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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份亲子鉴定的结果,我送到国外去做比对。

    结果出来的那一天,托尼打电话给我。

    “律师楼见。”

    他说的简单,律师楼见,时间。

    说完,便沉静着,等我的回答。

    我当时正从一位外籍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正路过走廊,不远处就有一个垃圾桶,我折过去,将装有鉴定结果的公文袋扔进去。

    随后,答道:“好。”

    我如约出现在律师楼。在楼下停车位,我看见托尼的车。

    托尼一人前来,并没有带任何人。

    他在此,即将修改他的遗嘱。

    他聘请的这位律师,是新加坡最顶级的,几乎所有政商名流,都被这家律师楼的良好信誉吸引,将牵系了无数数额庞大的遗嘱,交给这些大律师。

    在场的,除了一位大律师,还有两位遗嘱见证人。

    律师把遗嘱交由我过目。

    遗嘱内容我没有看,原封不动推回到律师桌前。但我猜:他从何万成那购得的恒盛股票,应该在他这份新的遗嘱财产名录上。

    此时,我想到这些,心里,已经很平静。

    托尼见我此举,眉梢一挑,并没有提出异议。

    他不看我,一边在新遗嘱上签字,一边说:“你前几日就已经收到了新的鉴定报告了。不是么?”

    “我会为你建立一个慈善基金。用你的遗产。”

    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在你死后……

    出了律师楼,我和托尼,分走两头。他去停车位取车,我要到对面马路打车。

    我走到斑马线上时,托尼叫住我:“一起吃午饭?”

    他西装笔挺,神情凉薄,并无白发,眉生的好,斜斜飞入鬓角,看起来,是40多的硬堂男子。我会学会敬重他,毕竟,他是新加坡整个商界,曾经的一代传奇。

    可惜,我不会把他当父亲来爱。

    我微笑拒绝:“不了,我中午约了人。”

    中午,我要和胡骞予一起吃饭。

    他眼神一黯,停在那儿,没有动。我看着他,想了想:“晚上如何?我请你吃饭。”

    他当即答应,随后,他回去开自己的车。

    而我,也在绿灯的当口,快步走到了对面车道。

    托尼那辆车,从停车道开出,开过我的身前。

    已经开上马路了,也渐行渐远了,但是,车子过了前方的第二个十字路口时,停下。

    我看着没有打灯的车尾,一时反应不过来。

    车头很快调转,打了个弯。

    车头迎向我这边。

    下一刻,我的手机响。

    是托尼。

    他明明就在远处的车里,而且,刚才,在律师楼下头,我们也说过话。可是,有些话,我们,竟然还只能在电话里说。

    我揉揉自己眉心,那里蹙的紧。

    我很爽快接听。

    “我送你一程,如何?”

    “……”我望向托尼的车,隔着反光的挡风玻璃,他应该也在看着我,“好,麻烦你了。”

    他挂机。

    而车子,也重新向我驶来。

    我的电话又响,这一次,看到屏幕上“骞予”二字,我会心一笑。

    “在哪儿呢?”

    “我刚从律师楼里出来。”

    “记不记得我向你预定的午餐时间?”

    “啊!我……”语调拔高,卖个关子,“……我当然记得!”

    “那好……”

    我抬头,瞥见托尼的车,快要到答第一个十字路口了。我重新低头,看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它曾是属于胡骞予的尾戒,现在,它属于我,戴在无名指上,不大不小,正合适。

    看到戒指,我心口很甜。

    可就在这时,我的眼前,突然出现另一个庞大的车影——

    我眼睛瞬间、惊恐地撑大。

    十字路口另一端,一辆重型卡车,车身在盛夏的日光下,铺就一片恐怖的阴影。

    卡车对着托尼的车,急速而恐怖地,拦腰撞过来……

    没有喇叭声,没有刹车上,一切,似乎都在静默中发生——可是,下一瞬,所有声音,统统回到我的耳朵。钢铁瞬间扭曲、断裂的声音,以及,从我口中发出的、划破天际的尖叫。

    *******

    胡骞予正从办公室里出来,推开门:“那好,我们……”

    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刺耳到他条件反射的将手机从耳畔移开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移回来。

    此时,电话那头,再没有一点声音。

    胡骞予不觉脚步加快,走到外面:“喂?喂?为零?在听吗?”

    依旧,没有回应。

    胡骞予想到一种可能性,于是,挂断电话。

    他握着手机,走到电梯间,总裁室专用电梯,一直都停在这个楼层,不用等,他一按按键,就可直接乘坐。

    刚迈进电梯间,手机就震动起来。

    他看号码,是王书维来电。

    接起。

    “怎么样?”

