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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

    祁行定定地站在原地,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而陶诗踩着一地狼藉赤脚站在他面前,抬起头来眼都不眨地望着他。

    她的心里像是被农夫洒下了一片希望的种子,在某些由来已久的渴望的滋养下迅速生根发芽,然后长成参天大树,密密匝匝地覆盖了每一寸心房。

    他比她想象的更在乎她。

    他此刻的行为简直像是一个吃醋的男人。

    有没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喜欢她?

    她惶惶不安地盯着他,眼睛里充斥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求知若渴,满怀期待。

    祁行的视线缓缓地从空白的墙壁上落到了她的脸上,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里蕴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他再熟悉不过。因为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她一直这样望着他,就好像他是她的太阳。

    可是当他仔细去分辨时,却又发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用这样深刻又复杂的方式去仰望他了?那不是单纯的亲情或者友情,不是一个小姑娘对长辈的感情,而是……

    他忽然间茫然无措起来,因为她日益美丽的容颜和少女的玲珑曲线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她早已经不是他带回家的那个小姑娘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迅速成长起来,成为了一个有感情有主见的人,而那份感情如今很有可能维系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祁行很难去判断究竟是他失察了,还是一直以来刻意忽视了这个问题,但他唯一确定的是他对此一片迷茫、毫无头绪。

    有生以来遇见第一件令他手足无措的事情,他不知道该如何做。

    而当他的视线又一次落在地上的验孕棒上面时,愤怒是他唯一能够做出的回应——他一把拽住陶诗的手腕,红着眼睛狠狠地盯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就这么爱他,爱到才十五岁就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陶诗的手腕被他牢牢扣住,甚至被他捏得有些疼,这是他头一次这么粗暴地对待她。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毫不畏惧地反问道:“人是你介绍的,选择是你给的,谈恋爱的自由也是你教的,现在反悔了?”

    这样是她头一次如此大胆地忤逆他。

    祁行的一颗心越沉越深,失望与痛苦交替来袭,就好像他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那颗心都不再完整。

    他养了她八年,八年时间竟然比不过那个相识不过数月的年轻人?

    他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可是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在疼——这真是一种可怕又可笑的感受。

    陶诗死死地盯着他,慢慢地问了一句:“你气的究竟是什么?”

    ——是以为我怀孕这件事本身,还是因为失去了我?

    她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就好像一句话的力量就足以拯救她……抑或彻底打垮她。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然而她终究还是失望了,因为面前的男人沉默良久,最终松开了她的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陶诗,养你八年,我以为我对你而言亦父亦兄,也有资格关心你的一切。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不自爱,不懂得自我保护,在这个年纪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还必须去承担不好的结果。”

    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稳稳的,好像这些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编排出来的,属于一个长者最正派最有资格说出的话。

    “我现在很失望,非常失望,痛心到没办法理智地和你沟通的地步。我给你一点时间,你也给我一点时间,我们都冷静一下,然后再商量解决方法。”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只留下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不痛不痒地砸在她心上。

    屋里一片狼藉,突如其来的沉默令陶诗几乎窒息。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这么激烈地开始,然后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结束!她要听的不是这种痛心失望的教导或者批评!

    陶诗忽然打开门冲了出去,在客厅里一把拽住祁行的手——她赤着脚,跑出卧室的时候甚至踩到了地上的玻璃碎片,以至于通往客厅的每一个脚印里都带着些血迹。

    可她没有理会,因为整颗心都已经拴在了祁行身上。

    她死死地拽住他的手臂,尖着嗓子朝他吼:“不准走!我不要什么时间去冷静!我根本不需要冷静!”

    祁行背对她,用一种隐忍克制的声音说:“陶诗,放手,别这么任性!”

    他知道自己不能留下来,现在的事态已经失控,继续留下来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陶诗拼命摇头,哪怕他根本看不见。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因为有种恐惧感深深攫住了她——如果这一次放他离开,那她就永远等不到她要的答案了。他会冷静下来,做一个最负责任最正派的长辈,再也不会有今天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刻了。

    因为那就是她所了解的祁行。

    而片刻的僵持就在这样的状况里结束了——祁行转过身来想说什么,却在看清楚地上的血迹之后倏地愣住。接着,他一把抱起陶诗,将她迅速抱到了沙发上,然后很快从书房拿来了药箱。

    陶诗就这样怔怔地坐在沙发上,低头望着那个正在替她上药的人。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焦躁严峻,仿佛正在面临什么折磨他的灾难。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这让他看上去老了很多。

    他哑着声音问她:“疼吗?”

    那语气就好像正在经历疼痛的人是他一样。

    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她忽然伸手抱住他,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沿着面庞落下来的泪珠把他的衬衣都染湿了一片。

    那个男人沉默地任由她抱着,手臂在半空中僵了片刻,有回抱住她的趋势,然而最终却抑制住了那种冲动,转而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用一种平稳的语气说:“乖,别哭了,你这样我会心疼。”

    而在陶诗忽然间觉得自己还有希望的时候,他又残忍地扼杀掉了那点苗头,“我当你是女儿,或者是妹妹,你是不是也该懂点事,不要这么轻易让我陪你难过?”

    陶诗只能嚎啕大哭,痛恨这样一句话阻止了她憋在心里很久很久的那些东西。是,她没资格以德报怨,用他的好心来让他伤心,利用他的宠爱来要求他给不起的感情。

    可是她的爱情又该怎么办?

    终于,她擦干了眼泪,平静地望着他,“我想和陈冬亚订婚。”

    ***

    祁行最终也没有做出任何答复,只是沉默地离开了家。

    陶诗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拨通了陈冬亚的电话,第一句就是“对不起”。陈冬亚在那头顿了顿,才说:“为什么说对不起?”

    她没说话,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陈冬亚像是看见了电话这边的场景,慢慢地问了一句:“陶诗,你哭了吗?”

    她还是没说话。

    他低低地笑出了声,用一种语焉不详的声音说:“我喜欢你,你喜欢他。我为你难受,你为他难受……”

    最后,他叹了口气,“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冰天雪地里,陶诗穿着一件薄毛衣下了楼,一动不动地站在大树前等人。

    她身后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好像一个幻影,随时随地都会扑哧一声消失掉。

    好像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就在躲在车里的祁行气息不稳地想要下车去替她披上他的外套时,转角处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她口口声声说要与之订婚的男生快步走来,毫不犹豫地脱下大衣披在她肩上,然后用一种责备又急切的语气质问她:“穿这么少,你疯了吗?”

    她不答话,只是沉默。

    陈冬亚倏地把她揽进怀里,把她的脑袋往他的胸口一按,双手也握住她冷冰冰的手,“这样暖和点了吗?”

