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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陆瑾言也会有如此肆无忌惮的一面。

    他反身将我压在墙上,滚烫的双唇落在我的面颊、眉心,又与我唇舌相缠,细密的吻将我的呼吸都止住。

    明明这一切都是我早就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次的,但真的发生之时,我才发现自己早已做好的心理准备其实压根排不上用场。我没能魅惑地摆出几个撩人的姿势,也没能让自己“一不小心”溢出几声“猫叫似的细细声音”,相反,我蠢笨如猪地被他禁锢在怀里,背后是牢固到无法突围的墙壁。

    我毫无经验,毫无防备,毫无技巧可言,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是被迫地承受他给予的一切,然后放任自己陷入渴望又迷茫的状态。

    多巴胺的魅力有多神奇我终于体会到了,仅仅是双唇紧贴、气息交融也能让人感受到从血液里传来的悸动与渴求。

    我攀紧了他的双臂,任由他的唇放肆地由下巴滑落到锁骨处,他的呼吸炙热而灼人,叫我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陆瑾言的手臂稳稳地将我禁锢在他的身体之上,每一寸肌肤都契合在一起,而薄薄的衣衫根本无法阻挡彼此的体温入侵。

    他动作熟稔地褪去我的针织衫,眨眼间已经吻至锁骨以下。

    我的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只觉得刺激得不可方物。

    没有灯的夜晚,路灯照进屋内只会让一切显得暧昧又朦胧,太适合发生一些情人之间期待已久的事情。

    我听见陆瑾言哑着嗓音问我:“祝嘉,你准备好了吗?”

    那一瞬间,我似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加速的心跳与悄无声息弯起来的唇角代替了我的回答。我凑过去在他的下巴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然后是那颗性感到无可救药的喉结……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他稳稳地给了我一个公主抱,抱着我大步走向了卧室。

    我已经快要神志不清了,紧张到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双手也神经质地拽住他的胳膊。我从前一直认为陆瑾言是个纤细的孱弱型美男子,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那不过是我的错觉。质地细腻轻薄的衬衣之下,他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充斥着不可言喻的力量,而那双紧紧揽住我的手更是令我心悸。

    那些密密麻麻落在我脸上身体上的亲吻像是长了翅膀的蝴蝶,落得轻柔,却又掀起翻天波澜。

    他牵着我的手,引我一颗一颗解开他胸前的金属钮扣。

    在我从未体会过的刺激感受里,我与他终于走到恋人间最为神秘却也最亲密的那一步。

    我曾经听朋友谈论过很多男女之间的事情,十八禁的影片对于二十四岁的我来说也并不是什么触碰不得的禁忌,可原来纯粹的生理快-感与精神上的满足竟有如此大的不同。面对我深爱的人,与他所做的一切亲密举动都因为这份感情而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我羞怯不安,忐忑茫然,期待惶恐,矛盾丛生。

    可我也在狂喜与激动的漩涡里沉浮着。

    因为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我终于就要完完全全融入眼前这个人的生命里,从身体到灵魂,从此亲密无间,不可分割。

    所以那种意料之中的疼痛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陆瑾言的温柔强大在这一刻也完美体现,他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在我的面庞上,将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定住不动,哑声问我:“好些了么?”

    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眸里混合着情-欲与隐忍交织在一起的光芒,几乎快将我的灵魂都吸进去。

    我摇头,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双唇又一次贴向自己,然后先他一步动了动。

    那一刻,我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放松与肆意,他抛去隐忍,再无保留地带着我共赴那些不可言喻的狂喜与刺激。

    漫长而疯狂的夜里,我觉得自己像是孤零零挂在悬崖边上的花骨朵,这么多年以来,终于在陆瑾言的拨弄之下绽放开来。

    而我是如此庆幸一路上有他守护。

    也因此,我生涩却又毫无保留地迎合他,将这场欢-爱烙上了刻骨铭心的印记。

    翌日清晨,我是在陆瑾言的怀里醒过来的。

    他还睡着,睡梦之中的模样恬淡安静,像个孩子一样。我忍不住伸手去拨弄他的睫毛,然后在他缓缓睁眼的过程里微微一笑,“早安,陆瑾言。”

    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找回意识,然后也回以一抹笑意,“早安,陆太太。”

    他微微动了动,我这才察觉到被子里的我们不着寸缕,而身体却还紧紧相贴……我咳嗽两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

    陆瑾言的手却在这时候揽住了我的腰,将我朝他怀里一捞,“陆太太害羞了?”

    那表情相当怡然自得。

    比起他的不要脸来,我的脸皮就要薄得多了,面红耳赤地伸手抵住他的胸口,“那个,该起床了,我饿了……”

    他勾起唇角,若有所思地说:“我也饿了。”

    下一刻,不容我有所反应,他迅速堵住了我的嘴,手脚也不老实起来。

    ……

    这果然是个非同寻常的早晨,混乱,黄暴,充满了少儿不宜和十八禁的场景。

    最后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陆瑾言已经又恢复了往常的矜贵模样,动作娴熟地站在厨房里做早餐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感受着空气里满满的煎蛋香气,忽然觉得人生最美好的境界大概也就是这样了:与心爱的人呆在一起,闭眼前看见的最后场景是他的笑容,早起时第一眼是他安稳的睡颜,他愿意为你下厨做饭,你得以静静地站在一边欣赏。

    吃早饭时,我戳了戳煎蛋,小声问他:“陆瑾言,你都不怕我妈发现我们俩的事情之后又和以前一样吗?”

    虽然很满足于目前的状况,但我心里还是有点不安,也对陆瑾言坦然背着我妈接受一切的事实有些诧异。就好像做梦一样,之前我还在担心他不会同意我住进他家,可几天的时间里,我不仅住了进来,还把所有会让我妈直接气疯的事情都做了。

    我戳着煎蛋,仍然云里雾里的。

    陆瑾言姿态优雅地喝了一口牛奶,然后才抬头看我,“吃完饭再说,ok?”

    而出人意料的是,他先我一步吃完,然后就回了卧室,片刻之后再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衣服。

    “我们要出门?”我咕噜咕噜地喝光了最后一点牛奶,也跟着站起身来。

    他从容不迫地望着我,微微颔首,“祝嘉,我们去见你妈妈。”

    “……”我差点没把那口牛奶又喷出来。

    “为什么?我觉得现在不是时候,她根本不会接受我们。”我慌慌张张地说,然后伸手去拉他,“不是说好生米煮成熟饭,最好我们先去登记了,然后再回去见她吗?”