    “搞定。”

    “谢谢。”

    “不用。”

    简单几句,说完,双方同时挂断。

    胡骞予对着正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墙镜中、反射出的自己,微微的,笑一笑。

    胡骞予:

    我在离车祸现场最近的医院、手术室外,找到林为零。

    她抱着膝盖,坐在长椅上,脖颈低着,长发凌乱。

    我敛起目光,上下打量她。

    她的衣服还好,只不过有点脏乱。套裙布料却已撕裂开,赤脚,鞋子断了跟,被丢弃在一旁。

    我逼自己不去想象,她是如何赤着脚、一身狼狈的来到医院的。

    这个女人,吓坏了。

    我停在不远处,仔细观察她,并没有急着靠近。

    她没有受什么伤。

    很好。

    再欣赏一会儿她那恐惧着颤抖的样子。

    原来也这么美。

    我朝她走过去,摸摸她发顶:“为零……”

    我感觉到她肩膀一僵,却,没有抬头看我。

    我叹口气,坐到她身旁。

    距离近,她身上有汽油及金属的味道,衣服上沾着焦黑色的污渍与深红色的血迹,很容易辨识出——看样子,她应该试着去救过托尼。

    ****

    许久,手术室门上,指示灯灭,医生出来。我看看表:我已等候17分钟。

    等什么?

    等一个结果。

    林为零没有动,依旧瑟缩在那儿。我起身,朝医生走去。

    “怎么样?”

    医生面露惋惜,朝我摇摇头。

    我兀自点点头:嗯,很好。

    托尼不死,我今后的麻烦就会不断。

    莞尔,我回头,看看这个女人。

    我,不能让任何人,掌握到我的弱点。

    而林为零,就是我的、弱点。

    我只有两条路:要么,毁掉我的这个弱点。

    可是,我怎么舍得?

    要么,毁掉掌握着我弱点的人。

    这个人,便是托尼。

    ******

    自然,这一切,还都需要王书维的协助。

    托尼一生狡诈,竟也有信错人的时候。而托尼,甚至还将遗嘱执行人的权力交到了王书维手上。

    ——想到此,我不禁莞尔。

    他相信王书维,自然有他的道理:王书维在美国时就已经在替他做事,为零的那一次商业事故,就是拜王书维所赐。那时,王书维还是为零的男友,面对自己的女友,竟还可以下狠手去伤害——托尼不可能不满意。

    那时候,托尼还认定林为零是林甚鹏爱女,对付为零的手段,颇为残忍。为零也差点因此遭到美方商业罪案调查科的起诉。

    最终,那次商业事故因为证据不足,无法立案——

    这是因为我派人与利益受损公司商洽,最后高价买回证据。

    我母亲,还有张怀年,都是林甚鹏生前挚友,虽然表面上对为零好,但是,真心,并非如此。我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我帮助为零的这件事,是瞒着所有人进行的。甚至,我母亲也并不知情。

    但是,王书维却神通广大地得知了消息。

    而王书维,自此,也开始为我工作。因为,他相信:胡骞予,很快就会超越托尼,成为他可以依靠的主子。

    这次,我和王书维的联手,同样,是关乎利益。

    以为零的倔强,她断不会接受托尼的遗产。

    这时,王书维这位遗嘱执行人便派上了用场。

    迎娶为零之后,不出几年,就连环球,都会收归我囊下。而我之前允诺王书维的环球百分之二十的环球股份,也会如约送予他。

    至于为零,我不能让她知道一切。

    我再受不了她的仇视。

    我会,隐瞒她一辈子。

    我知道,我现在在走林甚鹏的老路。但是,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多年前,林甚鹏布了一个局,妄图让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的女儿,毁在她生父手中。并借以惩罚背叛自己的妻子。

    我不否认,托尼和为零都是这场阴谋的受害者,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托尼又是导致林甚鹏自杀的罪魁祸首。

    他将林甚鹏逼到绝境,让林不得不跳楼自杀,以换取恒盛不会被清盘的结果。

    而如今,托尼不仅要弄垮我,弄垮胡家,弄垮恒盛,他还想要我的命。

    我如果要和为零无障碍的在一起,并同时保全自己性命,只能采取极端手段。

    买凶杀人。

    王书维问过我,你爱林为零么?如果你爱她,但又要害死托尼,并不明智。

    我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心里却在嘲弄:什么是爱?

    林甚鹏爱为零?我想,一丁点儿,都是没有的。谁会为自己的掌上明珠,取“为零”这样的名?

