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祁行此人,如果要用二字箴言概括一下他的个人特色,奸商再合适不过。而祁先生从来不介意旁人用诸如此类并非褒义的词语来为他贴上个人标签,比如坏人,小人,或者坏男人。
反正商场上的生意人越是成功就越是复杂,多数人都善于用慈善事业来掩饰骨子里的利欲熏心,祁行自问不是什么善茬,做的事情也和别的奸商一模一样罢了。
所以在陶诗七岁那年,祁行就当是做慈善事业一样领养了这个在地震里失去双亲的小姑娘。
那一年是祁行回国的第一年,在他二十一岁以前,一直和母亲一起在芝加哥生活。父亲祁遂年是a市乃至国内都鼎鼎有名的商业巨头,金融界着名的银行家,企业家。
然而祁行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样是个富家子弟,相反,他在过去的二十一年里鲜少见到父亲,每年大概也就只有那么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能相处。原因无他,因为他是私生子。
二十一岁那年,祁太太去世,祁行终于被父亲接回了a市,得以在公众场合露面。
这一年的祁行以强势的姿态闯入了众人的视线,在两个弟弟的仇视目光里稳稳地踏入商界,并且告诉自己,母亲应得的一切,他会靠自己拿回来。
事实上祁遂年与祁行的母亲相爱在先,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然而正在创业的祁遂年遭遇生意上的滑铁卢,求胜心切的他不甘心,转而迎娶了后来的祁太太,依靠妻子娘家的势力与生意重新站稳了脚步。
但这段婚姻的起点似乎就已经注定了它的不如意。
祁太太爱惜身材,不愿意过早有孩子,更因自小娇生惯养而养出了不容忤逆的骄纵性子,与祁遂年常常发生争执。
祁遂年难忘旧爱,私底下与祁行的母亲仍有来往,不久之后就有了祁行。
那段时间,祁太太也发现了他的异常,不惜雇用私家侦探去查他。祁行此时仍然忌惮于岳父在商界的势力与影响力,于是将祁行和情人秘密送去了芝加哥。
祁太太最终得知了这对母子的存在,在家里大闹一场,甚至把事情告诉了父亲。
祁遂年此时已经在a市小有名气,成功跻身于十大企业家之一,岳父也是商场上打滚数十载的生意人了,不会不知道身处这个地位的男人有几个是干干净净的。
他轻描淡写地给出了解决方案:那对母子永远留在芝加哥,年轻的夫妻俩有什么矛盾,床头吵架床尾和,以后仍然好好过。
那一年,祁行不足一岁,与多愁善感的母亲漂洋过海,从此生活在异国,有家不能回。
祁遂年挂念他们母子俩,每年仍然会去芝加哥探望他们,每月的生活费一分不少地打入账户,甚至安排好了房子、佣人以及祁行在美国的衣食住行和教育。
只是这一切对于完全不通英语的祁母来说,再奢华安逸的生活也无法让她开心起来。
她年纪轻轻便成了守活寡的女人,在陌生的地方独自抚养儿子,远离爱人,远离故土。她像是失去土壤的鲜花一样,在这种表面光鲜实际上却毫无意义的日子里过早地干涸凋零。
祁行回国的这一年,母亲也被一同接回国,然而与正值壮年的祁遂年相比,她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了。
在机场见面时,她眼里尚且残存着对这个男人的怀念与悸动。然而在这种巨大的差异下,在看到昔日的爱人已经衰老到毫无美丽可言的地步时,祁遂年沉默了,什么爱情都没得谈了。
锦衣玉食他给得起,优越生活他给得起,要多少钱他都给得起,唯独给不起她一个迟到多年的祁太太的名分,给不起她那种期待已久的相濡以沫。
短短数月,祁母在如愿回到故土和爱人身边后并没有得到那种欣喜交加的感受,相反的,她以更快的速度衰败下去,竟然在四十七岁的时候就患上脑退化症,生活不能自理,必须依靠佣人照顾。
而祁行在踏入祁家的时候也遭到了两个弟弟的排斥与仇视。
面对他们的刁难与冷言冷语,祁行由始至终表现得进退自如、不失风度,该谈笑风生的时候依旧谈笑风生,被人嘲讽的时候大不了噙着笑意离开现场,城府之深完全不是两个娇生惯养的弟弟能相提并论的。
而对于祁遂年来说,三个儿子并无两样,都是亲生的。但是祁行二十一年来不在他身边,缺少父爱和关怀,这一点令他心怀愧疚,于是把对这母子俩的愧疚之情都变成了对祁行的宠爱,在祁行回国之后悉数赠与。
再加上祁行心思缜密,在芝加哥学得一身好本领,一进入金融领域便游刃有余地帮助父亲一同拓展事业,很难不讨得祁遂年欢心。
仅仅一年时间,这个私生子以不容忽视的速度稳步踏入祁遂年的金融帝国,陪伴他出席各大场合,被介绍给所有的商业巨头。祁家似乎变了天,曾经的两个接班人在祁行面前均是黯然失色,被人戏称是纸老虎。
而祁行一开始并不被看好,即使进了公司,也总是被人议论。很多高管不服他,甚至故意拖延工作进度,而这样的场面被他轻轻松松解决掉了——财政部门的总经理在拨款时诸多借口,拖延时间,影响到了他的第一个重要企划案。祁行二话不说,亲自在第二周的董事会上下达了文件,当即罢免这位总经理。
祁遂年含笑坐在主席位上,但笑不语,眼里是对儿子雷厉风行的欣赏与骄傲。
从那以后,祁行就真正以强势且毫不留情的作风在公司站稳了脚步。
而遇见陶诗的那个晚上,是在a市管辖下的一个小县城发生地震后的第十天。作为成功生意人的祁遂年和一席同行共同出席了赈灾晚会,祁行自然陪同父亲一起出现在晚会上。
十余个在地震中失去双亲的小孩子被主持人引到舞台上,茫然无措地望着台下的一切——这是当地政府特别筹划的环节。
国内的福利院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资金去担负起一大群孤儿的抚养职责,而这种情况下,企业家的重要性也就体现出来了。
在场的企业家们还没发话,因为作为在场最负盛名的祁遂年尚未开口。反正这种事情总是这样,最有钱的也就最有资格给出自己的捐款数额,剩下来的人逐一降价就行。
祁遂年看了眼祁行,没说话。
祁行却是会意,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代表父亲捐出了巨额赈灾款项,获得全场掌声。而最令人诧异的事,他不仅捐了钱,还一路走向了那群小孩子,随手牵起一个小姑娘的手,表示为社会做贡献不仅是在金钱方面,更要在爱心方面。
他说自己会领养那个小姑娘,做一个关爱社会的好榜样。
那个夜晚,尚且年幼到无法理解失去双亲的真正意义的小姑娘睁大了眼睛望着这个牵着自己的年轻男人,后者在掌声和聚光灯里弯下腰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怯生生地回答说:“陶诗。”
那个男人笑起来,薄唇弯弯,像是天边弯弯的月亮,眼神里也仿佛盛满月光。他问陶诗:“你愿意跟着我吗?”
陶诗不解地问:“那我爸爸妈妈呢?”
“他们去世了。”
她已经明白去世的含义了,却不能体会到父母从今以后都无法像以前一样陪伴她的悲痛,所以只是天真地问他:“那你会像爸爸妈妈一样给我买新衣服吗?”
“会。”
“那,会给我做好吃的吗?比如糖醋排骨,比如可乐**翅?”
“会。”
陶诗想了想,又不放心地问他:“那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很怕黑,你会陪我睡觉并且给我讲三只小猪的故事吗?”
男人的唇角越发上扬,捏捏她软乎乎的小脸,用一种温柔到宛如母亲唱摇篮曲时的语调对她说:“不止,我还会给你讲白雪公主的故事,灰姑娘的故事,还有好多好多你没有听过的童话故事。”
陶诗慎重地点点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再次把手放进了男人的手心。
那一年,陶诗七岁,祁行二十一岁。
从一个家境平凡的小姑娘骤然间变成了富家千金,哪怕祁行并没有具体给她办过什么过继手续,仅仅是单纯地抚养她,给她一个家。
开始的几年里,祁行并没有守信,他忙得像只陀螺,不但要在两个弟弟的虎视眈眈下继续讨得父亲欢心,还要在商场上建立自己的势力,而非单单做父亲的得力助手。
他和母亲在之前的二十一年里一无所有,只能依附于祁遂年的势力与钱财,所以才会让母亲落得现在的下场。他告诉自己,他会把祁遂年的一切都收入囊中,并且用这个男人的一切来建立他自己的王国。
那是他应得的,那也是母亲应得的。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陶诗完完全全被他遗忘了。
七岁的小姑娘被带回了大宅,每天有佣人照顾起居,所有的一切根本用不着他来操心,反正不过是钱的问题。只要祁家一天不倒,小姑娘就吃穿不愁,安安生生地当个小公主。
他在市区另有公寓,并不是日日都回大宅,毕竟郊区的别墅离市中心商业区距离太远,太不方便。
也因此,他曾经答应过陶诗的一切都没有做到——给她买漂亮衣服的不是他,给她做可口饭菜的不是她,哄她睡觉、给她讲童话故事的也不是他。
陶诗哭闹过,因为年纪太轻,她压根不懂得什么叫做寄人篱下。而在佣人毫不留情地任她哭闹并且恐吓她再哭下去就不准吃饭的过程里,她终于明白了再有没有人会因为她的眼泪而心软,把她的喜怒哀乐放在心尖尖上,就像父母一样。
如果不是陶诗九岁那年的一次偶然事件,也许祁行会永远把这个小姑娘遗忘在记忆里。
那个晚上,祁行照例回大宅吃饭,而陶诗一直以来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吃饭,不参与祁家的家庭聚会。
当晚,他在二楼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准备休息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哭。一开门,发现有个小姑娘坐在他的门口,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
他一愣,这才想起这就是两年前自己领养回来的孩子。
他蹲□去,问她为什么哭。
陶诗委屈地抱着洋娃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告诉他:“阿姨说不许我开着灯睡觉,我害怕,她就要把我反锁在房间里……”
正说话间,照顾她的阿姨很快从走廊另一条匆匆跑了过来,一脸歉意地向祁行鞠躬道:“不好意思,祁先生,我明明把门锁了的,小孩子不听话,从窗户翻出来了,我这就带她回去!”
祁行眼神微变,“从窗户翻出来?”
他看了眼阿姨,又看了眼陶诗,陶诗以为自己又要挨骂了,当即哇哇大哭,一边站起来不断鞠躬道歉,一边表示自己下次不敢了。
可是她整张脸都写满了“不后悔”三个字,小手紧紧地抱住那只破旧的洋娃娃,哭得满脸通红,眼里全是不甘心。
要怎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学会言不由衷地向人俯身道歉?
祁行自问每月让助理往陶诗专用的银行卡上都打了足够的钱,但小姑娘为什么穿着与生活费不符的旧衣服,抱的洋娃娃也如此寒碜?