    她开始哭,没有声音,但浑身发抖。

    于是陈冬亚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抱着她,任由她哭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昏黄的路灯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这一次,依旧像是幻影。

    祁行坐在车里再也没有了任何动作,只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双手紧握成拳,指节都泛白了。很久以后,当他再次睁眼时,看见的是那对年轻的恋人相互依偎着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美得像是一幅油画,渐渐融进这片混沌岑寂的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状态不好,明天晚上会继续写t___t。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第一百次三十八次告诉自己,陶诗还是个小姑娘,对他所产生的一切感情都来源于对长辈的依赖。祁行喝完了最后一杯长岛冰茶,发觉这点酒精含量压根没办法浇熄他焦躁不安的心,于是将杯子砰地一声磕在柜台上,要服务员再拿一瓶威士忌来。

    周素凌打给他的时候,他只是看了一眼屏幕,然后就按下静音,将手机扔在了桌上,不再理会。

    所以几十分钟以后,当周素凌踏着大红色高跟鞋、穿着性感小黑裙来到他面前时,他抬头看她一眼,眼眸略微沉了下去。

    “你找人盯着我?”

    “两杯白兰地。”周素凌熟稔地向柜台后的调酒师打了个响指,然后似笑非笑地坐在祁行身边,唇角的弧度很迷人,“你就不能当做是我们很有缘分么?”

    “缘分?”祁行慢条斯理地把那杯威士忌放在桌上,微微侧身望着周素凌,含笑道,“我不信这种东西的。不过据说凡是和我有缘分的人,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

    周素凌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

    调酒师很快把白兰地端到了她面前,于是她也就恢复了平常的优雅,将其中一杯朝祁行推去,微微一笑,“心情不好的话,喝威士忌没什么效果,不如喝点这个。”

    祁行的视线落在那杯酒上,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想到周小姐还能喝烈酒。”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不然我怎么敢做和你有缘分的人?”周素凌的唇角越发上扬,身子朝微倾,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像祁先生这类人,普通女人哪里敢接近你?我要是没有点过人之处,恐怕也进不了你的法眼。”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哪类人?”

    “这个我还真说不清。”转眼间,周素凌已经俯在他耳边了,用一种低沉魅惑的声音说,“总之不是善类,你说对么?”

    她的小黑裙开领极低,这样的姿势很容易就将衣服下的美好曲线露出些许,白腻的肌肤与一条墨蓝色的宝石项链相互映衬,越发动人心弦。

    她端起那杯白兰地,凑至嘴边正欲饮下,却不料祁行微微一笑,准确地捉住了她的手腕,模样恣意而雅致,“周小姐就打算这么喝了它?”

    周素凌一顿,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祁行收回手来,端起了自己那一杯,与她的杯沿轻轻一碰,在悦耳动听的碰杯声里喝了一口白兰地。周素凌看着他雅致的侧脸与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颤动的喉结,眼神慢慢地暗了下来。

    那杯白兰地忽然变得比以前更醉人了。

    祁行轻而易举看见了躲在卡座里的那些鬼鬼祟祟拍照的人,却视而不见地牵起了周素凌的手,“跳舞吗?”

    他问得温文尔雅,可是并未得到女伴的同意就已经拉着她走向了舞池。忽明忽暗的灯光里,他的手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腰,将她狠狠地贴向自己,暧昧丛生,惊心动魄。

    周素凌心跳一顿,抬头便看见他那双漆黑灼人的眼眸,那里仿佛什么幽静阴暗的深渊,藏着一些她猜不透也看不明白的秘密。可也正是这样的阴郁与神秘将这个男人衬托得更加完美动人,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与占有欲。

    他捉住她的右手,引领着她环住自己的脖子,但在她的掌心贴上来之前,又优雅礼貌地问了一句:“may i?”

    如此道貌岸然的举动。

    周素凌忍不住笑着问他:“如果我说no呢?”

    “你不会。”他笃定地说,唇畔勾起一抹醉人的弧度,明明是自负到不行的举动却无论如何叫人无法心生反感。

    周素凌低声叹了句:“祁行,你骄傲自大的样子还真是……”

    “真是什么?”

    她眼神微眯,红唇大胆地贴在他的耳边,“真是性感到无可救药。”

    “那还真是多谢周小姐的谬赞了。”祁行笑得温文尔雅,余光将卡座里连续闪了多次的白光尽收眼底。

    ***

    中心广场的积雪已经有好几寸厚了,走在上面松松软软的,仿佛踩在云端。

    陶诗被陈冬亚的大衣裹住,只露出了一半的脸,无声无息地走在雪上。陈冬亚也没说话,跟在她后面慢慢地走着,视线一直没有从她纤细的背影上挪开过。

    直到她终于停下脚步问他:“你都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如果你不想说,我问了也没有用。”陈冬亚慢慢地说。

    “听你这语气,大概就算我想说也没什么必要了。”陶诗背对他,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空,“你都已经知道了,不是么?”

    像是被墨色浸染得濡湿黝黑的幕布一样,但是又有很多苍白的颗粒在不断落下,墨色无边无际,几乎要将整片大地都吸进去。

    陈冬亚沉默了半天,然后才伸手握住她冷冰冰的手,温言道:“一直看着天干什么?”

    她笑着说:“不想让眼泪掉出来。”

    虽然是笑,但无论如何听上去都像哭一样。

    陈冬亚托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脑袋按下来,低声说:“傻瓜,如果那样就可以不流眼泪的话,地心引力多有挫败感?”

    如他所料,那双眼睛红通通的,像是被人关在笼子里的小兔子。

    陶诗的视线又一次模糊了,为他这样低声下气的温柔,为他明知她心有他人还能无限包容她的耐心,为他的名字是陈冬亚而不是祁行这种可笑的现实……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冬亚忽然将她的脑袋贴进自己的怀里,喃喃地说:“如果不想哭,应该这样才对,把自己交给值得托付的人,换一个舍不得让你掉眼泪的人。”

    她的泪珠子全部被他的毛衣吸进去,一滴都不剩。

    于是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红着眼睛推开他,“陈冬亚你确定自己是医学专业而不是中文专业的?说话这么矫情这么煽情,你自己都不会醉吗?”

    陈冬亚挑眉问她:“我醉不醉不要紧,重点是你醉了吗?”

    “想想都醉了。”她嘟嘟囔囔地说。

    “醉了?”他故作吃惊,向她张开双臂,“这么快就醉了,雪天路滑,小姐,还是快来我怀里吧!酒鬼重心不稳,摔倒就不好了。”

    陶诗笑得喘不过气来,弯腰按着肚子,“疼……”

    可是这样笑着笑着,她忽然直勾勾地朝地上倒去,然后迅速没了反应。

    陈冬亚被吓得心跳都停了,猛地跪在她旁边,“陶诗?陶诗?”

    地上的人面朝雪地,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血色尽失,立马掏出手机来打119,然而哆嗦着还没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时,地上的人忽然伸手抢走了他的电话。

    他低头一看,那个“昏迷”的家伙颤巍巍地抬起头来,顶着白花花的眉毛和鼻尖上的一小片白色肌肤笑嘻嘻地对他说:“这下清醒多了,醉意全无!”