    为零为零,一切归零——这,几乎是一种诅咒。

    托尼爱为零么?也许。可他已经死了,再不可能去证明自己的爱了。

    而我,爱为零的方式,就是:永远、一辈子、欺瞒。

    ******

    医生见我这副样子,大概以为我在哀悼,还出言安慰我:“节哀顺变。”

    我对此不置可否,只无声地笑一笑。

    我此举,立即换来医生愕然的表情。

    对此,我没有功夫多加理会,我还要忙着去安慰我受惊的小猫。

    为零应该也听见了医生的话,可她依旧像石像一样,不动声色。我蹲到她面前,如此近的距离,我看见一滴又一滴的泪珠,从她发丝的掩映下,滴落在地,留下一小滩水迹。

    我不自觉拧一拧眉:不,她不该为托尼哭泣。

    她的泪水,让我痛。

    我捏住为零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她脸上,原本精致的妆容,此刻全花了。

    我倾身过去,抹去她的眼泪,眼对着眼,鼻尖撞着鼻尖,问她:“怎么了?嗯?”

    她捏紧拳头,不说话,死死咬着唇齿,我握住她的小拳头,她便在我掌心颤抖。

    我按住她的肩,吻去她的泪:“怎么会和托尼在一起?听说是车祸。有没有受伤?”

    “我……”她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她并不会让我知道她和托尼真正的关系。

    对此,我不强求。

    人在我这儿,心也在我这儿——我再不担心她会弃我而去。

    她那点秘密,我允许她深埋心底。

    为零沉默了很久,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想,进去看看他……”

    我想了想,点头,搀她起来。可是,医生却阻止了我们。

    “死者是车祸而死,死状……”医生脸色一白,艰难地顿一顿,方才继续道,“……死状很恐怖。建议你们不要进去。”

    闻言,原本乖顺地呆在我臂弯里的女人,突然全身一抖,紧接着,她挣开我,抓住医生衣袖,歇斯底里地吼:“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恐怖?他被你们从车里弄出来的时候,我还看过,还好好的!他还有一口气!还跟我说了话!!”

    她的声音,凄厉无比,像是所有怒意都要发泄在医生身上,她几乎要揪住医生衣领,眼睛红着,一遍一遍重复:“他还……还跟我说了话的!!是你们……你们!”

    听见她一直重复的那句话,即刻,我心尖疑惑地一颤。

    但我无法顾及这些,赶紧上前拉开她。

    她在我怀里如濒死的兽一样挣扎,也不哭了,只是愤怒。恍若找到了发泄的窗口,矛头直指那一脸无辜的医生。

    我双臂揽住她,任她胡乱踢蹬,狠狠贴住她侧脸,大声:“冷静点!!”

    她瞬间怔住,眼神放空,倒是不吵不闹了,但却一副被抽干了魂的样子。

    *****

    为零脸上有刮伤,手脚也有点伤,幸而不严重。稍微处理一下、消了毒,便可离开医院。

    行动之前,我提醒过王书维,如果为零在车上,一切行动,取消。

    我打电话给她,也是为了不让她上托尼的车。

    我也想过,万一,她和托尼同乘,那么,便可证明她接受了托尼这个父亲。果真如此的话,我可以饶过托尼。

    我知道,这点仁慈,会害了自己。

    但是偏偏林为零这个女人,就是我内心的矛盾所在。我无法根除她对我的影响。

    幸而,一切,并没有脱出我的掌控。

    我始终是,主导剧情的,胡,骞,予。

    为零的鞋子不能再穿,我背着她到停车位取车。她身体全部重量交给我,头搁在我肩上,样子乖顺。

    她身体总是略微冷的,此刻更是如此:僵冷。

    她此刻依旧紧张无比,细嫩的胳膊上,青筋凸起。

    她还没有完全从车祸中回过神来。

    我一低眉,便可看见她手臂上处处伤口。应该是她试着将托尼从车里拖出来时划伤的。

    我把她放置进车副座,啄一下她太阳穴处,正准备关车门,见她始终不动,只能重新开车门,想要帮她系上安全带。

    她突然惊恐万分,按住我的手,解开安全带,祈求地看我:“我不要……我不要坐车……”她按在我腕上的手,微微痉挛。

    我顿住片刻,才记得要让开一步。我一退开,她赶紧下车。

    此时是正午,地面被炙烤的滚烫,她赤脚踩在地上,不会好受。

    我第二次在一个人面前躬身:“上来。我背你。”

    为零再一次来到我背上。

    “回我家。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听见我说要回我家,她像是又要挣扎,在我背上,不安分起来。

    我环在她膝后的手臂,紧一紧:“是新买的房子。不是胡宅。”

