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再生奇缘 第六章 天意如此
俗话说静极而思动,倒是一点不假,之前一个来月的返京路途,除了去了一趟灵山,几乎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住进王府的几日,也就是在那西院卧房之中活动,实在是憋屈得慌。
一旦走上熙熙攘攘的大街,那种自由于天地之间的感觉,便又都回来了。
也不知他来的时候,有没有乘坐什么车马,出府之时也没有在意,只由着他牵了手,漫步朝前走着,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商贩沿街叫卖的物事,或是听听茶铺里传出的小曲,总是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便是半日过去,又走了一阵,纪云岚便是顿下脚步,朝她伸出手来:“把小白给我吧,你也抱累了……”
端木澈低头推下怀中的猴儿,却是纹丝不动,不觉笑道:“这猴儿耍赖不肯走,怎么办啊?”
纪云岚直接过来,一把扯住那猴儿的耳朵,将它拉了过来,扔在肩上,见得她错愕的神色,轻笑道:“你过去就是这样的动作,我一直都记得,经常做梦都梦见的……”
话声淡淡,那隐藏的情意,却是不容置疑。
端木澈呆了一下,想到那远在火象之人,却是垂下眼帘,低声问道:“四师兄,你不是要娶亲了吗,我那嫂子……是什么样子的?”
纪云岚身形一顿,微微叹气道:“怎么说到这个了。”
端木澈笑道:“这是大喜事啊,怎么不能说,我这回来楚京,却是来得正好,可以喝到你的喜酒吧?”
纪云岚没有说话,抱着小白径直朝前走去,端木澈赶紧跟上,不迭道:“怎么了?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说话间,脚步却是不停,不知不觉追着他转进一条巷子。
方才天上还是yīn沉,这会竟又下起小雨来,纪云岚感觉不对,便是把她拉到一处屋檐下方,又放开小白,飞快解下自己的外衫来,回头罩在她的头上。
“哎,我没那么弱不禁风的!”端木澈轻轻叫道,见得他满面关切,却是好生感动。
正想着,有人啧啧赞道:“这小两口,可真是恩爱得紧!”
“是啊,有这样俊俏的夫君,这位小娘子真是享福之人!”
侧头一看,一旁几名躲雨的妇人正看着他们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呀,他们看起来很像是一对吗?
抬眼去瞧纪云岚,却见他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那样温柔而专注的眸光,实在是让人心醉,沉迷其中。
“澈儿,风大,站过来一点……”纪云岚侧下身子,将她拉到靠墙一些的位置,自己却是站在外间挡住阵阵寒风。
不行了,感动死了,这样温柔多情的男子,不论谁嫁给他,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吧。
正当此时,街巷那边传来一阵喧闹声,却是几个十来岁的少年,嘻嘻哈哈,相互传递着一只竹篮,一名看不清容貌的妇人捂着面颊,在外面追着,不住叫喊:“求求你们,别作弄我了!快把篮子还给我吧!”
“丑八怪!想要篮子,来追啊!哈哈!”少年将篮子往角落里大力一扔,一溜烟跑开了。
那妇人哭哭啼啼过去,拾了篮子,朝着那边一条小巷子去了。
一旁的人都是冷眼看着,小声谈论,却没有一个人去帮她。
端木澈看得有丝怔愣,侧头看向纪云岚,却见他也是怔怔望着那妇人的背影,蹙眉不语。
身边一声怪叫响起,一道白光随之闪过,两人回过神来,旁边那猴儿已经是不见踪影。
“小白,回来!”
怎么回事,这个猴儿竟是一下子冲进那雨幕之中去了!
纪云岚瞬间追了出去,端木澈没有迟疑,也是跟着追去。
两人没跑出几步,就看见那猴儿正在一处破败的门口,对着地上抱头躲闪之人狂吼着,张牙舞爪,作势欲扑,竟是从未见过的骇人。
“小白,住手!”纪云岚一步过去,将那猴儿抓了回来,力道并不太重,不料那猴儿却是怒气未消,反手一爪朝他挥来,口中哇哇直叫。
纪云岚按住它的猴爪,叫道:“好了!”这一下,运起天机门的内息,朝那猴儿腕上一捏,猴儿呼痛之际,身子软了下来,不再妄动,一双眼睛却仍是等着那人,吼叫不止。
端木澈走过去,将那地上之人扶了起来,歉意道:“对不住了,我家猴儿不慎冒犯……”看清那人的样貌,不禁退后一步,罩在面上的衣衫也是跟着滑落,下面的话,竟是说不出来。
天,这是怎样的一张脸,脸上几道狰狞伤痕,丑陋可怖,最长的一道,却是从左眉眉心穿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边面颊之上,皮肉翻起,红白相间,可以想象,那凌厉的刀锋,毫不留情,将一张原本应该算得上是姣好的面容生生割裂,破坏到底!
那人披头散发,浑身颤抖,盯着纪云岚怀中的猴儿,身子不住朝那门里缩去,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丑八怪,还不快回来收衣服,都给雨淋得湿透了,你让老子明天出门做工穿什么!”哐当一声,门被打开,一名五大三粗,面容猥琐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根本不看一旁的两人,一个巴掌便是朝那刀疤女子脸上扇了过去。
那刀疤女子惨叫一声,抱着头跌跌撞撞抢进门,那男子拾起门边的一只菜篮子,看着里面几棵青菜,顿时火冒三丈,怒骂道:“你这该死的贱货,把老子给你的钱贴给哪个贼汉子了,就吃这个,你让老子哪里有力气出去干活!”
接下来,便是轰然一声,门被关得死紧。
“果然……是她……”纪云岚喃喃念着,低头看着小白道:“她这副模样,你都能认出来,可真是个护主灵物……”
说罢,低头拾起落在地上的衣衫,却是已经裹了泥水,不能再用了。
见雨点不歇,拢下端木澈的头发,牵着她又疾步回到方才那处屋檐下。
端木澈尚未回过神来,轻声道:“小白,方才怎的如此凶悍?那女子可是它相识之人?”
纪云岚愣了一下,正要开口,旁边的几名妇人已经是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陆老二真是的,天天都要打他这个新讨的婆姨,听他隔壁的李嫂说,那院里从早到晚都是惨叫声。”
“可不是吗,哎,那女子脸上的刀疤实在不讨喜,看着吓人!”
“别说,你们知道吗,人家以前可不丑的,生得美得很,据说还是王公大臣家里的小妾呢,不知怎的,流落到青楼去了,呆了大半年,给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是啊,后来好像是被哪家员外赎了身,又做了小妾,风光了一阵,不过没几个月就被那原配夫人划了几刀,破了相,赶出门来了,正走投无路,被陆老二碰巧捡了回来,唉,真是造孽啊!”
“真是可怜啊,看看她,再看看人家这位小娘子,真真是个人命不同!”
几人叹息着,眼见雨过天晴,赶紧走出来,各自散去。
“好了,雨停了,我们走吧。”纪云岚轻唤一声,牵了她继续朝前走去,临行之时,深深朝那方紧闭的院门看一眼,面色凝重,长长叹气。
两人在街上兜了一大圈,忽然失掉了先前的兴趣,连猴儿小白都是变得沉默起来。
“身为女子,也真是可怜……”端木澈想起方才那不成人样的一张脸,心头一颤,有感而发,“一生命运,却是操控在别人手中,身不由己,却是何苦?”
纪云岚看她一眼,轻声道:“可怜之人,却有可恨之处……今日碰见,也许是天意吧。”
端木澈眸光浮动,微怔道:“岚哥哥,你在说什么?”
纪云岚摇头道:“没什么,你衣服湿了,我先送你回去换一身吧,我们等下再出来。”
等下?等下还能再出来吗?很有些怀疑,不过衣服确实是湿了一些,面颊上也是有些凉意,应该是刚才追出去的时候给淋的,必须要回去了。
点了点头,又随他往回走去。
刚转过一条大街,就听得后面传来叫声:“等下!”
一人从背后匆匆跑上前来,口中喊着:“王妃,纪大人,你们总算回来了!王爷从宫中回来,着急得不得了,起了追风出去,到处找你们!”却是王府之中的廖管家。
纪云岚眼眸轻闪,牵着她的手却是没有放开,只淡淡说着:“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去,廖管家先行一步,让府中准备好干净衣物吧。”
廖安叹一口气,无奈行了礼,急急而去。
端木澈看着那背影,想着他那急躁不安的神情,呵呵笑道:“这个管家,却像是来抓奸的,真有意思!”
纪云岚皱一下眉,却是没有应声。
两人仍是一路慢走,过不多时,王府大门已经远远可见。
正当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吼,铮铮的马蹄声骤然传来,那神骏异常的马儿旋风一般到得两人身旁,嘶叫一声,立时顿住,压抑的男声自顶上而来:“纪云岚,你干的好事!”
抬眼看去,先入眼的是双焦急、怒气、释然、担忧等等情绪交织的眼眸,发丝缕缕纠结,身上朝服尚未换下,一个翻身跳下马,朝着两人径直奔来。
纪云岚一步挡在前面,沉声道:“我们只是出去走走,你发那么大脾气做什么?”
齐越yīn沉着一张脸道:“走走?你长没长脑子,我前脚进宫,你后脚就带着人在楚京大街上招摇过市,还抱着小白!你生怕旁人不知道我王府之中新近住进了一名女子吗?!”