    我还是脸皮薄了点,没好意思把怀孕这个环节也给添上去。

    陆瑾言从餐桌上不急不缓地抽了张纸巾出来,替我温柔地擦掉了嘴角的那点牛奶痕迹,然后才说:“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你以为登记结婚了她就不会反对了?只要确定了你的心意,知道你不会再和上次一样妥协,你妈妈那一关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我还欲争辩,想要拖延时间,他却挑眉看我一眼,“你别告诉我你害怕,被你妈妈一逼迫又会忍不住妥协。”

    “当然不会,我只是——”

    “不会就好,你妈排斥的是我,我都不怕被她打出家门,难道你还怕?还是说……你对我没信心?”他静静地望着我。

    好吧,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我竟无言以对=_=。到头来只能硬着头皮和他一起出了门,一起踏上这次的生死之途。

    春日的a市杏花初绽,街道两旁粉嘟嘟的一片,温柔美好得像是童话里的场景。而我默默祈祷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千万也要和童话一样,别狗血,别天雷,别太家庭伦理剧……

    汽车停在了小区里,在我鼓起勇气打算开车门下去时,陆瑾言忽然伸手覆在了我触到车门的手上,我诧异地回过头去,却对上一双安静深沉的眼睛。

    直觉告诉我,陆瑾言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而接下来他要说的话也许会令我意想不到。

    在我屏息等待的最后,他缓缓开口说:“祝嘉,有件事情我想先给你打个预防针。”

    果然是这样……我整颗心都被他吊起来了。

    “其实在你出国的时候,我和你妈妈见过一面,闹得不太愉快……”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但是那天的事情与今天我们来的目的没有关系,所以我也没有告诉过你。只是在和她见面以前,我希望你先答应我一件事:不管今天她同意还是不同意,态度如何激烈,你都不可以和她争执。因为我们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告诉她我们重新在一起的事实,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短时间内不行那就打持久战,总有一天她不会再激烈反对,既然我们不会妥协,那么势必要让她妥协。”

    “可是你们为什么见面?”我心里仍然有些不安。

    陆瑾言没说话,伸手握了握我的手,然后神色安然地说:“那不重要,你只要记住两件事就好——第一,不管你妈妈什么态度,我们都不会妥协;第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忘记她是你妈妈,不可以怨恨她。”

    我呆呆地望着陆瑾言,听他放柔声音说了最后一句话:“因为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在失去以后才懊悔还有那么多的遗憾未曾弥补。”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在我不知道的那一次关于我妈和陆瑾言的会面里,也许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但我们已经站在了我家楼下,连详细商榷和改变主意的机会都没有了。

    箭在弦上,也不知道一箭出去刺伤的会是我妈,还是我和陆瑾言。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很努力含蓄地写完了这章,不知道会不会被锁。

    大家留言需谨慎,不要提到会被锁章的关键字,拜托拜托。

    明天见=3=!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虽然在很多人看来,我和我妈的关系并不亲密,甚至因为缺乏母女之间基本的交流而产生了隔阂,但很多事情是你没办法从科学角度去解释的。就好像哪怕我时常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她,可是这一次会面她会有什么反应我竟然猜得分毫不差。

    看吧,命运果然没那么和蔼可亲,不给我点颜色瞧瞧是不可能让我轻易如愿以偿的。

    面对她又一次的大发雷霆,我实在是没有任何反击的语言了,那些和一年前一模一样的激烈措辞反复回荡在屋子里,而我疲于应对。

    我和陆瑾言很有默契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于是整间屋子里就只剩下我妈的尖锐嗓音和陈叔叔的好言劝慰。

    我被指责为“不孝女”、“胳膊肘往外扭”以及“被屎糊了眼睛”,陆瑾言则被扣上了“不要脸”、“居心叵测”以及“阴险狡诈”的帽子。

    我诧异于以前怎么不知道她的词汇竟然如此丰富,实在是令我等学语言的人都甘拜下风。

    得不到回应的争执最终也争不起来了,我妈很快停了下来,把大门一开,指着外面吼陆瑾言:“滚出去!”

    面对她如此激烈的态度,陆瑾言安安静静地走了出去,唯一的无声反抗是他仍旧与我十指紧扣,带着我一同走出了门。

    我妈朝我大喊:“祝嘉,你干什么?”

    我老老实实地说:“和他一起滚出去。”

    她气得一把拽住了我的左臂,“给我进来!”

    我仍然牢牢地牵着陆瑾言,慢慢地说:“妈,我们是一起来的,如果你硬要赶我们走,那我们也只能一起走。”

    她眯起了眼,用一种尖锐又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我,最后一字一句地说:“你要为了这个人抛弃这个家?”

    我往屋子里望了一眼,那些华美的装修、精致的家具都很熟悉,可是不知该悲哀还是怎样,放眼望去这屋里竟然没有一样东西属于我。唯一能与我有所联系的不过是眼前这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一度与我关系恶化又和好,和好后又再度关系恶化。

    我想了很久,才轻声问她:“妈妈,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了,你真的觉得这是我的家吗?”

    一个一年里偶尔来吃顿饭、落个脚的地方,一个每到暑假寒假我都要想方设法逃离的地方,一个从未给过我安全感的地方。

    我活了二十四年,前十一年觉得很幸福,后十三年再也找不到归属感。

    我不恨她,我甚至很爱她,可是我拒绝承认我不怨她。

    我妈终于再次被我激怒,倏地甩开我的手,“好啊,你走!走了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既然你都认为这不是你的家,那就当我养了条白眼狼,反正我钱多,还缺这一点吗?”

    陈叔叔一把拉住她的手,眉头紧皱地喝道:“薇茵,说话之前想清楚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我说的难道不对?”她指着我,“你看看,这就是我的女儿,我养了她二十四年,得到的就是这种回报!她为了一个认识几年的男人就要不认我了,我还死乞白赖地求她留下来不成?她不把我气疯是不会如愿的,难道我要让她称心如意,疯给她看?”