    她这才平顺下来。

    自从和姚露西结婚之后,我便搬出了胡宅。之后,不是住恒盛酒店就是住医院,这几天被记者堵得紧,也不能住在恒盛,只能和为零同住。

    但我在这段时间内,已命人将我在sentosacove的置产腾出来。

    此刻,房子是现房,可以直接入住,也不用等。

    林为零体重轻,背着她并不吃力,可是室外气温高,没一会儿我就汗如雨下。

    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新加坡盛夏季节的来临。

    医院外,路旁,有周边路段的指向标。最近的地铁站,离医院应该不远。背上没有动静了,我不禁担忧,偏过头去看她。

    她疲倦地闭着眼睛,像个孩子。我倒希望她是个孩子,好过像现在这样,过于自作聪明了点。

    但是无可否认,最初吸引我的,就是她这种笨拙的“聪明”。

    我还记得,那时,她出现在恒盛的一楼大厅,低眉顺眼,祈望我没有注意到她——她并不知道,我虽正在跟前台女员工说话,但她深深的呼吸声,一声一声,敲在我耳膜上,清晰无比。

    之后,我回头,看她快速远离的身影。

    她永远不会知道,身着修身剪裁的套装、脚踩岌岌可危的高跟鞋、摇曳着姣好的身姿、快步逃走的她,是多么的动人。

    从没有一个人,会让我有想踩碎她所有的高贵与傲慢的冲动。

    当时,看着她的背影,我在心里说:林为零,我们之间,游戏,才刚开始……

    所谓,“来日、方长”……

    *****

    我没能走出医院大门。医院此时已经拉上警戒栏,警戒栏外,围追堵截的,俱是夹杂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出事不过一小时,狗仔队已经占据了医院门口,每一个角落。

    车流人流都不通。

    我一出现,就有眼尖的记者认出我,高叫一声我的名字,引得所有人都嗡上前来,层层围住出口。

    大白天,镁光灯还不至于闪得人睁不开眼。

    为零此时也跳下地。

    我倒还好,在这些人口诛笔伐之下,名声早就丑了,但为零不能曝光,如果她这副事故现场的模样被拍到,不知媒体又要怎么乱写。

    我快速回转身,拉开西装护住她,揽着她往回走。

    好不容易我们从后门离去。

    步行是不可能了,我拦了辆车,她不想坐也没法子了,只能将她摁进车里,再细细密密拥住,赶紧的,开口就要司机开车,就怕她逃了。

    她对车是这么的恐惧。

    看来我是高估了她的承受能力。

    车子开到sentosacove,下了交流车道之后,周围都是别墅区,也就静谧很多。

    到家了,我把她带到楼上卧室之后,便进浴室给她放洗澡水。

    试了水温,刚好。再叫她进来洗澡。

    她连衣服都不会脱了,傻了一样站在那里。无奈,我只能将她剥干净了,再抱进浴缸里。

    水满出来,打湿我一身。

    她后来浑浑噩噩的睡去。我坐靠着床头柜,等她睡熟了才出卧室门。

    为零今天签的遗嘱内容,我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遗嘱执行人是王书维。

    而其余的、更改了的内容,连王书维都不知道。

    我得自己找人去查。

    那肇事司机,也得暂时出国躲避一阵。

    另外,我消失了一下午,恒盛的事情,一定囤积了大把,等着我去处理。

    原定在今晚和来新加坡公干的美国花旗银行董事的会晤,也得推掉。

    我本以为,这件事,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可解决,也许,时间还绰绰有余。但是,那是因为,我没料到为零会目睹车祸的整个过程。

    这事儿,我之前提醒过王书维:不要在为零面前动手。他却违背了我的命令。

    我走出卧室第一件事,就是打给王书维。

    我原本准备质问他为什么不遵守事前的约定。可当我下到客厅,开电视,看见媒体相关报道后,我取消了这个电话。

    报道里引用了交警队的肇事报告:托尼的车原本已经离开,而事故,是在车子返程途中发生。

    等处理好了手头这些事,已经是傍晚。

    窗外,夕阳。

    怎么说?残阳如血?

    我失笑,摇摇头,回卧室看了看为零。

    她还在睡。king size的床,她缩手缩脚,睡在床头那个角落。

    之后,我去厨房,看能不能做几道料理出来。

    大学时代我偶尔下厨,这几年没再动过锅碗瓢盆,厨艺大概退步不少。

    也只能将就着做几道菜了。

    我和为零都一整天没有进食。早上起床,她一个早安吻勾起了火,做的并不舒服,又赶时间,早饭还没有吃。我一直觉得,这个女人,是在太容易疲累。

    这个家里没有佣人,我虽说住在这里,也只不过将它当做酒店,早上离开,晚上回来,冰箱里空荡荡,从不储备食物。

    现在,看着空无一物的冰箱,我只能干犯难。

    我原本想打电话回胡宅,要佣人调个厨子过来,胡宅厨师的手艺向来不错。

    不过,我想了想,还是放弃:我母亲如果知道为零在我这儿,绝对会是个大麻烦。

    无奈,只能做最简单的:洗米,熬粥。

    我端了碗粥回卧室,准备叫醒为零。

    不料,她已经醒了。

    她直挺挺坐在床上,神色紧张,脸惨白,眼眸空洞无光,双手绞着被单,指节用力,额头上布着汗——

    应该是做恶梦了。

    我犹记得,她第一次来到胡宅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半夜,从梦中惊醒,尖叫,扰的人不得安宁。

    不过那时,我厌恶她至极,巴不得她这么嚷嚷着疯掉。想来,当初的我,无比嫉妒她。

    那时,我一年见不到张怀年一面,而她一出现,张怀年就几乎天天往胡宅跑。

    但是,如今这个林为零,我除了尽力宠着由着,还能怎么样?