纪云岚心中一惊,当即反应过来,低声道:“不错,我确实是忽略了。”
齐越不再理他,敛了神色,朝他身后的端木澈伸出手来,软下声音道:“淋雨了吧,赶紧跟我回去换衣服,厨房里已经准备了姜汤,喝下身上就不冷了。”
见得那修长有力的大手伸过来,端木澈朝后一缩,侧身避了开去,却是抱着小白,撇开两人,朝着王府大门走去,那里,几名丫鬟垂手站立,似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齐越垂下眼,面色更加沉郁,牵了马儿跟上去,纪云岚刚走两步,被他伸手挡住:“你自己回府去吧,这里不再欢迎你!”
“我是来看澈儿的,跟你可没有关系!”纪云岚轻哼一声,突然正色道:“你猜我们方才在街巷里碰见了谁?”
齐越没有理他,大步而去。
“你相信天意吗,澈儿一回楚京,就见到了她——”纪云岚站在他背后,一字一顿,轻轻说道,“那个害得你们夫妻离散,家破人亡的人,如今正悲惨度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齐越身形微微一滞,冷声道:“那个贱人,还没有死吗?”
纪云岚摇头道:“也是差不多了,你也不用再添柴加火了。”
齐越冷笑道:“我可没做什么,我只是遂了她的心愿而已,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那青楼里多的是……”
“是么?那个赎身的员外,也是你安排的吧,还有那个善妒的原配,甚至是最后救命稻草,那个姓陆的无赖……”纪云岚长长叹息道,“越,你实在是变了太多,让人无法置信。”
“那是她咎由自取,善恶终有报!当时连母妃都没有再帮她求情,让我赐她一死,可是让她死,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这样生不如死,才是最适合她……”齐越咬了咬嘴唇,闭一下眼,轻声道:“洛,她也看到了?没被吓到吧?”
纪云岚摇头道:“确实被吓到了,那几道刀疤,着实恐怖,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毒如蛇蝎,也应该面若鬼厉,这是最好不过……”齐越已经走进府门,想了一下,又回头道:“我去过纪府,你娘正在和你那未来岳母大人谈论亲事,你最后还是早些回去。”
纪云岚蹙眉道:“我的事情你别管,先说说你进宫见皇上的情形,他将如何处理与火象的战事,如何处置……澈儿?”
齐越摇头道:“我费尽口舌,力求议和,皇上并未责罚于我,也没有当即表态,只说三日之后再议——”顿了一下,叹一口气道,“皇上也是变了很多,他的心思,连我都不十分明白。”
说罢,却是眼神凌厉过来,沉声道:“这多事之秋,你最好少过来!不论如何,这一回,我是绝不会再放手的,你都是快当新郎倌的人了,死心吧!”
纪云岚默然不语,看着他走了进去,大门在眼前缓缓关闭,心里有什么东西却是轻轻开启了。
这亲事,还要继续吗?
……
西院厢房之中,水气萦绕,白雾升腾。
端木澈舒舒服服泡在温水之中,享受着沐浴香汤,双目紧闭,昏昏欲睡。
清儿在一旁轻声道:“王爷在院子里等了很久了,王妃还不起身吗?”
“让他等着吧,谁叫他对岚哥哥那么凶,面壁反省去。”挑一下眉,却是没有睁眼,“你出去,告诉他,说我今日出门走累了,不想见人!”
实话却是不敢见人,只因这雨水一淋,热水一泡,脸上的面具已经是松松垮垮,摇摇欲坠了,还要重新摆弄一下才行。
清儿叹一口气,没有再说话,只轻柔为她擦洗身子。
端木澈听得半晌无声,不由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清儿恨声道:“王妃如此对待王爷,奴婢无话可说!”
端木澈哼了一声道“真是个忠心的丫头,只会帮着你家王爷!”
又泡了一会,水温渐凉,只得起身擦干,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由着清儿拿块大大的布巾帮自己擦着头发。
“王妃以前最爱素色衣衫,什么月白啊,浅蓝啊,淡青啊,现在怎么变得只穿红色了,而且还是红得那么鲜艳,那么耀目……”
“我早跟你说了,我不是你们王妃啊,喜好自然是不同的!”端木澈看了看身上的朱红服饰,笑道:“怎么,不好看吗?”
清儿点头道:“好看,只是……”
“好看就行了,红色多好啊,像火一般的颜色,象征着热情与力量,我真是……越看越喜欢!”端木澈格格笑着站起身来,扯了裙摆,在屋中转了一个圈,长发飞舞,红衫如焰,直把清儿看得呆住。
端木澈旋到窗前,瞥见外间那静静站立的人影,便是停下动作,笑容渐渐褪去。
这个男人,怎么如此固执难缠?
走过去,正要将窗户关上,忽然瞥见那院门口疾步行来的一队人影,微微一怔,赶紧闪身到布帘背后。
方才那一眼,没有看错吧,那为首之人,竟是头戴金冠,身穿蟒袍?
对于此人的身份,当即明白过来,是齐越的皇兄,那个金耀皇帝,齐愈。
院子里,齐越骤然转身,略带惊愕的神情一闪而过,当即跪拜下去:“臣……叩见皇上!”
“起来吧!”齐愈虚扶一把,看一眼不远处那战战兢兢的府中众人,淡淡笑道,“你是先斩后奏,朕便也来学一把,先来再报,你不会介意罢?”
齐越站起身来,抱拳道:“臣惶恐,不知皇上前来,所为何事?”
齐愈扫了他一眼,轻淡说道:“你今日跟朕说的那位火象公主,朕后来越想越是好奇,闲来无事,索性过来看看。”
齐越不动声色道:“今日真是不巧,府中等人照顾不周,公主殿下不慎淋了雨,刚喝了姜汤,在房中睡下了。”
齐愈沉声道:“依你所说,朕亲自过来,还见不到她?这架子,实在不小!”
齐越不紧不慢道:“皇上息怒,明日臣一早再带她进宫面圣。”
齐愈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冷笑道:“若朕今日执意要见呢,你拦得住吗?”
齐越面色微变,涩声道:“臣不敢。”话是如此,却是浑身紧绷,蓄势待发。
齐愈一眼瞥来,朗声笑道:“你这模样,让朕想起当年在朕的坤夜宫中,你表面上满不在乎,实际上却是盯着殿门,紧张得要命,因为那外面站着之人,却是朕的侍卫凌五……”
“皇上……你别说了!”齐越垂下眼帘,眸中似有泪光滑动。
“你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齐愈叹一口气,忽然兴致阑珊,衣袖一拂,转身朝院外走去,身后的一队人等也是紧紧相随。
齐越暗中松一口气,赶紧疾步跟上。
就在众人跨出院门那一瞬,只听得哐当一声,似是水杯落地的声音,其间夹杂着女子低呼,从那房门紧闭的屋中传来。
“出了什么事?”不待齐越开口,其余已经是回过身来,再次面朝那座小院,“朕怎么听得有人在喊……王妃?”
“没事,皇上听错了吧,应该是下人手笨……”这个清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儿,鬼叫什么,你吓死我!”厢房之中,端木澈也是朝着她低吼,这个丫头,不只是突然发声惊叫,还莽撞打翻了水杯,生怕外面的人注意不到吗?
“王妃……你……你……”清儿看着面前的端木澈,也是吓得不轻的样子。
“我什么……”看着她指着自己的脸,一副又是震惊又是欢喜的模样,忽然醒悟过来,伸手摸去,那脸上的面具已经是松软如斯,摇摇欲坠,来不及思索,已是脱口而出,“去,守着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
清儿答应一声,疾步朝房门处走去,刚要去栓上门插,那房门却是被人猛然推开。
“皇上,请留步!”齐越在后面冷声叫道。
齐愈站定,看着眼前背对自己的长发女子,那一身火红,夺目惊心,纤细的身形,却是有着丝丝熟悉。
“你是谁?”
齐越镇定答道:“她便是火象公主,端木澈。”
齐愈紧紧盯着那人,沉声道:“听说公主殿下玉体微恙,朕过来看看,朕这皇弟没把公主照顾好,是他的失误……”
“与王爷无关。”端木澈心中一动,在面上轻轻一抹,轻笑一声,缓缓转身过来。
“啊,你……”齐愈惊呼一声,瞠目结舌。
而一旁的齐越,却是面色发白,攥紧双拳,眼中炙焰滔天。
仿佛经历了千百年之久,那一张绝色容颜,终于再一次呈现在两人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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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七章 红颜祸水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美目顾盼,巧笑倩然,一头如墨青丝随意披散在肩上,更衬得面上雪肤玉肌,莹光流致,再加上一身火红颜色,整个人就像艳阳映照下的一株朱红牡丹,丰姿华美,仙丽冠绝。
“洛儿”齐愈仿若与看见当日宫廷夜宴之上,那明艳无端的女子,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朝着她伸出手去,叫道,“朕是在做梦吗?你没死,你又回来了!”
“你”一旁的齐越咬紧牙关,已经是说不出话来。
端木澈恰在此时收敛笑容,端正面色,朝着齐越福身行礼,口中低低称道:“火象端木澈,见过皇上。”
“不对,你明明是洛儿,怎会变成火象公主?还有,你的嗓音,怎么变成这样?”齐愈轻声道,似是难以置信,竟忘了相扶。
端木澈收回手来,低声道:“这嗓子么,昔日被人下毒,险些给毒哑了,现在已经恢复了很多了。”抬眼望他,却是笑道,“小女子不是什么洛儿,皇上认错人了。”
齐愈愣了一下,碍于天子身份,总算有几分自持,朝她上下打量,喃喃道:“这眉眼五官,生得更美了,是洛儿,分明就是朕心心念念的洛儿”转过头去,瞪着齐越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朕闻讯而来,你还打算将此事隐瞒到什么时候?”