    那么多荒唐的指控,我发觉我终究没有那么好的涵养与耐心去顾及眼前这个人是我的母亲,所做的一切都值得儿女原谅。

    所以我望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轻声问了她一个问题:“妈,你的病从我十一岁那年爸爸离开的时候开始,到今天已经整整十三年了。如果你活得不幸福,孤苦伶仃或者穷困潦倒地抚养女儿,我不会觉得你的病让人厌烦,因为那是情有可原的。可是十三年来,你生活富足,陈叔叔把你照顾得很好,不管是家庭还是事业,你都已经拥有了常人羡慕的一切,你觉得你真的还有充足的理由活得自怨自艾,时刻把病挂在嘴上吗?”

    十三年来,先是不能见我,一见我就想到我那薄情寡义的父亲;后来好不容易和我化解了矛盾,却又因为陆瑾言与我爸的那些细微关联而旧病复发,坚决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我的母亲,神色平静地对她说:“有时候我觉得和你比起来,其实我更像个母亲,你更像个孩子。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顾及你的感受,担心你想起以前的事情,担心你情绪有异。而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按照你的意愿,从来不顾及我会有什么感受。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她震惊到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而我好不容易开了口,就再也不愿意停在半路。

    “我已经二十四岁了,那么多年活在失去父亲还要承认母亲不愿见我甚至恨我的事实里,我觉得那段日子已经够了,从今以后都不想再过第二次。而你不同意我和陆瑾言在一起,无非是因为他和我爸有联系,那对我根本没有一点意义。”顿了顿,我看了看陈叔叔沉默的面孔,才又说道,“你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完完整整的家庭,早就该从那段失败的婚姻里走出来了。如果你一直死死记着我爸,恨他怨他,甚至排斥与他有关的所有人或事,那对陈叔叔也并不公平。你想过他每一次看见你为了前夫伤心流泪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吗?”

    这就是我的家庭,我的家人。

    我有一个一直没有长大过的母亲,因为自小生活优渥、家人宠爱,从来没有受挫过,所以活得像个孩子,一直自私地不曾顾及过他人的感受。

    而我望着她,最后低声说:“我知道作为一个女儿,对你说了这些会让你很难堪,可是正因为我是你的女儿,所以才想诚实地告诉你我的想法。我要跟着陆瑾言,是因为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像我爸那样抛弃家庭、不负责任,所以我一心一意想和他过一辈子,因为我爱他,更希望自己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那么我的女儿也绝对不会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

    有那么一刻,我从我妈眼中看到了恐惧与迷茫,她果真如同一个被戳穿心事的孩子一样,竟有些茫然无措。

    然而我那点侥幸地希望她会忽然醒悟的心愿终于还是落空。她往后退了一步,退回了门槛之内,然后冷冰冰地板起脸来看着我,“你说得很好,很有道理,你全是对的,错全部在我,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疲倦到无言以对。

    她又一次指向了陆瑾言,一字一句地对我说:“祝嘉,你可以跟他走,但我希望你不要后悔,因为今天你踏出了这个家,明天就休想再回来。”

    断绝母女关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嗯,早有预料,言情剧不是都这么演的吗?

    我失望,灰心,沮丧,怨恨,最后是铺天盖地的挫败感。

    我始终还是不能劝服她,不管我多努力。

    而陆瑾言由始至终没有开过口,在这一刻终于开口时,也只是牢牢握住我的手,轻声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全世界就只有他不会放开我的手了。

    我很想哭,但又觉得现在不是时候,所以后退了一步,强装镇定地说:“那妈妈你保重,我先走了。”

    我就这样任由陆瑾言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往电梯走去。电梯门合上的同时,我的眼泪也涌了出来。

    可是下一刻,有人忽然重新按开了那扇铁门,我震惊地抬头看去,却发现我妈追到了电梯口。

    她歇斯底里地把一大把钱往陆瑾言砸来,那些钞票铺天盖地散落开,像是一场罕见的大雪。伴随而来的是她的尖叫:“你究竟要怎么样?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你为什么一定要抢我的女儿?你要报复我是不是?报复我在你爸面前大闹一场不让他安心走是不是?报复我砸了他的东西让你难堪是不是?好,我给你认错,你要多少钱吱个声,为什么一定要来搞乱我的家庭?”

    我的眼泪霎时间在眼底冻结成冰,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我颤声道,“什么大闹一场,不让他安心走?什么砸了他的东西让谁难堪?”

    全世界的噪音都在这一刻安静了。

    我急切地抓住陆瑾言的手,想要确认我妈的那些话。

    “你告诉我,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陆瑾言终于缓缓转过头来望着我,寂静的面容上是一些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仿佛是遗憾,又仿佛是如释重负——如此矛盾丛生的一种表情。

    他踏着一地的钞票走出电梯,然后安安静静地按下了隔壁的按钮,在等待那一台上来的同时,平静地对我妈说:“我原本希望祝嘉能够劝服你,一次不行就两次,总有一天会让你接受我的。而你做的事情即便让我对你恨之入骨,也因为你是她的妈妈而打算忍气吞声,让时间磨平一切了。但我没想到原来做母亲的也能心狠到这种地步,连我都不愿意说出来伤害她的事情,你却说得自在坦荡。”

    电梯来了,叮的一声以后,门开了。

    陆瑾言牵着我走进去,在电梯门合上以前最后说了一句:“不过很抱歉,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对于你这样不负责任又自私自利的母亲,我打算带走祝嘉。所以不管是断绝关系还是切断经济来源,你且随意,从今以后,祝嘉由我来照顾。”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卡了好久,写争吵写了大半章,最后全删了,直接略写。

    因为我是亲妈(☆_☆)!