    我走过去,搂着她:“没事了啊……没事的。”拍她的背。

    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我返回去端粥,被她拉住。

    我停下脚步,她双臂揽上来,脸贴在我腰上,一个劲儿摇头:“别走……别……”

    我抚摸她的发顶:“好,不走,不走。”

    林为零:

    我做噩梦。

    梦魇,无法挣脱。梦里面仿佛存储着影相,幼小的我,看着砸在车顶上的那具尸体,瞬间,我眼前,血流成河。而在这一片血色中,一秒之内,我又回到了那个十字路口,我眼前,是满脸鲜血的托尼。

    托尼正张着口,说着话。我却无法听清他说什么。

    我试着把他拉出来,但他的身体卡在变型的车里,无法动弹。

    他的嘴唇,张张合合,我只能依着口型判断——

    是三个字。

    他吃力的说着,一遍又一遍,就当我快要辨出这三个字时,忽的,我眼前一黑。

    “啊——!!!!”

    终于,我从梦魇中惊醒。

    我坐起来,无法控制的急速呼吸,死死抓着被单。我试着按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却无法按下剧烈起伏的胸口。

    我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开门声。

    紧接着,是急速的脚步声,那个脚步声,朝我延展而来。

    脚步声停了,我被拥入一个怀抱。

    我偏过头去,视线无法聚焦。这人很快放开我,转身要走,我从没像此时此刻这样害怕被人抛下,恐惧攫住我,我双臂下意识地揽过来:“别走……别……”

    他在我的桎梏中回过身来,反抱住我:“好,不走,不走。”

    许久,我视线变得清明,这才看清——

    来人,是胡骞予。

    胡骞予抽了纸巾为我擦拭额上冷汗,接着端粥过来,汤匙舀一瓢,吹凉了,送到我嘴边。

    我摇头拒绝。

    “乖,吃一点。”胡骞予哄着我。神情,从未有过的柔。

    我缓缓张嘴,勉强含进一口。白粥,淡而无味。

    胡骞予要继续喂我,我哑着嗓子说:“我吃不下……”

    胡骞予眸光黯下去,“那我们去外面吃。”

    说着,伸手就要掀开我被子,拉我起来。

    我只觉得,浑身、无端的怒火窜起,灼烧了自己的神智。我条件反射的、大力甩脱他的手。

    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吼着:“我的事不要你管!!”

    然而,我的尖叫,却只换来胡骞予的沉默。

    他扬扬眉,深深看我一眼。

    我知道他要生气了。也好,他摔门出去吧,我已经清醒过来,此刻,我无比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找回自己全部的理智。

    可惜,我等待许久,没有迎来他的愤怒,他只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他看着我的目光,太复杂。怜悯?

    我受不了他这样的注视,垂下眼,跳下床,快步朝房门走去:“我还有事要处理,我先走了。”

    他在我身后:“等等!”

    我没有理会,加快步伐,可还是让他赶上。

    他一把拉住我胳膊,我挣了挣,却挣脱不了。

    胡骞予深深叹气,“你这副样子没法出门。”

    说完,不等我反应,将我拉到衣柜。拉开柜门。

    我无意一瞥,见整柜挂着的,清一色女装。胡骞予随手拿了一套,取下衣架,递到我手里:“按你尺寸买的。换上再走。”

    我手拿衣服,冰凉的衣料渐渐被我掌心晕热:“你——”

    我的话头被手机铃声打断。

    胡骞予有来电。

    他看我一眼,边接电话边往门外走:“什么事?”他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我一人,我迅速换了衣服。

    我开门出去时,胡骞予正挂上电话。

    面对面,我说:“再见。”

    他咬咬唇,像是有所挣扎,肩膀揪紧又松开,这才出言:“露西……出事了。”

    *****

    同样被梦魇摄住、无法摆脱的,还有露西。

    但,她比我严重许多。

    她在看到托尼车祸的新闻后,昏迷过去,再醒来时,神经已经失常。

    医生断定,这个女人,疯了。

    我到大门口等,胡骞予把车子从车库开出来,开了我这边车门:“能不能坐车?”