    “……”

    这个晚上,陶诗没有回家,而是在麦当劳和陈冬亚一起待了一晚上。

    陈冬亚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捧着热乎乎的奶茶耐心地听她说了一晚上与另一个男人有关的心情,始终不曾露出过半点不耐的神情。

    她低声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别人也好,他自己也好,都把我当做女儿,当做妹妹,可我却对他产生这种感情……”

    “没有什么感情是恶心的。”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爱上了错的人?”

    “那什么才叫对的人?”陈冬亚反问她。

    陶诗笑了起来,“陈冬亚你真是个哲学家!”

    “所以你现在还是有那么点崇拜我?”他挑眉。

    “没错。”

    “那么——”他清了清嗓子,“有没有机会把这种崇拜变成超越友情和革命情感的存在?”

    陶诗又被逗笑了。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出人意料的夜晚,原本以为的心碎被愉悦所取代,而她险些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快乐下去了。可是没有。

    就好像灰姑娘的南瓜马车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又变回了那只丑陋的南瓜一样,在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陈冬亚将她送回了家,走进那个黑漆漆的楼道里时,陶诗又一次察觉到自己被阴暗所吞噬。

    她是如此急切地希望有人陪她,这样她就不会陷入对祁行的单相思中无法自拔。

    屋里没有人,一地狼藉仍在,就连祁行离开之前留在茶几上的药箱也没有被人动过。她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这个屋子,意识到原来祁行也没有回来过。

    她躺在沙发上很久,终于给祁行发了一条信息:我没有怀孕,那是个误会,你不要对我失望行不行?对不起。

    指尖颤了很久,她才加上了最后那两个字:哥哥。

    然而祁行没有回复这条信息,也没有和从前一样打电话回来。

    她等了很久很久,久到终于忍不住合上眼睛沉沉睡去,再睁眼时已经是接近中午的时间了。大门不曾打开过,手机不曾响过,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像是睡着了一样。

    安静得可怕。

    陶诗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过遥控器将电视机打开,却恰好看见a市的娱乐新闻播报,主持人微笑着对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的画面做出以下解释:“本市着名青年企业家祁行昨夜被拍到与市政厅的高官之女周素凌在夜店狂欢,这对一直以来共同出席公众场合的‘荧幕情侣’从未对外承认过他们的关系,不过从这几张照片看来,恐怕大家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陶诗的手微微一颤,遥控器啪嗒一声落地。

    几张清晰的大图上,祁行与周素凌紧紧相贴,于暧昧的灯光下相拥起舞,姿态亲密,神情愉悦。他的手环过女人纤细的腰肢,最后停留在那片光-裸性感的背部。而女人的双手紧紧揽住他的脖子,红唇贴在他的侧脸之上……

    所有的感官除视觉以外,统统在此刻失去感知能力。

    陶诗定定地望着变幻的大屏幕,那颗心终于沉入深不见底的悬崖。可是原来悬崖之下并没有武侠小说里总会有的退隐高人抑或武功秘籍,没有人能教会她该如何收拾好内心波涛汹涌的悲哀与绝望。

    她慢慢地低下头来捂住脸,一声不响地哭了起来。

    那些透明的液体从指缝间大颗大颗地滚落,可是没有人知道它从何而来,又将如何停息。

    手机响了,她被吓了一跳,用湿漉漉的手去拿了过来,看见了上面的那两个字。

    深吸一口气,她用平静的声音接了起来:“喂?”

    “是我。”他的声音还和往常一样低沉醇厚,仿佛冬日的雪,春日的风,“我看见短信了。”

    “嗯。”

    “所以昨晚对我撒那么大个谎,你对我那脆弱的神经都没有半点同情心吗?”

    “没料到你会那么生气。”她把声音变得像个小女孩一样可爱,“现在还生气吗?”

    “当然。我像是那么容易摆平的人吗?”他也和平时一样温柔又幽默。

    “好了,我要去洗漱了,一会儿要出去。”

    “嗯。”他应了一声,准备挂电话。

    陶诗却不知怎么的,忽然间又叫了他一声:“祁行!”

    于是那边顿了顿,“怎么了?”

    “有句话忘了告诉你。”

    祁行的手颤抖了几下,而更为惴惴不安的却是那颗心。他仿佛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整颗心都在惶恐,可是惶恐之中似乎又有那么几分……渴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听见陶诗对他说:“祝你顺利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爱□□业两丰收。”

    “……”

    “你还在吗?”

    “……在。”祁行低声笑了笑,“我该说多谢吗?”

    “不用客气。”她也笑了,“拜拜。”

    于是嘟的一声,通话结束。

    祁行沉默地看着黑下来的手机屏幕,抬头对着家门发了片刻的呆,然后再次转身离开。

    一门之隔的屋子里,陶诗一个人缩在沙发上,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把那句临时被换掉的台词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很多诗人都会描写爱情,也多歌曲也都与爱情有关,可是艺术更偏爱文艺含蓄的表达,比如“月亮代表我的心”,比如“思念是一种病”,比如“只羡鸳鸯不羡仙”,比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可是不管她能背下多少首爱情的诗歌,唱会多少首爱情的金曲,也许最遗憾的只是不能亲口跟他说一句毫无艺术感的平直简单的告白。

    ——你要怎么才会知道呢?不过短短五个字而已,我却无论如何在这八年的时间里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对你说出来。又或许终其一生我都再也找不到那个机会了,你也不会有机会听得见它。

    ——“祁行,我爱你。”

    ***

    祁行与周素凌没有对媒体报刊的爆料有任何回应,而面对周素凌又一次的主动邀请,祁行简简单单地在电话里答应下来,下班后就驱车去了周家大宅。

    周素凌说她的好友过生日,希望祁行能够充当她的男伴,陪她一同参加聚会。

    祁行在接她的途中打了个电话给陶诗,让她自己吃饭,不用等他了。

    陶诗在那头笑眯眯地说:“佳人有约啊?”

    他顿了顿,“只是公事。”

    “没事,你忙你的,周末嘛,刚好我也能出去玩玩了。”她兴致勃勃地说,“憋在家里无聊死了,我和人约好了去书店买点书。”

    祁行刚想问和谁一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含笑说:“好,注意安全。”

    最近他和陶诗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要么他有约,要么她在外面玩。他总是告诉自己她已经长大了,外出是她的自由,他不应该事事都过问,可是潜意识里却又无比渴望知道她的行踪。

    他渴望和她多相处片刻,渴望和她像从前那样多说电话,哪怕尽是些无意义的琐事,他也乐得听她说。

    可她却开始逃避,三天两天往外跑,他想也许这样也好,她有了自己的朋友,就不会对他依赖过度。然而一想到她所谓的朋友正是对她有所倾心的陈冬亚,他又开始烦躁不安。

    他这是怎么了?