再看一眼阿姨手上质地不俗的玉镯子和那身远远超出佣人水平的衣服,他轻描淡写地拿开了阿姨拽住陶诗胳膊的手,转而牵起陶诗走向自己的房间,然后毫不留情地把那个照顾陶诗的女人关在了门外。
这个晚上,他终于有机会和小姑娘说说话了,令他哭笑不得的是阿姨的苛刻对待养出了一个古怪的小姑娘,古怪到叫他无言以对。
比如当他问到阿姨平时是如何照顾她时,陶诗会如实地把阿姨骂她打她的过程都说出来,祁行只觉得那个佣人真是太可恶。
然后陶诗眼珠子一转,无辜地表示:“但是我知道阿姨是对我好,所以我一点也不怨她。当我表现好的时候,阿姨还会给我**翅和**腿。”
祁行刚觉得舒心点,她又立马补充说:“虽然那些**翅和**腿她都只让我吃一点点,其它的都被她自己吃了,但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不让我吃垃圾食品!”
祁行:“……”
陶诗巨细靡遗地把阿姨如何对待她都交代得一清二楚,然而每一句看似是指责的话语结尾处都会添上一两句帮阿姨开脱的话,以显示自己的乖巧懂事。
祁行低头看着这个穿着旧裙子、抱着一只不那么昂贵的洋娃娃朝他讨好地笑着的小姑娘,忽然间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或者也可以说是现在的自己。
寄人篱下——这是他在过去二十一年包括现在都一直拥有的感觉。他天生就不属于祁家,不论是在芝加哥也好,现在依附祁遂年也好,所有的光鲜亮丽都并不真正是他的。他只有不断努力,才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真正获得这一切,所以他不得不讨好那个伤害他和他母亲的男人,并且“友善地”对待两个恨他入骨的弟弟,做一个虚伪的好哥哥。
祁行看着这个乖戾的小姑娘,忽然问她:“我把你带回来,说要给你好吃的好看的,给你讲故事,但是我一件事都没做到,你会不会怨我?”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摇摇头,“阿姨说你很忙,我知道你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帮助很多很多像我一样的小朋友,所以没时间陪我。”
如此讨好又早熟的回答。
祁行忽然间笑起来,蹲□去捏了捏她肉呼呼的小脸蛋,“不,我反悔了。今后不去帮助那些和你一样的小朋友了,就帮助你一个,好不好?之前没做到的事情,我从今天开始做。”
小姑娘一开心,下意识地开始点头,但是片刻之后又很快停了下来,乖巧地说:“可是你工作忙,我不能打扰你的。”
说是这么说,但她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他,像是在查探他会有什么反应,然后再继续讨好地作答。
祁行顿了顿,把她抱了起来,温言道:“答应你的事情我都会做到,让你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被阿姨打骂,也不会吃不到好吃的,晚上睡觉更不会被锁在房间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害怕。”
他看见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像是生怕他反悔。
心里有个角落无端柔软起来,他用手碰了碰她的刘海,弯起嘴角,“但我也有个要求。”
她怯生生地等他吩咐,神情严肃。
祁行无法克制住笑意,最后也假装严肃地说:“从今天开始,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不许模棱两可,不许说假话!”
小姑娘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要求,没想到这么简单,急忙点头。
祁行问她:“那你今晚一个人不开灯睡有没有问题?”
小姑娘神情一黯,却为了讨好他,仍然很快回答说没问题。
祁行故作漫不经心地抱她去她的房间,看见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缩在床上看他伸手去关灯时,终于还是顿住了脚步,重新回到床边。
他坐在她身边,“我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一个人睡,不开灯……”她答得热泪盈眶。
“在那之前呢?”
“不许说假话,不许,不许模棱两可……”她开始抽抽噎噎,却又像是怕他厌烦她哭,很努力地克制住眼泪,就算泪珠子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都始终没有让它落下来。
祁行叹口气,重新抱起她往自己的房间走。头一次和一个小姑娘一起睡觉,心里感觉还真是有点……怪怪的。
他看着小姑娘一直闭眼假睡,眼睫毛还一直颤抖着,最终无可奈何地弹了弹她的额头,“要听故事吗?”
小姑娘刷的一下睁开眼,兴奋地望着他,却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想要讲吗?”
祁行忍俊不禁,故意说:“如果我说不想呢?”
“那我也不想听。”她信誓旦旦地说。
看来一时半会儿真的很难让她改掉这种坏毛病了,祁行一边觉得有趣,一边又觉得有些心酸。
他帮她盖好被子,非常生涩地开了个头,讲起了《海的女儿》。虽然开头不太熟练,但他学什么都快,很快渐入佳境。
故事的结尾,小美人鱼化作日出的泡沫,永远地消失在了海面上。王子还是王子,但她毕竟不是他的公主。
讲着讲着,他发现小姑娘开始颤抖,转头一看,才发现她哭了。
祁行问她:“你哭什么?”
她委屈地说:“王子都不知道是她救了他,还和坏女人在一起了……”
“只是个故事而已。”
“就是伤心!”她小脸通红地嚷道,“坏女人都不告诉王子根本不是她救了他!”
“那也没办法,王子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祁行很残忍地告知事实。
“我不要!我要去告诉他!”小姑娘激动地挥拳头。
“……”
最后费了好大的劲,祁行才终于看着她含泪睡去。
他躺在床上,听着身侧的人平稳甜美的呼吸声,忽然觉得很是奇妙。谁会知道那个在商场上狠厉果决的祁行第一次和除母亲以外的女人一起睡觉,对象竟然是个九岁的小不点?
他最后一次替她掖好了被子,闭眼睡觉。
隔日,在办公室吩咐完助理将陶诗带回他在市中心的公寓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已经快要走出门的助理。
“对了,替我买两本童话书回来,不要安徒生童话,要格林童话。”他着重强调了后面一句。
小姑娘不能听悲剧,否则又要哭鼻子了。
他微微皱眉看着电脑屏幕,脑子里浮现出那个小家伙哭得眼睛都肿了还愤愤地扬起小拳头说要去找王子告知真相的样子,忽然间又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节礼物╮(╯▽╰)╭ 肥肥的一章,祝大家月饼节快乐,虽然是迟来的祝福。
我觉得这个番外写得十分酸爽→_→完全圆了我想写霸道总裁和禁欲养成游戏的心理哈哈哈哈。
☆、第72章 .霸道总裁爱上我
第七十二章
陶诗就这样搬离了大宅,跟随祁行一起生活。
祁行工作太忙,所以和以前一样仍然找了一个能够全天陪同陶诗的阿姨照顾她,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和上学的时间以外,陶诗的衣食住行都有专人照料。
当然,有了前车之鉴以后,祁行对于佣人是否用心照顾陶诗这一点很是关注,几乎每晚为陶诗讲故事哄她睡觉的时候都会问一问这一天她是如何过的,阿姨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又做了些什么。
陶诗每晚都乖乖地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然后乖乖地在阿姨的督促下洗完澡,早早地上床等着。因为知道祁行会回来给她讲故事,所以每天都一定要等到他。
有一次公司的一个项目出现了一点小问题,需要紧急补救,祁行往常九点以前都会到家,而当晚到家时已经是十一点了。
阿姨坐在客厅都快睡着了,见他回来了终于可以离开——这是祁行的要求,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要确保陶诗不是一个人在家,直到他回来后才能下班——当然,加班费什么的不会亏待她。
祁行以为陶诗应该睡了,所以洗完澡以后就准备回房睡觉。经过陶诗的卧室时,他顿住了脚,仍然不放心地推门看了看,然而令他诧异的是陶诗并没有睡觉,而是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
“怎么还没睡?”他皱眉,走进了房间。
“你没有给我讲故事,睡不着……”她小声说,失落地低下头。
祁行顿了顿,问她:“那要是我一晚上不回来呢?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坐着,一晚上不睡?”
“你会吗?”小姑娘倏地抬头望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想给我讲故事了?不想陪我睡觉了?不然为什么不回来?”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珠子仿佛淬了某种特殊的药水,澄澈透亮,好像有小星星在闪烁。
剩下的话根本说不出来了,祁行把她从床沿抱到了中间,替她盖好了被子,然后坐在她身旁,随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童话书,开始讲述昨天没有讲完的故事。
“长发公主把长长的金色卷发抛出窗户,她的头发好长好长,一路抵达了城堡的底端。英勇的王子下了马,抓住公主的长发爬上了高高的阁楼,终于见到了这位歌声优美的公主……”
他一边讲故事,一边伸手轻轻地婆娑着陶诗的头发。
小姑娘入神地听着故事,欣羡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问他:“我也可以有那么长的头发吗?”
祁行笑道:“当然可以。”
“可是它们现在好短……”落寞的小星星在闪烁。
“它们和你一样每天都在成长,等你长大了,它们也就变得很长很长了。”
“和长发公主一样?”这一次变成了惊喜的小星星在闪烁。
“一样。”他莞尔。
“真好!”小姑娘依赖地蹭了蹭他的手,继续乖乖地揽住他的腰听他讲故事。
……
“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拥有了一群可爱的孩子,再也没有见过城堡里的巫婆。”
祁行说完最后一句话,侧过头去看了看陶诗,她已经睡着了。合上书,把它重新放回床头柜上以后,祁行轻轻地拿开陶诗的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合上门之前的最后一眼是小姑娘甜美的睡眼,她安稳地睡在柔和的夜灯下,嘴角犹自噙着一抹笑意,美好安谧得像是一个童话。
祁行一路回到自己的卧室,也带着宁静安详的心情入睡了。
第二天晚上,办公室里。
眼看着天色又晚了,祁行没有犹豫地站起身来,对会议室的若干干事说:“今天就到这里了。”
助理小声说:“但是会议方案还没有出来,明天下午两点钟就要开会了——”
“该讨论的都讨论了,剩下的内容我回家以后完成。”他很坚持,果断地合上了文件夹,大步走出会议室,留下一干呆愣愣的家伙。
咦,工作狂人怎么忽然转性了?
***
对于陶诗这个特殊的存在,祁行从来没有过多的想法,一开始领养她不过是个讨好父亲的念头在作祟,但他向来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既然领养了,就一定要负责到底。然而很多事情的发展都是不由人的主观意识控制的,就好像在相处过程里,小姑娘开始依赖他,他也开始习惯于被她依赖。
陶诗十岁生日那天,早早地被祁行叫起床了,出门却不见阿姨。
“咦,阿姨呢?”陶诗东张西望,又问祁行,“你怎么没去上班?”
祁行从厨房端了两盘煎得金黄的**蛋饼出来,“我今天不上班,就给阿姨放了一天假。喏,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今天是第一次。”
陶诗欢呼着坐上椅子,迫不及待地拿起叉子把**蛋放嘴里送,谁知道**蛋刚煎好,温度太高,直烫得她眼泪汪汪地往外哈气,整张小脸憋得通红。
祁行赶紧抽了张餐巾纸摊在手上,蹲在她面前,“吐出来!”
陶诗被烫得眼泪都留下来了,却还死撑着摇头,最后终于把**蛋咽了下去。
祁行皱着眉头去接了杯凉水,啪的一声放在她面前,“都叫你吐出来了,死撑着做什么?张嘴,我看看口腔有没有受伤!”
陶诗一个劲摇头,还是泪眼汪汪地望着他,含糊不清地说:“很好吃!”
“……”
“真的很好吃。”她以为他不信,信誓旦旦地睁大了眼睛向他保证。
祁行服气了,拉开她对面的餐椅坐了下来,“下次再这么性急,烫坏了舌头叫你一辈子吃不了好吃的!”
陶诗没有理会他的恐吓,小口小口地吃着煎蛋,末了仍是小心翼翼地抬头问了一句:“所以你以后还会再给我做早餐吗?”