齐越却是不说话,似乎已经忘了周遭一切,只死死盯着那久违的玉雪娇颜,贪婪地看,看得目不转睛,看得如痴如醉。
还是端木澈自己开口道:“皇上,我是王爷从边城战场上抓来的人质,准备羁押在楚京,作为停战议和,牵制火象的筹码,跟那个辅政王妃,确是两人,请勿混为一谈”
“凌宇洛?端木澈?朕不会认错,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会分饰两角!你们两个,当朕是三岁小孩吗?齐越,你还要骗朕到什么时候?那王妃墓中只人,到底是谁?!”齐愈低吼着一连串发问,眼中已有怒意,天子之尊,全然展现。
暴躁的狮子,自然有人去安抚,端木澈见得解释无用,也不再多说,朝着那跪在角落之人投去一个安慰的笑容,抚一下脸颊,对着那两人懒懒道:“我有些困,想睡一会,你们可以出去吵不?”
齐越终于出声:“皇上,请移驾去外间说话,洛今日累了,让她好好歇息吧,这事情原委,臣自当向皇上解释清楚。”
齐越闻言迟疑下,看着眼前佳人,不舍移步,齐越眼露坚持,握住他的手臂,暗中用力,将他轻轻架起,出门之时,不忘回头叮嘱一声:“清儿,好好侍候。”
清儿低头称是,眼见两人去得远了,那院子里的人等也是随之散去,这才喘了口气站起身来,两步过去,将房门紧紧关上,拍着胸口惊呼道:“可真是吓死我了!”
端木澈见状笑道:“有什么好怕的,皇帝也是人,也是生着一只鼻子,两个耳朵,又不比寻常人多点什么,怕他作甚!”
低头拾起地上的面具,却是微微皱眉,自语道:“这个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齐越对那皇帝说了些什么,两人离去之后,再不回转。
大半日过去,直到晚膳过后,齐越才又过来,一进门,那yīn沉的面色,紧绷的身躯,却是将清儿吓了一跳。
端木澈正靠在软榻上,跟刚刚混熟的猴儿小白玩耍嬉闹,一见他进来,也不惊讶,只淡淡到:“王爷有事吗,我已经准备就寝了。”
齐越一声不吭,一步过来,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骗我?”
这一下动作,力道并不重,怒气并未传递过来,却只在他眼中闪耀。
“齐越,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端木澈低头看着那握在自己腕上的大手,冷声道,“放手,别逼我动武,虽然我打不过你。”
齐越吸一口气,轻轻放下,下一瞬,却是勾起她的下巴,四目对视,声音晦涩道:“之前我一直盼你揭开面具,你却说需要药水配合,为何今日竟是在别人面前,轻易便能摘下?”
端木澈拍下他的手,蹙眉道:“我怎么知道这面具如此怪异,竟是不耐于水,不过就淋了点雨,洗一个澡,它便自己掉下来了,却真是天意”
“天意”齐越微微错愕,低声道,“真是凑巧,而非你故意隐瞒?”
端木澈轻笑道:“我瞒你做什么,这面具都戴习惯了,我还真舍不得摘下来,而且那个皇帝看起来怪怪的,我何必惹是生非?”
“皇上是心怀故人,不能自已”齐越直直望她,眸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又轻笑一下,道,“也罢,取了面具总是好事,你好生歇息吧,我明日再过来看你。”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端木澈心中直觉不对,这个人,是这般轻易放弃的么?
这一夜,倒是睡了一个好觉,一觉即到天明。
次日天色刚亮,清儿便进来禀告,说是王爷来了,已经在院子里等候。
端木澈刚刚梳洗完毕,想到昨日的一丝疑虑,便是唤她将人带进屋来。
齐越看起来精神不坏,进屋问候几句,便是郎声道,“我带来一样东西给你看。”
那声音,清朗纯厚之中,带着一丝莫名愉悦,让她心中微怔:“什么?”
齐越从袖中取出一物,竟是个长条形的盒子,递给她,微笑道:“既然面具已经摘下,那么,你该看看这个。”
看他那自信慢慢的模样,这里面却是装了什么?
端木澈定了定神,接了过来,打开盒盖,微微愣了一下,却从里面取出一个画轴样的物事来,抬眼看他,不解道:“这是什么?”
齐越眼含鼓励道:“你打开看看,看过便知。”
一副面而已,应该也够不成什么危险。
端木澈拆开系于正中的绳带,将那画轴缓缓展开,眼眸却是随之骤然睁大。
那画上,却是一名绝美女子,衣衫如月,长剑胜雪,亭亭玉立于百花丛中,那飞扬的神采,便已令得周围一切都是黯然失色。
“这是我的妻子仅存的一副画像,连她自己应该都没有见过”齐越叹一口气,低声到:“当日选妃威宴,几位太妃却是安排了宫中画师隐在暗中,将比试才情的情景绘画记录下来,过后封存,直到两年前我偶然得知,才从宫中取了出来。”
端木澈没有作声,只是仔细看着那画上之人。
齐越取来妆台上的铜镜,又递了过去:“你看看你自己的容貌,再看看她,这世上相貌相似之人甚多,却做不到这般全然入扣,一丝不差——你现在,还要否认你是我的妻子,否认你是凌宇洛吗?”
端木澈收起画轴摇了摇头,见他面露喜色,不觉冷笑道:“要真想让我信服,下回拜托你拿点更为有力的证据出来吧,话说这样一副画,不用半日,我也能画得出来,只是像与不像的问题。”
“你!”齐越俊目微闪,沉声道,“就算半日能够作画,墨迹恐怕都是未干,而你旧作痕迹,微黄颜色,以及梅雨时节受潮的印记,岂是能够随意捏造出来的?!”
端木澈哈哈笑道:“你信不信,你画一副新画来,我可以想出至少好几种简单的办法,让它成为名家古籍”
齐越气急道:“我何苦如此!”
端木澈摇头道:“我怎知道你目的何在,你跟着那皇帝出去说一会儿话,一夜时间,这画轴就出场了,为何偏偏是此时,而不是几天前我刚进王府的时候?”
齐越咬牙道:“当时我拿出来,又有何用,那时你还戴着面具”
端木澈淡淡道:“不错,当时我还戴着面具,没有见到这张脸的原形,自然画不出来。”
齐越叹息道:“你为何如此固执,始终不肯相信你就是她。”
端木澈摆手道:“别说了,我只相信我自己的感觉,等你有了更好的证据,再说吧。”
“证据”齐越喃喃道,“事到如今,你还要什么证据?”身子微动,却是一把将她拉进怀中,轻柔环住。
“你做什么?”端木澈感觉到那火一般的男子身躯,心头一惊,伸手去推他。
“别动”齐越手臂收紧,俯身下来,将头埋在她的肩胛处,颤声道:“洛,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们曾经是那般亲密,那般契合,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端木澈任他抱着,叹一口气,无奈道:“抱歉,我对你,实在没有感觉。”
齐越身体一僵,轻轻抬头,沉声道:“那你对谁有感觉?大师兄吗?”
端木澈呆了一下,轻声道:“青哥,他”
“别说!”齐越嘶声喝道,看着她,俊目火焰跳动,剑眉深蹙,忽然将她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端木澈啊的叫了一声,一掌挥去,齐越两指过来,已将她的来势消殆,脚步却是不停,转眼到得榻边,将她放上去,自己随之压下。
“齐越,你住手!”
“洛,你是我的妻子,我已经想了好久了,或者,这样才能让你记起来”齐越不容她挣扎,低头吻住她的樱唇,身上也是越抱越紧,一手制住她不住挥舞的双手,另一只手却是朝她的领口探去。
“不,住手!”端木澈吓了一跳,手足并用,使劲抗拒,无奈身上之人十分执著,竟是推不开,反而被他撤了腰带,剥开外衫,露出雪色里衣来。
“洛我要你好想你”齐越见的那玲珑有致的娇躯,眼中欲火更甚,温软的大手已经沿了缝隙,伸进里衣之中。
端木澈感觉到那上下摸索的动作,急得不行,张口叫道:“我是青哥的未婚妻”
齐越身形略顿,手上动作却是不曾停下,沉声道:“你是我的妻子,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等下我会让你都想起来的!”
“你”端木澈又惊又气,两指并起,朝他腰间点去,齐越伸手一拂,顿时化去她的所有劲力,笑道,“同样的方式,第一回都没有成功,第二回便更是如此”
端木澈气得身子发颤,嘴唇咬得死紧,眼泪却是扑簌簌不住落下,齐越怔了一怔,不由得停下动作,手指抚上她的脸,轻声道:“洛别哭让我好好爱你”
“对我用强,便是爱我的方式么?”端木澈怒极反笑,越笑,眼泪却是滑落更多,“王爷,我如今是你的人质,你想如何就如何,不必找什么理由,但是我告诉你,你能够得到我的人,却永远得不到我的心!”
最后那一句,声音虽轻,却是说得斩钉截铁,直把齐越听得心中大痛,闭上眼,低喃道:“你就是这般讨厌我么?”
“是,我不止讨厌你,我还恨你,你带兵进犯我火象边城,杀戮我火象子民,还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将我掳来楚京,我实在是恨你!”
齐越摇头道:“你不明白,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这幅帅人选若非是我,而是换作镇北将军许浑,火象的伤亡将会更大,况且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就是火象公主如今我金耀已经全线撤兵,那水月现在孤军作战,颜青足可应付,我能为你做的,已经到了极限,你还要我如何?”
端木澈冷声道:“做过的事情,怎可能一笔勾销?我对你只有恨,再无其他,你若是强要了我,便更是如此!”