    陶诗如他所愿和同龄人谈恋爱,他却又开始心塞,这不是很可笑么?

    祁行想问问她去哪里,多久回来,穿得厚不厚,会不会被冻着,晚上吃什么,回来的时候需不需要他去接……可是各种念头都只是一闪而过,最终被理智控制了。

    他开始渐渐地发觉其实产生依赖心的似乎不止陶诗。

    车停在周家大宅外面的时候,周素凌还没出来,祁行动作熟稔地掏了支烟出来,点燃了凑到嘴边深吸一口,然后闭眼靠在座椅上。

    于是周素凌走出大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那个男人将西服外套搭在后座,只穿着白衬衣靠在椅背上,英俊的面庞略显沉郁,双目紧闭,微微开阖的嘴唇轻轻呼出一缕白烟。

    他像是中世纪的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尚且带着油画的古老与年代感,明明年纪轻轻,却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略显沧桑的厚重感。

    她敲敲窗,看见他缓缓睁开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会被其中的情绪淹没。

    祁行亲自替她开了车门,然后才坐回车上,淡淡一笑,“不知道周小姐赶不赶时间,如果不赶,能不能容我抽完这支烟?”

    周素凌挑挑眉,“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抽烟的。”

    她几度看见过祁行在公众场合接过了对方的烟,但是从来不曾抽。

    祁行笑了笑,“不常抽,但不是不抽。”

    “伤身体。”她忍不住关切地说,有些逾越地动手抽走了他的烟,作势要往窗外扔,但仍免不了有些忐忑却故作自然地对他撒娇说,“可以吗?”

    祁行被她的动作搞得略微一顿,下意识地想起了每次参加完一些重要聚会回家以后,陶诗一定会像只小狗似的扑过来,在他身上左闻闻,又闻闻,然后严肃地质问他:“抽烟了?”

    他有时候会逗她,装作无可奈何地说:“没办法,场合需要。”

    她就会板起脸来不跟他说话,一定要他哄她:“好了好了,逗你玩的。我没抽,烟味是别人然上来的。”

    “真的?”

    “假的。”他又逗她。

    然后她就会像只小刺猬一样竖起浑身的刺来瞪他打他咬他。

    ……

    “祁行?”周素凌出言唤回了他的目光,“怎么了?”

    “没什么。”他收起了面上突如其来的温柔,又恢复到了先前那种温文尔雅却略带距离感的模样,“听你的,不抽烟。”

    周素凌笑起来,胸腔里充斥着一种征服欲得到满足的成就感。

    这场生日宴会上依旧充满了名流,祁行与周素凌的一同出现几乎等同于再次印证了媒体的报道——毕竟这是私人聚会,并非公开场合,他们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一同出席的。

    周素凌与女伴们窃窃私语,在大家对她得到“才貌双全的白马王子”的恭喜里越发得意起来。她甚至在大家的怂恿下亲自端着一块芝士蛋糕走到了祁行身边,满怀期待地抬头望着他,“吃一块吧?”

    祁行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在角落里窥视的那群人,唇角微扬,“好。”

    他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那块蛋糕,姿态优雅地咽了下去,然后朝她笑道:“味道不错。”

    周素凌有些受宠若惊,回过头去看见那群人挤眉弄眼的模样时,只觉得空气里都是粉红色的泡泡。

    回到朋友堆里时,几个家伙拿着手机朝她挥了挥,“喏,照下来了哈哈!发微博爆料吸粉去!”

    她红了脸和他们闹,内心依旧无比喜悦。

    大厅里很是嘈杂,当她和朋友们热闹完之后,一回头才发现祁行不见了。找了半天,最终在二楼的露天阳台上看见了他。

    他披着黑色的羊毛大衣站在夜色之中,背影安静而挺拔。

    周素凌越发着迷,走到他背后轻声问了一句:“觉得没意思吗?”

    他转过头来望着她,微微一笑,“出来透透气而已。”

    看见她只穿了件晚礼服,他很快把大衣脱下来披在了她肩上,体贴地说:“天冷。”

    但仅此而已,再无赘言。

    周素凌一把握住了他正欲收回的手,忽然间对他说:“祁行,我们在一起吧!”

    他没有抽回那只手,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周小姐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也知道我能够帮到你。”周素凌慢慢地说,“而我恰好很喜欢你,不如你考虑一下跟我在一起——”顿了顿,她很快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说玩玩而已,而是结婚。”

    祁行丝毫不意外,只是淡淡地问她一句:“你都不问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像我们这样的人,有什么必要谈这种多余的东西么?”她忽然间笑起来,慢慢地靠近他,“再说了,我不笨,家里有钱有势,长得也还不错,我不信你会不喜欢我……”

    说话间,她的呼吸已然抵达祁行的面庞,好像只需要眨眼的功夫,那双桃花瓣似的红唇就会印在他唇上。

    漫天繁星,夜凉如水。室内是奢华闪耀的装潢,室外是宁静温柔的夜景。

    祁行看着她缓缓贴近的美丽容颜,却忽然在她触上他的前一秒微微偏头,于是那个吻堪堪落在他的唇角。

    咔嚓——玻璃门后传来手机拍照的声响,两人一起转过头去,祁行似笑非笑,而周素凌面色绯红。

    那群恶作剧的微博控很快一哄而散,嘴里嚷嚷着“你们继续”,而周素凌忐忑地对上祁行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他低下头来看着她,最终扬起一抹微笑,“如果我这个时候告诉你我的确很喜欢你,那只能说明我是个骗子。你很聪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我不会拒绝你。可是周素凌,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和你说明白,我要的,你会因为这场婚姻而送给我,可是你要的……我也许一辈子都给不了,这样的话,你还能接受我吗?”

    周素凌面上的绯红稍微褪去了一些,“既然不会拒绝我,何必跟我说这些?你不怕我反悔?”

    “怕。”祁行坦言道,“但是怕归怕,话却一定要说清楚,生意人不就讲究诚信二字么?”

    “你这是在告诉我我现在再跟你谈生意?”周素凌不可置信地问他。

    祁行默了默,然后抬头望着夜空,含笑道:“我父亲当初为了钱财和权势才娶了他的太太,但结婚的时候他太太却并不知情,所以后来知道真相以后觉得无法承受,一辈子都过得不好。”

    “……”

    “所以就算我卑鄙,希望从和你的交往里获得我所需要的利益,但卑鄙和无耻还是有差别,至少我卑鄙得光明磊落,卑鄙得自在坦荡。”他轻笑起来,低下头来望着她,“所以你想清楚,究竟要不要接受这样的我,这样的婚姻。”

    周素凌看着这样的祁行,只觉得整颗心都在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她摇摇头,“不需要想了,你有你的狂妄,我有我的自负。你觉得你告诉我这些也不会让我打退堂鼓,那我就告诉你,我也有那个自信你一定会爱上我。”

    祁行笑了,“那要是没有呢?”

