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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0、第一二零章 天边的光②

    从十米的高空坠落到海底的时间,真的只有一瞬间。

    前一瞬,呼呼的风还在耳边大叫;下一瞬,冰冷而黑暗的液体就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像个不透光的黑屋子,啪地一声,就将人锁在里边。

    国外两年半的训练涵盖了各种方面,其中有一项就是从高处跳海逃生。

    ——但这个训练项目绝对还少了一项:如何从高处跳海救人!

    当黑色的水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的时候,顾沉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肌肉的紧缩和僵硬。或许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冬泳过的关系,他明确感觉到入水前含的一口气在胸腔里翻滚冲撞着,和快速的心跳混在一起,任何一者,都让身体的主人,顾沉舟自己,产生了轻微的不耐烦情绪。

    橘色的光线闪了一闪,在水底下亮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同一个地方往下跳,中间的时间差最多也不过两三秒。等水底的黑暗暂时被光线分开之后,顾沉舟很清楚地看见贺海楼就在自己面前不远的地方——对方似乎已经游到了靠近水面的位置,但又好像还在浮浮沉沉的……

    穿在身上的救生衣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顾沉舟的手脚还没有完全适应水底下的寒冷,但救生衣和水里本身的浮力已经带着他往水面飘去。

    一、二、三……十三、十四。

    在心头默数到十四的时候,顾沉舟已经抓住了贺海楼的胳膊。

    这个时候,被他抓着的人已经浮到了水面上,顾沉舟刚一碰触到贺海楼,就觉得对方用力挣扎了一下,但等他抓着手电筒冒出水面的时候,贺海楼又安静下来了。

    确确实实地安静: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甚至根本不转头朝顾沉舟看去,要不是抓着对方并不太费力,他几乎以为对方连踩水让自己在海里浮起来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并没有时间多管贺海楼,一个浪头从前方打开,顾沉舟及时闭气,却还是感觉呛入了一点水。他乘着浪头下去的时候换了一口气,一边拖着贺海楼往前游,一边将手中潜水用的手电筒朝前用力晃着,大概三五分钟的时间,前方就传来隐隐约约的嘈杂声。接着有一个人大喊道:

    “看见了看见了!你们那里船不好进,再游出来一点抓住船桨,我们拖你上船!”

    话音刚落下,前方就有便携的小型探照灯亮起来,顾沉舟将手电筒咬在嘴巴里,拖着手上的贺海楼,用力朝光源的方向游去。

    三十多米的水面距离花了平常近三倍的时间,途中一次又一次的浪花将两个人不住地往后推,等顾沉舟的一只手终于抓住船上探下来的船桨后,船桨猛地一缩,他也被拖着前进了小半米。

    接着,船上的人探出身来,他的左手先一轻,手上的贺海楼被人拖了上去;跟着他自己的身体也是,先猛地一轻、再猛地一重,哗啦啦的水声中,已经脱离了海水,被人跩到船上。

    “行了行了,人救上来了,大家回航吧!”

    把顾沉舟和贺海楼捞起来的船长吆喝了一声,先从船舱里拿出两件大棉袄,一人一件丢过去,又走到发动机的位子,驾驶着快艇往海边驶去。

    巨大的响声和抖动中,顾沉舟缓过一口气,掉头去看自己身旁的贺海楼。

    船上的灯并没有关掉,借着明亮的白光,顾沉舟很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纠成一缕一缕不住往下滴水的头发,又看见对方根本没有表情的面孔。

    “我选的地方怎么样?”贺海楼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顾沉舟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他们刚才跳下来的山崖在黑夜里,是更深一团的漆黑。

    这样的漆黑在夜里其实并不分明,但不论是之前从网络上查阅到的资料,还是之后从这里村民口中得到的讯息,顾沉舟还是能够有一个相对直观的概念——面前的这个南崖外观形似一柄巨大的镰刀,刀头向上,长长的一抹弧度从直线距离上来说,恰好远离崖底的暗礁群。

    但是考虑到大海本身的危险,就算明知道跳下去很大程度上碰不到暗礁,在这里生活的村民还是没有人愿意下去。

    而不从贺海楼跳的地方追下去,夜晚的海里,找一个人的难度有多大,就算顾沉舟没怎么在海边生活,也一清二楚。

    尤其是,能在这个时候跳下去的贺海楼,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准备,还会不会努力求生,大声呼救?

    那一句“我选的地方怎么样”说完了,一路上,贺海楼再也没有出声。

    倒是开船的老年男人开到半路,就用带着浓重的口音的普通话笑道:“娃子水性不错啊!你旁边的人碰上啥子事了,这样想不开?”

    “以前练过两年,现在也不行了。”顾沉舟笑着回答对方,掠过了贺海楼的问题。

    但开船的老人没有意识到,话题依旧围绕着贺海楼和跟着跳下去的顾沉舟打转:“小娃子啊,你说现在现在的小年轻怎么这么想不开,一碰到点什么事情就要死要活的,你这样有胆子下去救的我也没少看,有些人拼命把人救了上来,结果救上来的人了,被救的还要骂人,这够不是咂腻嘎?”他最后激动得都说了一句方言。

    顾沉舟猜了猜,觉得对方最后一句话说的应该是‘这个不是作孽吗?’

    说话间,船已经靠了岸,开船的师傅把船拴在岸边,先跳到沙滩上,又朝一直不动的贺海楼指了指,问顾沉舟说:“要不要帮忙?”

    顾沉舟摇了摇头,自己从船上走下去,又拉了贺海楼一把。

    贺海楼还是不说话,但这个时候他意外地乖巧,被顾沉舟拉了一把,就跟着顾沉舟站起来,从船上走到沙滩上。

    顾沉舟先看了两眼贺海楼,确定他现在不会突然做出什么事后,又接过村民特意上山崖拿下来的外套和围巾,从中拿出皮夹,抽出好几张钞票递过去:“师傅,大晚上让大家跟着一起折腾真不好意思,你们拿去买根烟抽。”

    船老大连忙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你之前已经给过出船费了,大家也没干什么,就捞了两个人上来,还没十五分钟呢。”

    顾沉舟坚持把钱推过去:“今天是过年,大过年的给大家添麻烦了,之前是应该的,现在是一点心意——”他看着船老大还要推脱,说,“要不然师傅帮我们煮两碗姜汤,就送到那间木屋里头去。”

    船老大一看开船出去的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心想我自己不要也不能代表别人,就点了点头说:“行,你们在那里等等,我让家里的婆娘给两位准备点热汤热水。”

    “麻烦师傅了。”顾沉舟说,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发僵,也没敢在海边停留多久,转身就拉着贺海楼往几步外的度假小屋走去。

    从到达这个海滩开始,他先找了当地的渔民,确切地了解山崖底下水域情况,又买了救生衣雇了船,再订好这里景区的一间木屋烤火用——

    一直到现在这个差两三个小时天就亮了的时候,顾沉舟终于有了‘事情总算完了’的感觉。

    景区的木屋是建在紧邻着沙滩的岩石地上的,背后靠着山,面前临着海,风景确实不错,但气候就不见得有多好了——主要是一到冬天,北方来的冷风就毫无遮掩地吹过来,而且海浪的声音早晚不歇,在这里住一两天还好,长时间就受不了了。因此这里的渔民建房子都是在南面背风处,这里全交给旅游公司来开发,彼此之间没有一点矛盾。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木屋,刚刚开门,一股阴湿的潮气就扑面而来。