“你”齐越面上痛苦更甚,想要伸手抚上,却被她飞快躲开,不禁喃喃道:“洛,你到底要怎样才能记起我,原谅我”
“原谅你,很简单,你让我回去,回到青哥身边去!”
“绝无可能!”齐越闻言,长身而起,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朝她怒目而视,终是甩下一句,拂袖而去。
端木澈舒一口气,待他人影不见,这才慢慢坐起身来,望了万四周,一时之间,只感觉脑中纷繁杂乱,理不清思绪。
正整理衣衫,忽然见得面前一花,竟是齐越又折返回来。
“你!”赶紧扯住领口,满脸戒备。
齐越却是眉头紧锁,硬声道:“赶快穿好衣服,皇上又过来了”
这个齐愈,怎么一大早又过府来了?
收拾妥当出得门去,却见王府之中热闹非凡,齐愈这回前来,不仅是带来大量奇珍异宝,补品圣药,还将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几位太医尽数遣来为她诊治。
几位太医一番详细检查之后,皆是摇头。
“公主殿下的嗓子受损严重,能恢复到如今地步,已经是天降奇迹,微臣一时也想不出治疗办法,须得会同太医院所有医官,一齐商讨,再对症用药”
端木澈扁了扁嘴,心中暗自好笑,此时便相当于现代社会的顶级专家会诊了,还要开部级大会研究么,连天下第一名医薛明宣都没有把握的病症,他们再是绞尽脑汁,也是无用。
那几名太医相互看看,方才说话之人又道:“至于这失忆之症,微臣却实在是无能为力,若是李太医尚在人间,或许以他的针灸神术,可以一试,只可惜”
齐愈生气站起,厉声道:“朕的太医院几十上百名大夫,都是当世医术最好之人,连个简单的嗓疾都治不好,真是没用!别用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来搪塞朕,朕给你们半月时间,想不出治疗的法子哼哼,小心你们的脑袋!”
“臣自当竭尽全力!”几名太医异口同声道,却是面色灰败。
端木澈在一旁听得皱眉不语,也懒得说话,半月,就算给他们半年时间,只怕都是无济于事。
齐愈应了一声,收敛神色,对着她柔声道:“朕昨夜想了一宿,突然想到你过去在御神卫当差的事情来,你在宫中呆了不少日子,对那些景致都是无比熟悉,朕在想,若是你去宫里走走看看,说不定能记起些什么来”
“皇上想带我进宫游玩?”端木澈眨了眨眼,有丝愕然,这质子待遇,还真是不赖。
“不错,你是火象公主,是朕的客人,朕自然该带你去朕的皇宫好好游览一番,不过——”齐愈笑道,“不止是游玩,朕是想请公主殿下进宫小住些时日,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齐越在一旁听得皱眉,当即反对:“不好!”
齐愈挥手,止住他的下文,却是上前一步,对着端木澈温柔问道:“洛儿,你说好不好?”
齐越冷声道:“皇上,洛就住在王府,哪里都不去。”
齐愈没有理他,只是朝着端木澈,眼露希冀。
端木澈怔了一下,看这那双沉稳之中隐露情意的眼眸,不由自主点头道:“好。”
齐愈龙颜大悦道:“那好,明日一早,朕便派吴风过来接你,就住在坤夜宫。”
端木澈当即应道:“谢皇上,澈不胜荣幸!”
“皇上,不妥!”齐越还要再说,齐愈已经是转过身去,朝着外间步出,似是喜悦之极,口中唤道:“起驾回宫!”
众人纷纷跪拜行礼,端木澈却是挺直站着,一双眼眸黑亮如星。
眼见圣驾远去,齐越站起身来,朝她咬牙道:“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端木澈淡淡说道:“我想干什么,王爷还不知道吗?”斜睥他一眼,轻声笑道,“王爷千辛万苦将我带回楚京为质,这一番心意,澈定将好生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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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八章 酒后乱性
午后小睡一会,刚起身,清儿就过来禀报,说是林太妃来了,正在厅中等候。
想到早上与齐越因为进宫之事不欢而散,心底顿时明白了她的来意,不由暗地皱眉。
“太妃娘娘,有什么事情,你让溶儿过来传一声就好了,应该是我这做晚辈的去看你,怎劳你每回都亲自过来,实在不合礼数!”
林太妃静静做着,见她进来,微微怔了下,当即两眼放光,站起身来,握住她的手,激动道:“小洛,太好了,终于恢复以往的模样了,真美……”
端木澈淡然笑道:“太妃娘娘才是真正的美人,我这模样,又算作什么。”
林太妃牵了她坐下,仔细端详一阵,叹气道:“这面具能取下来,应该是好事啊,为何越儿还是那般闷闷不乐,比起前几日,竟更加消瘦了?你们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和好如初呢!”
端木澈怔了一下,有些明白过来,原来齐越还没有告诉她自己进宫之事,她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却只是随意过来坐坐。
见她低头不语,林太妃又说道:“小洛,我知道你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现在越儿对你如何,你应该看的很清楚,为何不试着接纳他?又何苦固守着一个敌国公主的身份,拒人于千里之外……”
“太妃娘娘,你别说了——”端木澈抬眼望她,清晰说道:“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里明白得很,我是火象公主端木澈,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你,怎的如此固执!”林太妃骤然起身,见得她面色沉凝,知道再劝无益,便是长叹一声,携了溶儿回园去了。
待她一走,端木澈也是轻叹一声,怔怔出神,明日就要进宫,那深宫内苑,比起这王府,只怕是一个更大的牢笼,想想便觉心烦。
清儿在一旁听得清楚,扁嘴道:“王妃不是要进宫了吗,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啊,还会叹气心忧么?心忧的,也就是王爷一人而已。”
端木澈瞥她一眼,道:“你一直都是这么牙尖嘴利,爱管闲事吗?”
清儿呆了下,声音低下去:“当然不是……”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竟是有些入神。
端木澈撤回目光,摇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坚持的思想,有自己要维护的人和事,我的想法,说了你也不会明白,随你怎么看我,我却是无所谓。”
清儿叹一口气,咬唇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王妃的心思,奴婢一直都是不太明白的。”
“我也没指望你能够明白——”端木澈想了想,又道:“只这半日时间,我呆在王府之中也是无聊,不知你陪我出去走走,看看这楚京城中的风土人情吧。”
清儿执拗道:“王爷知道了,会怪罪的。”
“他?我出去我的,干他何事?”况且他一大早匆匆出门,至今未归,不用说,也是追着那皇帝进宫去了,一时半会,肯定是回来不了的,看了看她,忽有问道,“你们那个王妃,之前喜欢去往何处?”
清儿愣了一下,答道:“南湖啊。”
南湖?这名字听起来倒是不错,抓紧时间,倒是可以一游,只是要带清儿同行指路,不能骑马,却只有乘坐马车了。
“去吧,我都快闷死了,偷得浮生半日闲,游山玩水去!”这兴致一来,挡都挡不住,当即唤来管家廖安准备了马车,带了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清儿出得门去。
府门口,廖安面带忧色叮嘱道,“清儿,一定好好侍候着,别出岔子,早去早回!”
端木澈笑道:“廖管家不必担心,我们随意看看,过不多时就会回返。”
当下拉了清儿,掀帘上车,坐了马车一路疾走。
清儿很是谨慎,一直噤声端坐,端木澈却是不时掀开车帘,看着大街上店铺林立,热闹非凡,想着这金耀国还真是繁华,与火象荣城相比,也是互不相让,各具特色。
顺着那大道,没走太久,就来到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端木澈唤了车夫将马车停在一旁等候,自己带着清儿漫步而行,但见湖边黄叶遍地,红枫摇曳,湖中烟雾萦绕,碧波荡漾,果然是风光宜人,美不胜收。
“这景致,真是……太美了!”立在湖边,看着那湖光山色,情不自禁感叹,心中的烦闷之气被这湖上带着湿意的风一吹,顿时消散无形。
清儿在一旁轻声道:“当年王爷经常带王妃来此游玩的……”
端木澈回头瞪她一眼道:“你这丫头,难得出来一趟,尽捡些我不爱听的话说,累不累啊?”
清儿咬一下唇,不再说话。
两人又朝前行,一边走,一边欣赏美景,过不多时,天色有些暗了下来,湖边人迹逐渐稀少。
清儿有些着急,说道:“王妃,天色yīn沉,怕是要下雨,咱们早些回府吧。”
端木澈也不想她为难,便是点了点头,与她朝来路走去。
没走出两步,前方却是传来呼救之声。
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林之中人影晃动,有人嘿嘿笑道:“小姐怎的急着要走,陪着大爷在林子里好好玩乐一番,等下大爷送你回家去!”
接下来便是一声惊呼,女子娇弱的嗓音响起:“别过来,你这无耻之徒……”
另一个男子声音传来:“本大爷偏要过来,你叫啊,看这里谁吃撑了敢来管这闲事!”
“放开我家小姐,你这恶贼,我家小姐已经许配人家了,小姐的夫家,名气大得很,说出来吓死你!”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大爷也是不怕的,哈哈,小姐,你的身上可真是香!”
又是两声惊叫,女子气急道:“我的夫家,真是这京城里大大的人物,你得罪不起!等下他便要过来了,你们两人还不速速离开,被他撞见,定然不会轻饶!”
端木澈听得一呆,京城里大大的人物,难道是辅政王齐越?可是这王府之中一直冷清,也不像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清儿已经是拉住她的衣袖,面色如土,强自镇定道:“王妃,我们怎办?”
端木澈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弱女子,遇上我端木澈,算他倒霉!”