    “大不了离婚,我又不是没人要。”周素凌嘀咕,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这样ok么?”

    祁行终于失笑道:“周小姐算是生意人里难得的爽快人了。”

    “所以成交了?”

    “成交。”

    ***

    就在祁行与周素凌的绯闻越炒越热之际,祁氏集团的股价也一路上涨。

    周素凌的父亲与祁行约在市里一家中餐厅见了面,周副市长坐在祁行的对面认真地审视着这个年轻人,谈话的范围从金融业扩展到了a市的市政建设,当然,必不可少的是祁行对于未来的规划。

    祁行不卑不亢的态度和条理清晰的分析赢得了周副市长的好感,但他仍然没有过多地露出笑意,而是往座椅上一靠,眉毛一抬,“年轻人有能力固然重要,但有件事情我不得不提一提。虽然祁遂年现在很重视你,但祁家有三个儿子,你是长子没错,但你的出身恐怕就比不上两个弟弟了。你觉得我凭什么同意你和素凌的婚事?”

    “凭她喜欢我,凭你会帮我一把,让我坐稳接班人的位子。”祁行微微一笑。

    周素凌吓得迅速推他一把,用眼神质问他怎么敢在她爸爸面前说这些。

    祁行却定定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毫不避讳。

    周副市长眯眼看他半晌,又看了眼花容失色、惴惴不安的女儿,这才笑了几声,“年轻人有点胆识。”

    “没有胆识,成不了野心。

    “那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帮你?”

    祁行弯起嘴角,“您作为父亲,势必会帮自己的女儿,而帮她与帮我恰好是同一回事。”

    ……

    所有的事情都在飞快地发展,如他所料,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地实现。

    而在得到周家的同意之后,祁遂年也对此事满意至极,笑着夸祁行有本事。祁行只是笑了笑,转身离开办公室之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回过头来对他说:“对了,爸,陶诗最近有男朋友了,下个月的年会就别让她出席了吧。”

    祁遂年眉头微皱,“男朋友?哪家公子?”

    “普通人罢了,医学专业的优秀学生。”祁行说。

    “那跟参加年会有什么关系?”祁遂年神态平和地把桌上的报纸翻了一面,“年轻人玩玩而已,当不得真。”

    祁行顿了顿,“不是玩玩而已。”

    祁遂年手一顿,抬头望着他,“不是玩玩而已?祁行,她也算是祁家养大的人,难道你觉得她能随随便便谈个恋爱嫁个人?”

    他笑了笑,“那个小姑娘吃祁家的穿祁家的,还惹得你和老三大打出手,没这么便宜蒙混过关吧?你要想清楚谁才和你是一家人,毕竟今后公司都要交给你和你两个弟弟,要是因为一个外人离间了你们的关系,你一个人对上他们两兄弟,毕竟吃亏。”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是为了祁行好,而如果祁行不这样做,恐怕将来在公司会受到下面两个弟弟的联合打压。

    祁行没说话,片刻之后微微一笑,“爸,陶诗吃的是我的,穿的也是我的,养大她的也是我,我觉得我应该有这个权利替她做主。”

    头一次忤逆父亲的下场就是,祁遂年眯眼抬头望着他,“但你好像忘了一件事,你自己也姓祁。”

    祁行看着他,忽然间微笑着换了话题:“对了,还有一件事,周副市长说明年市里有个新的工程,本来在几家银行里有所斟酌,但我想他既然在这个时候就把消息放给我了,大概也有他的想法。”顿了顿,他又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具体情况我会和他再谈,不过如果你希望二弟或者三弟来负责这个事,我会把详细文件交给他们。”

    祁遂年神情微变,定定地看了祁行片刻,又一次笑了起来。

    “很好,做得很好。不需要换人,这件事你做主就好。”

    然后他再也没有提过陶诗的事情。

    ***

    然而另一边,当陶诗看见祁行与周素凌的照片铺天盖地地袭来时,又是另一番光景。

    她在跨年夜的晚上做好了一桌饭菜等祁行回来,可是最终只等来他的一句“对不起,今晚实在回不来。我们明天补上年夜饭,行吗”。

    一桌的冷菜伴她度过一个冷冷清清的夜晚,而打开电脑的那一刻,她看见的全是祁行与周素凌的消息。

    他们是一对璧人。

    他们在露天阳台上相拥接吻。

    他们要结婚了。

    ……

    手指从鼠标上移开,她木木地看着墙上那些她和祁行的合照……亲密无间,但仅限于亲人之间的亲昵。

    他要……结婚了?

    她却一个字都不知道。她点开那个视频,看见祁行含笑揽着周素凌的肩,默认了媒体关于两人婚事的询问。

    从电脑桌前站起身来,她很快拿着一串钥匙离开了公寓。

    作者有话要说:肥章╮(╯▽╰)╭霸道总裁的爆发日不远了。

    ☆、78第78章

    第七十七章

    陶诗十岁生日那年,祁行送给她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曾经的地震毁了她的家庭,那片废墟之中埋藏着她回不去的懵懂岁月。而祁行驱车带她来到重建后的小县城,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带她踏进了那栋旧居。

    不过是五层楼高的旧房子,房顶爬满了常青藤,砖墙斑驳,辨不出昔日的模样。然而这却承载着陶诗童年的所有记忆,因为这是她曾经的家。

    父母出事的时候在工厂,车间轰然倒塌,工人们全部被压在了下面。陶诗当时在学校,所以逃过一劫。而地震以后她和其他的孤儿一起被送到了a市的福利院,之后又被祁行领养,再也不曾回过家。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在所有破旧的楼房残骸都被灾后重建工作清扫一空后,这栋旧居却留了下来。

    陶诗怔怔地站在门口,看着屋里不曾变过的一切,忽然间湿了眼眶。

    祁行问她:“开心吗?”

    她已经连点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办不到了。

    而十六岁这年,在得知祁行即将结婚的消息以后,陶诗再一次回到了这里,把自己锁在寂静的屋子里,一言不发。

    窗外大雪纷飞,每片雪花几乎都有鹅毛大小,寒冷异常。

    这屋子不过是个纪念过去的地方,常年无人居住,因此断电断水,更没有暖气。

    陶诗蜷缩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无声地哭。如果她还能重新回到十岁那年就好了,早知道她会爱上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那时候她就该管住自己的心,不去依赖他,不去爱慕他,让他把她送得远远的,最好远离那种朝夕相处的日子。

    她甚至怨起祁行来,怨他不该对她那么好,怨他不该把全部的爱都倾注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身上,怨他给了她一切,却唯独给不起她要的这份感情。

    而这一坐,她就一直坐到了夜里。

    脑子里不断闪过报刊新闻上的画面,那些曾经只属于她的权利如今统统被另一个女人占有了。他们亲密相拥,他们幸福接吻,他们出双入对……所有人都在见证他们的幸福。

    她拿起手机一张一张地翻着她和祁行的合影,眼睛就没有干涸过。

    直到突如其来的来电惊醒了她,她手一颤,险些没拿稳……屏幕上是他的名字。

    要接吗?

