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第二天梁希泽回家后,看见她躺在床上,问道:“今天又没吃饭?都几天了?这样不行,还是去医院吧。”
她与他同坐在汽车后排,只虚软的靠在他的肩头。看见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白绷带,抬手轻轻覆上他的手,问道:“疼么?”
“不疼。”
陆静就再没有说话,因为她连真皮坐椅的膻味都无法忍受,一路上吐了三次,才到达某部队医院。她直接走了特需绿色通道,速度很快。医生听闻了情况也束手无策,只开了些葡萄糖点滴,她躺在病床上输液,只觉得输点滴的手凉的像是在冰水里浸泡住一般,便将衣服袖子往下拽了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被护士唤醒,小护士问道:“你是一个人么?有人陪吗?”
陆静没看见梁希泽,便道:“刚才还在,也许去打电话了吧。”
小护士道:“打什么电话这么长时间?这袋点滴都打完了也不见他回来?你这都回血了,怎么看个点滴也这么难?”
陆静有气无力,只拿出电话,他接听的很快,只道:“我在门口抽颗烟,这就回来。”
她几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放下电话后又沉沉的睡去。朦胧中只感到有人将她的头发拨开,她睁了睁眼睛,想看清是谁,却又抵不过疲惫,依稀闻见了这人手指上淡淡的烟草味,只叮咛了一声,便再也不想去探寻。
陆静还是一直在吐,最多的一天吐了将近二十次,到最后只是在干呕,嗓子都哑的不成样子。连梁希泽也问她:“可怎么办?怎么这么厉害?”
她洗了洗脸,看着镜中的自己瘦的下巴都日益尖了起来,因为脸瘦了,所以显得眼睛大而狭长。她笑道:“还行,眼睛显得大了。”
他的手覆上她的背心处,试图缓解她的不舒适感,而他指尖的烟草味传来,又另陆静感到胃里一阵阵的恶心,便跑到洗手间吐了出来。
她对他说:“你离我远点,我闻不得烟味。”
他似乎颇为无奈的退后了两步,道:“要不然我带你出去玩儿会?晚上和我去唱歌吧?会不会好一点?”
陆静抬头看了看镜子里人模鬼样的自己,脸色煞白,连目光都浑浊起来。她心情烦躁,随手抄起盥洗池上的琉璃浴具便朝镜子扔了过去。
那镜子承受了所有的力道,瞬间便四分五裂,而琉璃浴具则分裂成碎片,哗啦啦的掉落在盥洗盆内,声响甚为沉闷。
她感到自己被梁希泽护在了怀里,他道:“你疯了吧,镜子扎到你怎么办?”
陆静又开始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他的怀里,到最后连哭的力气也没有,只一抽一抽的耸动着肩膀。
而梁希泽一直在轻轻的拍着她的后心,缓解她无力发泄的感情。
好一阵后陆静才长吁了一口气道:“没事了,哭出来就舒服多了,我去躺会,你别进来。”
她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梁希泽竟然还在客厅里,陆静奇道:“你晚上不是要去唱歌?”
他合上正在翻阅的杂志道:“不去了,我在家陪你吧。”
陆静心里高兴,只陪他坐在餐桌前,便又感到自己胃里一阵阵的上翻,她急忙起身对清花阿姨说:“阿姨你们吃吧,我受不了这个味儿。”
只听得梁希泽叹了口气,清花阿姨也叹气。她也无心追究,赶紧便闪进了房间里。
翌日梁希泽便请来了一位医生到家里来,章医生是位年纪六旬的教授,只上门问了问陆静的情况,道:“妊娠反应每个人都不一样,都三个月了,该孕检了,明天来医院吧。”
而章教授身边年轻的助理则轻声提醒他明天还有课。
章教授道:“课改在后天吧。”
陆静道谢,梁希泽亲自起身将章教授送出了门。
李清花却盯着陆静的腹部看了半天,才道:“小美,我怎么觉得你肚子好像大了点?”她说罢便走过来撩起了陆静的睡裙查看。
陆静也诧异,只低下头,也觉得自己的腹部已经有些轻微的隆起。她心中像是被软木柔软的撞击了一下,心头荡漾的竟然有些激动。
而此刻却见梁希泽正进门来,李清花招呼道:“来看小美的肚子是不是有点显怀了?”