    顾沉舟先按亮了电灯,本来已经朝堆好木材的壁炉走去,但走了两步,他看见贺海楼呆站在门口一点都不会动,又返回去把人牵到椅子前,让对方在椅子上坐下去之后,才拿起木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了助燃物丢进去,不一会,火星就变成大火,在壁炉内熊熊燃烧。

    从火焰中冒上来的热气驱散了寒流,站在壁炉边的顾沉舟终于放松了绷得紧紧的肌肉。他走到贺海楼身边,把对方身上湿透了的衣物全部剥下来,又去拿角落木床上的浴巾,将贺海楼身上的水珠统统擦干,最后再把浴衣和贺海楼自己的外套披到对方身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从头到尾,贺海楼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这个他和平常的他迥然不同,一个疯狂恣意,一个沉默阴郁。

    ……好像两个都不怎么样。

    顾沉舟收拾完贺海楼就把对方弄到壁炉前烤火。他自己则瘫在贺海楼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了一会,才打起精神站起来,快速换了衣服。换衣服的时间里,顾沉舟终于看清楚了这间大概十五平米,正正方方的房间:

    房间里头,大部分家具都是木制的,但摸上去的手感有些奇怪,似乎是涂了一层防火材料。这里除了靠着角落的一张简易的床铺,就是一个小桌子,和四张围在桌子旁边的椅子,在桌面上,摆放着一些零食和旅游景区的菜单。

    小小的屋子一眼扫尽,顾沉舟又转头朝贺海楼坐着的位置看去。

    裹着长外衣的男人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坐在座位上,头上一缕一缕的头发还滴着水,其中一绰黏在额头上,水珠就从额头一路往下滑,滑过眉毛和眼皮,又在睫毛上凝成浑圆的一滴水珠,伴随着对方睫毛突地轻颤,从半空中砸落到大衣上。

    顾沉舟的目光停留在贺海楼的脸上。

    跳跃的火焰照亮贺海楼的面孔,从顾沉舟这个角度看过去,这个时候,对方的面孔比以往的任何时间,都来得安静。

    是那种像人偶一样的安静。

    顾沉舟也没有试图让贺海楼说话。

    他自己坐在椅子上,觉得疲惫就像刚才的海潮一样,一波一波地涌上来……一直到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就像突然从梦境里被惊醒那样,尽管明明睁着眼睛注视火焰,顾沉舟还是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见卫祥锦的短信在屏幕上跳跃,他又点开之前的短信,除了十二点的一批之外,统统都是卫祥锦发来的。

    他又倒回头点开最新的那个短信,短信的内容是问他在哪里。

    -在海边烤火,这都凌晨到四点了,你怎么还没睡?

    顾沉舟回道。

    两分钟之后,卫祥锦的短信又发来了。

    -没睡着,之前我打了电话又发了短信你都没发现?

    -之前有点事情,现在才弄好。

    顾沉舟按了短信发过去,这是他最擅长的手法:从不骗人,只是不把话说全。

    手机那一头的卫祥锦根本没有多思考‘一点事情’是什么事情,他直接把最重要的消息告诉顾沉舟:

    -你有没有看我之前给你发的短信?晚上八点多你刚刚挂了电话之后,顾伯伯就打电话过来了,他好像知道你和贺海楼的事情了!

    不可否认,这条短信让顾沉舟微微怔了一下。

    但也只是微微怔了一下。

    -我知道了。这件事让你大过年的睡不着?这点小事情,至于吗?

    卫祥锦的下一条短信就是一个黄头小人嘴里吐血。

    顾沉舟忍不住一笑。

    -快去休息吧,我把这边的事情弄好了就回去。

    这个短信发完,顾沉舟突然升起被人注视的感觉,他朝贺海楼所在的位置抬头,刚好和对方的目光对上。

    壁炉里的火焰似乎轻轻一跃,就跃到了贺海楼的眼睛里。他的面容依旧保持在安静到僵滞上面,他看见顾沉舟看过来,唇角扭出一个弧度,慢慢说:

    “我还以为你也跟他们一样,全是幻觉。”

    “贺海楼?”顾沉舟下意识地叫了对方的名字,但叫过之后,他就意识到这一声的多余,他跟着说,“你是要我通知贺书记,还是你自己通知?”

    很长久的安静。

    久得似乎都有一片霜白,挣脱重重的黑暗和火焰,照射到贺海楼的双脚前。

    他坐在椅子上,唇角还保持着之前的弧度,面容上的僵滞却慢慢消失了。似乎仅仅一眨眼的功夫,那些熟悉的、常常浮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就一一回来了。

    似笑非笑地轻蔑。

    漫不经心地慵懒。

    还有那些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疯狂。

    贺海楼的手指甲插入椅子的木扶手上抠挖,一点点暗红色的痕迹出现在他的手指和扶手上。

    他说:

    “我自己来。”

    121、第一二一章 黑暗龙虾全料理

    隔着一块透明的玻璃,海浪在沙滩上周而复始地来去,一朵朵白色的花朵随着浪潮的涌来而绽放,又随着浪潮的消褪而凋零。

    再美的景色,只要长时间凝望,总会变得普通而缺乏意趣。

    顾沉舟在太阳从跃出海平面到升到半空中的半个小时里,已经看厌了这一副沙滩海景。

    他坐在壁炉前的椅子上,用铁棍拨弄壁炉里的柴火,把里头烧得过旺的火焰压灭一些。

    躺在床上休息的贺海楼刚刚睡着了,现在正拥着被子,半边脸压在枕头上,睡相不是太好。

    火焰的噼啪声,从房屋的各个缝隙里钻进来的海浪声,窗外似明非明似暗非暗的天色,都让小屋在这一刻拥有了不同寻常的宁静。

    ……幻觉症。

    顾沉舟丢下手中的铁钳,将自己身上的大衣拢了拢,眼睛闭上,做出假寐的样子,脑海的思绪却没有跟着沉寂下去。

    贺南山对贺海楼的放纵。

    贺海楼在外表现的疯狂恣意。

    某些时候意有所指的对话——比如那句‘在我眼里,你大多数时候就是一只龙虾’。

    乃至当初他和贺海楼进行野外旅行时,贺海楼突然的癫狂。

    这些事情,拆开来的话,每一件都非常普通。

    但如果合起来,再加上昨天晚上,贺海楼穿针引线一般的跳崖行为——

    十有八九。

    顾沉舟想。

    贺南山对贺海楼的放纵是因为贺海楼的病,否则不管从哪一个角度,这位手腕强硬的副总理恐怕都不会让贺海楼这位唯一呆在他身边的子侄辈这样逍遥。

    而贺海楼,也是因为这个病,才会这样将自己的生命放到一个极其危险的平衡上。就像不经训练的普通人踩在钢丝绳上,多走一步,就可能从高处坠落。

    只是这样的幻觉症是反应性精神性障碍,还是精神分裂症?