这一刻,祁行忽然明白了刚才她为什么不吐出来。
因为那是他做的,亲手做给她的第一顿早餐,她舍不得浪费,更不希望他不开心。所以她才会如此讨好地望着他,奢求这不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忽然意识到哪怕他一直以来都为她提供成长所需的最好的一切,因为那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但她始终还是活在寄人篱下的心态里,从来不曾放松过。就好比她的一日三餐从来都是和照顾她的佣人一起解决的,而她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所以他潜意识里也忽略掉了小姑娘对于和他一起度过些许家常时光的渴望。
**蛋也变得有些食之无味,祁行看她笨拙地戳着**蛋,面上是一种尴尬又紧张的神情,忽然间察觉到心里的一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揪心的情绪。
他端过陶诗的盘子,替她把**蛋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又递给她,“如果你觉得我的手艺比阿姨好的话,那我很乐意。”
一瞬间,小姑娘眼里的忐忑不安被幸福的小星星取代。
她是如此容易满足,只需要他一丁点最微不足道的关心,她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最宝贵的礼物。
整个上午,祁行都带着陶诗在商场购物。
照顾陶诗的阿姨上了岁数,替陶诗购置的衣物虽然价值不菲,但都有些老气横秋的,不太符合小姑娘的年纪。所以祁行带她去了琳琅满目的商城,亲自替她挑选了很多漂亮的裙子。
然而陶诗总是一副被漂亮衣服晃花了眼的表情,从来都不会主动挑选,买下来的衣服几乎都是店员推荐,再加上祁行过目,只要他点头了她也就点头。
直到在一家品牌童装店试穿时,陶诗眼都不眨地望着橱窗里的一条红色吊带蓬蓬裙,久久挪不开步子。祁行注意到了,于是停下来等待陶诗自己开口告诉他,可是陶诗又默默地把视线挪了回来,始终没说话。
祁行问她:“喜欢哪一件?”
她迟疑了片刻,摇摇头,“都很漂亮。”
哪怕她一直以为自己偷偷瞄那条红裙子的动作被掩饰得很好,但这些小举动都没用逃出祁行的眼睛。
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很多时候都在迎合父亲的喜好,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必须“高瞻远瞩”,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悲哀——他人能够给予你的一切都是你需要感恩的,所以你没用勇气也没用资格去挑三拣四。
他把陶诗牵到了橱窗前面,指着那条红裙子,“喜欢吗?”
小姑娘不确定地看了一眼他,忐忑不安地问:“你喜欢吗?”
“陶诗。”他头一次这么严肃地叫出她的名字,一字一句地说,“喜欢或者不喜欢需要你自己来决定。我们要买的是你的衣服,不是我的,所以我喜不喜欢都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只是为了迎合我的喜好而买了你并不喜欢的衣服,这是对衣服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接下来的过程里,他不再对她的衣服发表任何意见,仅仅是在店员殷勤的招呼下坐在沙发上,任由陶诗自己去挑选衣服。
一开始陶诗还有些畏手畏脚,总是在看中一件衣服的时候回头偷偷看他的表情,然而在发现他根本没看她,而是随手拿起本杂志翻阅时,终于开始大着胆子开始任凭喜好行事。
她换上了那条红裙子,像是小公主一样忐忑地走了出来。这一次,祁行总算放下了杂志向她看来,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因为被他照顾得很好,不再像以前刚到祁家时那样瘦弱苍白,反而变得水水嫩嫩的,小脸也红扑扑的,像是小苹果一样。
她的五官秀气而精致,大眼睛,红嘴唇,很像他买给她的那些洋娃娃。此刻,换下了阿姨给她买的老气衣服,穿上了大红色的公主裙,她有些害羞地拎着裙角朝他望过来,又因为不好意思而频频低头眨眼。
祁行的视线从她的脸一路挪到了她的脚,顿了顿,他起身在店里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盛放鞋子的地方,伸手取下一双白色的蕾丝花边鞋。
“坐下来。”他吩咐陶诗坐在沙发上,然后伸手抬起她小巧的脚,替她脱下了黑色的皮鞋,转而换上了这双精致的童话里的公主鞋。
这一刻,陶诗看着这个朝自己俯身的男人,心里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
他与她毫无瓜葛,却因为一个承诺而共同生活。他对她好,好过世界上的任何人,就连以前父母还在时,她也不曾活得像今天这样幸福。
她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人,每天忙于他的帝国里,随随便便一通电话、一个吩咐就可以赚回能供寻常人衣食无忧一辈子的金钱。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仍然微笑着蹲在她面前,像是童话里英俊的王子一样替她穿鞋,抬头看她的时候眼里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就好像全世界只有她才能让他俯身至此、谦卑至此。
她还太小太年轻,不明白自己对他的依赖和信任来源于什么,但就是单纯地明白他是值得她依靠和喜欢的人。于是她忽然伸手抱住面前这个男人,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你会一辈子对我这么好吗?”
祁行有些诧异,不仅因为这句话,更因为小姑娘虽然依赖他,但也腼腆到从未对他做过如此亲密的举动。
他摸摸她的头,温柔地回答说:“当然会。”
像是一个誓言,但又确确实实说得很随意,很理所当然。
陶诗忽然很想哭,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改用更大的笑容把那点眼泪生生逼退。
虽然诧异于他是如此年轻,但店员仍然笑吟吟地恭维说:“先生,您的女儿真漂亮,你们感情也很好啊!”
小姑娘瞬间垮下了小脸,冷冰冰地说:“他不是我爸爸!”
店员碰了个软钉子,有些尴尬地看了眼祁行,祁行笑了笑,“那你告诉她我是你的什么人。”
“你就是你。”小姑娘牵着他的手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自祁行踏进店里之后就不曾移开过视线的过分殷勤的店员,又补充一句,“干嘛要告诉其他人?”
惊讶于这个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的小姑娘居然也有这么硬气的一面,祁行笑了出来,却又摸摸她的头,欣慰于她的进步。
在甜品店吃蛋糕时,他对她说:“我以为你以后也和今天一样,想什么说什么,不想说什么就直接拒绝对方。你要记住你是陶诗,是我捧在手上的小公主,你有资格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说自己想说的话,无需事事顾虑太多。”
彼时陶诗仰头看他,定定地把他含笑又不容置疑的神情刻入眼底。
虽然只有十岁,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个男人的意图——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她建立起一座牢固的城堡,保护她、宠溺她,让她知道她从来都不是寄人篱下的可怜小孩。
而她就真的按照他的希望一步一步走进了那座城堡,成为了他所期待的骄傲公主。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
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的是,早在踏入城堡的那一天起,这座城堡的主人就已经不是她自己了,而是他,一直以来把她捧在手心的他。
***
祁行给予陶诗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包括她接受的教育。
陶诗读初中的时候被送入了市里最昂贵最负盛名的贵族学校,然而贵族学校的攀比风气非常严重,一群家境优越的小孩在家里受宠惯了,到了这里谁也不服谁,时有矛盾,小帮派严重。
祁家在a市是鼎鼎大名不可撼动的存在,然而陶诗作为祁家的养女又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再加上祁行为她提供的一切都是最顶尖的,包括衣着与学习用具,更别提老师对她的另眼相看。
也因此,小帮派里逐渐达成了一个共识——孤立陶诗。
只是这种孤立对陶诗来说并没有多大意义,因为那些小孩能做的无非是故意把她的书本丢进垃圾桶里或者趁她不在的时候踩几脚她的桌椅,表面上却根本不敢招惹她——毕竟曾经招惹过她和她吵架的小孩最后都被老师严厉处理了,也没人敢重蹈覆辙。
所以陶诗在文具盒又一次被扔进垃圾桶时,冷冰冰地对几个看好戏的小家伙说:“随便扔,反正我家有钱,再买就是。”
她把头昂得高高的,像只骄傲的孔雀一样回到了座位上。
诸如此类的事情她从来不需要麻烦祁行,他给了她足够的骄傲和资本去做一个公主,而公主是没必要去跟一群乞丐计较的——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十三岁那年,陶诗第一次迎来了女孩子的亲密小伙伴。早就在同龄孩子的窃窃私语里明白这是什么的她没有惊慌,而是把校服脱下来系在了腰上,很好地掩饰住了那点痕迹。
然而后桌是个调皮的男生,在试图把一张画有猪头的便利贴贴在陶诗的背上时,他还闲着无聊,偷偷解开了校服的结。于是就在陶诗举手回答问题的时候,校服落在地上。
他不明就里地大叫一声:“陶诗你流血了!”
而这声并非有意的提醒引来了全班的注意,一时之间,所有人**辣的目光向陶诗袭来,带着各式各样的情绪。
年纪轻轻的孩子不懂得掩饰好奇,于是这种好奇就变成了各种不怀好意的议论和窃窃私语。偏偏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是个年轻的男人,对于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只是面色微红又无措地望着陶诗。
陶诗镇定地把校服重新绑在腰上,然后飞快地走出了教室。
离开后门的时候,她听见有女生非常直白地跟同桌说:“那是月经,我妈妈说女孩子来了月经以后就可以生宝宝了。所以陶诗现在可以当妈妈了!”
又是一阵哄笑声。
而伴随着哄笑声而来的是最后一句几乎把陶诗的所有冷静都击溃的话:“她不是没有爸爸妈妈的野孩子吗?现在可以自己生个小孩儿了,自己当妈,多有趣!”
多有趣?
有趣在哪里?
……
陶诗一路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厕所里,然后把自己锁进了最角落里的隔间,一直等到放学都没有出来。
她要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才回教室拿书包,而学校外面会有阿姨开车来接她,接她回到那个安全的避风港。
她甚至努力劝慰自己,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虽然没有父母,但祁行已经给予了她父母能够给予的一切,甚至比那一切还要多。她理应知足,又有什么理由去抱怨?
只是十三岁的孩子再早熟也不会早熟到能够对于被人攻击到了致命之处而视若无睹的地步,陶诗蹲在原地,看着校服上的那团红色印记,眼眶还是慢慢地红了。
直到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停在那扇门外,隔着咫尺的距离,她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响彻这个狭小的空间。
“陶诗,开门。”
其实她很早开始就养成了不哭的习惯,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不管她受了什么委屈,眼泪都被她好好地藏起来了。因为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像她这样的孩子,哭只会让人厌烦。
然而当她推开那扇门,看见祁行身姿笔直、面容沉静地站在她面前时,眼泪还是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一下子扑进祁行怀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明明没那么委屈没那么伤心的,但她就是莫名地想在他怀里哭。而很多年后她才终于明白,那时候的她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理由去依赖他,去享受肆无忌惮被人宠溺被人疼爱的滋味。
祁行是在接到老师的电话后,立马放下手头的事情,驱车赶往学校的。陶诗没有回教室,班主任也不敢走,忐忑不安地在祁行面前低头道歉,说不知道陶诗去了哪里。
祁行想了想,径直走向了走廊尽头的厕所里。
他轻而易举地辨认出了门下露出的那双他亲自挑选的红色皮鞋,于是前来迎接落难的小公主,只是这么多年来难得见到她的眼泪,被她这么突如其来地抱住痛哭,祁行的整颗心都塌了下去。
他伸手揽住她,低声说:“乖,不哭,我们回家。”
小姑娘哭个不停,眼泪就跟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根本没法停下来。
于是祁行看见了落在地上的那件校服,后背处有一块醒目的红色印记,顿时令他目光一滞。他低头看了眼小姑娘的裙子,毫不意外地发现了另一处印记。
她来……那个了?