    这章呼唤一下留言呀么么哒!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关于陆瑾言的父亲是如何去世的全过程,我所了解的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

    如陆瑾言当初所说,从他第一次不接我的电话起,我们的关系就开始疏远,误会也由此而生。但事实就是,他不接电话的理由并非是父亲去世,而是因为在医院照顾心肌梗塞的重病父亲,不方便接听电话。

    原来老人并没有在心肌梗塞的那一刻死在家里,相反的,护工及时把他送去了医院,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了三天,最终剩了一口气。可是在医生千辛万苦下才抢救过来的人仅仅熬了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就因为我妈的来访而葬送了性命。

    那一天是我出国以前最后一次和我妈争吵,原因是她发现了陆瑾言和我的通话记录,在客厅里和我大吵一架,甚至威胁我要一头撞死在墙上。那时候她的心理疾病已经爆发到很严重的地步,在和我争吵以后就被送进了医院。

    当晚,我给远在城市另一头的陆瑾言打了十来个电话。而他守在重症监护室里,看着医生抢救又一次喘不上气来的父亲,并不方便接听。

    那一周里,他很多次看着昏迷不醒的父亲,犹豫着是否该将这件事告诉我,可是一想到冲动如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冲出家门去陪伴他,届时我和妈妈的关系一定会更加恶劣。所以他总是在深夜里望着病床上的老人,沉默地听我在电话另一头说话,自己却很少回答。

    我要处理和我妈的纠葛已经很辛苦,他不希望在这时候给我再添一笔,否则就好像我们的感情真的已经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而那一晚,当我站在图书馆前等待他的时候,却万万不知一心要送我出国、让我和陆瑾言从此分手的妈妈拔下输液管,在我前脚走后,后脚便拨通了陆瑾言的电话,亲自找到了那家医院去。

    彼时老人的抢救已经结束,陆瑾言正在床边守着他,我妈破门而入,与陆瑾言大吵一架。

    她指责陆瑾言没有资格跟我在一起,人格卑劣不说,家庭条件与成长背景糟糕得可怕,根本就是贪图我家的钱财所以才接近我。

    那时候已经两天没睡的陆瑾言沉默地望着她,这种无声的反抗却激怒了她,让她说出了更难听的话。她指着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不顾一切地说:“你妈死得早,根本没有把你教育好,而现在你的酒鬼亲爹要死不活地躺在这里,死不了也好不起来,根本是个拖累!你家世不好,地位不高,经济比我家差了不知道多少倍,现在又多了这个包袱,有什么资格要祝嘉跟你一起负担?我的祝嘉从小娇生惯养,现在因为年幼无知,被你骗了,你以为她会甘心一辈子跟你过这种日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

    她把病房吵了个翻天覆地,最后是陆瑾言盛怒之下叫来了医护人员,以病人需要静养为由,强行送走了我妈。

    可是就连陆瑾言都不知道病床上的老人究竟是什么时候醒来的,默默地听到了这一切,所以才会在儿子离开医院准备和等在图书馆的我见面时,艰难地扯下了氧气罩,然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这辈子害得妻子不堪忍受家庭的负担而跳楼自杀,又因为酗酒留下的疾病拖累了儿子一辈子,难道真的要直到死的那天为止才能结束一切吗?

    他死后,陆瑾言很多次都想去揣测他去世以前的心情,可是最终也不敢去碰那块伤疤。那个人给了他生命,赐予他人生,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老了之后也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自私了一辈子的父亲终于还是为了不再拖累儿子而无私了一次,所以如果说这辈子对父亲有怨有恨,那么在他死的那一天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是自己拔掉氧气罩窒息身亡的,可是如果不是我妈去大闹一场,也许结果就不会那么惨烈。他也许有机会和儿子化解误会,也许还能在有生之前获得儿子的谅解,也许……

    太多的也许我们不得而知。

    ……

    陆瑾言平静地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头,再也没说话。

    这一刻,我如鲠在喉,因为我从未想过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我那病到疯魔的妈妈间接成为了害死陆瑾言父亲的凶手,而陆瑾言怕我受到伤害,选择了隐瞒事实,还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和我在一起。

    那么每一次看见我的脸,他会不会想到我妈那咄咄逼人的模样?

    我一直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用他的方式温柔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却从未想过他对我的爱可以深刻到这样的地步,为我隐忍如斯,为我设身处地地安排着一切。

    而一想到在他因父亲去世、凶手是女友母亲而悲痛万分时,我竟负气出国,用再也不见的可能性去折磨他,我简直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我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手背,然后慢慢地握住,只觉得有太多的话想说,可到头来却无论如何只说出一句“对不起”。

    他依然望着窗外,用一种平静的语调告诉我:“起初我得知你出国的消息之后,曾经有过就这样算了的念头。我爸下葬,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我都忙于整理他走后留下来的一切,我以为大概我们之间就只能走到那里了。你妈妈因为你爸爸的事情憎恨我,而我因为我爸爸的事情憎恨着你妈妈。祝嘉,那段时间我过得一片茫然,偶尔想到你的时候,会觉得你在心狠的方面和你妈妈真是如出一辙。”

    我只觉得喘不过气来,胸口胀痛得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特别是陆瑾言表现得越平静,我就越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最后也只能怔怔地对他说:“可你最终还是来找我了……”

    虽然迟了半年,但他始终没有放弃我。

    陆瑾言回过头来望着我,半天才苦笑道:“嗯,有人命中犯-贱,五行缺脑,都半年了还是放不下。可是祝嘉,我想了半年才终于想通,如果我因为我爸去世的原因而耿耿于怀,和你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甚至连你离开的理由都不问,只自己一辈子活在怨恨和后悔里,那和你妈还有什么区别呢?错不在你,错不在我,我又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他笑得很是无奈,眼里倒映出我的身影,清晰得像是澄澈湖水里的月光。

    这一刻,我只觉得酸胀的不止心坎,还有眼眶。

    如果人生一定要以波澜壮阔来衬托人物的悲欢离合有多么刻骨铭心,那么它一定是个可以与莎士比亚媲美的剧作家。因为在我这个渺小到不起眼的小人物的生命里,它以浓墨重彩的笔触勾勒出一个陆瑾言,从此苦难和挫折都变得轰轰烈烈,相守与相爱也由此更加弥足可贵。

    我咬着嘴唇,很久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我只能望着他,眼都不眨得望着他。

    ***

    一个月后,当我接到c大的面试通知时,第一次穿上了陆瑾言陪我一起购置的ol职业装踏进了熟悉的母校。

    我曾经对于老师这个职业充满了抗拒感,因为我自卑又怯懦,性格里缺乏果断的一面,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不适合站在讲台上,成为一个杀伐决断的领导者。但今时今日的祝嘉已经不同了,褪去了怯懦的表象,我在与陆瑾言的感情里发现了真实的自己,一旦为了所爱的人或事,一定会全力以赴、毫不犹豫。

    所以我走下了陆瑾言的汽车,正准备踏进学校大门时,他忽然降下车窗叫住了我。

    “祝嘉!”

    我转过头去,“啊?”

    他笑了,打开副驾驶前面的柜子,从一只透明的玻璃罐子里掏出一颗草莓大福,然后伸手递给我,“good luck.”