    闭着眼睛的顾沉舟睁开眼,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发疼额角。

    应该不是前者……他想到。他和贺海楼的相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贺海楼几乎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焦虑不安,更遑论恐惧了。

    而后者——也并不是完全对得上。

    可以说,除了早前的一次两人远足和昨天晚上的跳崖,贺海楼的病一直有得到很好的控制。

    那么,如果上一次是因为的感染诱发贺海楼的病症。

    这一次的发病呢,又是因为什么?

    脑海里的疼痛在睁开眼睛后,很快就消失了。顾沉舟呼出一口气,压下疲劳,转眼去看在床上休息的贺海楼。

    肉体的交流确实是两个陌生人想要亲近的最好途径。

    顾沉舟还记得自己一个月前看贺海楼脸的感觉——是想着揍上去,还是想着踩下去?

    可是一个月后,他不止对对方的身体有欲望,连看对方的睡脸,都感觉到了可爱。

    这样的感觉,其实不能算不好。

    顾沉舟想着,却没有注意到跟着滑过自己心底的,冷漠近乎冰冷的念头:当然,依旧可以随时终止。

    他又继续往下想,并且回到了贺海楼所得的幻觉症上。

    有些麻烦的病,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关键是找到诱使贺海楼发病的病因,然后加以隔绝就够了……

    不过是半年时间。一圈念头下来,顾沉舟从头分析到尾,最后略作权衡,就直接下了结论:麻烦就麻烦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他忽然朝木床的位置说:

    “醒来了?要不要喝点水簌簌口?”

    贺海楼刚刚睁开眼睛。他盯着顾沉舟看了一会,才真正清醒过来,动作也跟着慵懒起来,先闭闭眼,大概两三分钟之后,又打了个哈欠,接着拥着盖在身上的大衣和被子,慢吞吞坐起来,中途还嫌恶地掀开被子说:

    “热得我出了一身汗。”

    “现在可没水给你洗澡。”顾沉舟轻松地说,又指了指桌面的水壶,“先簌口吧,这个时候牙刷也没得去买,大年初一大概没有哪个超市会特意开门就为了卖两根牙刷的。”

    贺海楼的嘴唇挑起来,心里却塞满了疑惑。

    他得的是幻觉症,不是失忆症。昨天的事情稍一回想就记得清清楚楚了,问题是——顾沉舟经过昨天那一场,今天居然没有任何事想要询问?

    就算顾沉舟已经因为他的表现将事情猜的七七八八了,态度也应该有所变化吧——当然,顾沉舟的态度确实变化了——不是甚至更显得亲昵轻松的,应该是……

    顾沉舟注意到贺海楼有些走神。他屈指在桌面上不疾不徐地敲了两下,又说:“想不想吃点什么?好的估计是没有了,不过再过一两个小时,应该能够去渔村那边买点来——海鲜能不能吃?”他问,“能的话也不用他们弄了,我们买两条鱼来自己在这边烧鱼吃。”

    贺海楼从床上走下来。他听着顾沉舟的话,突然想道:应该是什么呢?如果不是这样的态度,顾沉舟又应该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想不到,猜不透,分辨不清楚。

    这才是他的黑暗龙虾全料理啊!

    贺海楼已经走到顾沉舟身旁了,他精神奕奕得甚至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俯下身就在对方唇上用力咬了一口,然后乘对方张开的机会将舌头伸进去,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好好翻搅了一回。

    几分钟的亲吻,再分开时,两个人都有些喘气。

    贺海楼笑眯眯地在顾沉舟脖子上啃了一口:“有你在这里,还要什么吃的?”

    顾沉舟静默了两秒钟,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其实我也这样觉得。”

    贺海楼差点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他对着顾沉舟的耳朵吹了一口气:“那继续?”

    “——唔,”顾沉舟说,“这个主意不错,不过接你的人来了。”

    几乎同一时间,贺海楼转头向窗外看去,在视网膜里出现直升机的影子的时候,属于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也跟着传到他耳朵里。

    “换衣服吧。”顾沉舟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坐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贺海楼这回没说什么,直接拿起烤了一个晚上的衣服穿起来。

    五分钟后,直升机降落在平地,顾沉舟和贺海楼也已经熄灭火焰,出了小屋远远等着。

    螺旋桨带起的气流散去,机舱打开,第一个走出来的是一位中年人,长相很熟悉——是保健局里专门为老领导看病的大夫——顾沉舟并不意外。但随之走下来的第二个人,就让他目光轻轻一顿了。

    贺南山竟然亲自来了。

    顾沉舟看了一眼贺海楼。

    贺海楼接到他的目光,耸一下肩膀,抬脚往贺南山的方向走去。

    顾沉舟跟在贺海楼身旁,在贺海楼叫了一声“书记”之后,他才跟着说:“贺伯伯,您好。”并微微前倾身体,态度十分谦卑。

    这个圈子里,对上级,对下级,对认识的领导,对不认识的领导……人和人的相处态度,是最有学问的东西。

    老于体制的人,很多事情根本不用说,一抬手,一转眼,就交流出足够的东西了。

    比如顾沉舟对贺南山的态度。

    在最开头,贺海楼因为被猴子抓伤进了医院,顾沉舟陪送着碰到贺南山,当时他也跟现在一样,叫了一声‘贺伯伯’,语气中不乏尊敬。

    但随后卫祥锦的事情的幕后主使者暴露,顾沉舟再碰到贺南山,就只有礼貌生疏的‘贺总理’了。

    而现在,两家的争端尘埃落地,彼此间又态度暧昧,加上顾沉舟和贺海楼之间的事情,顾沉舟对贺南山的称呼自然又转回最初的‘贺伯伯’,并且这个‘贺伯伯’相较于开头的那个‘贺伯伯’,无形中又多了几分谦卑。

    他和贺海楼是在谈恋爱。

    就算有条件限制,有时间的安排,他们照样在谈。

    既然决定了,就做好,从方方面面。

    当然也包括对待贺海楼的长辈,贺南山态度的变化。

    贺南山扫了顾沉舟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态度不乏冷淡——但这个态度也比对贺海楼的态度好上许多了,贺南山甚至没有用眼皮夹上贺海楼一夹,就直接转头说:“起飞,回去。小顾……”

    “贺伯伯,我开了车来,待会开车回去。”顾沉舟识趣地说。

    贺海楼吊儿郎当地将手插在口袋里,没有发表意见。

    贺南山略一点头,转身朝直升机上走去。

    贺海楼跟了上去,机舱门在他身后闭合,他坐在座位上,各种仪器就连接到他身上了。

    巨大的轰鸣声中,飞机摇摇晃晃地飞起来。

    坐在对面的保健局医生开始问每一次检查必备的问题。

    ——看见了什么?

    ——听见了什么?

    ——那些都是幻觉,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这些问题,侧过头,通过飞机的舷窗往下看。

    顾沉舟还站在原来的位置。

    只是身影已经变得很小,最开头时还像个保暖水瓶,然后就变成了枣核,然后又变成了蚂蚁。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可是对面的保健局医生再一次打断他的思路,让他回忆自己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

    贺海楼这样想着,也这样懒洋洋地说了:“看见了什么?”