说罢,施展轻身功夫,瞬间冲进树林之中。
林子中,却有着两名妙龄女子,应该是小姐与丫鬟的身份,正被两名满身酒气的壮汉逼得连连后退,面色惊惶不安。
端木澈也不说话,一个箭步过去,扯住那两名壮汉,已是啪啪几个耳光过去,直把两人打得头昏眼花,招架无力,打过之后,随意几脚踹去,却是直接踢飞撞在树干上,头破血流。
哼哼,她这身功夫,打不过几位师兄,以及那个齐越,可是对付这宵小鼠辈,却是绰绰有余!
两名壮汉从地上狼狈爬起来,见得暗处一名红衣女子负手而立,衣袂飘飘,虽然看不清容貌,身形姿态却是说不出的潇洒飘逸,知道是遇到了高手,不敢多言,转身飞一般逃离。
眼见两人踪迹全无,端木澈这才转过身子,面对那目瞪口呆的主仆二人道:“天色不早了,这里人烟稀少,小姐还是早些回家为好。”
那低沉的嗓音出口,两人有些吃惊,却忍住没有表露,那小姐福身行礼道:“多谢女侠仗义相救,小女子名唤穆佩宜,这是我的丫鬟小眉,不知女侠尊姓大名?”
女侠?这个称呼倒是不错。
端木澈案子好笑,伸手相扶,客套几句之后,说了自己姓名,看清儿也是奔进林子来,招呼一声,四人沿着那湖堤往回走着,走到亮灯处,看清那穆小姐的容貌,竟是有一丝面熟。
正在回想是否见过,却听见那小眉着急道:“小姐还在迟疑什么,那纪公子不会来啦,我们赶紧回府去吧,免得老爷夫人担心。”
穆佩宜低声道:“没见着他,我心里始终是担着事情,必须亲自一问,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竟令得他想要退婚……”
小眉柔声劝道:“老爷这回发了活,那纪府也没有再提,这婚事照旧进行,小姐还担心什么?”
穆佩宜摇头道:“他已经起意,我便一定要问清楚的,否则不甘不愿,还有什么意思……”说到这里,看向端木澈,见得她怔忡神情,歉意笑道,“让端木女侠见笑了,实不相瞒,我跟小眉到这里,原是约见我那未婚夫君,向他退还这定亲信物的,没想到,他竟是不愿赴约……”
说罢,苦笑一声,一只纤纤素手伸出袖口,亮出腕上一只晶莹光洁的玉镯来,手指抚上,轻轻摩挲,似是留恋,又似不甘,不禁低叹出声。
端木澈看得一呆,勉强笑道:“这镯子好生名贵的样子,看来这夫家不是寻常人,穆小姐真是好福气!”
穆佩宜叹息道:“名贵又如何,看这情形,多半都是要告吹的,徒增烦恼而已。”说着,又看一眼天色,低声道,“这个时候了,他应该是不回来了……”
说话间,已经是行至一辆小巧的马车之前,那穆佩宜千恩万谢之后,与丫鬟小眉等车而去。
端木澈立在原地,不觉赞道:“这位穆小姐,倒是个性情中人,真是不同于其他女子。”回头瞥了清儿一眼,好笑问道,“你方才老是盯着人家小姐的脸做什么?”
清儿轻轻笑道:“王妃没觉得这位穆小姐的眉眼,乍一看,与王妃却有几分相似吗?只是眉毛比王妃浓一些,眼睛也没王妃的明亮有神。那个小眉想必也是看出来了,也一直盯着王妃看呢!”
端木澈哦了一声,心中暗道,难怪自己觉得她有些面熟,原来是因为两人长得有几分相像的缘故,却真是有缘。
眼见天色渐黑,赶紧拉了清儿上得马车,打道回府。
夜色之中,马车跑得飞快,两人面对面坐着,清儿看了看她,不安道:“王爷回府之后,看不到王妃,又该着急了……”
端木澈冷笑道:“我又不是他的谁,看不到就看不到,有什么关系。”在王府之中,行动处处受制,出来一趟,也是时时担忧,真是不爽,好在这样的日子也快到头了。
想到明日皇宫之行,心中甚是期待,也不再搭理清儿,掀开侧旁的车帘,探看楚京的夜景,但见一路灯火,明暗不断,竟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叹一口气,刚要将帘子放下,那无意入眼的人影,却令的手上动作稍稍一滞,来不及仔细思索,已经是脱口而出:“停车!”
清儿正在打瞌睡,此时却给她吓了一跳,猛然睁眼,惊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马车又行了一小段路,方才停下,面对一脸错愕的清儿,端木澈没有迟疑,提着裙摆跳下车去,并不忘回头一句:“你们先回王府去,我等下自己回来。”
“王妃,等我!”清儿下得马车,想要追出,却见那一抹红色飞身掠过,转眼消失不见。
端木澈转过一条街巷,走进方才路过的小酒馆,店门半掩,门内静悄悄的,似乎并无酒客。
稍一迟疑,推门走进,见柜台边一名店小二伏在桌上打盹,走进内堂,但见窗户边上那张方桌上点这一枝蜡烛,桌旁朝内坐着一人。
除了这位酒客之外,店堂内更无旁人,自己之前在马车上看到的,便是这人的背影。
那人听得脚步声,轻轻回头,看清来人,啊的一声低叫出来,惊喜道:“澈儿……”
烛影照在那人面上,正是纪云岚。
“岚哥哥,果然是你。”端木澈一声低叹,径直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低头一看,只见桌上摆着几碟尚是完整的小菜,几只酒壶,他手中的酒杯,还没来得及放下。
纪云岚脸色微红,显然已经是喝了不少,此时看一下四周,并未见得其他人等,不由惊疑道:“怎么,他没和你一起?”
“别看了,我是一个人来的。”端木澈看了看他,笑道:“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他就应该跟着我?”
纪云岚叹气道:“怎么会没有关系,你……还是没记起来么?”
端木澈摇头道:“你不用帮他说话,我是谁,我心里清楚得很,没有的事情,我是不会随便承认的。”
“你呀,和过去一样的固执……”纪云岚看着她,无奈笑笑,却见她伸手唤来那刚刚醒转的店小二,添上一副碗筷,一只酒杯。
端木澈自顾自倒上水酒,笑道:“一个人喝酒多闷啊,今晚正好碰上,让我来陪你喝吧。”
纪云岚怔了一下,总算有几分理智,伸手按住酒杯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端木澈掰开他的手指,将酒杯扯了过来,一口饮尽,又自顾自斟满,连连举杯。
纪云岚惊道:“澈儿,你做什么?”
端木澈抚这酒杯,喃喃道:“你又在做什么呢,不去赴约,自己跑到这里来喝酒……”
纪云岚闻言一呆,低声道:“澈儿,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端木澈苦笑道:“我也不是十分明白,不过我总算知道,这楚京城中,又是姓纪,又是大有身份的人家,当属丞相纪铮府中的独子了——”见他不解的神色,又笑道:“话说那穆家小姐,条件实在不坏,佳人相约,岚哥哥为何不予赴约?却让人家空等一场,还险些被无赖欺负……”
纪云岚明白过来,黯然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她了?”
端木澈点点头,简单说了方才在南湖与穆佩宜结识的经过,把纪云岚听得当场愣住,半晌,才低声道:“没想到她如此执着,那封信,我其实根本就没拆开看,也不知她会一直等我,否则我应该还是会去见她的。”
“我觉得这位穆小姐不错的,人长得美,性子也不做作,为何想要退婚呢?”
纪云岚微怔一下,手指不由朝腰间摸去,轻抚一下,又收手回来,叹息道:“亲事是我娘去说的,我原本就不甚愿意,现在更是……”突然端起酒杯,狠狠灌下。
端木澈看着他,眼中怜意犹生,轻声道:“可是因为……那个凌宇洛吗?”
纪云岚正在倒酒,听得最后几个字,手上微微一抖,酒水洒了大半在桌上,不由苦笑道:“今日喝多了,斟酒都有些不稳了……”
说话间,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来,几杯下肚,端木澈便是有了几分醉意,而纪云岚原本已经喝下不少,现在几乎就要趴倒在桌上了。
“我们再喝……”纪云岚一摇酒壶,却是已经空了,侧头叫道,“小二,拿酒来!”
店小二又送上来一壶,他接过来,却是直接朝口中倒去。
“你……”端木澈一把抓过来,握在手中却是不放,眼神迷蒙道:“岚哥哥,借酒消愁是没有用的,别喝了,我送你回府去吧。”
纪云岚不再相争,只摇一下头道:“还是我送你回去罢,你毕竟是女孩子。”说着,掏出酒钱放在桌上,牵了端木澈的手,摇摇晃晃走出门去。
两人步出酒馆大门,迎头一阵雨点被狂风夹杂着砸了下来,热烫的面颊上顿生湿意,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这雨,转眼就下起来了,而且还是这样大!
纪云岚无奈道:“这雨应该不不久,不过一时有些逼人,我们要不回去再坐一下?”
端木澈点了点头,随他又退回酒馆之中。
这酒馆应该与他相熟,简单说了一句,店小二便是带着他们来到一间雅室,奉上茶来,两人面对面坐了。
室内点了烛火,原本应该是亮堂的,只是被这乌云阵雨所蔽,显得有些幽暗,那明灭不定的烛火映在两人面上,男子俊秀,女子娇媚,说不出的动人。
端木澈呆坐一会,敲下额头,轻笑道:“喝酒一点不好玩,现在我脑袋里有两个人在打架,你一拳,我一掌,热闹极了!”