祁行俯身替她擦了擦眼泪,一边哄她,一边把昂贵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瘦小的身子上,一下子遮住了那团红色。
他问她:“他们说什么了?”
陶诗只顾摇头。
“看着我,告诉我他们说了什么。”祁行抬起她的下巴,“陶诗,我们之间有秘密吗?”
陶诗迟疑了片刻,又摇了摇头,哽咽着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祁行的眼神倏地沉了下去,没有多说,径直抱起陶诗往外走。最后只淡淡地问了一句:“说话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廖勤玲。”
一个月后,a市着名的廖氏集团因为银行撤资、资金周转不灵而损失了一笔进账过亿的生意。
祁遂年与儿子谈及此事,问到为什么无故撤资时,祁行的回答很简单:“连孩子都教不好,我凭什么放心把我的项目交给他?”
没错,祁先生就是这么炫酷。
镜头回到陶诗被祁行抱进车里时,他替陶诗系好安全带,然后很快回到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真正的大肥章→_→!大大的肥!
这么勤劳的我一定会瘦五斤,留言的小伙伴跟我一起瘦!!!!
☆、第73章 .霸道总裁爱上我
第七十三章
汽车停在家门口时,陶诗已经靠在座椅上睡了过去。祁行弯腰去抱她的时候看见了她睫毛上的眼泪,湿漉漉的好像清晨的露珠,叫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摘下来。
那张略带稚气的脸蛋上还留有眼泪的痕迹,就连睡着的时候眉心也是微微蹙起,他回想起陶诗推开厕所门的那一刻忽然间泪如雨下的模样,心里忽然间有些不是滋味。
他一直知道她在学校的处境并不好,但她有自己的法子去解决小纷争,所以他也就欣然地默默观察着她的坚强和骄傲。她几乎不在他面前哭,就连和他一起看完一部感人至深的电影时,也顶多是红着眼睛走进自己的房间,然后才小声地哭出来。
好几次他站在门外听见她隐忍的啜泣声,有时候是因为考试没考好,有时候是看完了悲剧小说或者电影,有时候是他都不知道的原因——只是她不说,他也就不问。
他一度觉得这样的成长方式是最适合她的,因为他自己在祁家的处境就非常尴尬,小姑娘也跟着他一起活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他们未来可能会面对很多问题,而如果她能尽早成长为一个坚强的人,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人人都善良可爱,就会少受些伤害。
可是这一刻,当他出神地看着小姑娘,看着她哭过以后脆弱的一面,忽然间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还这么小,只是个孩子而已,真的应该被剥夺哭的权利吗?
陶诗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公主床上了,揉揉眼睛,她光着脚丫打开了卧室的门,闻见了空气里那股食物的诱人香气。
厨房里的祁行围着纯蓝色的围裙,身姿挺拔地在柜台前忙碌着。她看见他弯腰从烤箱里拿出了一只超大号的盘子,然后伸手去挖了一块烤**肚子上的肉。因为温度太高,他险些没拿稳,又飞快地将**肉扔回盘子里,然后无可奈何地打开水龙头冲洗被烫到的指头。
陶诗一个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这一次,祁行挑眉转过身来,懒洋洋地问了一句:“醒了?”
“醒了。”她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看了一眼,指尖红得不正常,看着都知道烫伤得厉害。
“你等我一下。”她又急匆匆地跑回客厅,翻箱倒柜地找出了烫伤药,然后一路小跑回来,小心翼翼地替他抹药。
祁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低头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视线从她尖尖的鼻子滑落至绯红的嘴唇,最后来到她捉住他指尖的那只手上。
她的皮肤光滑细腻,纤细的手与他的手一比,简直是个小巧玲珑的陶瓷娃娃。
可当他看见她的领口下方若隐若现的少女弧度之后,又忽然意识到她已经不是个娃娃了。当初那个被他领回来的七岁小姑娘已经一天一天长大了,很快就会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他说不清自己心头是种什么感受,为人父的成就感与喜悦感?还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万千?
陶诗抬头的时候,恰好看见祁行紧蹙的眉头,下意识地问了句:“很痛?”
那模样挺吃惊的,好像在说:咦,原来你也怕痛!
祁行顿了顿,收回手来,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陶诗,你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她迷茫地看着他。
祁行微微一笑,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的裙子——”
电光火石之间,陶诗忽然想起来了——老天,她来大姨妈了!
所以说,她的裙子,痕迹,那团血,刚才跑进来又跑出的时候他正看着她……一系列杂七杂八的念头涌上心头,陶诗转身就往洗手间跑,顺手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她几乎听见了祁行不紧不慢的笑声,又气又恼,脸也烧了起来。
可是紧跟着视线落在了洗漱台上,她猛然间愣住了。
光滑闪亮的大理石台上摆放着一只塑料口袋,她慢慢地打开一看,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女性用品,色彩斑斓,包装可爱。
口袋背后是祁行的ipad,解锁以后的页面停留在一个网页上,巨细靡遗地讲解了如何正确使用这些东西。
于是陶诗忽然开始想象一个画面:在把她抱回房间以后,他是如何一个人驱车去超市买了这么一堆女性用品,又是如何赶回家来帮她查出使用方法。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又丝毫不平易近人的男人却同时拥有果决狠厉和细心温柔的两面,而她忽然开始庆幸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够了解到他如此温柔的内心世界。
因为何其有幸,她竟是其中之一。
换好衣服之后,她红着脸回到厨房,却看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烤**和几道家常菜了,祁行在做最后的排骨汤,舀了一勺自己先尝了尝。
见她进来了,他有意地忽略了她的不安与羞怯,朝她招招手,笑道:“过来。”
她小步走了过去,却见祁行用刚才他喝过的汤勺又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尝尝看味道是不是淡了。”
她的脸越发红了,却强装镇定地喝下了那口汤,排骨的滋味很好地融在了汤汁里,温热又香浓,仿佛带着深入骨髓的香气。在这样的气氛里,她的尴尬终于被化解,那些小女孩的羞涩与胆怯被他的自在笑容变成了更多细碎的幸福感,一路铺满了她的心底。
“怎么样?”祁行低头望着她,唇边是浅浅的笑意,漫不经心又魅惑动人。
陶诗没有答话,只是怔怔地望着他,有那么一刻,她似乎听见了胸腔里那颗乱了节奏的心开始轰鸣,开始朝着某个她并不了解的领域一路狂奔。
晚上睡觉以前,祁行依然给她讲故事,这个习惯从来到这个屋子的第一天起,就风雨无阻地进行到了今时今日——哪怕陶诗已经十三岁了,早已不需要听什么故事,可是她不厌烦,他也就不主动请辞。
事实上,每晚看着她慢慢地闭上眼睛睡去,他也似乎得到了一剂良药,忘却商场上的一切事情,安眠一整夜。
在拿起她已经听过无数次的童话书以前,祁行替她盖好被子,“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他问得漫不经心的,但她却一下子明白了他在问什么,脸一烫,小声说:“还好。”
她很幸运地没有什么痛经的症状,只是微微有些不适应第一次迎接她的小伙伴。
而出人意料的是,祁行并没有去拿那本童话书,而是把ipad拿出来,若无其事地给她念起了经期注意事项=_=、
陶诗:“……”
然而最终还是在他温柔的声音里睡着了,梦里梦外,声音的主人都始终存在着,以一种强大到不可撼动的姿态深深扎根在她的生命里,带着远比朝阳更加灿烂温暖的光。
第二天清晨,祁行亲自开车送陶诗去上学,在她解开安全带准备开车门的时候,忽然间拉住了她的手臂。
对上小姑娘不解的神情,他声音稳稳地对她说:“陶诗,今后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不要躲进厕所里。”
“……”
“骂回去,打回去,打不过就随便拿身边的什么东西当武器。”他明明是在传授不太正确的暴力思想,但神情却一派悠闲,无辜美好得像是希腊雕像,甚至被阳光衬得无比温暖和煦,“不要做什么好人,不要想着以德报怨,对待那些心怀恶意的人,你要比他们更恶一百倍才行。反正……”
顿了顿,他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头,“反正我别的没有,钱多的是,打伤了我来赔。”
“……”陶诗已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回应他的“谆谆教诲”了。
可是下一刻,面前的男人却忽然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同时在她耳边低语:“还有,想哭的话稍微忍一忍,等我赶到了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哭了。我保证给你一个小宇宙,在这里没有人看得到你的眼泪,只有我知道你的喜怒哀乐。”
她一怔,愣愣地抬头看他,却只看见那双黑漆漆的眼珠里倒映着她呆呆傻傻的模样。
没来由的,她想起了前些天老师教过的一个词语:悲欢与共。
她有些尴尬地低头说:“可我不想被你看见我哭。”
祁行的眉头微微一皱,用一种略微受伤且带着责备的语气问她:“陶诗,我们之间有秘密吗?”
又是那一句!这么多年每一次都用这句话来威胁她!
陶诗在心里骂了他很多遍,然后默默地下了车,临走前终究还是没能忽略掉他那张一直很受伤的脸,回头小声说:“我知道了。”
他如她所料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先前的阴郁和难过一扫而空,骤然间雨过天晴,速度之快简直令她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中了他的计!要不然为什么每一次他的变脸速度都快过川剧高手?
这不科学!
可是就算她上当了,被他的苦肉计迷惑了,心里也依然柔软湿润到隐隐可以闻见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他在乎她。
他宠爱她。
他在用他的方式保护着她。
***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陶诗也在一天一天地长大。
当祁行与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公司的事务处理上发展到了一种紧绷且白热化的境地时,战火一路蔓延到了大宅。
他依旧每周回大宅吃一次团圆饭,只是现在,三兄弟之间连最基本的表面和谐都做不到了。起因不是别的,正是前段时间祁遂年去美国洽谈合作问题时,把ceo的位置暂时交给了祁行。
虽然人人都知道祁行是他最疼爱的大儿子,也是他最器重的得力干将,但是此举无异于是在向外人宣布他的接班人,两个小儿子终于沉不住气了。
没了祁遂年在家,三人也用不着做什么表面样子,各吃各的,冷言冷语也无需顾忌。
因为父亲不在,祁行便把陶诗一同带到了大宅——没有他在,小姑娘一个人睡觉会不开心。
从吃饭到饭后休息,祁行的表情一直淡淡的,面对两个弟弟的针锋相对表现得非常镇定。陶诗是他一手带大的,自然和他一样淡定,由始至终吃自己的饭、看自己的报纸,不多说一个字,目光也绝对不乱晃。
然而祁家老三不挑起点事情就唯恐天下不乱,饭后往沙发上一坐,十分自然地吩咐陶诗:“去给我倒杯茶。”
祁行正在看金融报纸,当即微微抬头朝他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很得意,就好像终于抓住了祁行的小辫子似的。
祁行没说话,只是朝陶诗点了点头,目送陶诗去厨房泡茶的时候,目光稍微沉下去了一点。
老三翘着二郎腿,仍不见祁行动怒,于是又有了新的盘算。就在陶诗泡好茶,端着热乎乎的茶水走过来时,他尝了一口,眉头一皱,“怎么不热?”