    我滞了滞呼吸,闭眼,上车。

    车子立即启动,一路开去乌节附近的私立医院。

    医院的神经科室守备森严,送露西来医院的佣人见到胡骞予,焦急万分地领着我们去病房。

    病房门锁着,我只能透过门上架设了铁栏的窗户,望进去。

    露西躺在床上,手脚皆被扣着,有医生正在为她注射。

    佣人胆战心惊地直瞅着胡骞予:“少爷,怎么办?”

    听见她如此问,我猛地、心一悸,脑海中有个声音,回响:是啊……怎么办?露西她这副样子,该怎么办?

    我没有听见胡骞予是如何回答她的。经过漫长的等候,医生终于开门出来。

    胡骞予上前询问:“她还好吧?”

    我颓唐地靠着墙壁。还来不及关严实的病房门中,传出露西撕心裂肺的呜咽声,我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贴着墙根,滑落在地。

    我垂着脑袋,捂住耳朵,不能听,不敢听。

    “林为零!”胡骞予突然紧张万分地唤我一声,紧接着,他到我面前,蹲下身,拉开我的手,捧起我的脸。

    他焦躁的视线在我脸上逡巡了一遍,这才大舒口气。

    “真怕你也疯了……”他自言自语般喟然叹道。说完,他拉拔着拽起我,拉着我离开。

    我想到露西,不肯挪步:“我不能走!”

    “你得离开。”

    “不!”

    “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多呆一秒,我都怕你变得跟露西一样?”

    我依旧不愿离开,无奈胡骞予力气大,我被他拖着到了走廊尽头。

    他正准备下楼梯,此时,楼下,正走上来一人。

    是王书维。

    王书维见到胡骞予,毕恭毕敬叫人:“胡总。”

    我却在见到王书维的一瞬间,生生定格住视线——

    思绪回到车祸现场,我恍然悟过来,当时,托尼口中那三个字,正是:王,书,维……

    胡骞予:

    为零见到王书维时,反应有些异样。她直直盯着他,凝着眸光。

    我揽住她肩,问:“怎么了?”

    她倏地回过神来,但眼神闪烁:“没……没事。”

    不可能!这个女人,从不善于掩饰情绪,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一定有问题。

    她这副模样,我不禁忆起,当时她对着医生吼,说将托尼送医之前托尼与她说过什么。

    莫非……

    王书维也一定察觉到什么,一时没有再开口。

    我呼一口气,朝为零勉强笑笑:“走吧,我先送你去吃晚餐。等会儿你想回家或是呆在这里……”我顿一顿,“……随你。”

    为零依旧看着王书维,似乎心有不甘。

    我也只能当着为零的面,对王书维说:“你在这儿等着,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听我这么说,为零这才肯再度挪步,由着我拉走。

    “我不想吃。”

    她虽然这么说,还是跟着我来到餐厅就餐。

    但整个晚餐时段,气氛并不好。前菜撤下之后,我到外头打了个电话。

    打给王书维。

    要他立即离开医院,最近也不要再回恒盛上班。

    “要我消失一段时间?”他很聪明,已猜到我话中话。

    我索性告诉他:“最好离开新加坡。什么时候回来,我再通知你。”

    他不问原因,答应的爽快:“好的。”

    之后我便关了机。回到气氛压抑的包厢。

    关机本意是不想受打扰。但对面这个女人失魂落魄的样子,无时无刻不在扰乱我情绪。

    为零胃口差,主菜上来,没动几口就不吃了。我也没什么食欲,勉强多吃几口,刚放下刀叉、抬起头来,就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她的眼神很深,此处光线也是可以调暗的,我一时望不到底。

    我擦拭一下嘴角:“想问什么?”

    “这个问题该由我来问。你没有问题要问我?”她话语当中,试探意味太明显,反倒令我不能回答。

    我耸耸肩:“我没有疑问。”

    她咬咬牙,后追问:“你不问我,今天为什么会和托尼在一起?”

    我摇头。

    随后,思虑片刻,我补充道:“我好奇的反而是另一件事。托尼的死似乎对你打击很大。”

    我不这么问,为零不会消停。

    果然,她就此沉默下去。

    我继续:“为什么?你对他这位老板,似乎挺在意。”

    方才她见过王书维之后,情绪就有问题。我看得出,她想从我口中套出些什么。

    或许,托尼死前跟她提到了什么。但就目前为止,应该还不会牵扯上我。

    看得出,她在压抑情绪,许久过后,她低下头,嗫嚅道:“那样的车祸……就,就发生在我眼前。亲眼目睹一切,很……很残酷。”

    见她这副样子,我心内一绞。我知道逼她回答这个问题,很残忍,无异于伤口上撒盐。

    等这段时间过去,她会复原——

    我这么安慰自己,心里好受些,倾身过去,将她的餐盘端过来,将牛排一块块分好,端回到她面前:“不愉快的事,尽快忘记。现在吃不下……也硬塞一点。”

    她还是不肯吃,我只能插起一块,送到她嘴边。

    她终于笑了,虽然,笑容依旧勉强。

    张口,含进那一小块牛排。

    我的为零,你很坚强,不是么?