“是么?”纪云岚趁着醉意,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喃喃道:“澈儿,你醉了,脸儿红得像山茶花,那么好看。”
端木澈也伸手过去,摸一下他的脸庞,嘻嘻笑道:“岚哥哥也醉了,脸红得像关公,一点不好看。”
纪云岚打个酒嗝,摇头道:“我没醉,我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好一个酒不醉人,人自醉!可惜这个时候对象不对,唉,那位穆小姐,这会早该回家了吧,我真是糊涂,早知如此,就该与她一同回来……”端木澈喃喃说着,渐渐伏在桌上,忽然间手上一紧,却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握住。
茫然抬眼,见得对面之人身躯微微颤抖着,眼眸幽深,不禁低语道:“岚哥哥,你怎么了?”
“我……”纪云岚喘一口气,闭上眼,缓缓把手松开,低声道:“没什么,我喝醉了,胡思乱想了,我,我还是出去冷静下罢!”
说着,竟是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去推那房门。
“岚哥哥!”端木澈叫了一声,见他回头过来,眼巴巴道,“你别走,好不好?我好生难过,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我心里那么孤单,总是一个人……”
纪云岚转身过来,朝着那泫然若泣的脸庞,慢慢走过去,用力将她拥进怀中,低低喊着:“澈儿,我不走,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岚哥哥,我不喜欢楚京,不喜欢王府,可是……”端木澈忽然泪落如雨,啜泣道,“我想回去……”
纪云岚拍着她的肩,柔声道:“好,我来想办法,帮助你回去……”
端木澈怔怔望着他道:“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纪云岚叹气道:“因为你是……澈儿,我心甘情愿,永远对你好。”
端木澈听得心头一动,看着眼前俊秀儒雅的年轻男子,体会到那一番柔情深意,不由得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颤声道:“岚哥哥!”
纪云岚终于忍受不住,低头吻上那兀自颤抖的樱唇。
浓浓的酒气过来,尝在嘴里,又是无比芳醇,两人都是一阵意乱情迷,端木澈心中既是歉疚,又是感动,便更是热烈回应着。
室内的气温,越来越高,两人深深拥吻,不能自已,浑然望了一切,直到,听得那哗啦一声门响。
门口之人,似是飞一般冲过来,却倏地被眼前的情景惊得呆住,硬生生拔回势头,两鬓染白,一身已经湿透,倚着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那声音带着漫天的冷意与无尽的愤怒,朝着闻声分开的两人低吼出来:
“我寻遍全城,总算找到这里,你们却是如此……却真是,对得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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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九章 不知君心
外间风雨大作,室内浮光幽暗,一张青里透白的俊脸,带着无法克制的怒气,呈现在两人面前。
“当年我们两人一起买醉怀旧之地,却被你们用作……深夜私会!”随着那人话声一停,只听得咔嚓一声,似是心绪狂乱,握得太重,竟是将门框的一角都捏成粉碎,木屑纷纷落下。
“我们私会……关你什么事……”端木澈仍是依偎在纪云岚身上,绵软无力,醉眼迷离,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激情之中回过神来。
纪云岚张了张嘴,也是没有放手,目光转过来,落在端木澈脸上,柔声道:“澈儿,别怕,一切有我……”
齐越听得这一句,却是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过来,猛然将两人扯开,朝着他吼道:“纪云岚,她是我的妻子!你这算什么,趁虚而入,实在卑鄙!”
“我不是你的妻子,不是!”端木澈刚喊出这样一句,便觉腰间一紧,却是被齐越长臂一捞,用足了内力,圈在怀中动弹不得,不由转头叫道,“岚哥哥……”
“放开她!”纪云岚一掌过来,虽然有些醉意,劲道却是丝毫不减,那怀中之人又有拳脚不断,齐越顾忌无暇,只得使个巧劲,将之抛了开去,腾出手来全力对付他。
端木澈一个错步站稳,定一下神,只见两人面对面站着,彼此都是杀人的眼神,尤其以齐越为甚。
“洛是我的妻子,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任何人都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你也一样!”
纪云岚趁着酒醉,亦是毫不客气回道:“澈儿,她原本就该是我的,昔日我全然放手,这一回,我说什么也要尽全力争取!”
齐越冷哼一声,上前一步,虎拳生风,招招都是毫不留情。
纪云岚也是毫不示弱,衣袖挥舞,掌掌发力,尽数朝对方身上攻去。
两条身影,拳打脚踢,在房中斗作一团,案桌拦腰斩断,桌上茶杯碗碟尽数落地,劈哩叭啦摔个粉碎。
“你们两人,住手,快住手!”端木澈在一旁看得头昏眼花,心惊胆战,见齐越怒气冲天,招招都是毫不留情,纪云岚渐渐落在下风,不由大叫,“齐越,你这个疯子,你不能伤他!”
眼见齐越一掌劈来,纪云岚斜斜避过,已经是退至墙角,对于齐越接下来的一脚,却是无力可躲,端木澈一咬牙,飞一般冲过去,张开双臂挡在纪云岚面前,朝着齐越怒目而视。
齐越硬生生收回手掌,紧握成拳,眼眸之中满是痛苦与凄凉,喃喃道:“你,竟然这样维护他……”
端木澈仰头道:“岚哥哥真心对我,我自然也会同样对他。
“真心?难道我对你就不是真心吗?你为何就总是不信我——”齐越目光黯了一下,忽又闪亮,厉声叫道:“你与他如此,那么颜青呢,你们不是已经谈婚论嫁了吗,不是已经……那么,这又算什么?”
“青哥……”端木澈轻叹一声,却是侧头朝向纪云岚,面红若霞,眼媚如水,低声道:“岚哥哥,我问你一句,若是有朝一日我坐了火象的女皇,你可愿意……做我的王夫?”
此话一出,两名男子皆是呆住,一动不动。
“澈儿,你……”纪云岚身躯微颤,竟然语不成句,“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端木澈握住他的手道:“是真的,你说好不好?”
纪云岚正要回答,齐越已经抢先吼道:“你当真是见一个,爱一个吗?颜青、萨朗、他、还有……你到底,要招惹多少男人!”
端木澈朝他轻轻笑道:“不错,我就是见一个,爱一个,这世间男人我都喜欢,每一个我都舍不得,可是我好像从来不曾招惹过你吧——”
齐越咬牙道:“你,你为何变得如此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端木澈冷笑一声道:“我就是水性杨花,在边城的时候你就已经见识国了,高贵的王爷,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你还来缠着我做什么?”
“你……你……”齐越面色愈加青白,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之人仰起的小脸,不羁的眼神,心中大痛,却是渐渐敛了神色,软下口气,伸手去拉她,沉声道;“走,跟我回去,我们回去再说。”
端木澈身子不动,冷颜道:“等雨停了,岚哥哥自然会送我回去。”
齐越硬声道:“端木澈,你莫要忘了,你答应了皇上什么,现在离天亮可没几个时辰了……”说罢,竟是转身就走。
纪云岚听得不明所以,面色微怔,端木澈却是心中一凛,酒意也是醒了大半,看着僵硬的背影,暗中掐一下手臂,站直了身子,低声道:“等下,我跟你回去。”
“澈儿……”纪云岚喊了一声,只见她回过头来,朝着自己苦涩一笑,“岚哥哥,我真是……对不住你!”
“为何要说对不起……”看着翩然而去的身影,想着方才如痴如醉的吻,不由抚上尚有余香的嘴唇,却觉宛若一梦。
端木澈脚步不停,有一次走出酒馆大门,雨点仍是没有小下来,正伸手去挡,一件披风样的物事忽然罩在头顶,腰间一麻,顿时酸软,整个人却是被人打横抱起,一下子奔了出去。
“齐越,你做什么,你放开我!”被那又冷又硬的身躯搂在怀中,却是心中怦怦直跳。
那人一声不吭,只收紧了手臂,奔了一阵,依稀见得前方是一辆马车,车帘掀开,被放了进去,转眼间,马车飞快行驶。
端木澈低叫一声,刚要呼救,耳畔响起一声:“王妃!”
抬头一看,却是一脸焦急的清儿,有丝疑惑,不由问道:“你不是回王府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清儿扶她坐起身来,低声道;“奴婢刚到府门口,句碰见王爷从宫中回来,听说王妃半路下车不见踪影,王爷着急得不行,不顾风大雨急,派出府中人等,到处找王妃,王爷自己也是骑了马儿出来,害令奴婢跟着马车出来,在车上候着,说是怕王妃淋雨生病,要好生照顾着……”
端木澈闭上眼睛道:“好了,既然已经找到了,就别说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清儿已经了解了她的秉性,立时闭了口,掀开车帘朝外间望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嘀咕一句:“这么大的雨,王爷也不上车来避一避,淋坏了身子怎么办?”
端木澈睁开眼,迟疑一下,眼光顺着那帘子掀开的方向看了出去,只见冷风凄雨中,那人坐在马上,腰身挺得笔直,背影看起来高级如斯。
“风大,我吹着难受,放下来吧。”腰间穴道未解,不能有打得动作,只是软软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外间响起了人声,前端车帘被人拉开,一双冷硬的大手伸过来,将她裹着披风一把抱起,大步朝前走去。
走到光亮处,林太妃的声音却是响起:“越儿,怎么一身都湿透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感觉到他身子一僵,冰冷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端木澈没有睁眼,静静等候着他的斥责与喝问。
“母妃不必担心,只是小洛走迷了路,到处找了一阵,总算是找着了……”齐越轻声说着,渐渐加重语气道:“已经很晚了,溶儿害不快侍候太妃娘娘去歇息?”
“越儿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这次回来,整个人都是更加瘦削了,唉——”林太妃长叹一声,去得远了。
端木澈咬紧了唇,被他抱着沿着长廊又朝前走,直到回到西院房中,走去榻前,那双手臂才轻轻松开,将她放到那床榻之上。
“赶紧替王妃换下湿衣,准备热水沐浴!”