陆静穿的是宽大舒适的连身家居裙,只露出纤细的长腿在外,而此刻裙子正被阿姨撩了起来。她看见梁希泽,又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内裤也露在外面,瞬间便红了脸,扭捏着将衣服按下来,道:“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李清花笑道:“这是你孩子的爸爸,有什么好害羞的?这孩子。”
梁希泽竟然也红了脸,连忙转过身,待陆静整理好衣服才回头道:“我还有事,得出去一趟。”
陆静红着脸应声,只快步走回房间里。
而他第二天又陪她去产检,b超确定了是双胞胎,医生问询她没有吃药,家里亲戚也没有双胞胎史后,不禁赞叹道:“真是有福气啊,这还是我这几月来第一次看见的双胞胎,恭喜你啦。”
陆静心里也高兴,回头看见梁希泽也在旁微笑了一下。不过她被抽了五管血,只觉得自己的手臂被采血带勒的阵阵发麻。她感觉自己今天精神尚好,抽完血后还在医院门口买了一个**蛋灌饼,不过只吃了两口便甚感油腻。她对梁希泽道:“我想出去逛逛,不想回家。”
“你想去哪里?我送你,一会叫司机去接你。”
陆静歪着头想了想,闷闷不乐道:“我想爸爸妈妈了,但我不敢回去,怕他们担心我。”
她说的倒是实话,每周父母都会给她打电话叫她回来,黄雅兰甚至好几次都已经到了家门口,陆静就是不让她上来。她自己的样子已经太颓废,昔日自己最爱的一块腕表,现在带在腕上已经晃晃荡荡的。
她的衣服裤子全都肥大起来,也无心去逛街买衣服。而现在已经是入夏时分,她基本只穿着连衣裙,却像是套了麻袋在身上一般,更显得她瘦弱无比。她不想再让父母担心,只好每每都找借口推脱。
梁希泽却笑道:“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真是没离开过父母的翅膀。”
陆静没力气反击,被他的几句话嘲笑的瞬间就没有了心情,只闷闷的流下眼泪,半晌才道:“还是回家吧。”
梁希泽似乎有些惊慌,语气试探道:“真没事?哭出来就好了?”
“烦不烦啊?你不送我我就自己打车。”
“得,我送还不行么?你老一惊一乍的,可真难伺候。”
陆静大概又吐了半个月左右,终于还是没瞒过父母。一天她冲进洗手间呕吐后,再出来时只看见母亲正坐在沙发上,而梁希泽则站在一旁。黄雅兰见了她的样子几乎要落泪,难过道:“怎么瘦成这样?快点和我回家,妈妈亲自下厨,给你做糖醋里脊。”
陆静安慰道:“妈妈,您要这样说,清花阿姨该多难过啊。她每日都给我做好多好吃的,是我自己吃不下,肚子里这两个太难伺候。”
李清花颇为感激的望向陆静。梁希泽只在旁低头不语。
黄雅兰只淡淡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希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陆静听了母亲话中有话,似在指责梁希泽对自己照顾不周,赶忙岔开话题道:“妈,孕检怎么抽这么多血?我本来身上就乏力,他们都把我血榨干了。”
母亲听了她的玩笑话,才笑了出来,母女俩靠在一起说了许多体己话,陆静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她十分舍不得母亲,几乎就要收拾细软随母亲回娘家了,梁希泽却在旁提醒道:“小美,妈也要休息,明天还上班呢。”
陆静不忘嘱咐母亲别告诉父亲自己的虚脱样子,而黄雅兰只是握住陆静的手,眼神却飘向梁希泽的方向道:“我们小美可真懂事。”又慈祥道:“你爸爸工作忙,老惦记着你,你别忘了多给他打电话,”
她点点头,送走了母亲,心中又一阵阵的委屈,把头闷在枕头里掉眼泪。也不知过了多久,抬头时却发现梁希泽正站在门口,怔怔的望着她,似乎她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陆静哭完后心情甚好,只鼻音浓厚的嗔道:“干嘛?站着也不出声,吓死人了。”
他怔了一下,竟然也不说话,转身离去。
陆静睡到半夜时,迷迷糊糊中,只感觉身边的重量一沉,接着便是梁希泽悉悉索索拉过薄被盖在身上。
他竟然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睡在了自己身边。
陆静竟然在黑夜中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她不敢动身,也不敢回头看他。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这间卧室才是主卧,也一定是梁希泽的床。只是她一到来,便老雀占巢般的霸占了人家的床,害的梁希泽每日都在客卧睡觉。