    为零在我强迫下多吃了些,之后再赶回医院。

    她很担心姚露西,这一点,我之前已料到。但她这么马不停蹄,大概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王书维。

    我们回到医院时,王书维自然是已经离开。

    但是,等着我们的,是另一群不速之客。

    “vivi lin?”这些人,针对为零二来。

    我拦住这人:“什么事?”

    此人出示证件:“我们是刑事侦缉队的。怀疑林小姐与新加坡籍男子tony……”

    *****

    这是我这月内第二次进警局。这次,我陪林为零来。

    侦缉队的人,美名其曰请我们来喝咖啡。

    我在外等候。

    王书维办事效率很高,接替他特助职位的人已经到岗,并将我今天来不及处理的文件直接送到警局。

    转眼间,我又看完一份,翻到最后签了字,递还给助理。

    捏一捏眉心。看表:距离为零进口供室,两个小时时间过去。

    有等了会儿,她才出来。

    我略偏头对助理说:“两杯咖啡。”

    “是的,胡总。”说完,他离开,我则起身,向为零走去。

    我没有开口,为零先说:“我只可以告诉你,托尼的遗产受益人是我,他今天中午签署遗嘱,今天中午发生车祸,警方因此怀疑我。别的……我都不想说。”

    我点头表示理解,不过,我仍旧必须问个问题:“你会不会有麻烦?”

    她摇头。

    我放下心来。

    如若这件事牵扯到她头上,又是一大堆麻烦。

    我必须要百分百保证她能够置身事外。

    “现在能走了?”

    “嗯。”她声音疲累。

    我环上她的腰,做她的支撑:“走吧。”

    她却挡开我的手,安慰我似地扯扯嘴角:“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这才是我认识的林为零!

    我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有微笑的冲动。

    我和为零朝楼道口走,助理端着两杯咖啡,从自动贩卖机那儿赶回来,等在楼道口。

    我接过两个杯子,一杯递给为零,另一杯送到自己唇边。

    为零边喝咖啡边打量这面生的助理。

    她没来得及问,我先一步开口:“他暂代王书维的工作,做我的助理。”

    “那王……”她欲言又止,神情顿时变得燥郁,烦闷地挥挥手,“……算了。走吧。”

    的确,她在我这里问王书维的情况,很不妥。她一定还以为王书维是托尼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对我,依旧有所忌惮。

    取了车出来,开上交流道,我透过后照镜看她:“回家还是?……”

    “医院。”

    说完,她便闭上眼,抱着安全带小憩。

    我将车载音响关掉,往医院方向开。

    已到了半路,我想一想,调转车头,往sentosacove开。

    调头的时候车子底盘震动了一下,为零睁开眼。

    我换挡,加速:“露西的状况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一晚。”

    她张张口,却没有表示异议,接着,便再度阖眼。

    她的鼻息渐渐平稳下去,当我以为她已睡着时,她却突然开口:“路过药店的时候,帮我买瓶安眠药行么?”“……”

    “你说的对,我需要好好休息。还有很多事,我必须用全副精力去应对。”

    一回到家,她便服下了安眠药。

    之后很快睡去。

    我,却一夜无眠。下楼,给自己开了瓶红酒,喝喝停停,等待白天的来临。

    一瓶喝空,却依旧了无醉意。

    我上楼看看为零,药物作用,她睡得熟,无知无觉。

    我坐到床头,抚摸着枕边的她。

    她的眉,她的眼……这个女人,是蛊。我一时晃神,说出口:“对不起……林为零,对不起……”

    *****

    为零没有再回环球做事。

    托尼的死震惊整个新加坡。

    而新加坡的股市,仿佛回到托尼最一手遮天的时候,托尼死讯曝出的头天,大盘大跌过百点,第二日,开市不过十分钟,环球跌停板。

    新加坡总理都来电表示惋惜:然而这个电话,莫名其妙,打到为零这里。

    她经常出门,我配了司机给她,一方面省得她每日打车,麻烦;二来,司机可以帮我看着她,让我掌握她的行踪。

    托尼的遗产,成为众矢之的。林为零这个名字,自从出现在受益人栏里,便也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托尼的遗产里有留给前妻的置产,他的前妻manila自然要回新加坡。她回来,第一个见的,是为零。

    司机向我报告行踪时,说这个女人看起来无比伤心,抱着为零痛哭,但她们之间,有没有提到遗产的事,我并不知晓。

    宣读遗嘱的仪式,按照托尼生前要求,在全城各大媒介见证下进行。

    王书维赶回来,要履行他遗嘱执行人的职责。

    我坐在总裁室内,看着电视上直播。开了瓶红酒,放在手边,等着遗嘱宣读的时刻过后,独自庆祝一番。

    透过电视屏幕看林为零,我笑笑。

    这个女子,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妆容下,是一张冷然的脸。而她旁边,坐着的,正是王书维。