跟在身后的清儿应了一声,急急过来给她宽衣解带。
见他站在榻前不动,端木澈别过脸去,冷声道:“王爷,请解开我的穴道,我要更衣了。”
齐越看着她的领口,却是没有动作。
身上衣衫微有湿意,不得不换,清儿双手飞快动作着,将她的腰带外衫尽数扯下,端木澈瞪大了眼,软软挣扎一阵,却是使不出半点力气来,是了,他用天机门独有的点穴手封住自己的血流气息,哪里动弹得了!
“男女有别,请王爷自重!”那一双满含冰冷呃眼眸,在看到逐渐呈现的美景之后,渐渐有了温度,颜色幽深,瞳孔收紧,直把端木澈看得心头一跳,不由叫道,“齐越,你别太过分……”
“我……过份?”齐越全身似已紧绷,话声冷意迸裂,却犹是强自忍住,“我看你几眼便是过份,而你却让他如此亲密对你!你说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那么他呢,他又是你的谁?”
“他是……”说话间,感觉到胸口一凉,这清儿已经将自己的里衣脱去,身上仅着湖蓝色的精绣肚兜来,胸前的浑圆隐约可见,引得顶上目光更加炙热,不由心中一沉,一股气冲了上来,低低喊道:“是我心里丢不开,也放不下的人……”
“你……”齐越终于忍受不住,朝着那娇颜一掌打去。
“不要啊,王爷,啊——”清儿在已经是吓得面如土色。
掌风凌厉,击到离那脸颊只方寸之间,却又忽然改变方向,端木澈只觉得耳际微微生痛,榻上已是飘飘荡荡一缕断发。
清儿一旁看傻了眼,一动不动。
齐越呆了呆,后退几大步,握紧了拳,颤声道;“洛……我不是真的要打你……我……”
端木澈侧过头去,看着那断发,淡淡道:“不必多说了,解了我的穴道罢。”
随着他伸手一拂,下一刻,却是浑身一松,手脚已经可以活动,没有再看他,只慢慢坐起身来,拉上被褥挡在胸前,面色如常道:“王爷,请自便。”
齐越胸口起伏一阵,终是叹气道:“快天亮了,你好好休息。”
“等下——”见他举步欲走,端木澈轻声唤道。
齐越猛然回头,两步过来,惊喜道:“洛……你……”
端木澈闭一闭眼,抚下额头,道:“宫辇来的时候,请王爷及时叫醒我。”
齐越咬唇点一下头,大步离去。
直到那脚步声远去不闻,端木澈这才睁眼,低头下去,看着那人立身之处点点滴滴的水渍,好一会,才开口唤道:“清儿,我困了。”
清儿过来,将塌上断发尽数收起,又再侍候她沐浴,整个过程,两人都是默默不语。
没睡一会,窗外有了蒙蒙的亮光,却是雨过天晴,黎明来临。
“王妃,宫中的马车已经在府外候着了。”清儿推门进来,轻声道:“王爷没让吴总管进府来,说是不想让太妃娘娘知道,进宫之事,还请王妃在府中不要声张。
端木澈坐着没动,沉默片刻,方道:“好吧。”
清儿过来,服侍她梳洗更衣之后,又去收拾床榻,不经意一撇,却是低叫一声,道:“这枕头怎么湿了……”
端木澈回头扫一眼,低声道:“方才起来喝水,不小心倒的。”
说罢,在窗前站立思索一会,找来一方薄纱面巾戴上,仅露出一双漆黑大眼,对镜看了看,随着她走出门去。
齐越已经是一身朝服站在院中等候,面色十分憔悴,看见两人出来,略有惊诧,点一下头,沉声道:“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端木澈也不说话,自顾自朝府门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清儿知趣放慢脚步,渐渐落在后面,成了两人并肩而行。
齐越忽然停下脚步,叹气道:“若你是因为我那日行为不端,和我赌气才答应进宫去,我可以保证,以后没有你的同意,绝对不会再碰你。”
端木澈继续走着,不为所动:“走吧,皇上还在宫中等着我呢,我答应的事情,决不食言。”
“你……”齐越咬了咬唇,几步追上,低声道:“进宫容易出宫难,你到底明不明白,皇上对你的心思,绝不是简单的相邀游玩……”
端木澈侧头轻笑:“多谢王爷关心,我会为青哥守身如玉的……”
齐越面色发青,再不说话。
出了府门,一辆装饰华贵的玄金马车停在当前,前后均有银衣侍卫立在高头大马下方,整齐站立,阵势庞大。
端木澈看得微微一怔,清儿在旁边解释:“这是当今皇上的御神卫。”
“金耀皇帝的侍卫,果然是名不虚传。”端木澈点一点头,刚赞了一句,就见一名首领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抱拳道:“吴风奉旨前来,护送公主殿下进宫面圣。”
端木澈淡淡点头,轻声道:“有劳总管大人。”
吴风微怔一下,并不表露,疾步过去,为她掀开车帘。
端木澈并不看身后之人,有清儿扶着,弓身上得车去,但见车内宽敞,坐塌舒适,一片明晃晃的黄色,映入眼帘,不觉有丝眩晕。
坐稳之后,便是朝车外镇定道:“总管大人,时辰不早了,这就起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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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十章 宫苑深深
马车行至宫门处,便予停下。
有宫女过来相扶,端木澈摆了摆手,自行下得车去,望着前方迎面而来之人,行下跪拜之礼:“火象端木澈,参见陛下。”
“公主不必多礼!”齐愈赶紧上前扶住,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看着眼前之人面上的薄纱,有丝错愕,继而笑道:“眉眼如画,暗香浮动,这一方面巾,真是用得恰到好处。”
端木澈收回手来,淡淡笑道:“陛下过奖了,澈方才远远见得贵国皇宫,已觉高大巍峨,气势非凡,如今到了近处,便更是森严至上,无与伦比,实在令澈大开眼界。”
“什么,朕终日居住宫中,竟不知有此等观感,只觉索然无味。”齐愈叹一口气,笑道:“此时方知,景致处处相同,只是人心不同而已。”
端木澈瞥他一眼,只是淡笑:“陛下说得什么,澈不明白。”
“现在不明白没有关系,以后公主就会明白了——”齐愈低声说着,目光一闪,唤道:“来人,先带公主去坤夜宫歇息,晚宴就设在明慈宫,朕要亲自为公主接风洗尘。”
有宫女太监齐齐响应,一路领着去了。
举目望去,这金耀皇宫占地极大,想必那坤夜宫离这宫门甚远,没走两步,便见得有双马并辔的宫辇停在前方,辇前两名宫女候着,一见过来,便丝拥着她上得辇去,马儿嘶叫出声,朝前驶去。
宫内走马,那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别人求都求不来,端木澈坐于其上,看着随行宫女敬畏艳羡的目光,不觉骄傲,,只觉无趣,随意问了两人的名字,便是微微闭眼,默然想着心事。
也就半柱香时间,宫辇停下,端木澈下得车来,踏上殿阶,进得那坤夜宫中。
这座宫殿,外间是三大间的开殿,内有独立庭院与阁楼,被宫人带着走进一件宽敞的寝室,四处看看,大到床榻家具,小到插花摆设,都是布置得相当雅致温馨。
“这是什么?”桌上两只不大不小的紫檀木箱,并为上锁,随意打开一只,一瞥之下,不觉微微一怔,竟然全尸明珠美玉,金饰银花,不仅眼睛看得昏花,整个室内都是珠光宝气,璀璨耀目。
“这些都是皇上赐予公主殿下的礼物。”那一旁的宫女秋月说着,伸手去开另一只箱子。
端木澈阻住她的动作道:“不用开了,我对这些没兴趣。”
齐越说得不错,这个皇帝果然心思有异,自己刚刚进宫,他便是送来这些物事,若是多些时日,却不知又将送她什么东西?
那秋月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笑一笑,动作未停,将另一只箱子也打开来,却是些锦衣华服,绫罗绸缎,都是清一色的红色。
端木澈看得心中一动,笑道:“真是让殿下费心了。”
在寝室之中休息一会,与那宫女春花和秋月温言软语,随意闲聊说话一阵,又取了几件珠宝赏赐下去,小半日时间,便是将这宫中的大致情形了解清楚了。
皇帝齐愈生母在在他即位之前很早就过世了,是以这宫中并无太后,只风衣宫中住着几位太妃,都是已故太上皇齐天佑生前的嫔妃,其中一位身份尊贵的林太妃,也就是辅政王齐越的母妃,在齐天佑周年忌日之后,便是出宫随子同住。
齐愈虽然年少,即位也就三四年时间,并没有广选嫔妃,后宫之中又名位的嫔妃,也就是一位贵妃,两位平妃,以及三位昭仪,据说都是在三年前所谓金玉盛宴之上由他本人亲自选出的,其中,最为受宠之人,是那位已经诞下公主的柳贵妃,余下的妃嫔,都是暂无所出。
据说,这柳贵妃温柔贤淑,德才兼备,因为诞下公主有功,且其父又是贵为当朝大学士,一品大员,这样德才兼备,已经是内定的皇后人选群臣早有奏疏提议,只等齐愈点头册封了。
到了晚膳时分,自己推说头疼,不予赴宴,不想那齐愈竟是闻讯而来,嘘寒问暖,关切备至,见她面色并无大碍,征得同意之后,便是将宫宴的地点改在了坤夜宫。
夜色降临,宫灯高挂,坤夜宫的正殿之上,一桌精巧的宫宴摆上,无数宫女太监在一旁侍候着,在座之人,却只主客二人。
此时端木澈面巾已然除下,一张俏脸在名艳的灯光下犹显娇媚,齐愈看得舒心,笑得开怀,有佳人陪伴,酒兴大发,几杯下肚,俊脸之上便是红光满面,喜不自胜。
“公主,朕不是在做梦吧?朕盼这一日,已经是盼了太久了!”齐愈说罢,又是命人斟满酒杯。
“只要陛下开心,是梦是醒又有什么关系呢……”端木澈浅浅笑着,想起一事,不禁问道:“陛下好生奇怪,那日在王府之中还将澈唤作什么洛儿,这会却是改了口,终于不再怀疑澈的身份了吗?”