    我接过大福,很快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白巧克力的滋味混合着草莓的香气在唇间蔓延开来,就像是我的爱情。

    目送那辆汽车消失在视线里,我信心满满地走向办公室。然而巧合果然无处不在,正处于应聘季的当下,我走进坐着好几位面试者的走廊,竟然与一个老熟人不期而遇。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小西装,画着精致的妆容,手里拿着一摞厚厚的准备资料,面上是从容得体的笑容,正与曾经指导过我们演讲的系主任谈话。另外几位面试者皆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面上有掩饰不住的欣羡。

    那当然,面试的人与学校的老资历领导班子原来是师生关系,说出来谁不羡慕?

    我在楼道口停了片刻,唇角一弯,一边想着“果然是人生无处不相逢”,一边踏着高跟鞋稳稳地走向了正在交谈的师生。

    “李老师。”我笑着伸出手来,下一刻,目光对上了一脸震惊的人,缓缓叫出她的名字,“沈姿。”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这阵子很忙,每天晚上回来之后都在抢时间码字,所以更新都在晚上,如果白天有空,也会在笔记本上码出来。但为了稳定期间,大家要刷新的话,基本不出意外都能在10点左右刷出来,所以以后十点来看就没什么问题啦。要早睡的小伙伴可以第二天看。

    正在收尾,曾经的恶毒女配沈姿闪亮登场╮(╯▽╰)╭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很多种情绪在这一刹那浮现在沈姿的面上,震惊、怀疑、惊慌、不友善……时隔一年半,我的室友仍旧维持着从前的模样,对我总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敌意。

    相比起她来,我就要淡定得多了,重新把视线转向了系主任,亲切地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在她的追问下与她聊起这一年半来在法国的留学经历。而我知道素来高傲冷漠如沈姿,哪怕礼貌上分毫不差我,但却从来不会以小辈的态度撒娇,总是给人以距离感。

    “怎么样,去了法国之后,口语有没有突飞猛进啊?”系主任笑眯眯地拍拍我的肩,“以前你俩可都是我的得意门生,沈姿从容大方,而你的口语地道流利。这次递交履历表的人有几十个,最后选出来的名单上只有五个,我一看,发现其中两个都是我熟悉的名字,简直是面上有光。”

    为回以系主任的称赞,我不要脸地用法语回答她:“正所谓名师出高徒,李老师这么大肆夸奖我俩,其实也是在夸自己吧?”

    她哈哈大笑,欣慰地点点头,连说了好几个“bravo”。

    她是这次面试的主考官之一,看了眼手表之后,就进了面试的办公室。

    她走以后,走廊里顿时安静下来,因为我来得较晚,所以朝最后面的那条长椅走了过去。而当我从沈姿面前经过时,不经意间瞥见了她的表情——她正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充满嘲讽与更为深刻的憎恨,丝毫不掩饰对我的反感。

    然后我瞬间定住脚,用一种饱含笑意的表情望着她,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这么久不见,确定一见面又要这么剑拔弩张地相处?”

    沈姿高傲得像只孔雀,下巴抬得高高的,简直快要用鼻孔对我出气了。见我一直盯着她,她这才冷笑了两声,用悦耳动听的声音对我说:“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祝嘉。”

    我微微偏头,用一种无辜又可爱的姿态问她:“所以你是希望听见我说一句‘幸会’吗?”

    她又笑了一声,冷冰冰地说:“不好意思,是孽缘。不管我走到哪里你都阴魂不散地跟过来,你还期待我会高兴地跟你叙旧吗?”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给我面子。

    余光瞥见剩下的三个人都转过头来望着我们,我顿了顿,才继续抬脚往我的位置上走,不咸不淡地留下一句:“叙旧还是免了吧,第一没什么好叙的,第二我看着你倒胃口。”

    沈姿的表情震惊又恼怒,想来也是,曾经的包子祝嘉竟然面对她的挑衅毫不示弱,并且还学会了反唇相讥……我自己都挺吃惊的。

    但是一个人在国外生活那么久,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再软弱的人也该强硬起来了。

    笑话,我都敢跟我妈叫板了,区区一个沈姿算什么?

    而我也大致猜得到,沈姿之所以恼羞成怒,除了她和我一直以来就水火不容意外,还有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法语专业的教师在a市早已饱和,市场对法语的需求量也很有限,所以这一次c大招聘法语教师已经很难能可贵了,五人里最后约莫只留得下一个人。

    而刚才和系主任说的几句法语里,除了地道的发音以外,我的流利程度和语言准确性也是不容置疑的。也正因为这个,沈姿有了危机感。

    我坐在椅子上,沾沾自喜地想着,我果然不愧是心理医生的夫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面试对我来说根本一点也不难。

    在法国的时候,我已经接受过非常多的训练,因为法国的教学不像国内,更注重学生技能的培养,几乎每节课都会有机会让学生站上讲台,自由发挥。我从一开始的胆怯紧张,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如今回想起来,不得不承认每段经历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所以我轻轻松松地通过了试讲和答问环节,留学的经历更是锦上添花。

    离开房间的时候,我看见系主任欣慰地朝我点头示意,而我走出走廊时,之前的面试者已经都离开了。令人诧异的是沈姿还站在走廊尽头,看样子是在等我。

    早晨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孤零零的有些落寞,而从思媛那里我已经了解到沈姿并没有与陈寒在一起的事实。

    我停在她面前,“你在等我?”

    她还是冷冰冰地看着我,答非所问:“祝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

    “……哪里来的结论?”我啼笑皆非。

    “自从上大学以来,你处处跟我争,当初一起竞选两委的团副一职,你用票数压倒了我,结果选上了又在试用期辞职,理由是你对当干部不感兴趣。大二上期,我每周都去培训中心兼职,努力攒钱想买coach的那只钱包给我妈,结果有一天你叫你妈给你买了同系列的钱包,用了没几天就随手扔在桌上,根本就是在嘲笑我买不起。”

    沈姿的语速很快,就好像这些早就被我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对她来说却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

    我意图争辩,却被她马不停蹄的又一轮指控打断。

    “然后是外研社的演讲比赛,明明是我准备得最充分,也发挥得最出色,结果你用了龌龊手段抢走了属于我的名额,更别提陈寒的事情了。”她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盯着我,就好像我们真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于是我又想起了她曾经指责过我的话——我家里有权有势,所以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感,可以轻而易举得到别人费尽力气也得不到的东西。

    那张精致秀气的面容上是一种被嫉妒和仇恨扭曲了的表情。

    我平静地看着她,声色从容地说:“不好意思,首先我还是要为自己辩解一下。团副的位置是我报的名,票数高于你也是事实,但两个月的试用期里,我厌烦透了成天开会的日子和那些表里不一的两委干部,所以我辞职了,跟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大二上期的那只coach钱包是我妈买给我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叫她给我买过。我用了两天,不喜欢它,难道连不用它的自由都没有了?况且我根本不知道你要买coach的钱包,就算知道,买了又怎么样?难道因为你想买它,你身边的人就该因为你把它预定了而碰都不敢碰它?”