陶诗解释说:“你叫得急,我怕你口渴等不及,所以泡好以后加了温水进去——”
“换!”老三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力道之大直接将里面的茶水溅了出来。
祁行仍在看报,面对陶诗询问的目光,他目不斜视地说了句:“给他换一杯热的吧。”
陶诗从容地又端起茶杯走进厨房。
然而五分钟后,面对陶诗端来的这杯滚烫的普洱茶,老三眼神一眯,暴躁地吼道:“这么烫,叫我怎么喝得下去?”
他眼神一动,拿起茶杯就要往地上砸去。
而祁行在这个时候将手里的报纸一扔,迅速起身拉开了陶诗,随着砰地一声巨响,茶杯四分五裂,开水和茶叶也溅了一地。陶诗因为祁行的这一拉,才勉强避开了那一地滚烫的开水。
客厅里霎时安静下来,一屋子的三个人谁也没说话。
然后是祁家老二慢条斯理地从阳台上走了进来,手里是半支还未熄灭的烟,看着一地狼藉波澜不惊地说:“怎么了,炸弹来袭还是恐怖分子来了?”
祁行站在陶诗前面,定定地看着老三,平静地说:“祁初,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把气撒在一个小女孩身上算什么?”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从来不和两个弟弟发生正面冲突。
然而祁初的眼珠子在他身上转了两圈以后,似乎从他那略微紧绷的嘴角和微微蹙起的眉头发现了什么。
祁初笑了笑,“开个玩笑,不用介意吧?你这个大哥一向脾气好,知道我脾气暴躁,就当我发神经,ok?”
他伸了个懒腰,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然后走到了阳台上,朝二哥伸手要烟,“给我一根。”
老二看他一眼,又看了眼客厅里的两个人,嘴角一弯,从西装裤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抛向了半空。老三稳稳地接住,也开始跟着他吞云吐雾。
祁行平静地牵着陶诗的手回了她以前住的房间,然后把门一关,让她坐在床上,自己则是蹲下来查看她有些水渍的裤子,“烫到了吗?”
“没有,只是一点水珠溅到了,没感觉。”
祁行看着她左脚裤腿上的一大块水渍,顿了顿,一把将裤脚拉了起来……小姑娘白嫩细滑的皮肤上有一小块红印。
他面无表情地抬头问她:“没感觉吗?”
说是面无表情,但眼神却暗得可怕,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平面。
陶诗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目光,“嗯,没感觉的。”
祁行默了默,没有出声,只是朝着那块红色的印记按了按,一瞬间,陶诗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刚才问过的问题:“没感觉吗?”
这一次,陶诗不说话了。
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感受,祁行望着她沉默的样子和紧抿的唇角,心知肚明她为什么忍气吞声——因为她在意他,因为她凡事为他的马首是瞻,因为她知道他不愿意跟外面的两个人发生什么纠纷。
只要他越能忍耐,表现得越大度,在祁遂年面前就能越反衬出两个弟弟的幼稚与心胸狭窄。
而她之所以忍气吞声,是因为他一直以来的忍气吞声。
可是说来好笑,他一直尽心尽力地希望把面前的小姑娘培养成一个敢说敢做、无需忍耐的公主,而如今他的小公主终究还是需要为了他向别人低头。
祁行从外面拿了烫伤药来,亲自帮她涂上,末了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说:“你就在这里看书,无聊就玩电脑,没事不要出来。”
陶诗点点抬头,目送他离开房间,也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隐藏于平静表象下的怒气——开门的时候,他的右手按上门把,握得极为用力——指节泛白不说,就连静脉都清晰地显露出来。
她不安地叫了一声:“祁行!”
祁行顿住脚步,回过头来仍然是平静温柔的神情,“怎么了?”
她迟疑了片刻,“你要回客厅吗?我有点无聊,不如你留下来陪我看部电影?”
祁行审视了片刻她的目光,唇角浅浅地弯起,“不用担心,我不回客厅。今晚早点睡,明天我们早点离开。”
他看见小姑娘明显松了口气,而他本该欣慰她的懂事,出门以后却仍是不免烦躁起来。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她为了他重新表现出这种寄人篱下的隐忍坚强!
回房以后,他冲了个凉,然后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为了小姑娘,他迫切希望早日结束现在这种日子。
***
祁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在脑子里清理了一些思路,然后迷迷糊糊就闭上了眼睛,直到半夜被外面传来的声音惊醒。
首先是一声尖叫,被祁家隔音良好的几面墙壁一阻拦,最后传入祁行耳里的就变成了非常微弱的声音了。但他一向浅眠,当即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尖叫声,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因为那声音对他而言太过熟悉,分明就是陶诗的声音!
他想也不想地冲出了门,穿着件家居背心就跑到了陶诗的房外,发现门被人从里面锁住以后,砰地一声踹开了门。
这期间陶诗的声音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响起,而当他踹开门的那一瞬间,竟然看见老三高扬起的那只手朝着陶诗的脸上重重地打了下去。小姑娘娇娇弱弱,哪里承受得起这个巴掌?立马就踉踉跄跄地朝着一旁的墙壁跌去,于是脑门又重重地磕在了墙上。
祁行的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沉寂下去。
他只看见像个布娃娃一样软软地滑落在墙边的陶诗面色苍白、满眼惊恐,睡衣被人扯坏了,露出了少女胸前丰盈又玲珑的曲线,而左边脸上是刚才那一巴掌留下的红肿痕迹,一头柔顺漂亮的长发也变得乱糟糟的。
所有的理智和忍耐力在此刻灰飞烟灭,连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
祁行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冲到老三面前,然后一脚将他踹在地上的。涌入鼻端的是老三满身的酒气,可他哪怕知道老三是喝醉了,也完完全全没有任何能力去控制自己找回哪怕一丁点理智。
他一拳揍了过去,然后是第二拳,第三拳……老三被他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地上哀叫连连。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只是一个劲揍这个无耻之徒,就好像要把他打死一样。
如果不是那只软软的手忽然拉住他,恐怕他真的会把祁初打死在这里,从此告别父亲的宠爱、外界的赞誉以及商场上的尔虞我诈。
陶诗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了,一把拉住他的手,用细细的声音朝他尖叫:“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茫然无措地回过头去,却看见他的小姑娘哪怕衣衫不整、狼狈不堪,也依然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眼含泪水地要他停下来。
可是再次看见她这个样子,他的心比之前还要盛怒。
这么肮脏的地方,这么龌龊的人,这么可怕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她的身上!他恨不得宰了祁初,把他碎尸万段都消不了心头的怒火。
千万种念头闪过心头,祁行最终站起身来,一把抱起陶诗,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宅。
他要离开这里。
他要带着她离开这里。
最好有一天,他会彻彻底底地和她一起消失在这个宅子里,从此以后永远不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我激情澎湃热血沸腾恶趣味全部出来了!!!╮(╯▽╰)╭
虽然是隔日更,但是好歹每章都有6000+→_→我没有偷懒哦!
你们还有什么恶趣味和狗血想看的!告诉我!我们一起雷完这个故事!!!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那个沉沉的夜里,祁行抱着陶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祁家大宅。
秋夜微凉,他只穿着一件纯白的家居背心,而小姑娘瑟瑟发抖地缩在他的怀里,很努力地没有哭出来。
他没有大衣为她披上,没有功夫伸出手来摸摸她的脸,更没有任何心思去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然后对她好言相劝。
所有的理智都被刚才看见的那一幕摧毁得分毫不剩,一想到他保护这么多年的小姑娘几乎就要在这个夜晚被重新推入深渊,甚至比以前还要摔得更惨更疼,他的整颗心都像是被火灼伤一般,疼得太阳穴都突突地跳起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车旁,猛地打开车门,然后一言不发地把小姑娘放了上去,等到自己也上车之后,接下来便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时速。
陶诗安安静静地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眼眶里的眼泪却太过泛滥,一颗一颗地掉落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她不是不怕,事实上她怕得要死,一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如果不是他及时闯进屋,如果他稍微迟了一步,那么她也许根本没办法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了。
可她知道她不能哭,因为如果歇斯底里地痛哭失声,她身旁的这个男人才会真的彻底失控。
她比谁都清楚祁行的心思,每一个小动作代表什么,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又隐藏着什么——就好比他从来没有在她坐在车上的时候开过这样的快车,而此时却破天荒地飙起车来,原因无它,只是因为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会忍不住掉头回大宅揍死老三,做出一辈子都无法挽回的事情。
陶诗泪眼模糊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最后终于稳住了情绪,在汽车停下来时吸了吸鼻子,双手环抱在胸前,遮住了被人扯坏的衣服。
祁行一动不动地坐在驾驶座,最后慢慢地从柜子里拿了包烟出来,沉默地点燃了,凑到嘴边深吸一口,然后吐出一圈一圈淡淡的烟雾。
就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光。
祁行头也不回地问陶诗:“有没有受伤?”
陶诗摇摇头,目光定格在膝盖上。
“吓到了吗?”他又问。
换来的仍是无声的摇头。
祁行不敢转过头去看她,只怕看见的会是她可怜巴巴又隐忍泪水的模样,如果是那样的话……如果是那样,他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里都会出现复仇的骚动。
又沉默了一阵,他终于低低地笑了几声,语气颇有些嘲讽的意味:“你信吗,我这辈子没怕过什么事。在芝加哥读书的时候被一群持枪黑人堵在巷子里抢劫的时候没怕过;第一笔生意失败,经理威胁我要把我和我妈赶出芝加哥的时候没怕过;学校的炸弹警报响了,所有人仓皇逃窜的时候没怕过;回国以后想要谋取一切,但也许有朝一日被祁遂年看出了我的真实目的,我甚至会同时所有,比以前还要一无所有,但我仍然没怕过。”
“……”
“这辈子我想要的东西很多,所有一出生就被剥夺的权利都是我所渴望的,但我渴望它们却又憎恨它们,所以这一切对我来说好像都是赌博一样。”祁行吐出一口烟雾,笑得眼神迷离,嗓音微颤,“因为是赌博,所以赌得起输得起,失去了就失去了,大不了变成穷光蛋,反正又不是没穷过。”
掐掉烟头,将熄灭的烟蒂扔出车窗,祁行闭眼靠在座椅上,终于失去了笑意。
“可是陶诗,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有朝一日我也会惧怕失去。既然是一场赌博,我应该毫不犹豫地把老三揍死,反正祁遂年的一切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没了就算了。”
陶诗怔怔地望着他,终于听见他缓慢地对她说:“我变得不愿意失去在祁家谋夺的一切,因为如果失去了它们,我可以过穷光蛋的日子,但你怎么办?”