    可是接起来做什么?

    他会告诉她他即将和周素凌结婚的喜讯吧?

    那她又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去和他说声恭喜呢?泫然欲泣的,痛彻心扉的,还是欢天喜地的?

    她根本办不到。

    陶诗把手机搁在一旁,又一次闭眼发呆,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的屋子阴冷得可怕,把她的手脚都冻僵了。

    而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戛然而止,忽然间没有了动静。(平南网)

    像是有预感一般,陶诗以慢动作转过头朝窗外望去,最后有一股力量驱使着她走到了窗边……

    果不其然,他就在楼下。

    大雪纷飞的夜里,寒风呼呼地刮着,将那些脆弱得不堪一击的雪花变成寒冬里的朝圣者,虔诚地为这个冬日献出它们短暂的生命。

    而在那盏昏黄的路灯下,她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立在那里,大衣之下是为出席重要场合专门穿的西装,根本无法御寒。

    可他就是这么安静地立在那里,仿佛漫天白雪和凛冽寒风也没法撼动他。

    她一动不动地呆立在窗口,而祁行也仿佛是有所感应一般,缓缓地抬头向窗口望来。隔着大雪,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视线一瞬间攫住了她的心。

    她只能落荒而逃,再次蜷缩回沙发上,内心惶惶不安,如同海上扁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她再一次按亮了手机屏幕,才发现半小时已然过去……他已经在下面站了这么久了。

    她又一次躲在窗帘后面看下去,他还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像。

    热泪一波接一波地涌出来,没完没了。她的脑子里纷杂一片,想问他来干什么,他的未婚妻难道不会担心吗?可是另一半的念头却是关于这鬼天气,外面冷成这个样子,他真的不会冻坏吗?

    她就这样看着楼下的人,心里有欣慰,有酸楚,而更多的是心疼。

    就在看清楚他的肩头已有一层薄薄的白色之后,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拿起手机冲出了门,一路跑到了他面前。

    她哭着推搡他,“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要结婚了吗?天气这么冷,外面还在下雪,你在这里站这么久干什么?你是傻子吗……”

    她捏起拳头朝他砸过去,一下一下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肩膀上、胸膛上。

    可明明是她在打人,被打的人没哭,她倒是哭得比谁都伤心。

    就在这样寂静的夜里,陶诗的手忽然被面前的人一把握住,牢牢地定在了半空里。

    她泪眼模糊地朝他看去,却只看见他低下头来温柔地望进她眼底,用一种低沉柔和到宛若大提琴低鸣的声音对她说:“我在等你。”

    那声音似是寒冷冬夜里的唯一一只烛火,以不可撼动的姿态点燃了她那冷冰冰的黑暗世界,一如丹麦童话里小女孩手里的火柴一般,拥有无可比拟的力量。

    她忽然间放声大哭,蹲在地上像个小孩子一样痛哭失声,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她只是得不到她想要的,仅此而已。

    祁行俯□去将她揽入怀中,用过去每天夜里给她讲故事的那种语气哄她说:“乖,我们回家。”

    她只顾着哭,完全没有抗拒,就这样被他抱上了车,一路回到了公寓。

    被他抱进去的时候,她模模糊糊地想着,如果他结婚了,这里大概就再也不是她的家了吧?他会和另一个人住在这里,或者搬进更大更漂亮的新房子……

    心脏像是在被人一下一下鞭笞着。

    祁行为她放好了热水,将浑身冷得可怕的她拉进浴室,然后要她洗澡。

    他低声说:“有什么事情洗完澡再说,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她浑身一颤,一言不发地关了门,将自己埋进了温热的浴缸。

    要摊牌了吗?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不甘心。

    她不想失去他。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失去,那她可不可以选择不那么懂事,趁着她还年轻,做点不需要用理智去思考后果的事情?

    她真的彻底厌烦了做一个循规蹈矩、把心事憋在心里的人。

    ***

    祁行把空调打开,然后坐在书桌后面闭眼放松。

    陶诗的伤心他是早有预料的,然而她会难过得离家出走,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挨饿受冻,他却是万万没有料到的。

    他知道自己很心疼,很难受,可是在这种钝钝的疼痛里又似乎夹杂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欣慰……他连想都不敢去想那种情绪是什么。

    吱呀——门开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却看见陶诗只裹着一条浴巾就来到他的面前,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上,水珠一颗一颗砸在地上,也砸在他心上。

    “陶诗……”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有些许警告的意味。

    可陶诗不为所动,仅仅是绕过了书桌,直勾勾地走到了他面前,然后……然后一把拉下了浴巾。

    全世界仿佛都在此刻寂静下来。

    祁行的心跳戛然而止,触目所及是少女柔软姣好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牛奶浸泡过,光滑而白皙。她发梢上的水珠沿着如墨的长发缓缓滑下来,沿着曲线优美的脖颈一路抵达锁骨,抵达胸前,抵达……

    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一把拾起地上的浴巾将她重新裹住,沉声喝道:“陶诗,你在干什么?”

    他像是全世界最正派最正直的长辈那样用谴责且严厉的目光望着她,双唇紧抿,眉头也深深地锁住。

    陶诗却忽地张开双臂抱住他,光-裸的手臂修长好看,像是神话里漂浮在海上的女妖,用无人可抵御的魅惑姿态吸引着来到她领域上的男人。

    她把他抱得极紧,而那身浴巾又一次掉落在地,这一次,她发育良好的曲线与他只着衬衣的身体紧密相贴,一点间隙都没有。

    她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祁行,要我。”

    而在那一瞬的心跳停止以后,祁行只听见胸腔里传来什么巨大的声响,天崩地裂之后,那颗心以惊人的力量开始狂跳起来。

    他的小姑娘,他恨不能把全世界碰到她手上的小姑娘,竟然不着寸缕地抱住了他……他的内心简直刮起了龙卷风,可身体却诚实地做出了反应。

    几乎是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某个部位猛然觉醒,接踵而至的是他内心巨大的恐慌与不耻。

    他怎么能……

    他怎么能!

    他一把推开她,也没有弯腰去拾捡那条浴巾,而是用一种深刻冷漠得近乎绝情的神情望着陶诗,冷冷地问出一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那种眼神简直像是刀子,一寸一寸凌迟她的心。

    陶诗麻木地回答说:“知道。”

    “你知道?”他眼神微眯,一字一句地说,“不,你不知道。陶诗,如果你不希望破坏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就立马停止你现在这种荒谬的行为!”