    “至于演讲比赛的事情,我都懒得再和你解释,但是陈寒的事情恐怕有必要提一下。我喜欢他了多久,我想寝室里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究竟是谁和谁抢,没人比你更清楚。”我换了一只手拎包,慢慢地对她说,“沈姿,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比如父母,比如先天家境,没有人应该因为家境优越而受到指责,所以你的仇视根本莫名其妙,恕我无法接受。”

    顿了顿,我似笑非笑地选择在最后时刻戳一戳她的痛处,算是我小小的报复。

    “况且你看,就算没有我,你和陈寒也还是没有走到一起。这也可以充分说明,你得不到他不是因为我,而因为你自己——他不爱你,仅此而已。”

    大约是生平第一次,我在与沈姿的冲突里取得了战役的最终胜利,以压倒性的优势,并且仅靠自己。

    我踏着小高跟哒哒地下了楼梯,忽然间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

    我终归还是成长为了今日的祝嘉,不再是从前那个软弱的小姑娘,只是今时今日,我大概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把陆瑾言当做救命稻草了,一有伤心事就躲进他给我的玻璃罐子里。

    每个人都会长大,成长的过程就是在得到什么的同时又失去些什么,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承不承认。

    c大的所有景致都和我在这里读书时如出一辙,我一个人去教学楼附近走了一圈,又穿过总是有无数情侣聚集的小树林往步行街走去。

    那家地中海风格的烤鱼馆是我和思媛常去的,那家星巴克里的可可碎片星冰乐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那家甜品店里有很多我和陈寒的回忆,那条路是我走过无数次,总以为自己好像会一辈子走在这里似的。

    可是一眨眼间,我们都长大了,昔日的朋友各奔天涯,每个人都追求着不同的人生。

    我走进甜品店,点了一份糯米白雪,碎冰入口即化,混合着牛奶的香甜气息。这让我想起了以往每一次和陈寒来这里时的场景,他不爱甜食,所以总是安安静静地陪着我,看我兴致勃勃地吃着碗里的东西。我偶尔抬头对他笑,他也回以同样的笑意。

    其实早已经不怨他了,因为从释怀的那个时候起,也已经不喜欢他了。

    曾经的少年就应该留在曾经的记忆里,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会觉得青春如梦,白驹过隙,但也因此才会令人刻骨铭心。

    我看了看手机,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走向了那家星巴克,打算在里面等陆瑾言开车来接我。

    而当我走到门口,推开那扇玻璃门时,却看见明明答应过我十一点半来接我的人已经提前二十分钟出现在了咖啡馆里。

    他站在柜台前安静地等候着,背影笔直,身姿挺拔,侧脸干净好看得不像话。

    角落里有不少女生抬头看他,然后兴致勃勃地窃窃私语,而我顿在原地同她们一起欣赏着这一幕,只觉得时光都被镌刻在此刻,宁静悠长,平和温柔。

    店员以为我要买什么东西,早早地就等在那里了,却一直没看见我走近,于是好奇地望着我。陆瑾言仿佛也有所察觉,很快侧过头来,目光顿时与我交汇。

    他朝我笑,端起两杯刚做好的咖啡朝我走来。

    我接过其中那杯可可碎片星冰乐,仰头问他:“来了多久了?”

    他有些可爱地微微偏了偏头,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我:“把你送进学校以后就来了。”

    在我诧异的目光里,他刮了刮我的鼻子,“怕有的胆小鬼表现不佳,灰心失望自怨自艾的时候又没我陪着,所以就请了半天假,在这里等你。”

    那种目光与语气温柔又饱含宠溺,我又怎么会猜不到其实胆小的根本是他呢?

    怕我表现不佳,又怕我一个人胡思乱想,说到头来根本就是他自己在害怕,哪知道我现在已经跻身进了无敌女金刚的行列,还敢一个人跟凶女人沈姿对抗呢?

    我该嘲笑他的,可是走出咖啡馆的那一刻,阳光重新笼罩在了头顶,我忍不住侧过头去看他,看他端着咖啡安静温柔的模样,再也无心说什么玩笑话。

    这让我想起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前的那一幕,当他有预谋地接近我,带我一起去听音乐会的那天,我们也曾这样走出这家咖啡馆。那时候的我以为这个温和无害的心理医生是在我的安排下学会如何从工作里得到放松,哪知道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在心里策划好了无数次有意的“偶遇”与“巧合”。

    从来都不是我在带他娱乐放松,而是他在默默地陪我走出陈寒的世界,踏入他的王国。

    可是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他始终未曾改变过,对我的感情也一直以深刻隐忍、严谨包容的姿态存在着。又或许是从十几年前第一次见面时开始,有的东西就早已扎根,深入骨髓。

    所以踏上汽车的那一刻,我转头问他:“陆瑾言,你对我算是一见钟情呢,还是日久生情?”

    他似笑非笑地思索了片刻,然后才在发动汽车的那一刻回答我说:“看来你对你的长相很有自信啊,自信到觉得以你十一岁时还未发育完全的美貌就足以让我一见钟情了?”

    “那也有可能是你有恋童癖之类的倾向。”我反应敏捷地反驳他。

    而他最终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在下车时又一次递给我一颗草莓大福。

    这一刻,其实我又好像已经得到了答案。

    这世界上如果有什么东西是无法用语言完整剖析诠释的话,那一定是人的感情。就好像在一次又一次接过他递给我的大福时,我就不知不觉开始依赖他,最后把他刻进了心底却犹不自知。

    心动不过是一个短暂又突兀的过程,而从心动到最终走到一起却又是一个漫长到不可预计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谁又说得清爱情诞生在哪一刻呢?

