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娜小说 > 玄幻小说 > 血宝狂歌 > 第二节: 千山阻
    “尸犬石”只是一块紫黑的石头,一块心型的紫黑石头,但它原来确实是一颗心,食尸犬的心。

    远古时代,战乱连年,灾祸不断,遍野尸骸,于是一群群的野狗就以腐尸为食,在每群野狗中都会有一个巨大体形的狗王,能斗狮博虎,它也吃食腐尸,但是只吃尸体的食指;据说,死后的冤魂所有的怨气都会凝聚在食指之上,久而久之,狗王终会尸毒发作,全身石化而死,最后化做尘埃,只留下一颗心,一颗凝聚无数冤魂怨气的心——“尸犬石”

    鲁一弃确实知道这块石头,古籍《伏邪录》里提到过这宝贝,他不知道这石头算不算得上宝贝,但《伏邪录》却称它极有妙用,它可以以邪克邪,以毒攻毒,镇妖去晦防尸变,却没提是否会造成厄局。

    鲁一弃从没见过“尸犬石”,但他却肯定那人手里的是一块真的。是因为他能肯定自己的感觉。他自己也奇怪,石头出现之前他还在嘲笑自己的感觉。而现在,鲁一弃开始崇拜自己的感觉。最让他引以为豪的是,那感觉还告诉他应该怎么说,应该怎么做,在他转身离开的一刹那,他心中暗暗对自己说:你真的很不错。

    走进梅瘦轩侧门的时侯天还没大亮,而前堂太师椅上端坐的一个身影让他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好慈祥的一幅面容,好仁厚的两道目光。

    “大伯!”刚刚还沉浸在自豪和洒脱中,一下变成了快乐的孩子:“哎呀!你怎么来了?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啊,真太好了!”一下紧紧抓住大伯的手臂又摇又晃。

    鲁承祖见到一弃也很高兴:“你这孩子,别把我摇散了,这么大了,快娶媳妇儿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啊?”心里却想:“也难为这孩子了,也就在我面前是个孩子。”

    一弃欢快的笑着,他边笑边说,嘴巴不再停顿,他需要诉说,他有太多的话藏在肚里没有倾诉的对象,现在唯一可以倾诉的人站在面前,他不会再让嘴闲着。

    鲁承祖微笑着,认真地听侄子讲述,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是他每次和侄子相聚时都必须做的。他想从这些诉说中了解一些东西,也想确定一些东西。

    天大亮了,三叔让人买来早点,一弃开始边吃边说。

    吃完早点,三叔让人泡上香茶,一弃便边喝边说。

    他说学堂的事,说学生运动,说西医体检,说话剧影画,总之,他想把他见识的所有新鲜事都告诉给大伯。

    而鲁承祖一直在听,很认真地听,只是不再微笑。他开始质疑自己是否该来。

    鲁承祖是十天前收到鲁承宗的书信的,信中详细说明了鲁家目前的困境。与对家暗中的博弈越来越艰难了,几乎是处处受挚、无处藏身。搜集的各种信息显示出的结果也对鲁家所要完成的使命越来越不利,对家明显是走在自家前面了。本来从时间上来说,八极之数已满,已经到了他们这些鲁家正脉子孙完成祖先遗命的时候。可祖先为了保证秘密不会外漏,传承下来的只有使命,而没有具体方位地点。再加上几百年前的意外,反倒是让有野心也有实力的对家处处占到了先机。眼下的情形已经避无可避了,只能采用主动手段。鲁承宗那边根据自己这些年搜集的各种资料证明,姑苏城中的一座园子,是对家一个重要巢穴,其中很大可能有有助鲁家使命的东西。他们决定在做好一切准备后强闯那个园子。同时,鲁承宗的意思是最好能双管齐下,让鲁承祖带鲁一弃强闯另一处重要地方。鲁一弃天生异能,本不该生于他们这样的正道良家,但现在已经管不上什么祸福吉凶了。让他到达那个现在已经极度危险的地方,见到祖辈留下的那个奇异的东西。多少代人都无法洞悉其中秘密,说不定凭他的超常感觉能多少觉悟出些什么,要真能这样的话,对鲁家要履行的大事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鲁承宗所说不无道理,本来鲁承祖和鲁承宗两人在破解别人坎面时,误伤镇坎眼的真婴性命,中了断后厄咒,注定此身无有子嗣。可奇怪的是就在一处重要地方,鲁承宗的老婆却意外得孕,而且最终生下身具异能的鲁一弃。这也就是当初鲁承宗为何要将一弃舍弃的原因,他是害怕断后厄咒之外还中了其他什么毒咒,生下个祸害乱了鲁家。但是那重要地方虽然与其他地方并无太大区别,却是藏着一件鲁家祖上留下的奇怪物件,那物件至今无人能悟出蕴含的真意。也说不定就是那物件所带的灵性解破了断后之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鲁一弃就会是解决所有难题的一个撬点。

