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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是湿暖的,好象冬天的熊熊烈火,把我的整个人都暖烘了……
我跟家健再次回到了他的家中。
“当家健告诉我的时候,我简直不能相信!”她皱上眉:“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是舞女!”
我心头一阵抖索,真想不到,家健把一切全向她说了!
“家健把一切全告诉我了。”何老太太说:“他要跟你同住。”
“何老太太……”
“你知道,家健刚刚毕业,才找了这份职位。”
“我知道。”
“我生一个儿子出来,从他呱呱落地,到养大他,教育他,到他毕业、做父母的,要有多少心血吗?”何老太太问我。
我听见他的口吻,就知道事情不妙,我不敢作声,只有点点头。
“你知道就好!”她狂叫起来:“我绝对不会让你这样,白白把我的儿子抢去。”
我倒缩一口气。
“我并不是想抢你的儿子!”我低声解释。
“你想!你想,你想不劳而获地得到我的儿子!”她嚷:“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我只看人一眼,我立即就可以知道!”
“啊…”
“你看见我儿子老实,所以就一直动他的脑筋!”何老太太激动地:“我跟你说,你休想!”
我觉得面上一阵阵的炙热,我对家健的感情,全是真诚的。
但是,她竟然把我说得如此无耻!如此下流!
“何老太太!”我于是断然说:“我因为尊敬你,所以今天我才来跟你见面……既然您用这样的目光来看我,那么好吧。”
我取起手袋,站起身,立即想走。
“萌莉!她急急叫:“何小姐,我求求你!”
我听见他凄然的声音,这令我一下子呆住了。
“我求求你……放过他,放过我们的一个仅有的儿子。”何老太太一手抓住我,凄声跟我说。
我的脚步不知不觉的停留下来。
看看她,只见她的脸上,流下两行热泪。
“我近四十岁,才生下他……”她颤声说:“生他之后……我再也不可能生育了……我的丈夫,环境都不好,我们唯一的希望全在家健身上……”
我真想不到,何老太太突然之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流泪向我哀求,令我内心不忍!
我哽咽,看着她老泪横流,这令我怔呆了!
“我们千辛万苦,把他养大,供他念书,其中苦,保有我和他爸知道。”何老太凄声说:“还好……他是一个诚实的青年,也勤奋,所以上学还算不错,还替人补习……他有今天,全靠他的努力,他从小就说…长大了念了书,有了本事,他就会供养我们……他会好好的报答我们。”
我变得哑然无言了。
“求求你!求求你!”何老太抓住我的手:“放过他,放过他!”
何老太太哀声恳求,我想不到这一切,竟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放过他吧!你一生有好报!”何老太太流着眼泪。
我不忍再听下去,我不怨再留下去。
“你可以找很有钱的男人……家健,对你没有用,他很穷……求求你,放了他!放过他吧!”
何老太太声泪俱上。
这个女人,是个很势利的女人,这一点,我早已看出来了,也因为这样,我那晚才跟家健不辞而别的,但是,我想不到他爱子心切,竟会如此地恳求我,这人世界上,其实只有家健才是我真正心爱的,要我离开他,实在太难了。这就像我的双手捧住了幸福,现在却要我亲手将幸福抛掉那样。
“求求你!求求你!”何老太太不断地央求,泪水滴流下。
我再也不能忍受,我的心当时软了下来。
“好吧,何老太。”我颤声说:“好吧……我离开他,我是不会连累你们的。”
“你这话当真?”
“……我不会害他!你放心!”我哽声说。
“何小姐,你真好……你真是好人。”他不断地赞赏我:“你这样做,简直就是救了我们一家人!”
我再也不能听下去,我取起手袋,立即站起。
“我走了。”我说,何老太太一手拖住我:“既然你答应了,我想再请求你一件事……何小姐!”
“是什么?”
“请你不要告诉家健,别说我来过,否则……否则……”
我苦笑一下:“好吧,我不说,那么……就不说。”
我又何必告诉家健这一切呢?我反正要跟他分离,我何必要揭穿一切的真相?
“你放心好了,何老太。”我皱着眉,低声说:“——你回去吧。”
我取起手袋,走出那间咖啡室,穿过马路,我回到舞厅来,我一进西厅,立即奔进洗手间去,我紧紧的把房门掩上了,然后我用手掩住脸,嚎啕大哭,哭得几乎令我自己了崩溃了……
仿佛刚刚获得一件实物,才抓住在手中还未抓暖,一切已经消失了,我蹲在洗手间内,觉得整个世界部分裂了……
薛伯伯叫我听电话,我还未起到电话边,心头已经料到对方是谁了。
接起电话,对方兴奋的呼叫:“——是我,萌莉!”