这一刻,她没有别的念头,恐惧、慌乱、担忧都在他突然间开始的自我剖析里得到安抚。她下意识地说:“只要跟着你就好,其他的根本不重要。”
祁行的睫毛动了动,接着睁开了那双如夜色般深沉的眼睛。
他说:“可是怎么办,我好像已经习惯了给你世界上最好的一切,见不得你受委屈,希望你活得比谁都骄傲,不想让任何人有机会看轻你……”
萧瑟的夜风吞噬了他的声音,而他最终安静下来,终于肯侧过头来看一眼陶诗。
小姑娘泪光犹在,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满眼皆是信赖与温存。
他顿了顿,忽然间不知道该说慈些什么,只能缓缓地朝她张开了手臂。小姑娘眼泪刷的一下掉了下来,接着紧紧地扑入他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其实她本来就是个孩子。
祁行收紧了手臂,恨不能把全世界的温暖和光芒都送给她。他不希望自己只能送她安徒生童话里那个小女孩手中的火柴,因为火柴的光芒短暂又绚烂,一夜美梦之后就荡然无存。他希望自己能给她更为长久的幸福,比如给予她最好的物质生活,为她提供最好的教育,送她去最好的大学念书,为她觅得最令人欣羡的如意郎君……
她和他原本毫无瓜葛,但他就是恨不得把月亮和星星都摘下来送给她。
他猜想自己把她当成了妹妹,又或者是女儿,但最大的可能性其实是他把她当成了从前的自己,无依无靠、只能依附于他人的自己。
这一刻,他紧紧抱着她,用一种低沉到尘埃里的语气说:“陶诗,至多三年,我会让祁初一无所有,以回报他今天对你所做的一切。”
从前只认为那是一场赌博,而今他却把它当成了一场战役。
只许赢,不许输。
***
这一夜,他一直守着小姑娘。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不再显露出害怕的样子,但他仍然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不愿意他离开。
所以他关了灯,侧卧在她身旁,用手握住她的小手,“睡吧,我就在这里。”
“哪儿也不去?”
“哪儿也不去。”
黑暗里,陶诗怔怔地望着他闭眼的模样,大片的泪光又一次在眼眶里聚集。
她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沉默片刻,祁行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那你会一辈子对我这么好吗?”
“会。”
“那,会不会忽然有一天不想对我这么好了?”
“不会。”
他对她总是很坦诚,从来没有半句谎言。有时候回答得很简单,但那样坚定的语气和毫不迟疑的态度却令她深刻地体会到了他对她的感情。
是什么感情呢?
她一度迟疑在这个问题里,可是却不敢问。
她的生活环境和成长经历令她变成了一个早熟又敏感的孩子,所以不知从何时期就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也许有对父亲的尊敬,也许有对兄长的依恋,可是更多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一种更为深刻更为复杂的感情。
她希望他会一辈子守在她身边。
她希望他会一辈子用这样关切的目光看着她。
只有她。
所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也不言而喻。就好比她从来没有叫过他哥哥或者其他的什么,只是祁行,祁行而已。
因为祁行此人对她来说不是兄长也不是养父,是她希望将来与之比肩的男人,她唯一挚爱的男人。
这样想着,眼眶热热的,好像随时随地都会淌出热泪来。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滚烫的热泪终于沁出,染湿了他的背心。
她说:“祁行,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许反悔。”
他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用一种稳稳的声音回答说:“嗯,绝不反悔。”
***
对于老三脸上的伤,一周后终于回国的祁遂年免不了问起,老三在餐桌上看了眼祁行,嘴唇一勾,“你问大哥啊!”
于是祁遂年的目光转向了祁行。
祁行微微一笑,“老三欺负了我之前领回来的那个小姑娘,我去拉开他的时候出手重了点,一不留神伤了他。”
老三哈哈大笑,“大哥真是幽默,一不留神揍了我好几拳,鼻血都给我走出来了呢!”
祁行还是之前那个表情,夹菜吃饭的时候也依然温文尔雅,仿佛压根没听见老三的揶揄。
祁遂年漫不经心地扫了两个儿子一眼,莞尔,夹了一筷子菜给祁行,“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一个外人闹出什么误会?你当大哥的让着弟弟,他年纪小,难免做出点情绪化的事情,说话又不经脑子。我年纪也大了,你们要是总为一点小事情劲不往一处使,我以后要怎么把这堆摊子交给你们?”
老三仍是笑嘻嘻的,祁行唇边依旧带笑,老二稳重地盛汤给父亲,一滴不洒。然而饭桌上的气氛陡然变了,就仿佛每个人波澜不惊的表面下都隐藏着波涛汹涌。
饭后,祁遂年把祁行叫到了书房询问公司最近的一些企划案处理。祁行巨细靡遗地把近期的几个大订单都交代了,态度严谨,一丝不苟。
祁遂年满意地点点头,然而挥手让他出去时又仿佛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轻描淡写地又加了一句:“对了,当初你领回家的那个小姑娘好像也有十四五岁了吧?”
祁行脚步一顿,毫无异样地点头,“今年年底就要十五了。”
“嗯,年底公司的股东年会上把她带来吧,毕竟也算半个祁家人,让她出来露露面也好。”祁遂年笑呵呵地说。
祁行也温柔地笑了,“爸,她还小,这个年纪就出来交际,学业会有影响。”
“我们祁家的孩子还需要在乎学业这种东西?”祁遂年漫不经心地看了儿子一眼,眼神里却丝毫没有与面上的笑意相符的情绪,而是藏着更为锐利的东西,仿佛要剥开祁行的表皮去寻找更为深沉的东西,“带她来,就这么定了吧。她本来也不是祁家的血脉,早点出来露个面,今后要是靠着我们的人脉嫁入豪门,你也算对得起她。”
祁行心头一寒,正欲推辞,却被祁遂年和蔼地再次打断:“毕竟她也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一直留在你身边,既不是养女又没有血缘关系,传出去难免惹人非议。你说是吧?”
这一次,祁行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走出书房,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的手指在西服之下握成了拳,青筋毕露。
祁遂年此人老奸巨猾,异常护短。他为了陶诗打伤了老三,祁遂年心头不满,所以终于还是把手伸向了陶诗。
***
私心说来,祁行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陶诗嫁入豪门。
他的母亲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加入豪门,结果呢?结果她的如意郎君让她做了小三,然后把她和年幼的儿子送去了国外,一晃就是二十年。而可悲的是她最终也没有等来她渴望的爱情。
陶诗不是真正的富家女,哪怕他给了她最好的一切,她也依然只能“下嫁”给不如祁家的豪门。而那样的豪门子弟会因什么而娶她,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基于种种原因,祁行宁愿陶诗将来嫁给一个不属于生意场上的人——那个人可以是个温文尔雅的老师,可以是个无拘无束的画家,可以是个碌碌无为的平凡人,只要他爱她。
钱,他祁行多得是,即使已经做好了有朝一日陶诗哭丧着脸对他埋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庸碌人生,他也能够笑着安慰她,给她她想要的一切。
只要她远离没有爱情的利益婚姻,只要她活得普普通通、平淡快乐。
所以祁行开始赶在年会之前,希望让陶诗多结识一些“普通”的男孩子,杜绝她在年会上爱上什么高富帅的可能性——她毕竟年纪小,被那些贪图祁家权势钱财的纨绔子弟略施小伎俩以示爱慕,说不定就会陷进去。
他带陶诗去嘉年华参加bbq,去福利院和同龄的青年志愿者一起做义工,去参加很多年轻人一起组织的户外旅行。
他会试探性地问陶诗:“我觉得那个帮你烤**翅的男生挺不错的,你觉得呢?”或者“那个住绿色帐篷的男生很阳光啊,队里好像好几个女生都喜欢他,不过我觉得他好像更喜欢你。”
他从来不是个八卦的人,而今一八卦起来就没完没了,唇角含笑,漫不经心却又略带审视地意味,似乎想要剖析她的内心世界。
陶诗总是沉默片刻,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掉。
后来她开始拒绝参加这样的活动,祁行却忽然把以往资助的困难优秀大学生叫到了家里做客,要陶诗招待他们。他笑吟吟地坐在长餐桌的尽头,替她一一介绍这些“a市十大杰出青年”或者是“尚在读书就拥有了独立工作室的年轻人”,末了又指了指陶诗,“这是我们家的小公主。”
陶诗坐在餐桌的另一头,看着祁行那优雅又无可挑剔的举止和他面上温柔高雅的神情,忽然觉得胃口尽失。
她该感谢他没有介绍她是他的妹妹或者女儿,感谢他大费周章替她邀请了这么一群优秀青年。
于是她沉默地吃完了饭,谎称身体不舒服,直接回了书房看书。
那群年轻人还在客厅里交谈的时候,祁行走进了书房,轻轻地把门合上,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她:“哪里不舒服?”
“经期。”她撒谎。
祁行看她几眼,一边走到她身旁看她手里的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我记得还有九天才会来,怎么,这次提前了?”
有那么一瞬间,陶诗想哭。
他记得她的喜好,记得她的繁琐小事,甚至连经期这种私密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他能勘破她内心最隐秘的情绪,却唯独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
她把书仍在桌上,忽然间仰头直视他:“我不想谈恋爱,不想认识外面那群人!”
祁行沉默地和她对视片刻,弯起嘴角,“谁说了要你和他们谈恋爱了?你这个年纪的孩子也该多认识认识同龄人,总是窝在家里和我这种岁数的人在一起,也不嫌闷?”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闷不闷?”陶诗难得这么跟他顶嘴。
祁行失笑,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她的挑衅,拉着她的手往外走,“那总该给我个面子,既然今天他们都来了,帮帮我招待一下,毕竟你是这里的女主人啊!”
女主人三个字令陶诗低落的情绪瞬间又高涨起来,整颗心热乎乎的,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给充盈了。
他是这里的男主人,而她是女主人,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再抗拒,跟着他走出了书房,加入了那群人。
她笑着和每一个人攀谈,和他们谈论这个年纪应该关心的一切,分享那些奇妙又独特的经历,一起笑一起惊叹。
祁行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手持一杯红酒微微晃荡着,目光陈静地落在客厅里的年轻人身上,忽然有种错觉,就好像他已经老了。
怎么会不老呢?把她带回家的那一天,她才七岁,他已经二十一岁了。
而今,八年眨眼过去,他也走向了而立之年。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小姑娘穿着他亲自挑选的红裙子,像个真正的公主一样自然地融入那群年轻人里,刻意忽略掉了自己心头的一抹异样。
这样很好——他告诉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在朝他期望的方向走。
他甚至注意到了一个学外科的男生频频看着陶诗失神,会为她的每一个娇俏的小神情而面色微红,会给她分享很多手术时的有趣细节。
陶诗听得很入神,总是和他一起哈哈大笑。
他喝了一口手里的红酒,微微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终于汇成了同样的滋味盛开在心头。
他想,大概所有兄长或者父辈在看见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女孩终于要开始步入感情殿堂时,都会有同样的心情。
有些不舍,但总归还是开心的。
可是他开心吗?
嗯,大概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_→没有最狗血,只有不断地继续撒狗血!
