远,很深邃,像越泽的眼眸,深邃得让人想落泪。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眨去眼中的泪雾,又迎着风,任夜风吹乱她的长发衣衫。

    倪珈低下头,赤着脚,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脚底的夜色如万劫不复的深渊,有种令人晕眩却格外刺激的兴奋感。

    她记得,上辈子,她就是这样坠落的,像逆风飞翔一样,很自由,很刺激,也很恐惧。

    天地间一片静谧,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回响。

    倪珈垂眸望着脚下无边的黑暗,忽然笑了。

    命运是要重蹈覆辙吗?

    她再也不信。

    以前她总觉得在上瘾这件事面前,无奈又无力,可今天,她成功了一次,很激动,很有成就感,心里满满的全是希望。

    这辈子的她,有那么多的同伴,有那么多的改变,一定会戒除对药物的依赖,一定会看着倪珞和华氏越来越好,她自己也会过得越来越好。

    干嘛让过去的事情把自己搅得一团混乱?

    认真过好这一辈子才是最重要的啊!

    这辈子和上辈子有太多的不同,即使是有重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倪珞也不一样了,还有越泽和家人陪在她身边。

    心瘾都可以戒掉,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管是宁锦年还是命运,她都可以打破。

    夜风忽然变了方向,呼啦啦从背后吹来,把她白色的睡袍拉成了风筝一样美丽的花。

    倪珈重心有些不稳,但也控制得了自己,摇晃的身体像是在挑逗死神,在坠落的边缘有一种莫名空旷的兴奋。

    可她并不留念,想要往后退时,却突然被拦腰狠狠扯了回去。

    她陡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像牵线木偶一样被扯得转身,下一秒就被强大的蛮力带回去,冲撞进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她的心狂跳不止,却又瞬间心安,呼啸的夜风里,他身上熟悉的体香味愈发清淡了。

    她刚要说什么,

    “你要去哪儿?”

    越泽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声音颤抖,带着恐慌的威胁,“要去哪儿?”

    他死死箍住她的头,像是用了拥抱全世界的力气。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眨,盯着无边的黑暗。他在颤抖,在害怕。

    她被勒得呼吸都不顺畅,知道他是误解了,要解释,却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鬓边落入眼角,瞬间被风吹凉,冰一样流进她的眼睛里。

    倪珈怔住。

    眼眶下全是他冰凉的泪。

    她的眼睛刺痛起来,微微侧过头,贴住他湿濡的脸,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轻轻地说:“你误会了,我没有想离开的......”

    “不准!”他哽咽而凶狠地打断她的话,“我说过,不管你想去哪里,只要跟我说,我都会陪你去。那里,也可以。但不是现在。”

    倪珈呆呆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天空的星星似乎在水里飘浮着,愈发的水光闪闪。

    “珈珈,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好不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轻轻闭上眼睛,眼泪晶莹剔透地滑落:“好。”

    第二天,越泽就找了心理咨询师,医生,药物依赖专家,心理成瘾专家一套的组成了一个团队,专门帮助倪珈戒除药物依赖。

    医生说她的依赖性并没有特别严重,还算是早期,如果疗程效果好的话,根除康复的可能性很大。

    倪珈很配合,她有奶奶,有妈妈,有弟弟,有阿泽,生活才刚开始,要美好地活下去。

    这天,倪珈和越泽坐在大厅里,听医生讲情况的时候,倪珞突然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道士。

    倪珈眼神示意那几个医生不许再说话,又起身望向倪珞:“你今天这么有空啊?”

    没想到倪珞恶狠狠看着她,几乎是像要揍人:“倪珈你生病了竟然不告诉我?”

    倪珈愣住,大感不妙,还没开口,倪珞手指一个爆栗就在她额头炸开:“徐贤这种刻板到死的人会有闲情逸致吃那种药?”

    倪珈心里一惊,倪珞知道了,那会不会像上辈子......

    “倪珈,”倪珞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看着她,又怜惜又伤心,“车祸之后承受不了才吃药的吗?难怪我以为你好了,原来都是吃药的假象。”

    他悲伤地说完,突然又凶凶地瞪她,“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省心?我现在越来越好了,你倒越来越混乱了。”

    倪珈灰头土脸的。

    末了,她看了越泽一眼,才对倪珞说:“是我不好,车祸后,太难受了,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结果越吃越多,就......”

    “就知道你最靠不住了。”倪珞得寸进尺地继续损她,想起正事,又说,“对了,我带了几个大师过来,帮你定一定心绪。”

    倪珈往他背后瞄一眼,望着那几个有点儿仙的道士,莫名渗得慌:“你不要搞得像收妖的好吧?”

    倪珞挑眉:“稳定心情,克服焦躁情绪,是很好的辅助手段好不好?”

    倪珈觉得他神神叨叨的,懒得理,直接找医生和越泽赶他和一群道士走,没想到,越泽和医生们此刻都站在他那一边。

    越泽:“各种方法都要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

    倪珈踢他:你才是马!

    医生:“倪珞先生说得是很有道理滴,倪珈小姐太暴躁了需要清心。”

    倪珈黑脸:你才暴躁,你们全医院都暴躁。

    结果,阳光微醺的下午,这一群人在几个道士的领衔助阵下,全坐在宽大的客厅里,煞有介事地盘腿在地毯上打坐。

    助演的都这么积极,主演倪珈当然也不能推辞,她有模有样地跟着盘腿打坐,却深深地怀疑这种意识流治疗方法的效果。

    几个道士轻缓沉静地颂着经文,倪珈开小差,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对面,越泽和倪珞都安静地闭着眼睛,脸上都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沉然,都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帅气。

    她心里突然满满的都是感动。

    一个是她的男人,一个是她的弟弟,这就是她今生的世界啊。

    有他们两个不离不弃地陪伴着,还有什么遗憾和害怕的?

    她会心一笑,却被旁边一个道士逮到。

    那道士温和看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责怪的意思,倪珈却像是被老师抓到讲小话的学生,歉疚地笑笑,赶紧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终于静下心来。

    内心渐渐平静,世界像一条宽广温柔的河,静谧地流动着,有窗外呼呼的清风,小鸟扑扇翅膀的声响,甚至可以听见阳光落在草尖上的声响。

    好宁静啊!

    心底只有一个声音: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hua扔了一个地雷,清越扔了一个地雷,虫子爱吃肉扔了一个地雷,喜剧片扔了一个火箭炮,yoyo扔了一个地雷,爱鱼扔了一个地雷,张家小妹扔了一个地雷。谢谢妹纸们啦~~~

    小刺猬被小狼叼在嘴边,晃来晃去,觉得很好玩,她摸摸小狼嘴边的毛毛,顺溜溜的,真好摸,她又拿脸蹭蹭,好温暖哇。

    她说:“越小泽,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小狼又把她稳稳放在地上,望着她粉粉嫩嫩的肚皮,说:“我要把你带回窝里去,吃掉。”

    倪珈珈眼珠乌溜溜地看他,小声说:“呀?你要吃我呀?”

    “嗯。”小狼啊呜一声,宽厚的舌头在小刺猬的肚皮上舔了一溜,小刺猬又痒又温暖,咯咯地笑。

    笑完之后,冲他伸出小小短短的爪子,声音软软糯糯的:“吃我吧,吃我吧!”

    小狼于是又把她含在嘴里,继续往狼窝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