果然是阿健!我的心头狂跳!
“什么事?”我冷冷地问。
“我在楼下等你,我接你出去,跑我出去,跟你吃饭,我有好消息告诉你!”我喜气洋洋地,我的眼睛前,立即闪出了何老太太的哭丧表情。
“不能。”我立即用淡淡的声音:“我没空,家健。”
“没有空?”他一呆,接着说:“那么……我等你放工,来接你。我们吃宵夜,怎么样?”
“不,我没有空。”
“深夜都没有空?”
“没有空。”我立即说。
“深夜都没有空?”他带诧异。
“对,我约了人。”我接着就说:“就这样吧,我没有空。”
我说着.就把电话筒搁上了,当我挂断线之后,我的心壁是酸痛的,我是亲手扼杀我的爱情,我在亲手毁灭我和家健的一切!
回到化妆间,我暗自流泪,没有多外,薛伯伯又从外面走来了。
“萌莉。”薛伯伯说:“坐台子。”
我连忙用纸巾把眼泪吸干,站起身来。
我急急问:“是谁?”
“是粱栋。”
“不,我不坐!”我立即嚷。
“萌莉,你不要这样,你嫌钞票腥么?告诉你,不少人做了一世的舞女,都没有遇上一个这样的贵人呢?”薛伯伯说:“你还嫌什么?看钱份上嘛!”
我的心头一动,是的,家健跟我完了,我还有什么期望的?
这世上的一切,均离我而去,我还理会什么呢?
“好啊!”我跟薛伯伯说:“我一会儿出去,你去告诉粱栋吧!”我坐在化妆镜前,费心补了一下妆,然后走到舞厅外面。
粱栋坐在舞池边,牢牢定定的,一动都不动。
我坐在他身边,他的眼睛发亮,无比愕然地看着我。
“你终于来了!化惊喜地嚷:“我起初还以为你不肯坐我的台子呢。”
“我本来就不肯坐,”我冷声说:“但是薛伯伯教训我。”
“教训你什么?”
“人要吃饭。”我说:“他有一定道理。”
“嗯。”他点点头;“萌莉,其实你又何必如此为难自己?这样下去,又有什么前途,倒不如有我照顾你……”
“又要来劝我做你的小老婆。”我竟然厉声说:“别来这一套,如果你再提这件事,别想我理睬你吧!”
“是……是……”他慌忙说:“好,好不提不提!”
就在这时候,我抬起头来,见到舞池旁边,有一个高高的黑影沿着舞池走过来。
这黑影如此熟悉,令我心头为之一怔,是家健!我愕然了。
我仔细一看,真的是家健!我整个人收缩起来,神经紧张,令我喘过气……
他在舞池边坐下,然后回面一望——我知道他见到我了。
我立即灵机一动,整个人靠在粱栋的身边去,作其亲热状,粱栋傻住了。
突然而来地,我对他亲热,他大概被我的吓魂飞魄散了吧。
“梁栋,”我对他说:“如果正正经经的好好的听我说,我就会对你好一点……”
“我……哪里不正经了?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他连声说。
那边,家健的一双眼睛,一刻不停地注视着我。
“那么好。”我立即向梁栋撒娇:“这样,你就得好好的对待我。”
“我……一定……我一定……”他连声说:“我一定听话……”
“你疼不疼我?”
“我疼!我疼!”
粱栋边说,一只手伸到我的腰肢边来,他紧紧地抱住我。
“我疼你,我疼你……”他一连串说:“我疼死你了……”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在梁栋的肩上重重一拍。
粱栋回过头来,怔了一怔!我抬起脸,只见家健怒气冲冲的站在后面。
“对不起!家健用极低沉的声音说:“我要跟你的舞伴说几句话。”
我吓了一跳,简直想不到家健竞如此唐突,我从未听过他这样愤怒的声音,这令我一愕!
“你是谁?”梁栋面色一沉,十分不悦地问。
“你管我是谁?”家健粗着嗓子,咬牙说。
我一看粱栋脸上变色,而家健的表情更越来越难看,这令我傻住了。
“不……梁栋……”我立即按住粱栋:“……我跟他谈一会,我立即就回来。”
“这人是谁?”梁栋怒气冲冲地:“做人怎样没有礼貌?”