    “很多人。”他说。

    很多人。

    很多声音。

    认识的,不认识的,已经死去的,现在还活着的。

    有些能辨认出来,有些不能辨认。

    各种声音交叠在一起,各种人来来去去。跟他说话,跟他笑闹,跟他大喊大叫,靠近他,阻拦他,推搡他……

    然后它们就化为一团漩涡,将他吞没进去。

    跟昨晚的海水一样,又冷又暗。

    “再然后呢?”保健局的医生一边思索一边问。

    “再然后?”贺海楼慢吞吞说。

    再然后,一只莹白色的龙虾突然冒出来了。

    真是——非常——特别。

    让人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122、第一二二章 隐动

    2014年农历的第一天,是一个温度很低,但晴空朗朗的艳阳天。

    除夕晚上的雪在早上就消融得差不多了,午睡过后,前些天从各个地方赶回来的沈家人走亲戚的走亲戚,出去玩的出去玩,散得差不多了。

    老人家刚刚午睡起来,在后花园里走了一圈,难得有兴致,自己研磨铺纸画了几笔画。

    这个时候正好是下午三点,从疏云湾到京城,一个多的山路,三个半小时的高速,差不多中午才赶回京城,顾沉舟甚至没有回正德园吃午饭,自己在天香山庄里清洗身体换了衣服,稍微休息半个小时之后,就掐着时间赶到了沈宅。

    外国并不讲究中国的年节,之前圣诞的时候,詹姆士倒是请了一个月左右的长假,带着家人出国旅游去了。因此顾沉舟到达的时候,这位外国老管家依然精神奕奕地在门口迎接。

    他今天的心情跟沈老爷子一样,似乎都挺不错的,笑容可掬地对顾沉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沉舟少爷,请跟我来,先生在后花园,其他几位少爷小姐都出去了,你可以和先生聊聊天。”

    顾沉舟点点头,笑着跟詹姆士说了一声新年好,就和对方一起往后花园走去。来到沈老爷子身旁的时候,沈老爷子的一幅岸边垂柳图刚刚好画完。

    顾沉舟看了看结冰的湖面和光秃秃的柳枝,又朝着沈老爷子的画看去:景物基本写实,只是画面上多了两个打闹的小孩,一男一女,旁边还有一位梳着圆髻的老奶奶坐在椅子上,看不见正面,但应该在微笑。

    这是他的外婆。

    他的外婆比他的妈妈更早过世……在他的记忆里,外婆就是相册相框里的一张张照片,笑得很慈祥,也很单薄。

    顾沉舟在这边略略思考了一下,同样看着画的沈老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搁下笔,将画卷起来说:“上午怎么没有过来?”

    多年来只要顾沉舟在京城,除夕之后的第一个白天,一定是到沈家这边来,因此沈老爷子这一次直接询问。

    顾沉舟扶了要坐下的沈老爷子一下,跟着一起坐下来。旁边的詹姆士自己捧了画,指挥侍女将桌上的砚台墨水都收起来后,又端上一碟果盘。shu xiang men di

    顾沉舟随手拿了一个柑橘剥皮,同时向沈老解释说:“上午有点事,没来得及赶回来。”

    沈老微微点头,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说:“你爸爸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除了拜年之外还问我对你的结婚对象有没有什么想法。”

    顾沉舟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始撕橘子的经络:“外公你的想法是?”

    沈老爷子笑了一下,吃了一片顾沉舟剥好递到面前的橘子,说:“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想法的?你要进体制里去,你爷爷你继母这上面的人面就比我广得多的。如果你不在意,就听他们的吧;如果你在意,先带回来给外公看,只要可以,外公就支持你。”

    这话听上去平常,其实大有深意——就如同顾新军昨天对沈老爷子提出顾沉舟的婚姻一样。前面一大段其实都是铺垫,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老人家已经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外孙在这件事上面,可能有一些不对劲了。

    不过跟顾新军一样,沈老也没有说破。

    但凡这些在某个领域获得了不小成功甚至成就的人,其实总有些共通的地方:他们敏感,精明,相较于大多数的人,又特别沉得住气。

    “好,外公。”不管这一刻顾沉舟是怎么想的,他的神态都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仅仅是笑了笑,然后一如既往地答应。

    沈老爷子看了顾沉舟一眼,伸手拍对方的肩膀,又轻轻捏了捏,说:“我的乖外孙也长大喽。”

    隔着冬天厚厚的衣服,顾沉舟几乎感觉不到对方的力道。

    但在对方做出这个动作之后,属于过去的记忆几乎顷刻自脑海中涌现出来:他第一次跟着妈妈来到沈宅,外公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他留在这边休息,外公在一边跟妈妈讲话,一边轻轻揉他的发顶;他站在病房外,外公坐在他旁边拉着他的手;他站在灵堂前,外公也站得笔直,牢牢扶住他的肩膀……

    记忆中的这只手,干燥温暖,又像山一样厚实。

    顾沉舟抬起手,用双手握住老人家的手,再一次笑起来,说:“外公,我知道,如果真的有,我会带回来给你看的。”

    接下去就是惯例了:顾沉舟在沈宅呆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离开的时候,先去墓园看了自己的妈妈,就回到正德园里和家人呆在一起。

    这样的日子似乎又变回顾沉舟刚刚回国乃至还没有出去时候的:有空的时候翻一翻公司近期的报告,没事出去跟人聚会一下,或者跑两圈赛车,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呆在家里和卫祥锦一起打游戏,或者两个人听一听戏剧过上两招。

    年假几乎一眨眼就过去了。

    等到卫祥锦回了部队,顾沉舟也跟着飞机转火车大巴的折腾到了青乡县,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拿起自己那份《关于学习《青乡县未来三年经济工作规划》一二点》的报告的时候,他都还有一些散漫的感觉。

    但这点散漫的感觉仅仅只持续到顾沉舟真正拿起报告的那一刻。

    这份报告就是顾沉舟过年前写给县长的第四份报告,也是经由县领导班子综合讨论,最终在过年前两天通过、并于县委大会上连同省里发下的红头文件一起,讲解宣读的报告。

    关于对省里指示的学习及青乡县未来三年总体的经济规划,肯定不止由顾沉舟一个人完成。

    县里虽然在大会上选择了宣读他的报告,但中间有不小的一部分内容也修改成别人的建议。顾沉舟拿着重新发下来的报告,一面将过年这一段时间里,他对青乡县未来经济建设的规划整理输入到电脑里面,一面仔细地研究手中的报告,但刚翻没两页,敞开着门的办公室就被人敲响。

    顾沉舟眉梢微动了一下,但等转过头时又平复下来,甚至脸上还有了淡淡的笑意:“王主任?请坐、请坐!”

    王主任拿着手中的保温瓶走进来,笑道:“顾主任没有在忙吧?”

    “没有,还在整理一些东西。”顾沉舟随意笑了笑,又说,“王主任那边怎么样?灾后赔偿款应该开始发放了吧?”