思及至此,也觉得夫妻在一起睡觉的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她甚至可以听得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便在心里数起小羊,沉沉睡去。
陆静醒来时,枕边人已不在,她躺在床上发愣,半晌才起床对李清花说:“阿姨,家里有没有西红柿?我想吃凉拌的,放点白糖就行。”
李清花眉开眼笑道:“行了,你这个劲儿终于过去了。”
她彼时还不理解李清花的意思,转念就明白了过来,因为她这一餐几乎是胃口大开,连吃了不少东西。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后来的日子就好过很多,连陆静自己也感叹人体生理的神奇规律。经历了整日的呕吐后,在孕期三个半月时,她终于开始恢复饮食,只是以前最爱吃的糖醋里脊变得不再爱吃外,剩下的几乎都可以接受。
陆静迫不及待的想要呼朋唤友出去玩耍,苏萌晓却道:“快别折腾孩子了,我去你家看你吧。”
她对着陆静的肚子感叹道:“你可真够神速的,去年这时候还和我说没人追呢,今年连孩子都有了。”
陆静大倒苦水:“快要吐死我了,这刚缓过来。”
“我说你怎么又瘦了,跟受了虐待似的。”苏萌晓带着戏谑的表情:“你这片肥沃的田地啊,播种发芽率太高了。”
陆静和苏萌晓关系亲密,听闻她这样调侃也不由的脸红:“胡说什么,我还不想怀呢。”
苏萌晓“嘿嘿”道:“别当着孩子说这些,他们都能听的到。”
二人又在一起聊了会天,陆静一心想着去逛街,苏萌晓一再的劝阻:“你刚好,踏实两天再去,我肯定陪你去。你肚子里是两个,真不能大意。”
陆静只好闷闷不乐的作罢,不一刻便接到陆昊庭的电话:“姐,我到这条大马路上了,找不着你家在哪儿啊?奶奶让我给你送点吃的来。”
陆静说了半天,两个人也没听明白对方的位置,她口干舌燥道:“你在原地等着吧,我下楼接你。”
苏萌晓道:“哎,我去吧,你在家里等着。”
而苏萌晓出门将近二十分钟,还未回来,反倒是梁希泽下班回家后,见她在屋内踱步,便问道:“你左顾右盼的等情郎呢?”
“可不么,情郎和小三都在楼下呢,我要抓个现形。”她说罢随便拿了一件外套穿在身上道:“这俩都是路痴,我真服了。”
梁希泽笑道:“我陪你去吧。”
他拉着她的手出了电梯,陆静老远就看见陆昊庭的车闪着双闪停在路边,而他正站在车边,苏萌晓也站在一旁。那日两个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远望去竟然十分的般配。
陆静突然停下了脚步,面对梁希泽不解的眼光道:“我弟终于要有女朋友了,咱俩还是撤吧,别毁了人家的姻缘。”
梁希泽笑了笑,继而点头道:“既然出来了就别回去了,我带你出去吃饭。”
陆静满心雀跃道:“只要出了家门就高兴。”
她随他来到一处十分静谧的四合院内,是一间素斋餐厅。一进门便闻得荷花飘香,大片翠绿的荷叶在水塘中,恍然使人置身于江南水乡的环境里,曲曲折折的长廊迂回不见尽头,整个院子散发着古朴的质感。
陆静却独独看着院内角落里的一块石头发呆,她忍不住抚上那块一人多高的石头,转头对梁希泽道:“这老板可真有眼光,这整间餐厅都比不上这块石头值钱,他却放在这里,不加看护,可真是有xiōng怀又有气魄。”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男声浑厚而低沉,带着播音员般的磁性:“还是头一次见希泽带姑娘来这里,好姑娘,果真是有眼光。”
陆静闻声寻找,只见一位穿中式马褂的五旬男子背手站在回廊的弯回处,笑容慈祥的望着他们。
梁希泽似笑非笑,一双眼睛只望着陆静道:“邱哥,这姑娘你见过,还和你喝过酒呢。”
陆静这才想起来,原来就是之前被陈曦撞的那辆豪车的主人,后来她也曾和他在酒场上萍水相逢,大概对方也没将自己放在心上。
邱哥慢条斯理的踱步出来,只望了陆静一眼,便道:“我记得你,原先不是旭天身边的小丫头?旭天看人的眼光向来错不了,希泽可是捡到宝贝了。”
他满面都是慈祥的笑意,却自有一股威严含在笑里,陆静听得他满口对自己都是称赞,却不敢放肆,只不卑不亢道:“有劳您挂念。”
邱哥“啧啧”两声,转身对梁希泽道:“这姑娘真讨人喜欢。今儿也真是扎堆,励宇也来了,你去看看吧。”
梁希泽笑道:“陈励宇也值得我去看?”