我打算冒险写个g戏╮(╯▽╰)╭。。。。嘘,大家低调。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在祁行的默许下,那个名叫陈冬亚的医科生开始频频来祁家做客,与陶诗的见面次数也越来越多。
陶诗大概猜到了祁行的用心,情绪无法克制地越来越低落。
他养大了她,娇惯了她,如今也要亲手把她推给别人。
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嫁给别人,从此永远离开这个家,离开祁行,陶诗就感觉有一股力量在将她不断望深渊里拽。那种力量像是噩梦一样每晚缠着她,几乎令她窒息。
于是她开始沉默地反抗,只要得知陈冬亚要来,就会立马收拾东西去图书馆。如果祁行没有事先通知她,而陈冬亚已经来了,她就要么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回房睡觉,要么坐在沙发上看书,就算表现得没有教养,也抵死不加入有陈冬亚参与的谈话当中。
陈冬亚哪怕与祁行谈得很愉快,视线却也频频往陶诗身上投去。
她长得很漂亮,没染头发也没烫头发,只是披着一头漆黑柔顺的直发,令人心生好感。哪怕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浑身上下也透着一股娴静安谧的韵味。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她从二楼穿着红裙子翩然而来,唇角带着一抹笑意,漆黑透亮的眼珠子里仿佛蕴藏着万千星光。那时候他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有些拘谨,可她含笑加入了大家的谈话,顾及到了每一个人,谁也没有冷落,谁也没有因为身份不如她而被她怠慢。
当他谈到在实习期做的一些手术时,她睁大了眼睛饶有兴致地听他讲下去,就好像那一刻全世界只有他最重要。
陈冬亚是被祁行资助的一名孤儿,从小到大所到之处,人人皆用同情或者淡漠的眼光看着他,因为他在众人眼里总是那个“身世可怜但是年年拿一等奖学金的资优生”。他发誓要靠自己改变这种命运,所以不曾谈恋爱,不曾分心做其他事情,一直稳稳地在学业上钻研着。
而今见到了陶诗,又有了祁行的支持,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有机会去追求一些因为生活而被自己舍弃已久的东西了。
也不是没有察觉到陶诗这几次见面时的冷淡,但他以为那是她生性腼腆,在只有他一个外人的情况下不太好意思说话。
祁行与陈冬亚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去厨房了,煮咖啡煮到一半时,走到厨房门口朝客厅的方向看了看,发现陶诗仍然在看书,陈冬亚跟她说了几句话,但是没能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出言提醒:“陶诗,我在煮咖啡,你来切点水果招待冬亚。”
陶诗很快把书放下,走进了厨房。
她低头专心地切着哈密瓜,祁行倚在橱柜前守着咖啡,眼神却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陶诗,你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做人除了不能自卑以外,还有什么?”
陶诗没抬头,缓缓地答道:“还不能自高自大,目中无人。”
祁行又问:“那你觉得你对陈冬亚的态度算得上是有礼貌吗?还是说我这么多年教会你的就是这种待客之道?”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没有什么责备的意味,但陶诗却从中听出了他的不满。
她机械地一下一下切着果肉,最后才低声问他一句:“你就那么希望我交到男朋友吗?我以为你不会希望我早恋的。”
祁行顿了顿,伸手将咖啡壶下的火关小了一点,然后说:“在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样的事,有所经历总归是好的。况且……”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用一种宠溺孩子的语气说,“况且我们家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还这么惹人喜欢,我不信世界上会有男人没眼光到看不见你的好。”
没有吗?
他不就是那个看不见她的好的男人吗?或者就算他看见了,但是——
陶诗盯着哈密瓜,低声说:“看见了又能怎么样?把我所有的好看在眼里,结果不喜欢我,那又有什么用?”
祁行的手微微一顿,从她的长发上离开,很快将煮好的咖啡倒入三只马克杯里,然后才说:“你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长发公主的故事吗?”
她沉默地点点头。
“长发公主等了很多年,终于等到了她的王子。而我们家的小姑娘也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长发及腰的这一天了,肯定会有王子踏上门来。”他语气轻快地说,像是在劝慰一个小孩子。
陶诗把手里的水果刀放在了橱柜上,忽然间没有了动作,只是背对祁行问道:“那要是我等的那个王子没有来呢?要是全世界的王子都来了,但我等不到我要的那一个,又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她的声音紧绷到了一种边缘地带,好像再激动些就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祁行面容微僵,片刻之后将三杯咖啡端进了盘子里,又恢复了先前那种轻快温柔的语调——“人总是要经过一定时间的相处,才知道对方是不是你要等的那一个。好了,别让冬亚等太久。”
他拍拍她的肩,很快走出了厨房。
***
两人的关系因为一个陈冬亚而产生了变化。
陶诗相信精明如祁行,不会没有察觉出她的那点小心思,否则也不会开始借故加班而不再陪她入睡。
他每天打电话告诉她:“抱歉,陶诗,今晚我又要加班了。”
而她也就每天重复那一句:“哦,好,没关系。”
每晚睡觉之前,她都定定地望着天花板,问自己:他为了逃避两人最亲昵的相处时刻,宁愿每天在公司加班到十一点才回来,也不愿意跟她说个清楚,难道不是因为怕伤害到她吗?
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他对她的在乎溢于言表。
同一时间,祁遂年终于也开始催促祁行考虑婚姻大事了。
事实上这件事情一直就被反复提起,但祁行一来没这个心思,二来顾虑到婚姻势必会令陶诗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变得尴尬起来,所以一直都不甚上心。然而考虑到陶诗的年龄一天一天大起来了,而他……
他坐在办公桌后考虑了片刻,打电话给助理:“这周的设计展帮我联系周小姐,请她做我的女伴。”
于是周五那天晚上,当陶诗拿着祁行早上离开家之前摆在餐桌上的电影票紧张地出现在市中心的电影院门口时,并没有如愿看见祁行。
相反,站在影院门口的是陈冬亚,一身烟灰色的大衣,黑色的羊毛围巾——他长得阳光干净,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年特有的蓬勃朝气。
陶诗顿在原地,前一刻还光彩熠熠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一片死寂。
她尚且穿着一条大红色的毛呢裙子,腰间的大蝴蝶结把她不胜一握的纤腰凸显得淋漓尽致。她甚至踩着一双高跟鞋,提前好几个小时照着网上的教程化了点淡妆——她比祁行小了整整十四岁,她不希望站在他身旁的时候,所有人都把她当做他的女儿、他的妹妹。
她想要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哪怕并非恋人,至少看上去也得是一对璧人。
然而她的所有的小心机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因为他根本没有打算来,因为他早就为她和陈冬亚计划好了这一个风花雪月的浪漫之夜。
这一刻她痛恨自己对他的了解——陈冬亚的那一身穿着风格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就连袖口的金色纽扣上那个小小的英文logo都出卖了它的主人——没想到祁行对他们俩的事情这么上心,连陈冬亚的衣着都亲自把关。
陶诗的心由前一刻的火热沸腾骤然降至冰点。
她几乎不知道自己该为祁行对她的重视而开心,还是为别的什么而灰心失望。
陈冬亚只觉得眼前一亮,被这样明艳照人的陶诗惊艳得挪不开视线。他走过来,将黑色的羊毛围巾取下来,替她围住光裸的脖子。
“当真不怕冷,大冬天的穿这么少。”他的语气饱含宠溺,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心疼。
陶诗一时之间没说话,他仿佛也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于是面上一红,又把手收了回去,低声说:“不好意思,就是……就是怕你冷。”
陶诗仰头看他,恰好看清了少年面颊上的两抹绯红,他的眼睛是澄澈到没有一丝杂念的,所有情绪都倒映其中,不像祁行那样深沉,好像什么东西都藏在了一层云雾后面。
她失神片刻,然后弯起嘴角,“等很久了吗?这么冷,也不知道去影院里面找个座位坐着。”
陈冬亚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她这么灿烂的笑容了,当即一顿,险些发起愣来。好在陶诗很快迈开了步子,他也就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小声说:“怕你走到门口又反悔了……”
那声音很小很小,但陶诗就是听得一清二楚,脚下一顿,心里也柔软了几分。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对她也很好很好。
这样想着,她在心里嘲笑自己,其实她的身份和陈冬亚有什么不同?都是在祁行帮助下长大的孩子,半斤八两。她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去博得祁行的欢心?就凭他对她这个孤儿要稍微特别一些,恩准了她踏入祁家?
祁行希望他们俩在一起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相反,他们俩简直是绝配,不是吗?
影院放的是一部最近很火的美国电影,由同名原着改编而来,讲述了两个患有癌症的青少年在爱情里生活和死去的故事。
很多人哭得一塌糊涂,年轻的恋人们在影片结束时紧紧相拥,为还能拥有此刻的相守而感慨庆幸。陶诗接过陈冬亚递来的纸巾,默默地把眼泪擦掉,然后起身准备离场。
由始至终,少年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像个沉默的守护神。
冬日的初雪竟然出现在了这个夜里,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漫天飞舞的小雪,为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带来了些许旖旎。
陶诗把眼泪擦干,回头对他说:“我们去下个路口打车吧,这里人太多,可能不太好等。”
她走了几步,却忽然听见身后的人在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却对上一双亮得不可思议的眸子。
陈冬亚从白雪之中踏来,用温柔的神情低头望进她眼里,“陶诗,我喜欢你。”
可是本该心跳如雷的她却因为他身后那面超大号的led屏幕上出现的画面而变了颜色——因为led上正在直播今晚在a市举行的时装设计展,商界名流纷纷出席,名模明星随处可见。
但那些都不是她关注的重点,能令她坐立不安的只有一个人。
此时,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的男人与一个陌生却又优雅美丽的女人携手走上了红毯,一身西装剪裁合体,面容俊美不输各路名模,而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气质——仿佛与生俱来就有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矜贵,举手投足从容大方,唇角还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那个男人眼神冷静深幽,仿佛不可预知的深渊,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祁行。
和一个她不认识但与他模样亲密的女人。
陶诗血色尽失,只能呆呆地站在纷飞的雪花里看着这样一幕令她心碎的场景。
陈冬亚出言叫她:“陶诗?陶诗?你怎么了?”
她还是不做声,定定地望着led,于是他也转过身去,顿时看见了大屏幕上的人。从陶诗那种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神情看来,聪明如陈冬亚立即猜到了什么。
他嘴唇微张,怔了片刻,最终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我送你回去。”他声音低沉地说,刹那间觉得自己真是个笑话,妄想与祁行挣眼前的这个女生。
且不说他能不能比得过祁行,光是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也胜过千万个他。
陶诗怔怔地望着大屏幕,很久之后才有所动作。然而在她回过神来的第一刻,立即头也不回地跑向了马路旁边,抢过了一堆情侣刚拦下的出租车,砰地一声关好门,在那对情侣惊愕的目光里大吼了一声:“我有急事,不好意思!”
她报上了地址,心急如焚地往时装展赶。
可是当她站在展厅外面的时候,却又忽然间茫然了,她来干什么?她能干什么?
她的眼前不断浮现出大屏幕上放过的那些画面,祁行与那个女人亲密得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用如此温柔的神情注视着除她以外的第二个女人——或者其实她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个女人,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这样想着,她觉得好像有人在心里放了一把火,烧得她恨不能立即跳入冰水里,哪怕冻死也好过这种折磨。
她就这样穿着并不严实的呢子裙站在展厅外面,失魂落魄、心乱如麻,直到看见展览秀结束,所有的人鱼贯而出。
无数的名车停在门口,大量保安守在道旁,而名流们一对一对地走了出来,道旁无数的闪光灯不断闪烁。
她像是一株不起眼的杂草,被人冷落在不远外的空地上,只隔着短短的距离注视着另一个与她所在的地方截然不同的世界。那些华丽的闪耀的令人目眩神迷的一切都很好地衬托出她的渺小她的寒酸她的不自量力。
她穿着她以为的最好的衣服,化着她有史以来做到过的最好的妆容,可是一与那些人相比,她简直可笑得像个小丑。
所以在看见祁行与那个女人携手走出门的那一刻,她根本失去了踏上前去的勇气。
她拿什么去跟人比?
她又凭什么去跟人比?