    这个话题可正中王主任下怀,王主任笑呵呵地说:“大家都急,我刚刚从窗口经过的时候看见外面排了一行的人,小赵在窗口后面忙得不可开交,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他头都不抬地发火说‘忙死了别烦,喝口水都没时间了!’”

    顾沉舟从茶几上拿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根分给王主任,自己又去接水泡茶。

    王主任本来把烟含进了嘴里,一见顾沉舟的动作,也没有摸出兜里的打火机,而是在心里把自己要说的话又掂量了几下,又仿佛不经意地说:“顾主任这两天还是在忙那个总的经济规划案吧?——有了前面的那一场大地震,这一段还真是什么事情都赶在一起了,刚过完年就不得闲,发完个人补助款之外就轮到企业补助款了,要说企业的那一堆东西,不瞒顾主任,我到现在还是焦头烂额,整理不清楚——”

    顾沉舟心头一动,面上却一点都不露,也不回答王主任的话,只把面前的茶杯端给对方:“王主任,你尝尝,是今年的新茶。”

    王主任连忙接过,等稍凉了就端起来喝了一口,半开玩笑说:“顾主任这里的茶还真不错,怪不得咱们县长没事的时候也爱叫顾主任去聊聊天喝杯茶。”

    顾沉舟刚要回答,吵闹声就从外头遥遥地传来,坐在他对面的王主任也听见了,他侧过身往窗户的方向看了两眼,跟着就吃了一惊,站起来说:“大门外头怎么围了人?”

    顾沉舟跟着走到窗户前,朝下看去,很清楚地看见一群大概十一二个人围在政府大门口,他们并没有带着横幅,从上边看下去,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会跟门口保安对峙一般站着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顾沉舟刚刚扫视一圈,目光才在对面街道上的一辆炫目跑车上停留一会,站在他旁边的王主任就说:“顾主任,下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我先回去看看,也不打搅你了。”

    顾沉舟客气说:“王主任慢走。”

    王主任笑了笑,有些心神不宁地又朝下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开。

    恰好差不多的时间,顾沉舟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电话号码,直接接起来说:“你现在在哪里?”他问话的时候目光直直看着街对面的白色跑车。

    隔着长长的距离,跑车驾驶座的玻璃降下来。

    电话里,贺海楼的声音也传到顾沉舟耳朵里。近十天的分别,这是顾沉舟第一次接到贺海楼的电话:“就在你办公大楼外边的街道旁,我还看见了你办公室的玻璃——”

    仿佛是不见面的时间太长了一些,贺海楼的笑声和笑声下面那些轻微的气流声,在顾沉舟听起来,都有一点儿的古怪:

    “小舟,要不要我告诉你底下的人为什么围在大门口?”

    123、第一二三章 等待①

    对贺海楼的建议,顾沉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没有顺势问下去,转了话题说:“你还有其他的事情?”

    贺海楼也不以为意,跟着顾沉舟一起略过这个话题:“这话该我问你,你晚上有没有事?”

    “没有。”顾沉舟直接回答。

    “行。”电话里传来贺海楼的声音,顾沉舟的视线里,那辆停在马路边的白色跑车跟着突然动了起来,眨眼前还是行人走路的速度;眨眼后,车子的尾部已经消失在道路的转角了。

    这个时候,电话里才姗姗传来贺海楼的声音:“我回去等你。”

    “我大概五点回去。”顾沉舟接了一句,也没有再关注聚集在政府大门口的群众,坐回办公椅,开始整理修改手头的报告。

    反复地修改、反复地斟酌,两个小时的时间几乎一眨眼就过去,顾沉舟翻了翻修改了没两页的报告,收起桌上的笔记本,跟办公楼里的人其他人一起往楼梯走去。

    米黄色的大理石瓷砖擦得发亮,顾沉舟和恰好走到一起的几个同事打了声招呼,闲聊两句,之前群众聚集在大门口的事情就被带了出来。

    “那些人半个小时前就被警察劝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人命案,好像是什么补偿款的问题。”旁边的同事当个谈资跟顾沉舟随意聊起来,在这里上班的人,总会碰到一两次这样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不重视不应该,但太重视也没有必要。

    “补偿款刚刚开始发,难免有一些账目不对的地方。”顾沉舟也不是特别在意,笑着说了两句话,走到办公楼门口的时候,就跟对方分开了。

    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的手指在手中的公文包上轻轻敲了两下。

    补偿款的问题?

    光光只是这样的话……并不叫人意外。

    贺海楼在屋子里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刚刚洗过了澡,头发没有完全擦干,贴近脖子的发缕会在人完全没注意到的时候滑下一滴水珠来,凉飕飕冷冰冰的。

    平心来说,顾沉舟确实是一个很细心的情人。

    就算当初他那些用钱买来的——他有点忘记了,他们最多在他身边呆多久?——大概也没有这样的细心。

    那些人更多的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僵硬的、抗拒的、木讷的、嫌恶的……

    当然,也不能全怪他们。

    贺海楼古怪地笑了笑。

    谁让他重口味又就喜欢真正的学生款呢?

    最初看上顾沉舟,其实也不乏这个因素:就顾沉舟那张脸,穿个t恤牛仔裤,就和学校里的好学生差不多了,可惜只有表面上像——不不,还好只有表面上像——不,都不是,既不可惜也不还好。

    顾沉舟……

    就是顾沉舟。

    铁门开锁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贺海楼抬眸看了墙壁上的挂钟一眼。

    差两分钟五点整。

    他稍一合眼,几乎能模拟出顾沉舟从下班到回来的路线:

    四点三十分结束工作;花上五分钟从办公室走到大门口,其间会跟同事说上两句话,内容视心情和当天情况分有深意和没有深意;接着的十五分钟从县政府大门口走到小区大门外;剩下的十分钟就是弹性时间,收拾工作晚了会迟一点,碰到个认识的人会迟一点,随手买点东西也会迟一点……

    但几乎没有超过五点。

    在顾沉舟没有告诉他“晚上有事”的时间里。

    如同贺海楼在脑海里模拟的那样,顾沉舟今天的回家路线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跟以往差不多时间回到住处,打开房门的时候,他还在想今天下午的事情,结果一晃神,他就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身影狠狠撞到墙上!

    还敞开的铁门被人粗鲁地摔上,并且这样的粗鲁并不只体现在铁门上:重重的粗喘声在顾沉舟耳边响起,光线被阴影遮挡,嘴唇上传来的湿漉和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还有急切地按揉他身体的双手——

    火焰就这样轻易地点燃起来。

    顾沉舟将手中的公文包直接丢在地板上,以和贺海楼一样的力道,回敬了对方舌头一次。

    探进顾沉舟口腔里的舌头疼得缩了一下,但紧跟着又狠狠地翻搅起来,比之前更为兴奋!

    贺海楼确实极为兴奋!

    这样的兴奋甚至超过了他之前对任何人任何事的任何一次兴奋感。

    肌肉在颤抖,骨头在呻|吟,血液在奔腾,乃至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

    这种感觉真奇妙——他记得自己已经想过很多次‘奇妙’了——但确确实实非常奇妙!