齐愈怔了一下,笑道:“那日是朕想错了,朕回宫之后,便是想明白了,你不是别人,你是火象公主端木澈,是朕嘴尊贵的客人!”
端木澈挑一下眉道:“澈可听清楚了,陛下方才说的是客人,而不是人质?”
齐愈点头道:“不错,是客人!”
端木澈含笑道:“若是如此,那么金耀与火象两国的关系,也应该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齐愈接口道:“那是当然,我金耀大军不是已经从边城撤兵,全线退至魔域岭了吗?!”
端木澈瞥他一眼道:“口说无凭……”
齐愈当即笑道:“君无戏言,若是不信,朕可以立字为据。”
端木澈喜道:“那好,明日可要追着陛下要一份两国世代友好协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一屋子的人都听着呢,陛下可不许耍赖。”
这半是威胁,半是撒娇的话语,直把齐愈听得心中一荡,喃喃道:“朕至今还保存着你当年与朕签下的那份用工协议,也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可你怎么就离朕而去了……”
端木澈闻言一呆,不解道:“陛下在说什么,澈几时还跟陛下牵过什么协议?”
齐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朕只是想起一件旧事来,没有关系,你要什么,朕都答应给你,只要你留在楚京,留在朕的身边……”
说着,一口饮进杯中之酒,便是朝她伸出手来,口中喊道:“来人,今晚朕留宿坤夜宫!”
端木澈坐着没动,笑容收敛起来,平静道:“陛下忙你喝醉了,澈唤人送你回去,可好?看陛下是想去哪位妃嫔的宫中?”
齐愈摇头道:“不好,朕就在你这里,哪里都不去。”站起身来,眉梢眼底竟是春情,朝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见得那手臂过来,端木澈往后轻轻一闪,跳了开去,叫道:“陛下是堂堂天子,莫要借醉而强人所难,陛下有胸怀寰宇,包容四海的气度,难道还容不下澈一介女流的拒绝吗?”
齐愈听得一呆,道:“你拒绝朕?为什么?”
端木澈轻笑道:“澈只是答允随陛下进宫游玩,可没有答允侍君左右,这并非是故作姿态,恃宠而骄,而是澈心里的真实想法,邀得君宠并非澈心之荣,那后宫之中的千门万户也绝不是澈心所求。”
齐愈的脸上已有微怒,沉声道:“公主既然答应进宫,以公主的聪明伶俐,就应该早早想到这后果,朕对公主的情谊,公主不可能一无所知!”
端木澈面朝眼前逐渐俯身下来之人,眸光转动,缓声回答:“澈自然明白,澈对陛下无比敬畏,不胜感激,莫非陛下欲以天子之威强逼硬夺,要将澈心底这点感觉全部封杀于无形?”
“你……”齐愈逼近过来,怒意渐渐消散,反是带上浅浅笑意,低喃道,“这性子,还是和当年一样……”
语毕,忽然起身,又坐回座位,一挥手,命人撤去酒宴,换上香茗,神情平复下来,仿若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端木澈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双手举杯道:“陛下严于克己,收放自如,实在让澈好生钦佩敬重。”
齐愈举杯相对,嗓音逐渐恢复沉稳,笑意深深:“公主聪慧过人,朕答应你,不予强求,但是,公主可以拒绝朕的人,却不可拒绝朕的心……”
端木澈微微错愕,齐愈接下说道:“朕有一个问题,却想当面问询公主。”
“陛下请讲。”
齐愈似是平静,又似强忍胸中激情,缓缓问道:“公主心目中理想的夫君,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理想的夫君……”端木澈怔了下,定了定神,低声道:“自然是要与澈两心如一,相携相知,眼里唯我一影,心底,也只我一人……”尾音拖长,似是想到什么,轻叹一声,眼眸黯淡,不再说话。
齐愈动容道:“这未免太苛求了,据朕所知,公主的未婚夫婿,那位颜青将军,府中已有两名侍妾,对于以上条件,也是做不到的。”
端木澈哈哈笑道:“澈随意说说罢了,陛下竟然当真了么?世间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澈却是妄言了!”
齐愈眸色微黯,想了一想,却是笑道:“是很有难度,不过为了公主,都是值得的。”说罢,站起身来,摆手道:“时辰不早了,尔等侍候公主好好休息,朕明日再过来!”
端木澈起身行礼,语道:“恭送陛下。”
齐愈深深看她一眼,微笑点头,似是心情大好,大步而去。
有太监追了上去,低声询问:“皇上今晚是要歇在哪位娘娘宫中?”
“不必了,朕今晚就在清心殿看看奏疏……”
一夜过去,天色晴好。
梳洗更衣,用过早膳,只在房中歇了一会,就听得外间尖细的声音喝道:“皇上驾到!”
那明黄的身影已经是气势昂然,行路生风,转眼间到得面前。
端木澈有些吃惊,来不及戴上面巾,已经是缓步过去,行礼道:“端木澈见过陛下。”
齐愈含笑扶起道:“公主昨晚睡得可好?”
“多谢陛下关心,澈睡得很好。”端木澈抬头望一下天色,疑道:”陛下已经下朝了吗,怎的这样早?”
齐愈点头道:“政事不多,往后再议也无妨,朕早早散朝,好快些过来看望公主……”
端木澈皱眉道:“澈以为,陛下并非贪恋美色的昏庸之主。
齐愈微怔,笑道:“如果朕偏生就是呢?”
端木澈淡淡笑道:“是与不是,陛下心中自明,不过,澈却不愿意背人当作妖孽,蛊惑圣君,况且,有一句话,澈明白地很——”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说道:“世上以色侍人者,色衰则爱驰,爱驰则恩绝情断。”
齐愈看着她,忽然大笑:“公主真是朕的……一朵解语花。”说着,过来牵起她的手道,“明日朕一定勤勉政事,至于今日,就让朕陪着公主在皇宫之中走走看看吧。”
端木澈看看他握过来的大手,眸光闪动,点头称是。
出门之时,仍是不忘取了面巾戴上,齐愈诧异笑道:“公主绝色姿容,为何非要以布巾覆面,连朕都是探看不了?”
端木澈坦然抬眸道:“澈女相男声,不习惯在旁人面前过多显露,还请陛下谅解。”
齐愈正要说话,忽然想到连着几回的近身相伴,中无隔阂,却是心中喜悦,欣然道:“也罢,只要朕单独与公主相处之时,朕能得见,其余都是无妨。”
“那是自然。”面巾上方,眉目弯弯,星眸之中波纹不断。
齐愈虽然贵为天子,却是在是一位很有耐心的主人,大半日时间,带着她在宫中各处游走参观,亲自讲解介绍,难能可贵,无数宫女太监在身后簇拥行进,十分引人注目。
一路上,但见顶上红光普照,映得宫殿巍峨,飞檐鎏金,行走于其间,却有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的感觉。
端木澈看得连连赞叹,齐愈见她如此,也是兴致颇高,转过几处宫殿,又说御花园的丹桂开得甚好,相邀前往观看。
一行人等漫步朝那御花园走去,尚未走近,已是嗅得氤氲香气。
进得园子,没走几步,却是听得一阵孩儿啼哭之声,接着便是女子声音着急哄道:“公主乖,马上就带你回宫找奶娘去了。”
端木澈闻言愕然,朝着齐愈笑道:“这园中怎么会有小孩的声音?”
齐愈面色沉郁,做个手势,一旁的太监已经是尖声叫道:“谁在那里?圣驾在此,还不快些现身!”
话音刚落,两名宫女打扮的女子从不远处的树丛后面现出身形,垂头行来,跪下叩头道:“奴婢叩见皇上!”
“咦,这孩子看起来真是可爱……”端木澈一眼瞥见其中一名宫女怀中的孩儿,双手伸出,犹豫着说道:“这是陛下的小公主吗?多大了?澈……可以抱一下不?”
那黑如子夜的眼眸之中,光彩闪现,把齐愈看得心中一荡,柔声道:“是朕的长公主,就快满周岁了,公主当然是可以抱的……”说着,带着一丝为人父的骄傲,竟是亲自从宫女手中接过那小小的婴儿,交到端木澈手上。
“哦,长得真好,和你父皇一样漂亮。”端木澈小心抱了起来,抚上那粉雕玉镯的柔嫩脸蛋,说也奇怪,那孩儿见得她面上薄纱,竟是忘了哭泣,格格笑着伸手来抓。
端木澈微微一闪,笑道:“这面巾可不是你的玩具,姨带你去那边看花花,捉虫虫——”说罢,转向齐愈道:“小公主实在可爱得紧,澈带她玩耍一阵,晒会太阳,好不好?”
齐愈欣慰笑道:“难得公主喜欢这孩儿,朕随你们一起过去,帮着抱抱,免得时间长了累手。”
端木澈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孩儿面上,低声道:“这小公主长得如此美丽,想必她的母妃亦是国色天香,陛下真是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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