    这一幕很有趣。昔日旧情人,因为一份遗嘱的关系,被同时摆上台面。

    我曾经愤恨过王书维与林为零的关系,肉 体的,心灵的,曾经,发到我手机上的那张照片,片子上吻着的两个人,几乎让我失控。

    但是,从为零此刻对王书维的态度来看,他们之间,再不会存有半点温情。

    律师团在几百架镜头前,宣读遗嘱。

    前头冗长的过程,我耐心等候,期待着,证明我全盘获胜的消息,从律师口中说出,并且被整个新加坡的人,见证。

    “……现在,请上遗嘱执行人——”说着,律师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将酒杯倒满1/3盎司,酒杯送到唇边,等待“王书维”这三个字的响起。

    可是,下一秒,我不得不停下动作。

    因为,这时,突然,发布台旁边的门打开,随即,走进来一人。

    此人的到来,正踩在律师的声音:“——李牧晨。”

    林为零:

    托尼选择以新闻发布会形式公布自己的遗嘱,我实在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图。他的遗产风波闹得整个新加坡满城风雨,我逃都逃不掉。

    警方调查我,记者追着我的新闻跑,托尼这么做,斩断我想要置身事外的可能性。

    而与我的名字,联系最紧的,是“王书维”。

    托尼除这份遗嘱外,还另签署了一份遗嘱公示合同,明确规定他的私人律师在他死后,将原来一直对外保密的执行人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众。

    而公式合同一经曝露,不知又震惊多少人眼球:恒盛总裁的特别助理,竟然是环球老总指定的执行人。

    我愿意并不想要托你的财产,但是,我这么一放弃,王书维就等于同时拥有了清理并管理遗产的权利,如果我要违背托尼遗愿,成立基金会的话,基金会便会落到王书维手中。

    我不清楚托尼在弥留之际为什么要提到这个人。但我很清楚,王书维刻意在躲我。电话不通,人找不到,人间蒸发半个月,却因为遗产事务突然现身:有问题。

    然,我也并没有急着满世界寻找王书维。

    因为我料想,应该能在这次的遗嘱宣读现场见到他。

    王书维这人,缠绕了太多谜团。王书维是上一封遗嘱的执行人,遗嘱更改之后,托尼并没有更改执行人,按法律惯例,会沿用上任执行人。

    此刻,王书维以遗嘱执行人身份出现,与我一同在休息室等候。

    “你终于肯出现。”

    “托尼的死,我很惋惜。请假,出国散心去了。”他丢给我这么个冠名堂皇的答案。

    我正要继续开口问,几名先到会场的记者却突然冲过来,逮着我就问:“林小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上次拍到你与托尼前妻会面,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我被记者团团围住,王书维却狡猾地悄然退场,我不禁忿忿地抬眼望一眼王书维,就见他诡异地扬了扬嘴角,随即走出休息室,身影消失在门后。

    我被这些记者缠着脱不了身,最后只能打电话要保全替我把他们请出去。

    等休息室只剩我一人时,也是宣读仪式开始的时候。

    座位安排上,王书维竟被安排在我身旁。

    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我不可能再为难他,他才能笑的这么完美无缺。

    我只能安慰自己,托尼不把遗嘱执行人的职务交给这些专业律师,而是交给王书维,必然有他的打算。托尼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会在自己遗产事务上,马虎行事。

    按条例,该由王书维这位执行人来公开遗嘱内容。

    “……现在,请上——”说着,律师朝我们这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见王书维拉了拉西装,都准备要站起来了——

    这个人,从来慢条斯理,竟然也有这么急切的时候!

    可是,下一秒,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侧对着我这边的门开启,同时,走进一人。

    律师话音同时落下:“——遗嘱执行人,李牧晨先生。”

    我呆了呆,不禁投向恍若从天而降的李牧晨。李牧晨路过我面前,停一停,朝我点了点头,之后,直接走上台,对着台下无数台摄像摄影机:“各位好,我是李牧晨,托尼先生遗嘱委托执行人,兼——”

    我瞥一眼王书维,他重新坐下,安然地靠向椅背,表情还算闲适,还有功夫端水杯喝水,可是,我距离近,分明看见他握着水杯的手,很紧,并且,微微颤抖。

    而我刚收回视线,就听见李牧晨继续道:“——兼补充受益人。”

    补充受益人?

    我顿时愕然。

    风水轮流转,与我的错愕难耐不同,李牧晨异常平静地宣读遗嘱。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场馆。

    他身后,是整个辅助律师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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