漫天飞舞的白雪里,陶诗眼睁睁地看着祁行与另一个女人携手走完红毯,然后亲自为她打开车门,含笑望着她坐了上去,然后才从另一边上车。
他们就像在演偶像剧似的,美好得不可思议。
那一刻,陶诗的望着那辆黑色的汽车消失在视线里,终于泪如雨下。
他说过的,要她不能在别人面前哭,因为哭只会令伤害她的人更加得意。可是他也说过,全世界只有他不会那样对她,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出现在她身旁,给她一个独一无二的小宇宙,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在里面伤春悲秋没关系。
她蹲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却越发深刻地理解到了这样一个事实:有的话在你说的时候也许是出于真心,也是信誓旦旦地想要将它当做一个承诺去践行,然而承诺这种东西真的是有保质期的,当过了特定的时间,不论当时说话的人有多么坚决,它的效力也终归在日益削弱中变得脆弱起来。
世上最美好之事无非承诺,而对于承诺来说最致命的东西却是时间的流逝。
它经受不起这个考验。
她也一样,经受不起。
八年时间,她爱上一个人。
八年时间,她明白了她也许永远都得不到这个人。
这个事实终于伴着雪夜带来的寒意侵入陶诗体内,冻得她瑟瑟发抖,体无完肤。
***
陶诗回家的时候,祁行已经换上了一套灰色的家居服,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梨,一边看报纸。
听到开门声,他唇角含笑地抬头问她:“回来了?”
她机械地脱掉鞋子,赤脚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然后一路走上二楼的卧室,没有答话。
祁行跟了上去,重新推开她关上的卧室门,审视了一圈她的面容,在发现她苍白的脸色和险些失去血色的嘴唇时,心下一紧,“被冻着了?”
然后他顿了顿,伸手去碰她红肿的眼睛,神情一变,语气陡然急促起来:“怎么哭了?是不是陈冬亚对你做了什么?”
陶诗缓缓抬头看他,在看清他眼里的焦躁不安时,忽然间心下一动,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没事,电影太感人了,就把眼睛都哭肿了。”
“那就是冻着了?”祁行松口气,转身去开门,“我给你放热水,先泡个澡——”
“不是冻着了,如果你是指我的嘴唇没什么颜色的话——”陶诗几乎是娇俏地把语气放轻快了,“我们接吻了,也许是时间太长,要么就是他太急躁了,所以把我嘴唇都弄疼了。”
此刻,她满心仇恨,甚至是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也如愿以偿看见了他霎时之间僵硬的姿态。
但凡他有半点在乎她——
但凡他对她有那么一丁点超越亲情的感情——
他一定会受伤。
而她渴望看到他受伤的样子——她几乎是以这样极端的心情去期待他的反应。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祁行仅仅是僵硬了片刻,然后就转动门把,拉开了门。
他甚至回过头来笑着朝她眨眨眼,“gratulations, my dearest girl. i’ve told you your prince would e soon.”
然后那扇门在她面前缓缓合上,外面的光线霎时与他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门边,同一时间,陷入混沌黑暗的深渊里的还有她的心。
***
祁行从容不迫地去浴室帮陶诗放好了水,然后又把茶几上的盘子端进厨房,有条不紊地帮她切了梨和哈密瓜,重新端回茶几上,等待她洗澡之后出来吃。
他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想要看点和明天的会议有关的资料,却意外地接到了周小姐的电话。
周素凌是今天陪他出席展会的女伴,也是副市长的女儿。之前在一项和政府合作的企划里认识,之后两人也断断续续有过几次会面,看得出,周素凌对他很有兴趣。
祁遂年也在这件事情上提过很多次,毕竟周素凌的父亲已经是公认的下一届市长,如果祁家能拥有这样一个坚强的后盾,今后的发展自然也将更加顺利。
他接起电话,用惯来的温文尔雅开始了这场交谈。
而陶诗敲门进来的时候,恰好听见他在柔声道晚安,脚下一顿,已经冰寒彻骨的心再一次受到重击。
她问他:“今晚陪你去参加时装展的女人是谁啊?”
“周小姐,你之前没有见过的。”祁行对她微微一笑,视线却落在了她恢复血色的嘴唇上,心里某个角落忽然间开始急剧收缩。然后他用一种调侃的语调问她,“你和冬亚发展得这么快?第一次约会就……”
陶诗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异样,没有难过,没有恼怒。
她忽然想要歇斯底里地冲他发泄一通,或者又哭又闹,把这些年来她对他的感情统统说出口,可是她没有,她不敢,她自卑……她说不出来。
她只能露出一抹笑容,用最后的伪装来掩饰内心的巨大失望,“他很好,是值得信赖的人,我几乎以为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所以没有去克制自己。”
顿了顿,她又问:“你不会不开心吧?觉得我做事情太过轻率,不懂得保护自己?”
这简直是□裸的挑衅。
祁行几乎沉默了片刻,努力思索着作为一个养大她的男人,亦父亦兄,在这种时候究竟该如何应对?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像教育女儿一样教育她保护好自己,可是另一种力量又在克制他说出任何禁止他们亲密接触的话——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股力量从何而来,但他就是害怕他的禁止和紧张会透露出心里的一些不该有的情绪。
他不能够告诉陶诗他不希望她和别的男人有亲密举动,他不能够告诉她听到她和陈冬亚接吻时他内心那座瞬间崩塌的牢固建筑,他不能够告诉她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后悔把她送到陈冬亚面前,他……
头一次面对这种铺天盖地袭来的巨大矛盾,祁行沉默了片刻,最终含笑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资格也有能力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做出判断,不必凡事都问我。”
他起身往外走,经过她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我相信你,陶诗。”
那一刻,他觉得天都快要崩塌下来,而她觉得脚下的土壤正在皲裂,就要将她吞噬进去。
***
那天之后,两人的相处似乎还和从前一样,但是平静的表面之下又有什么不一样了——祁行再也没有陪她入睡过,两人几乎没有了谈心的时刻,只是过着状似亲密的生活。
她又有几次在报纸或者电视上看见他和周素凌一起出席社交场合的画面,媒体的评价正如她所恐惧的那样——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陶诗觉得自己的世界似乎正在一点一点被人摧毁,但静下心来想一想,其实摧毁它的并非祁行——他一手替她建起了这个世界,而毁掉它的是她对他产生的那份不该有的感情。
周末那天,陶诗接到班上一个女生的电话,两人关系还不错,对方又在电话里哭个不停,陶诗就亲自赶了出去。在得知对方意外怀孕,而男朋友因为年纪小、没担当,慌乱得直接跑掉了之后,她简直瞠目结舌。
安慰了那个女生一晚上,她最后看了看表,“这样,你今晚先回去,我替你买两支验孕棒确认一下。经期推迟不一定就是怀孕了,你先别慌,明天我们再看看结果。”
于是她在回家的时候去药店买了验孕棒——盯着店员惋惜又轻蔑的目光,她镇定自主地走出了门。
然而出门之后,还没走上几步,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停在她面前。
祁行打开车门,皱眉站在她面前,“怎么从药店出来?病了?”
陶诗轻而易举看见了副驾驶的周素凌,克制住不断下沉的心,她微微一笑,“没有,进去称体重而已。”
那女人精致漂亮,和祁行年纪相当,在生意场上也很厉害。
陶诗简直不想再看她一眼,于是飞快地朝祁行挥了挥手,“我先回家啦,你送周小姐吧!”
“这么冷,上车,我们先送周小姐回家,然后一起回去。”祁行皱眉叫住她。
“不用啦,我才不想当电灯泡呢!”陶诗故作可爱地撅了撅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他的妹妹,或者他的养女。
她一路飞快地走掉,生怕祁行会把她捉上车,一路亲眼目睹他们亲密无间的相处状态——如果是那样的话,她怕自己会疯掉,会跳车,会忍不住抓花那个女人的脸。
可是理智也告诉她,周素凌是祁行最好的选择,是替他拿下祁遂年的江山的最好筹码。
她要成全他,她想帮助他,哪怕帮助他的代价是失去她现有的所有幸福。
祁行回家的时候,陶诗正在洗澡。他在客厅站了片刻,很快起身走向了二楼,一路走进她的卧室。
他亲眼见到她付钱,然后把一只塑料袋放进了书包,绝无可能只是称体重。
而当他从她的书包里拿出那只袋子的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验孕棒?!
她,她和陈冬亚……
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恐慌从脚底一路升腾而上,紧接着是盛怒与失控。他死死地握住那两支验孕棒,牙关都开始发颤。
他如此信任那个年轻人,将他保护了这么多年的小公主亲手交到他手上,连自己都舍不得打她骂她,可那个人竟然……竟然这样伤害了她?
她才十五岁!只有十五岁!
很长一段时间里,祁行都不知道眼前是什么东西,他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好像被人施了咒一样,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冲。
直到陶诗换好睡衣往房间里走,一推门便看见他握着那两只验孕棒站在原地,也是一愣。
祁行缓缓地转过身来,朝她摊开手,一字一句地问:“你怀孕了?”
陶诗张了张嘴,没说话。
祁行当她默认了,所有的绝望和惶恐在一瞬间上升至定点,怒火与震惊攫住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
他把手里的东西狠狠地砸向墙角,用盛怒的声音朝她吼道:“你居然和他上床了?你居然怀孕了?!陶诗,你——”
可是你什么?
你太不自爱了?你太轻率了?你太令我失望了?
不,他不是痛心这个,不是因为她不自爱,不是因为她太轻率,更不是因为陈冬亚此人不值得信赖。事实上他在国外长大,在这方面的接受能力早就出类拔萃、见惯不惊了。
但他此时已经完全无法用理智来思考,他恨不能把眼前的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然后去把那个被他夸奖过无数次的年轻人拖出来直接五马分尸乱刀砍死!
因为令他无法接受的事情本身并非十五岁的女孩子和心爱的男生发生关系这件事,而是事情的主人公是陶诗——是他捧在手上怕摔了、放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姑娘,是他养了八年心心念念地保护八年的小姑娘!
她怎么可以这样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另一个人?
那他呢?他是不是已经彻底失去她了?
怒火已经攫走了祁行所有的理智,所以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做了什么。他只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朝着床脚重重地踹去,然后是墙壁,然后是衣柜……
他当真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台灯,书,枕头,被子,装饰品。
他甚至咬着嘴唇放任自己头一回在小姑娘面前失控。
自尊,脸面,温文尔雅,假面具……去***假面具!他一直以来都不曾拥有过什么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东西,安稳的生活,祁家的事业,最疼爱的长子地位……所有的东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又不曾完全被他拥有过。
除了陶诗。
那是他生平拥有的第一个完完整整的存在,他给她快乐给她物质给她精神世界,他把自己所能提供的最好的一切都送给了她,因为她是他的,没有任何人能抢走,全世界那么多人,她只信赖他依靠他。
可是如今呢?
那个从容镇定的祁行终于完完全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盛怒之下冲动得像个小孩的男人。
陶诗先是震惊,然后是错愕,最后忽然间冷静下来,就这么看着祁行把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她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忽然间轻声问了他一句:“你现在究竟是在为什么而发火?”
祁行手里的笔筒奇异地僵在了半空。
而她踏着一地狼藉走到他面前,眼神清明地望着他:“是你说的陈冬亚值得信赖,是你说的希望我和这样一个心怀理想、温柔聪明的男生在一起,是你说我们今后可以结婚,是你说的信任我的判断力和选择,那你现在在难过什么?”
祁行的视线停留在墙角那只坏掉的台灯上,一动不动,像尊雕像。
陶诗伸手拿下了他手里的笔筒,然后定定地望着他,“还是说,令你难过的另有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超级肥章!!!!!!来自超级美丽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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