    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严肃地指责她,虽然不带一个责备的字,但他的态度已然说明一切。

    陶诗不着寸缕地站在他面前,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终于被他的冷漠浇熄,从头到脚都传来阵阵寒意。

    他真的推开她了。

    她这样卸下所有防备把自己呈上来,给了他她所能拥有的最珍贵的一切,同时把伤害她的武器也交托给了他,而他果然不负众望地这样去做了。

    她的一颗心凉得彻底,再不知廉耻也该知道他的意思了——哪怕她做到这个地步,他依然丝毫不动心,这只能说明他真的一点也没把她当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她沉默着蹲□去捡起那条浴巾,一言不发地走出了书房。

    眼睛干涸到流不出眼泪了,倒也好,平静地死心,平静地绝望。

    就在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以后,祁行敲了敲门,没有得到答应就推开了门。

    黑暗里,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陶诗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站了很久,然后才说:“对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你更重要,你永远都会是我最爱的人。”

    她望着天花板淡淡地问他:“哪种爱?”

    他僵硬片刻,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却忽然间轻笑起来,翻了个身去背对他,“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论哪种爱,总之不是我要的那一种。”

    而从那天起,祁行像是患上了无药可救的失眠症,只要闭上眼睛,眼前永远都是陶诗褪下浴巾拥住他的身体。

    无数个夜里他辗转反侧,身体热得像是在沙漠里,脑子里全是欲念作祟,而他终于在日复一日的克制里学会沉默地面对这种肮脏龌龊的念头——他已经饥渴到连他一手养大的小姑娘都垂涎了吗?

    可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却是,为什么在面对周素凌的低胸小礼服和主动投怀送抱里都能像柳下惠一样的他,却会因为脑子里残余的一些关于陶诗的画面就躁动得无法平息。

    这简直荒谬至极!

    ***

    发生了那天的事情以后,陶诗很快迎来了寒假的第一天。祁行早出晚归,而她又有心逃避,两人几乎没有什么碰面的机会。

    反正祁行也不会在十一点以前回家,她就开始放肆地出门玩乐。有时候是去快餐店呆一晚上,有时候是和朋友一起去酒吧唱歌,有时候干脆一个人逛商场逛到腿软,然后坐在街沿看着来往行人,有时候呆呆地坐在电话亭里避寒,虽然这看上去傻了点,并且无济于事。

    而当她从酒吧里醉醺醺地走出来时,有两个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年轻人不怀好意地走到了她面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眼看着就要伸手去拉她。

    跟在她后面看了她好几个小时的祁行终于沉下了脸,一言不发地起身大步走上来,啪的一声拍下了其中一人的手,“想干什么?”

    那两人一愣,怀疑地看着祁行,不知道他和这个醉醺醺的女生是否有关系。

    却见祁行一把抱起陶诗往车里走,然后飞快地开走了。

    他从来没想过他们两人之间会有这样的一天。

    她成日在外晃荡,哪怕无所事事也不归家;而他假意很忙,却夜夜跟着她,在暗处像是偷窥狂一样眼都不眨地守着她。

    祁行的脸绷得很紧,开车的姿势也非常僵硬,手指用力到发麻的地步。

    陶诗醉醺醺地靠在一旁的座椅上,嘴里说着些不清不楚的胡话,然后傻笑,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大吼大叫。

    祁行停在家门口,没有急着下车,而是沉声问她:“为什么喝酒?”

    她不理他,自顾自地哼着歌,听起来像是她平常很喜欢的那首歌:《你在烦恼什么》。

    祁行转过身去一把握住她的手,又冷冷地问了一遍:“回答我,为什么跑去喝酒?”

    陶诗前一刻还醉醺醺的模样忽然间变了,她抬眼望他,轻飘飘地问了一句:“那你呢?为什么跟踪我?”

    祁行瞬间僵住了。

    她笑起来,从祁行手里抢回自己的手,唇角弯弯、模样轻佻地说:“你了解我,知道我每晚都会在外面晃荡,就因为不想回来面对你。难道你以为我就不了解你,不知道你会放心不下我,一定会跟在我后面?”

    她的笑容里还有那么一抹嘲讽,“祁行这种聪明人,怎么会忽然蠢到跟踪人连车都不知道换一辆呢?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有意让我发现的?”

    祁行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现在在想什么、做什么,一面推开她,一面又忍不住去接近她,明明该隐藏行踪暗暗地看着她,却又四处露出马脚,破绽百出。

    他只觉得烦,烦透了,烦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陶诗就这么靠近了他,用一种温柔又朦胧的嗓音对他说:“不是说一辈子都想做我的长辈吗?那你现在做的这些又算什么?祁行,陈冬亚意外获得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全额奖学金,生活补助,就连优秀研究生都没得到的机会,你说学校凭什么给他呢?”

    祁行浑身紧绷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一面把我推出去,一面又把能跟我扯上关系的人送出国去,这种前后矛盾的行为是你一时兴起,还是早就深谋远虑过的?”她看着这个男人,说出来的字字句句都恶毒得像是要剖开他那颗坚硬的心。

    她受的伤全部来源于他给的好,她想要报答他,把这些伤害也还给他,让他尝尝看。

    祁行霍地打开车门,大步流星地走向公寓,一句话都没说。

    陶诗跟了上去,在电梯里把他堵住,依旧含笑说:“跑那么快做什么呢?要真是怕了我,早点结婚就好了,结了婚就可以和我划清界限了。再不然,你让陈冬亚别走,刚好他喜欢我,我也挺喜欢他。你上次不是还误会我们上床了吗?那天你也见识过了,虽然我年纪还小,但是该有的地方都有,即使你不喜欢,陈冬亚也是喜欢的。你要是担心我还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那我就去找他,反正**这种东西得到抒发了就没有了。你给不了我的,我可以找他要啊,他身材很好,抱我的时候我也发现他有腹肌,年轻人体力又好,没道理不会让我迷恋上……”

    就在她那些厚颜无耻的话还没有结束的时候,终于有人再也忍不住了。

    电梯门一开,祁行将她一把拉进了屋里,然后灯也没开,径直把她扔在了沙发上。他红着眼睛朝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很想体验跟人上床的感觉吗?”

    “那又怎么样?”陶诗胸口一堵,却仍然嘴硬。

    “任何男人都可以?”