    在几分钟之前,贺海楼还相对平静地在思考顾沉舟的每一个举动,而几分钟之后,当真人出现在他面前之后,他就仿佛听见了代表理智的神经的断裂声。

    跟他被那些幻觉掳获时候一样。

    又不完全一样。

    贺海楼的手在顾沉舟身体上快速而用力地按揉着:肩膀,手臂,胸膛,腰肢,大腿——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要更多的——更多更多更多的——

    顾沉舟几乎被贺海楼吻得喘不过气了。

    身体上传来的感觉不像是爱抚,更像是角力。

    但除此之外,他不得不承认——甚至欣然地承认——他的欲望也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挑动起来了。

    就跟飞鸟需要天空,游鱼需要河流一样简单而理所当然。

    贺海楼大概也喘不过气了,他猛地一撤头,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凑到顾沉舟耳朵边,用力地咬了对方的耳垂一口,才将舌头伸进对方耳蜗里转了一圈。

    再没有比这种水声更清晰、更细微、更暧昧的声音了。

    顾沉舟的身体都轻轻颤了一下,贺海楼略微沙哑的声音也在同时传进他的耳朵里,像穿透了那一层刚刚形成的水膜,又像是本身就那些暧昧中的组成部分:“操,开始吧,我等得头发都干了——”

    顾沉舟愣了一下,伸手摸摸对方的头发,确实干得差不多了,但还有点儿湿漉,摸上去凉凉的。他笑了一声,这换回贺海楼不悦的闷哼;他又捻起对方的一缕头发,放到嘴边亲了一口……然后两人就因为贺海楼激动的回应一前一后地摔倒在地板上!

    肩膀、手臂、还有背后,因为撞击升起一阵阵的疼痛,疼痛中,又一阵阵地发热。

    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顾沉舟凑上去亲吻对方的嘴唇,贺海楼直接撕开他的衬衣。

    他将自己的手伸进对方的白色浴衣里,属于人体皮肤的滑腻与柔韧顷刻就通过手掌的神经元,夺取了他体内触觉的所有注意力。

    顾沉舟让自己的手掌滑过对方的身躯,从胸前的突起到结实的腰腹,又从腰腹一直往下,轻而易举地触摸到对方的灼热的部分,还有隐藏得更深的地方。

    除了浴衣之外,贺海楼一丝不挂。

    两个人的身躯交叠着身躯,撞撞跌跌地往房间走去。

    一路上,连顾沉舟自己,都算不清楚他究竟跌倒几次,又重重撞到家具或墙壁几次——

    也许等到明天,全身上下都会冒出青肿来。

    但说实话,谁管它呢?

    他的手掌包裹着贺海楼的欲望,轻轻地揉动着;他十分满意于自己不需要多加挑动,对方的性器就在他手掌中胀大并兴奋得溢出液体这一结果。他又将手抽出来,探进对方的身后。

    不经润滑的地方还有些干涩,但容纳一个手指绰绰有余。

    顾沉舟觉得自己的手指刚一进去,就被完全包裹并微微吮吸着,像是要将他推出去,又像是在邀请他探索更深的部位。

    顾沉舟在同一时间想起了之前在天香山庄的几次交融。

    那可真是——叫人欲罢不能——

    他们终于到了卧室,贺海楼和顾沉舟一上一下地倒在蓝色的床单上。

    一瞬间的惯性让顾沉舟的手指向下微微一按,贺海楼的喉咙里立刻响起了压抑的闷哼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异样,忍不住向上仰了一下头,两条腿似乎失去力量似的分开在顾沉舟身侧。

    顾沉舟用另一只手撑起身体,在贺海楼暴露出来的脖颈上亲了一口,又轻轻去吮对方上下滚动的喉结,接着他抽出手,抱着贺海楼的腰部,轻巧地翻了个身,将贺海楼压在身下。

    贺海楼重重喘了几口气,拉住顾沉舟的手掌按在自己的欲望上,包裹着对方的手掌用力搓揉着,力道居然跟刚才他用力按压顾沉舟的身体差不多。

    顾沉舟略一用力,挣脱了贺海楼的手掌,又在对方有下一个动作之前,俯下身,将对方的勃起的顶端含入口中。

    温热又湿漉的口腔包裹着欲望,确实能带给人最高的享受。

    但除了客观的享受之外,有时候将事情放到特定的人身上,主观的冲击其实更为明显。

    好比现在,将口交这种事情放到顾沉舟身上。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顾沉舟第一次这么做,但上一次只是舔了一下或者含了一口,而现在,顾沉舟明显又继续往下,将他的东西完全纳入嘴里的想法——

    贺海楼被刺激得一下子清醒过来了,他本来去抓顾沉舟手臂的手几乎反射性地按到对方脑袋上,将顾沉舟的脑袋往自己的欲望上压。压下去的时候,俯在他身上的人略略抬了抬眼,只是很平常的一眼,却差点让贺海楼直接在对方嘴巴里射了出来!

    饱胀的性器一寸一寸地侵入口中,舌头的位置被挤占,上颚的敏感部分被摩擦,最后连喉咙间的嫩肉似乎都被扫过,带起一阵阵的蠕动。

    顾沉舟稍微抬了一下头,换了一口气之后又将对方的东西慢条斯理地吞进去。

    如果说上一次在清泉村,他会舔动对方的欲望是被魔鬼诱惑的话,那这一次,他一定已经被魔鬼说服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觉得,其实对方的味道还不赖呢?

    124、第一二四章 等待②

    分不清是谁的喘息一直在耳朵边循环。

    贺海楼的东西都一直顶到顾沉舟的喉咙口了,还有一小截留在外边。

    顾沉舟用手扶着对方的勃起,口腔内的舌头不住地舔弄性器的尖端,从尖端分泌出来的粘液就和唾液一起,被不断地咽下喉咙,吞咽时候,细微的水流声和舌根与欲望的摩擦,并不只让贺海楼一个人神魂颠倒。

    心里和身体上的双重刺激让贺海楼手上的力道都有些失控,他一边不住地将顾沉舟的脑袋往下压,一边又死命抓着对方的头发,可惜顾沉舟的头发太短,贺海楼急起来,没揪住对方的两根毛,抓痛的倒往往是自己的手掌。

    在对方给自己口交的过程中,他时不时就轻抽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指甲掐入了掌心,还是因为对方喉咙的每一次吞咽,都让他徘徊在高潮的边界。

    视线被局限在方寸之间,鼻端嗅到的全是最暧昧的气息,顾沉舟的手指抚上对方两个小球,耳边立刻就听见贺海楼舒服的呻吟声。

    他在心里无声地笑了一下,手指外移,在贺海楼大腿内侧轻快地敲下一连串音符,还是他们最熟悉的那首——《梦中的婚礼》。

    贺海楼似乎被痒到了,一边发出低低的声音一边断断续续地笑起来,同时,顾沉舟感觉到自己嘴巴里的东西跳了一跳,就像它主人此刻的感觉——

    顾沉舟在将嘴巴里的东西吐出来和吞得进去之间稍微徘徊了一下,就淡定地选择了前者。

    反正都做到这里了,也不差最后一步。顾沉舟若有所思地想。而且这样的事情,享受得永远不止是一方,就像这种时候被极大满足地贺海楼,他其实也有尝尝对方味道的想法,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不止是唾液,不止是肌理,甚至不止是对方容纳他欲望的狭窄处——还有对方的jīng液。