邱哥听闻,也只是笑道:“知道你冲着瑛子来的,去吧,都在里面呢。”
陆静只随着梁希泽往室内走去,进了一间静雅的包厢内,正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眉目俊朗,正是之前见过的陈励宇。
他身旁的女子与梁希泽年纪相仿,眉眼间英气十足,见了陆静道先打招呼道:“我叫梁瑛,希泽的堂姐,我本名叫梁希瑛,小时候一说出去,都是梁家的哥儿仨怎么怎么着,我听着就烦,所以自己改名字了。”
陆静莞尔,心下喜爱梁瑛的直爽,随即自己介绍道:“我本名叫陆美瑾,现在叫陆静,和姐姐一样,都是改了名字的。”
梁希泽在旁道:“哦,原来小美是这么来的啊,今儿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梁瑛一双眼睛明亮,面带笑容,语气豪爽:“这都不知道?人家真是白跟了你了。”
陈励宇见到陆静却怔了一下,笑道:“妹妹,我当时存了一丝念头,但也还真没想到你俩能在一起。”
陆静笑道:“励宇哥,这次我可不和你喝酒了。”
“喝酒多俗,来喝可乐。”
他说罢便将可乐倒在陆静面前的空杯里,梁希泽却接过杯,问她:“可乐能喝?”
虽然他问的漫不经心,可陆静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认真和严肃,口干舌燥间,她只望着碳酸饮料翻腾上来的颗颗诱人气泡暗自吞咽了口水,道:“不能喝。”
陈励宇叹道:“现在孩子都不爱喝可乐了吗?我实在是猜不透少女的心。”
梁希泽只是笑,却不接话,只在身上摸索了两下,又从身后轻轻的环住她,在她身上摸索拍打了两下,才对陆静道:“你翻翻衣服内兜里,是不是有烟?”
陆静这才发现自己一直都穿着梁希泽进家门便脱下来的西服外衣。她的身材纤细,穿着他的衣服,晃荡的像是麻袋一般,却又符合所谓的国际潮流,便是男装女穿。
陆静将烟递给他时,问道:“烟能抽?”
梁希泽怔了一下,才慢条斯理道:“那就不抽了。”
陆静心中阵阵暗爽,嘴角都扬起了弧度,只接过菜单翻看。又听的陈励宇在旁啧啧称赞道:“哟嚯,可是头一次见着希泽这么听话,妹妹,你抓着我们希泽什么把柄呢?”
他说罢便递给了梁希泽一只烟,梁希泽接过,却还是对他道:“别抽了,我媳妇儿不能吸二手烟。”
他这话一出,梁瑛只是唇边含着笑。陈励宇反而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了陆静,随后问道:“真的?”
他只是点头,并不多言。
陈励宇将手边菜单一放,那厚厚的一本菜单,颇为沉重。只将整张桌子都震的颤动起来。他突然间显得异常激动,转而对身边的梁瑛道:“瑛姐,你也看见了,这孙子什么都赶在我前面,打小儿我就没一次超过他的。现在连结婚也是他争了个先。”
他甚至将身体略向前倾,几乎是手舞足蹈道:“瑛姐,你今儿个必须答应和我结婚,然后咱俩晚上就洞房造小人儿去,这件事我必须争过他,咱们先生个孩子出来玩玩。”
“胡说什么?谁要和你生孩子。”梁瑛抬手掩唇,只闻得声音内的笑意渐浓:“再说,只怕这事儿你还是落了希泽一步。”
陆静瞬间红了脸,只将头埋得低低的,认认真真的阅读菜品介绍。感觉梁希泽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笑道:“还真是。”
陈励宇竟然愣在原地,半晌才对他道:“出来抽根烟。”
他挥挥手:“都说了不抽,赶紧吃饭,我媳妇儿和我儿子都饿了。”
陆静听到他说吃饭,才抬头望向他,嘴唇嗡动,低声道:“不想吃全素啊,只想吃肉。”
他笑道:“这有什么难,让厨子做便是。”
陆静赶忙阻止道:“这里是素食餐厅,让厨师开荤很不敬。”
梁瑛忽然笑道:“难怪方才我听着邱哥也在回廊内夸赞你半天,我还想着谁能和希泽一样,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那块宝贝石头,原来真是个这么剔透的姑娘。”
梁希泽只拿起桌上的烟和手机,便站起身道:“行了,今儿也认识了,回见吧,我带她吃饭去。”
他原本已经起身,却又回身对陈励宇道:“除非你有这本事,一次弄个三胞胎出来,否则你也是不可能超越我的。”
他语带笑意,也不待二人回答,便又拉着陆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