    我坐在副驾驶上,听着车里轻缓的音乐,发现陆瑾言有意无意地放起了曾经与我一同去音乐会听过的某首歌,《in your back》。

    首句便是:e tell me your story to unload ylorious grief.那是女歌手在讲述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

    这一刻,我忽然猜想大概在未来的某一天里,我也会给我和陆瑾言的宝宝讲一个故事。

    有一天,一只很迟钝很笨拙的蜗牛小姐遇见了一只沉默又聪颖的蜂鸟先生。蜗牛小姐胆怯又自卑,成天把头缩在背壳里,却又梦想着找到世界尽头的宝藏。而善于飞行的蜂鸟先生知道宝藏的地点,所以一路陪着她,哪怕他是世界上飞行速度最快的鸟,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他带她翻越高山,穿过小溪,一路领略了沿岸繁华的风光,去追寻蜗牛小姐梦寐以求的宝藏。而最后,当蜗牛小姐某天忽然抬头去看为她领航的蜂鸟先生时,才猛地发现,其实她要追寻的宝藏一直就在她身旁。

    所以她在背壳上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亲爱的蜂鸟先生,我迟钝又笨拙,害你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来陪伴我,而今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感谢你一路相伴,不离不弃,永远在我抬头的时候发现,其实你一直在前方等着我。

    从此以后,蜗牛小姐钻出了背壳,努力地跟上蜂鸟先生的步伐。因为从那天起,她要追寻的宝藏不再是从前的宝藏,而是她的蜂鸟先生,她永恒的爱人。

    亲爱的陆瑾言,无数个春秋冬夏,无数次滚烫热泪,无数场悲欢离合,无数的世事无常,谢谢你一直等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和妈妈的事情还有爸爸的出现以及新的风波该如何平息这些细节让我酝酿一下。

    另外我还是比较犹豫和妈妈的关系究竟要不要缓和,缓和的话就皆大欢喜,不缓和的话就留有悬念【放屁你根本就是偷懒不想写!!】

    →_→下章见!

    ☆、第70章

    第七十章

    从书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圣诞将至,法国的冬天冷得要命,夜空里下着大雪,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人影。

    走到离公寓只有不足一百米的地方时,陶诗回头对吕克说:“行了,你回去吧,送到这儿就行了!”

    吕克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大衣里,看了眼公寓的方向,“你确定自己一个人过马路没问题?”

    “滚!”这个字陶诗是用中文说的,吕克听不懂。

    她懒洋洋地挥挥手,然后飞快地过了马路。

    见她健步如飞地溜了,吕克笑了笑,很快转身离开。岂料就在这时候,一只雪球从马路对面朝他重重地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命中了他的脖子。

    “!”被那些沿着衣领划入衣服的积雪冷得一个哆嗦,吕克连c字母开头的脏话都骂出来了。

    却见马路对面的陶诗仰头大笑,那姿态和笑声简直猖狂。

    “明天见!”她一边往公寓跑,一边再次朝他挥挥手。

    这一次,吕克黑着脸朝她吼道:“明天你敢来见我就死定了!”

    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圣诞节了,陶诗搓着刚才裹雪团给冻得通红的手,朝着楼道一路小跑过去。这时候祝嘉一定已经把火炉升起来了,只要一进门就能摆脱这种糟糕的鬼天气,真是想想都激动。

    然而就在她刚跑进楼道的那一刻,一只手忽然从楼道边的走廊里伸了出来,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啊!”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下一刻就被站在黑暗里的人重重地按在墙上,面朝墙壁,背对那个人。而在更多的尖叫声溢出嘴边之前,那人十分敏捷果断地再次伸手捂住她的嘴,堵住了那些刺耳的噪音。

    月黑风高杀人夜——这是陶诗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她拼命挣扎着,然而手臂被那个人反扣在背后,胸口又重重地压在墙上,更糟糕的是嘴也被人堵住了,连求救都办不到。

    她挣扎了一阵子,片刻之后意识到这是徒劳无功的,于是很快平息下来,只能静观其变。虽然她勉力维持镇定,但身子仍然止不住地颤抖着。

    黑暗里,陶诗和那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捂在她嘴上的手慢慢松开,但那人依旧没动,仿佛是在等待她先开口。

    陶诗用一种紧绷的声音问他:“你想干什么?”

    她问的是法语,然而对方没有回答,回应她的只有呼呼挂着的夜风和漫天飞舞的大雪。

    她又战战兢兢地说:“我的外套口袋里有钱,如果你要的话,全部拿去也没关系——那是我今天才发的工资。”

    虽然说生命价更高,但是一想到那些钱是她辛辛苦苦帮吕克照看书店一个月才换来的,陶诗还是觉得心在滴血。

    奇怪的是身后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竟然不要钱……陶诗悲哀地想着,难道真的遇上了劫色的变态?

    趁着还能开口说话之际,她很快深吸一口气,然后放声尖叫起来,只是那声救命才刚出口,身后的人又一次地捂住了她的嘴。

    她下意识地张口咬他,竟然得逞了,而这一口咬得极狠极重,痛得那人几乎立马缩了回去。

    陶诗意识到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所以拔腿就跑,可那人反应敏捷得出人意料,不顾手上的疼痛,一把伸手拽住了她的衣领。下一刻,陶诗又被他抓了回去,这一次背朝砖墙,狠狠地被他按在上面。

    她几乎就要看清眼前的人长什么模样了,可那人先她一步捂住了她的眼睛。

    冰冷的雪夜,她尚在惊恐与本能的驱使下拼命反抗时,却不察那人忽然靠近了她,一低头便覆上了她的唇。

    后背被人抵在冷冰冰的墙上,双臂被人紧紧地禁锢在腰际——那人力气非常大,就这样把她锁在他的怀抱和墙壁之间,没有一丝隙缝。

    他的气息伴随着冰冷的空气涌入她的口腔,柔软的唇瓣与她相贴,唇齿交缠,气息相融。

    千钧一发间,陶诗浑身一僵,忽然间没有再继续反抗。

    心跳如雷,血液凝固,然而所有的反应都不及心里的震撼来得猛烈。

    她感受着那人不顾一切的攻势,如同木偶一般被他吻着,再也没有一丁点反抗的意思。而那人显然察觉到了她的温顺,渐渐地放轻了力道,从一开始毫不留情的吻变成最后情人之间细密缠绵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陶诗终于有机会微微偏头到一边,用被他折磨得红肿的嘴唇平静地叫了一句:“祁行。”

    那只手仍旧搭在她的腰间,但明显僵硬了片刻。很快,捂在她眼睛上的手也放了下去。

    黑暗里,那个男人就站在她面前,面容英俊如昨,双唇紧抿,眼神里是阴郁又强势到不容忽视的占有欲。

    接触到那双眼睛,陶诗的心都揪了起来,很多情绪涌上心头,她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抱他的念头。

    然后她定定地望着那个男人,忽然间勾起一抹笑意,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祁先生怎么跑到法国来了?难道这么快就厌倦了祁太太,又想和旧欢浪一浪了?”