我只好硬着头皮:“他——是我的朋友……对不起……”
我接着站起身来,马上就跟家健说:“去,回到你的座位去!”
家健回到他的座位,怒气冲冲地看我。
“这是做什么?”我立即问。
“你说没有空!你说不见我!原来是为了这个老头子。”他怒喘着,向我问。
“对!我有朋友,我没有空。”我回答。
“什么朋友?”他大叫起来。
“管不着!”我冷冷地。
“一个老头子,你竟然跟一个老头子如此亲热!”他的嗓气得颤抖了。
“你少侮辱人!”我狠狠地:“他是我的男朋友。”
“什么……”他登时愕:“他是谁。”
我缩开头去,不再说话,我想起何老太太求我的话,我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与遭遇——所以我配不起家健,我与他两个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
“你说什么?”他摸不着头脑。
“我已思前想后,我算想通了。”我说:“我出来混,出去住,为了什么,还不是钱?”
“啊?”
“我跟你住,没有用,就算你赚到几千块,又有什么用?能养得了我么?”
“萌莉?……”
“这个世界,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享享福,我在上海太苦了,我爸的命运不好,我妈的运气不好,这才会有我今天!”我嘶声说:“不,不,我不会再跟住你,难道还要我跟你挨穷?”
“萌莉……”他惊愕地说。
“不,我不会再走上妈的老路子。”我冷冷地说:“现在,我要的是物质,要的是钞票,我要把一切全握在我的手里,其他的,不用提。”
他睁大眼,脸上呈出痛楚……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他惊诧地低问。
“对,我是这样的人,我还是让你先看清了吧!”我仰起脸。
“那么,你以前所说的?……”
“我只不想你伤心!”我一字一字的说:“舞女的话你也会相信?”
“好!萌莉!”他的声音充满了恨意:“——现在,我才看清楚了你!”
“是的,那样最好。”我斩钉截铁地说:“——以免你将来后悔,你知道,那个老头子能我什么吗?他要给我不少财富,我跟着他,我这一生,我什么都有了!”
“贱女人!”他霍地站起。
此刻,他的眼睛内是火焰,那种憎恨之火,简直可以将我毁灭。
“不要多说了!”我连忙说:“我已作了最后的选择,我是不会跟你挨饿的!”
他一咬着牙,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奔去了。
我独自坐在座位上,当他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的泪水随之落下。
完了,我跟家健就此完了……我与你这么久的感情——那感情是当教我a、b、c的时候增进起来的。
我们曾寄予希望,我们曾有过许多的诺言,但是这一切,就此毁灭了。
我不知道,我是为为家健而牺牲自己,或是为了自私的何老太,而毁灭这一段情?我难以分析,我只觉的我的头在隐隐作痛,我实在无法支持下去。
薛伯伯走过来。
“萌莉!”他呆呆地:“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梁栋在等你呢?”
我连忙用手抹去泪水。
“你哭什么?”薛伯伯即放轻声音:“不要哭了,哭有什么用?是不是又因为讨厌粱栋?”
我站起身来。
“不要这样固执了,至少他有钱嘛?”薛伯伯在我身后劝我,这一切,薛伯伯是无法明了我的。
他又如何会明白我?他根本不知道我和何家健的事情。
“你告诉梁栋。”我说:“我补下妆立即就出来。”
“对,这才对啊!”薛伯伯边说,边向那边台子走。
我回到化妆室,用纸巾印走泪水,然后,我急急忙忙补妆。
“萌莉你又怎么了?”茵子在身后出瑶,低声问我:“为什么你老是不高兴。”
“没什么——”我摇头。
“这个粱栋又来了,他对你……多好,”茵子就靠在我身边来:“——人人说你讨厌他……萌莉,如果你讨厌他,那么,不如介绍给我吧!”
我怔了怔,然后抬起头。
“本来我是可以介绍给你的,茵子,”我说:“因为我另有爱人,我根本不在乎他,但是……”
“但是现在?”她问。
“我再也没有爱人。”我喃喃地,木然地说:“没有任何人关心我…现在,他在我身边,也好,抱歉,我不能介绍给你了。”
茵子张大中,傻住了。
我歉意地笑一笑,接着站起身了,我往外面走,走到外面,粱栋坐在椅子上,四面张望,状态焦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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