    就像想将一个东西完完全全弄明白的强迫症。

    顾沉舟打开自己的喉咙,将对方的东西吞到口腔的最深处。然后轻轻地一吮。

    他明明白白地听见了贺海楼长长地抽气声。

    还有对方手掌猛然加大的力道,还有在口中剧烈颤抖的东西,还有那些立刻射出来的浓稠的液体——

    顾沉舟及时地抬了一下脑袋,贺海楼的东西没有直接射到他的喉咙里,却注满了他的口腔。他伸出手掌撑了一下床铺,从贺海楼的胯间抬起身体,透明的唾液和白浊的jīng液同时从顾沉舟的唇角和口腔中一闪而逝的红色舌尖上溢出。

    贺海楼的呼吸有些紊乱,他盯着顾沉舟的脸看了一会,突然扑上去,咬开对方的嘴唇,将舌头伸进去一通乱搅!

    更多的液体顺着两个人的嘴唇溢出,顾沉舟身上剩余的衣物也在贺海楼粗暴的撕扯下离体。

    顾沉舟将口腔里属于对方的液体哺喂到贺海楼嘴里,贺海楼的喉咙溢出一声模糊的笑声,然后顺从地将这些液体一一吞了下去。

    他稍稍拉开两个人距离,将又一个轻吻落到对方的唇角,然后按住贺海楼的腰部,猛一下用力挺了进去!

    “唔——”贺海楼的喉结滚了滚,慢慢放松自己紧绷起来的身体,不忘询问从刚才就非常在意的事情,“味道怎么样?”他说的是自己的jīng液,“你是第一次给人口交?”重点在这一句上!

    顾沉舟看了贺海楼微皱的眉头一眼,凑上去将皱起来的眉心慢慢舔开了:“你是在扫我的性还是在扫自己的性?”

    贺海楼仔细一琢磨,瞬间就想通了,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不说话——当然也不排除他喘得太急促,暂时没功夫说话——刚才说话的同时,顾沉舟又用力地顶了一下,将自己的东西彻底埋入对方体内。

    身体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吞咽了,贺海楼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这样似乎抗拒又似乎沉溺的动作让他的感官更敏锐了:比如胸膛上刺痛的乳尖,比如两腿间又隐隐发热、好像要抬起来的欲望,又比如不断被撑开,每一次觉得到了极限又再次被扩张的后方——

    轻轻地触碰落在他眼睛上。

    贺海楼闭起的眼皮猛地睁开眼,顾沉舟的面孔顷刻出现在视线里。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耳朵除了听见自己的笑声之外,还有属于顾沉舟的嗓音。

    欲望高扬的时候,声音和平常说话时候总会有些不一样。

    “喜欢吗?”顾沉舟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一边慢慢地侵入贺海楼的体内,一边回忆贺海楼最开头舔他耳蜗时候发出的声音:一点沙哑,一点慵懒,还有无数的不满足和抱怨。

    真是美妙。

    像最漂亮的小提琴拉出最美的音符,弓下琴弦的轻颤,就如同他手掌下身躯的轻颤。

    贺海楼看着顾沉舟,一时间有些捉摸不出对方的意思。

    顾沉舟像贺海楼最开头对他一样,伸出舌头舔了对方的耳蜗,又重复说:“喜欢吗?”

    “喜,唔——”在贺海楼慢了半拍的回答中,顾沉舟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对方的欲望,这让贺海楼的声线猛地停顿了一下,“哈……喜欢,你想听、这个回答?”他喘着气问。

    “不止这个。”顾沉舟慢条斯理地说,他伸手抬起贺海楼的双腿,将它们向两边分开,又向上压下,贺海楼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弯折,欲望和后臀一起高高地抬起来,暴露出两个人相连的地方。

    贺海楼猛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肩膀是靠在床头上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平躺下去,这样的动作下,他除了将对方的东西吞得更多更深,从尾椎蹿起一阵阵酸麻感之外,也同时能够隐隐约约地看见顾沉舟和自己的相连处。

    那真是——

    没有等贺海楼想道‘真是’什么,顾沉舟就凑到他耳边说:“自己扶着腿。”

    贺海楼瞅了对方一眼,他暂时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一说话盛满了身体的呻吟就会不由自主地一出来,就好像一个没有盖子的瓶子里装满了水,稍微摇动一下,边沿的水珠就纷纷溅落。

    但既然没有盖子又盛满了水,根本不需要多做什么,顾沉舟仅仅一个用力挺动,就让贺海楼的的声音冲出喉咙:“啊——”

    贺海楼及时咬了牙齿,将剩下的半截声音咬回喉咙里,他跟顾沉舟一样,没有考虑太久,就顺着对方的意思做了:伸手按住自己的双腿,将双腿向胸膛向自己的方向压下来,张开到极致。

    “真乖。”顾沉舟奖励了贺海楼一个额头位置的亲吻。

    他的双手按在贺海楼的双手上,将对方的手慢慢往下移,从腿弯到大腿,从大腿到后臀。

    贺海楼在顾沉舟将他的手往下按的时候,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对方到底要干什么,他瞅了身上的人两眼,一边想着顾沉舟真的比他想象中的重口,一边顺着对方的动作往下做,直到他的手指碰触到顾沉舟埋入自己体内的东西,又用自己的双手分开自己的屁股——

    简直就像是自己打开自己的身体,以最淫秽的姿态,邀请对方直直刺入一样。

    “唔——”同样的声音从两个人的喉咙里溢出来。

    贺海楼又闭上眼睛喘了一会,就听到顾沉舟的声音:“有什么感觉?你的味道可真不错——那地方栓得我都有点发疼了……”

    刚刚闭眼的贺海楼忍不住又张开眼睛,“操”了一声说:“你今天——哈,还没完没了——唔——”他身体前的欲望又被人纳入掌心,不间断抚慰的同时,后边抽插的动作也突然剧烈起来,疼痛与快感交织在一起,让贺海楼的还剩下半截的话根本说不出来,只能不断地喘气,换了声音骂道,“操,轻点,都被你操烂了——”

    顾沉舟猛烈地动了一阵,每一次都重重顶到对方最里边,他的声音也染上了欲望的热度,也或许本身就是这样暖:“现在你看见的,是我,还是一只大龙虾?……”

    贺海楼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几个脏话,他极为愤怒地咒骂道:“一边做一边问这个问题你真是独一份——哈啊——从头到尾都被你拉着说话——操***,都这样了老子怎么白日做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贺海楼分开自己身体的双手抓到了顾沉舟肩膀上,他的手指嵌进对方的皮肉,眼睛里看见红色,指尖上也清楚地感觉到潮湿,他长长长长地吸气,让突然紧绷起来的心脏缓和下去,让不断从身体各处蹿升的疼痛和电流缓和下去——