    那语气轻佻又不怀好意,根本与平时的她大相径庭。

    而这语气也成功地令祁行黑了脸,他眼眸一眯,伸手捏住了陶诗的下巴,终于冷冰冰地开口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旧爱?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称呼的话,我不介意把它变成新欢。”

    陶诗夸张地笑起来,“新欢?你太太不会吃醋吗?我以为祁先生早就厌烦了我呢,没想到如今放着好端端的女神不要,居然又找上我这个旧爱了。”

    她笑得猖狂,很快伸手勾住了祁行的脖子,“怎么,是她满足不了你吗?”

    这样媚俗而轻浮的言行举止叫祁行整个人都不好了,握住陶诗下巴的那只手微微一使力,下巴的主人很快皱起了眉头,那抹令人不舒服的笑容也终于消失。

    祁行冷冷地看着她,“你上哪儿学的这些下流话?”

    几乎是未经思考,陶诗下意识地说出了那个答案:“跟刚才那个男人学的啊!”

    她又笑起来,指指吕克离开的方向,“喏,就是刚才那个帅哥,你也知道法国人有多浪漫奔放,在他的调-教下,怎么样,我现在是不是很棒?”

    祁行的怒意终于上升至顶点。

    他重重地吻上那张喋喋不休总是叫他愠怒不已的唇,用力到令陶诗感觉到嘴唇火辣辣的,像是在被野兽撕咬。

    她也不甘示弱地咬回去,死死抵住他的胸口,最后在呼吸都快停止的时候才重重推开他。

    她擦擦嘴,像是不拘小节的大男人一样对他说:“行了,别像小孩子一样做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了。你是有夫之妇,我也名花有主,玩玩而已就算了,别的我没兴趣。”

    她甚至笑靥如花地说:“还有啊,我已经打算和吕克结婚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虽然我知道你对我旧情难忘,但麻烦你稍微克制一点,ok?”

    如此直白的宣言硬生生把祁行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想过很多次再来找她时要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解释,什么样的挽回方式。可他千算万算也万万没有算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

    祁行阴晴不定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把自己的自尊心踩在脚底的女人,最终冷笑了两声,面无表情地说:“想我走?那好,再见了,陶小姐。”

    话说完,他骤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掉了。

    陶诗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听话地就被她赶走,呆呆地看着那个背影,忽然一下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心里空落落的,最后慢慢地坐在楼下的花坛上。

    他走了?

    他真的走了。

    有那么一刻,她忽然很想追上去,再吵一架也好,打一架也行……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吵架之后只要激烈地发泄出来,最后就一定能和好如初。

    可她最后还是没能追上去,而是把头埋在了膝盖上,默不作声地闭上了眼睛。

    是想过会再见到他的吧?

    那可不是?祁行此人本领通天,能以私生子的身份进入集团董事局,能在最初无人看好的情况下爬到权利的顶峰,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有什么办不到的?

    她早就知道不管她躲到哪里,最终都会被他找到,可找到之后竟然这么轻易地又走了,这才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是因为对她也不是非要不可了吧?

    陶诗艰难地念了一遍那个名字:祁行。结果生涩的不只是喉咙,还有心。

    她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上海也如今夜一样大雪纷飞。她在杂志上又一次看见他和某名模一起出席宴会,修长好看的手臂环在名模光裸的背上,暧昧丛生。一气之下便跑出了他家,回到了自己那个破旧寒冷的小公寓里。

    手机响了很久,她都没有去接,一个人坐在断电的公寓里发呆。

    后来手机忽然没再响了,像是有预感一般,她慢慢地走到窗户边上,朝下面望去。

    ……

    纷飞的大雪里,祁行独自站在路灯下,一动不动地抬头望着窗户的方向,隔着遥远的距离与她视线相接。

    她赌气不见他,在公寓里坐了很久,没有暖气的房间里阴冷得叫人直打哆嗦,而她不敢想象那人站在室外又会有多冷。

    他还穿着酒宴上的西装,哪怕外面批了件大衣,也绝对不会有多保暖。

    陶诗在赌气与心疼之间僵持了半个钟头,最终慢慢地下了楼。

    昏黄的路灯下,祁行的黑色大衣都被雪花沾染,斑驳而沉寂。而他的嘴唇被冻得几乎失去血色,一片苍白。

    陶诗忽然哭了,一边伸手打他一边骂:“你干什么你?神经病吗?不怕冷是不是?谁要你在这儿站这么久?”

    祁行却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地将她揽入怀里,轻声说:“我在等你。”

    只一句话就让她前功尽弃,名模也好,裸-背也好,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全世界只有她会让这个在商场上令人胆寒的男人这么痴痴傻傻地等。

    ……

    从回忆里爬上岸,陶诗终于还是埋头哭出了声。

    早就知道他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要认准了目标,就死都不会放弃,不管以牺牲什么为代价。可她还是愿意去相信她对他而言会是个例外。

    结果呢?

    她哭得伤伤心心的,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上无所顾忌。

    然而片刻之后,有道声音冷冷清清地响起:“赶我走的是你,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她一惊,慢慢地抬起头来,进入视线的首先是那双漆黑锃亮的手工皮鞋……只见那个去而复返的男人站在她面前,眼里是漆黑深幽到分辨不清的情绪。

    “陶诗,我从你七岁开始照顾你,你是不是在说谎,难道我看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祝嘉和陆瑾言的结局还在酝酿中,我琢磨一下是在实体里交代清楚,还是在这里继续→_→。

    先进行的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炫酷传奇,延续容哥的一贯风格,番外必须狗血天雷个够╮(╯▽╰)╭。

    觉得自己特别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