    话虽是这样说,但鲁承祖心中很是清楚,什么双管齐下,其实就是孤注一掷了。两下里这样一番明闯,不管是否获取自家想要的东西,对家都再也不会放过自己这些人。但综合各种情形来看,这可能也是最可行的一种法子了。与其在这之前就被对家围困捕杀,倒不如突然反戈一击。只要有运气和能力闯到目的点不死,那么就算自己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但从对家的角度来说肯定是相信自己得到什么至关重要的秘密。那种情况下,他们会千方百计要从鲁家人手中抠出这些秘密,这样,对鲁家门人也就不会那么快地痛下杀手。

    不过,收到信后鲁承祖还是犹豫过,因为一弃是自己的侄子,唯一的侄子。而且从感情上来讲,自己更象他的父亲。很久以前,他就盘算着,祖先的遗命最好就在他们这代人身上给了结了。所以鲁一弃到他身边后,他从未亲自教授给他鲁家祖传的技艺。

    现在,鲁一弃就在自己面前,看着侄子的脸,他更觉得不该来。虽然是一张平凡不英俊的脸,却充满活力和希望,而让这张脸从此闯荡在艰难和危险中,他很是不忍。但是事并不能如人所愿,真像鲁承祖所说的那样,“不知福祸”。鲁一弃身上具备了超常能力,鲁一弃确确实实是鲁家正脉唯一的传人,这两个条件注定了鲁一弃必须从此在危险中闯荡,在生死间徘徊,用他单薄的身体支撑起一个千古使命。这对鲁一弃而言,对鲁家而言,都确是“不知福祸”。

    就在鲁承祖思绪旁飞的时候,呱噪的鲁一弃突然间安静下来。他沉稳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店堂大门迈出几步,面对大门泰然而立,一语不发,好象在等什么人的到来。对于他这突兀的举动鲁承祖满面疑惑,而就在他还未及询问的时候,一个黑影遮住了大门口的光线。

    黑影没有丝毫停滞,直接走进店堂,径直走向鲁一弃,鲁一弃没有避让。今早的遭遇他没对这满身尸气的黑影避让分毫,那现在他更不会让。“尸犬石”的气息已不会让他感到不安,更何况现在那让人恶心的气息已变得很淡很淡。就在他们快相撞在一起的时候,那黑影却轻巧的绕过了鲁一弃,奔鲁承祖而来。

    这举动让一弃大骇,他不知道这怪物要对大伯干什么,但不管干什么,他都不能让大伯受一点伤害。

    就在他转身紧赶一步想抓住黑影瞬间,黑影猛然站住了,一弃那已快触及黑布的手只好也一下子停住。

    黑影对鲁承祖弯腰一恭:“我是赔给你的儿子。”

    鲁承祖一怔,接着放声笑起;鲁一弃茫然。

    鲁承祖停住笑:“你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是赔给我的?”

    “见过你的画像,又坠在你后面几天,见你掏出过信符。”

    鲁承祖闻言一愣,心想:啊,坠我几天我都没发现,看来这手艺人和江湖人确实不一样。

    “这儿子是你自己愿意做的吗?”鲁承祖又问到。

    “不是。”

    “那为什么来?”