    在又一次被猛一下涌上来的欲望淹没之后,他手指突地放松,同时感觉到顾沉舟的肩膀也在一瞬的僵硬后变得柔和。

    微微的喘息声在贺海楼的耳边响起。

    他的耳朵忍不住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顾沉舟的声音还是因为那些触到他耳朵上的热流。接着,贺海楼看着身上的人直起身,他的双腿重新接触到床铺,但后边的摩擦和随之冒出来的黏腻湿漉感让他整个身体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真是黏腻得难受。他有些暴躁地想,却又在随之的亲吻中安静下来。

    好吧,感觉还真的越来越好了……

    顾沉舟的感觉基本和贺海楼类似。

    他从对方体内出来,又重新俯下身,用嘴唇压着对方的嘴唇轻轻碾磨。

    “就这样,”片刻后,他微微抬起身,对贺海楼说,声音不疾不徐地,态度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记住在你身上操你的是什么人,如果记不住……”

    他看了贺海楼一眼,微微笑起来说:

    “我很愿意帮你记起来。”

    等两个人进了浴室又先后走出房间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彻底暗下来,时间已经近七点了。

    顾沉舟先来到客厅,从玄关的位置拣起公文包,将里头的笔记本放到茶几上,又去翻茶几下的外卖册。

    大概十分钟后,贺海楼从房间里走出来,顾沉舟扬了扬手中的东西,问对方:“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贺海楼照样只扯了一件浴衣,一边系着带子一边坐到顾沉舟身旁,兴致不高地说,“都可以,你想吃什么?”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顾沉舟也只是随意翻了翻,“不想叫外卖的话我随便做点吧?现在只来得及下个面条炒点小菜了。”

    贺海楼吹了声口哨,兴致稍微回来了:“行。”

    “你想吃什么菜?冰箱里还有什么?”顾沉舟先后问了两个问题,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厨房里的冰箱走了。

    “我记得有**蛋和西红柿吧?”两个男人的家里,不管他们会不会做饭,不容易坏的东西永远最受亲睐,贺海楼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好像还有一把芹菜,忘记了,冷冻箱里有骨头,是我们什么时候买来的……?”

    贺海楼没有再说下去,顾沉舟已经走到冰箱前,却没有立刻打开冰箱,而是接起了突然响起来的手机。

    他站在冰箱前,一手拉开冰箱门,看着冰箱里的东西,对电话里说:“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讲了两句话。

    顾沉舟眉峰一挑:“你说林平村村委书记发放下去的灾后重建款数目不对?”

    电话那头的人说:“顾主任,今天下午去政府大门口的人就是林平村的村民,他们当时在门口找的是纪委和县委书记,不过警察来了把他们劝退了,两位领导也没有下去见人……”

    顾沉舟站在冰箱前说话,客厅里的贺海楼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会,也从外边走进来,站在顾沉舟身后,一只手搭着对方的肩膀,从旁边朝冰箱里探了一下,拔下一个提子,塞进顾沉舟嘴巴旁。

    顾沉舟看了贺海楼一眼,先对电话里说了一句:“后来呢?”才把嘴边的提子吃进口中。

    贺海楼冲顾沉舟极为英俊地笑了笑,捏着提子的手指没有抽出来,反而乘机伸进去,在顾沉舟嘴巴里一阵翻搅,等自己的手指沾满了对方的唾液后,又稍稍抽出来,在顾沉舟的嘴唇上慢悠悠地涂抹着……

    这回真的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了,顾沉舟还根本没有尝到贺海楼放进自己嘴里的提子是酸的还是甜的,就在对方手指的压迫下把东西吞下了喉咙。他不太认真地瞪了贺海楼一眼,从冰箱里头翻出西红柿和**蛋,关上门走到流理台前,一边接水煮面,一边听电话里的声音说话:

    “那些人离开的时候在警察局里做了笔录,王局长那边,我看着他也快退休了,没必要滩这个浑水,估计就是直接让案子走流程了。倒是林平村的村委书记……”

    手指离开嘴唇的时候,沾出了一道极细的银丝。贺海楼咬了咬自己满是对方唾液的手指,心道越是顾沉舟在一起,自己好像越变态……他又瞟了径自讲电话的顾沉舟一眼,顿觉自己被忽略了,不高兴地尾随过去,揪揪对方的头发、耳朵、脸颊、嘴唇……

    “要不要我放免提给你一起听?”顾沉舟在贺海楼的手指摸到自己腰部下面之前开口说,并且不等贺海楼回答,就直接将电话从耳朵边拿开,按了免提。

    “……倒是林平村的村委书记,是县长的外甥。平常来县里办什么事,大家都会给上一些方便。”

    之前两人凑得近,一段电话也听得七七八八了,贺海楼直接哼笑一声——官场中敢搞这些事情的,怎么可能没有坚硬的后台?要是真没有后台就敢直接搞,事情还有机会传到他面前来,他说不定还高看对方一眼呢。

    电话那头显然也听见贺海楼这道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了,对方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话音有些迟疑,也没有立刻说什么重要的事情:“顾主任,您看?”

    这件事情坦白说起来,和顾沉舟关系不大,他目前主要负责的就是青乡县的经济规划案,一个很典型的内幕接触得多,但没有多少实权的位置:“先看着吧。”顾沉舟说道。

    而这个时候,发现顾沉舟一点都不忌讳自己旁听或者说话的贺海楼也很无趣地离开厨房了:顾沉舟如果不想被别人发现他们的关系,就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疏忽大意;既然他都这么做了,就是一点都不在意别人发现他们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贺海楼莫名有了些忧愁感。

    总觉得事情的走向有点不对了,我是一个人吗?……

    说起来他到底为什么一能出来就一分钟不耽搁地往这边跑,一见到对方就控制不住地扑上去呢?

    还没有玩腻?

    这何止是没有玩腻啊……

    水放了下去,细面条也放了下去。顾沉舟结束了这通电话,就走回客厅,拍了拍横躺在沙发上的贺海楼,示意他让出一个位置来。

    “干什么?旁边不是有位置吗?”贺海楼懒洋洋地问,还是撑起身体给顾沉舟让了一个位置。

    顾沉舟坐了下去,跟着反手一拉贺海楼,又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帮你揉一揉?”

    这句话并不只是单纯的询问,在说的时候,顾沉舟已经倒了药酒,搓热双手,在贺海楼后腰的位置按起来。

    贺海楼先咬着牙咝咝地抽了两口气,几分钟之后,全身的肌肉就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像一只大型犬那样,慵懒又乖巧地趴在顾沉舟膝盖上了。

    顾沉舟掐着时间替对方按完了,甩甩自己的双手,轻轻拍了贺海楼的肩膀:“我去厨房看看面条。”

    贺海楼模糊地应了一声:“我都快睡着了。”他慢吞吞地爬起来,“饿死了……”

    顾沉舟笑了一下,在对方的脑袋移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凑上去亲了贺海楼的耳朵一口:“我就去喂饱你——”

    一句话说完,贺海楼和说话的顾沉舟同时想歪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继续往下扩展:

    这个好像可以有。

    但还是要节制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