    黑影转身,独眼盯住鲁一弃,答到:“是因为他。”

    鲁承祖茫然,鲁一弃更茫然。

    “嘎嘎、嘎嘎”一阵笑声从门口传来,比夜猫子的叫声都难听。随着笑声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我不欠你儿子,我欠你命,所以我自己来啦。”

    又一个人走进梅瘦轩的大门,这人带来一个黑暗的世界。

    是的,一个黑暗的世界,一个活在黑暗世界里的人,进来的是一个持盲杖戴墨镜的算命瞎子。

    鲁承祖又放声笑起,笑得更开心也更得意。他上去一把抓住瞎子的肩膀,连说两声:“瞎子,来得好!来得好!”

    今天的鲁承祖是一弃以前从未见到的,温敦慈慧的大伯竟会如此的豪气如云。虽然很早以前一弃就知道,大伯绝非等闲之人,因为他曾偷看过大伯的一些书信。但他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鲁一弃从未问过,他认为,需要让你知道的,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鲁承祖有点激动的说:“我将事情的艰难在信里明说了,你们还能来,还来得这么快,真给我老面子,太谢谢了。”

    “我要谢谢你,干完这事我就不欠你的啦”瞎子说。

    “我更合算,还了一家子的债。”一只眼的人说。

    鲁承祖又干笑两声说:“你们两个真是实在人。既然你们两个都到了,那我们三个同心协力闯他一把,不管最终事情成不成,局面总会翻转过一些。”

    “不成,肯定不成,少了一个宝贝我们输定了”一只眼的人边说边把头扭向鲁一弃,鲁承祖随着他的眼光也把头扭向鲁一弃,奇怪的是那瞎子竟然也把头转向他,并且盲杖头蛇般一翘指住一弃问到:“独眼,你说的是他吗?”

    是不是真瞎子?鲁一弃心里在嘀咕。

    但暗自嘀咕的同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很重要,冥冥之中似乎好多人都需要他,都在期盼着他。

    “是的。”一只眼的独眼答到,“我们会过。”

    此时鲁一弃还感觉到自己早就身在一个大局之中,他必须去开局,也必须由他去破局。

    “让我来摸摸看。”瞎子抬起手向他走来。

    鲁一弃更感觉到他面对的是一个可怕的局相,路路危、步步险,是一个血的旋涡,他会在其中付出极大代价。

    瞎子的手伸向他的脸,他退后半步,把手伸给瞎子。瞎子的手在快触及到鲁一弃手时却停住,然后慢慢曲回手指,慢慢收回手臂,回转身体,回到鲁承祖面前。

    “真要他去吗?”鲁承祖希望回答是否定的。而瞎子却非常坚定的点了一下头,沙哑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他、得、去。”

    独眼上下牙咬了一下轻声说:“我不怕死,我怕白死,我只会跟他去。”

    鲁一弃放下手臂的同时发现今天自己的动作很有风范,很有气度,他发现自己的形象在膨胀在高大,他也发现他们几个一直都站着在说话,于是他随口说了一句:“坐下说吧。”可不知道为什么,语气明显有些像是命令。于是独眼和瞎子很自然也很听话地在离他们自己最近距离的椅子上坐下。

    大伯扶了一下椅背没有做下,他走到一弃面前,伸出右手,与一弃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他有点无奈地在想:早就是已知的卦数,还反复印证,枉我修道这许多年,竟不抵一情所牵。

    捧握着他右手的一弃能明显地觉察出大伯有点激动。

    “孩子,你要回家了!”大伯的这句话让他心中猛的一震。

    “回你自己的家。”

    鲁一弃开始觉得全身的血在向头上涌,让他一阵晕旋。

    自己的家,他还有自己的家?

    梦中寻,几番醒,家在镜中浮,家在云深处,兰舟枉然渡,水横千山阻。

    “我的家在哪里?”鲁一弃问,这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鲁承祖也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弃第一次问这问题,但他问话的表情却是出奇的平静,他的语气出奇的淡漠。

    这样的鲁一弃也是鲁承祖第一次见到,他没想到他面前欢快的孩子此时犹如稳静的山岳一般,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相信了独眼和瞎子的判断,直到这一刻他才体会到“道由天与”意境,他几十年的修行竟解不开这句简单问话中的玄机。他能做的似乎就只有一件事,脱口说出两个字:

    “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