    她夸张地笑起来,“当然不是,好歹也要长得好看,身材够好,最重要的是体力和技术——”

    没等她说完,面前的男人已然将她按倒在沙发上,凶狠地堵住了她的嘴。

    陶诗在酒吧待了多久,祁行就待了多久,所以他喝的并不比她少。而此刻,沉默已久的酒精从体内每一个细胞里翻涌而上,眨眼间吞没了残存不多的理智。

    他像是残暴的君主一样毫不温柔地掠夺着她柔软的唇,脑子里一想到她和陈冬亚紧紧相拥的模样,所有的血液都涌上来了。

    她说要和陈冬亚在一起。

    她说要和陈冬亚上床。

    ……

    愤怒席卷了他整个人,而酒精更令他无所顾虑,此时此刻,那头蛰伏在内心阴暗角落里隐忍已久的野兽终于咆哮而上,攻击了主人最脆弱的那道防线,一切彻底失控。

    ☆、79第79章

    第七十八章

    当所有的语言都不足以追溯到心动的痕迹,当每一个眼神都专注到好像全世界只剩下那一个人,当明知今日的欢愉也许只属于今日,明天以后就不再属于你。

    陶诗闭眼感受着祁行,环住他脖子的同时,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多么矛盾的心情?既想狠狠地发泄出来,又舍不得把他弄疼……她只能迟疑地感受着他在她的身体里冲撞,在疼痛夹杂着销魂蚀骨的滋味里抛下那一丁点不忍,重重地咬了下去。

    酒精上头,祁行的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了与陶诗紧紧贴合的部位。他们从来都是亲密无间的,却从来没有今天这么近,这么毫无阻碍。

    感受到肩上的那点疼痛,他微微皱眉,却误以为她是因为疼痛难忍才咬他,所以稍稍顿住,放慢了速度,伸手去拨弄她柔软脆弱的地方。

    他明明可以不用忍耐的。

    她甚至连一句痛都没有喊过,仅仅是顺从且略微疯狂地投入与他的这场欢愉之中,但他就是沉默地予以这样的贴心与温柔……大概这也是她如此放不下他的原因。

    祁行的温柔是一场无声的壮丽黄昏,美得悄无声息,美得动人心魄,却从来不声张。

    陶诗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但她不言不语地承受着他的动作,仅仅是在意乱情迷的时候才发出了柔软脆弱的声音,助长了他的气焰。

    她泪眼模糊地看见他肩上被她咬出了血渍斑斑的痕迹,心酸又欣慰。

    事实上她压根不是因为疼痛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她只是太清楚今晚的事情只属于今晚,当夜幕褪去,旭日东升以后,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而她抱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妄图在他今后的人生里留下哪怕一丁点蛛丝马迹,即便只是一块小小的疤痕,至少也能证明他们曾经如此亲密地紧紧相拥。

    这是一场沉默的欢愉,身体的享受,心灵的煎熬。

    半夜,她侧过头去看着因为疲倦和酒精而沉沉睡去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起身穿好衣服,离开了公寓。

    早晨六点钟,当清洁工打着呵欠开始清扫马路时,陶诗坐上了出租车,流利地报上了一连串地址。车子发动以后,她按下了通话记录里一道没有备注的电话,响了大概八九声才有人接听。

    周副市长尚在睡梦之中,被铃声吵醒后,看清了屏幕上的名字,微微一顿,眼神清明不少。

    “这么早打来,有什么事吗?”

    陶诗侧过头去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熟悉景色,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我仔细考虑过你的提议,觉得出国留学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情。”

    “你想通了?”电话那头的人眉毛微扬,“能问问为什么忽然改变心意吗?”

    纵然世故如他,也想不到为什么半月前冷漠拒绝他的人会忽然间变了心意,转而离开祁行,同意出国留学。

    陶诗笑了笑,避而不答,反而对他说:“周先生也不用高兴得太早,先听听看我的条件再说。”

    “什么条件?”他稳稳地问道。

    “我不打算告诉祁行我出国留学的事情,也不想让他知道我的行踪,所以这件事情恐怕要拜托你全权负责,做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一点痕迹。”顿了顿,她微微笑起来,“所以我在国外的学费和生活费都不会向祁行要,而需要靠周先生支持,不知道周先生舍不舍得为我花这个钱呢?”

    周褚生笑了笑,只答了一句:“去哪里,什么时候走,想好了随时通知我。”

    “已经想好了,只是觉得面谈比较好,我现在在去你办公室的路上。”

    周褚生一顿,“好,我马上出发。”

    ***

    半月之前,周褚生曾经找陶诗见过面。

    “你就是祁行的养女?”他客客气气地问她。

    “养女?”陶诗笑了笑,坐在他对面自我介绍说,“我叫陶诗,你有什么事吗?”

    “祁行和我女儿正在交往,相信你也知道这件事。而我不是很清楚你和祁行的关系,但是外界有些不太好听的传言,所以为了确保我女儿和他在一起不会受委屈,我就冒昧邀请你来喝杯咖啡,希望你不要介意。”

    ……

    周褚生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任何一个成年男人与一个毫无瓜葛的女生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任何收养手续,更重要的是他还格外保护她,把她视为掌上明珠……这说出去多多少少会引人非议。

    特别是周褚生前天夜里收到了一封邮件,里面有很多陶诗和祁行的亲密照……不管这是空穴来风还是真有其事,他都不希望周素凌因为此事受到伤害。

    所以最后,周褚生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既然陶诗也快成年了,而祁行与周素凌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那么尽早摈弃现在这种不清不楚的“同居”状况是很有必要的。他甚至为陶诗想好了今后的路——

    “你可以出国留学,对你而言是种历练,对他来说也是最好的分别方式。毕竟他养你这么多年,毫无疑问你们之间是有感情的。而你一旦出了国,几年以后再回来,你们之间的依赖感也淡了不少,你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成家立业,不再和他生活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安排?”陶诗冷冷地问他。

    “因为你是祁行最亲密的人,一定知道他想要的人生是什么。而他的野心需要我的支持,作为一个父亲,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女儿扫清一些障碍。”他顿了顿,略带歉意地道歉说,“很抱歉把你称为了障碍,但希望你能体谅一个做父亲的人。”

    “我能体谅你,那谁来体谅我?随随便便为了你的担忧和慈父之心就跑出国,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凭什么要听你的?”陶诗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临走前冷冷地扔下最后一句,“还有,既然你怀疑我和祁行之间有什么暧昧,那就更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既然我对他有非分之想,就一定不希望他和你女儿结婚。你要觉得我是个障碍,会影响他们的婚后生活,尽管叫你女儿不要和他在一起啊!”

    ……

    然而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陶诗挂断电话,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想着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告别这一切时,内心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茫然。

    这不是她出生的地方,也不是她度过童年的地方,但在这个地方充满了她的幸福回忆,充满了有关于那个男人的点点滴滴。

    而今,终于要一刀斩断这一切了。

    她忽然想起了twi1ight里的那句话:itookmyparkaasafarewe11gesture.

    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红色羊绒大衣,恍惚间想起了十岁那年祁行带她去商场买衣服的场景:他把她牵进店里,看清了她对那条大红色公主裙的喜爱,于是告诉她做人要有主见。衣服是她的,人生是她的,一切都要靠她自己来选择,而他会负责照顾她、疼爱她,尽他所能满足她的愿望……

    从那以后,她爱上了这种张扬热烈的色彩,因为那是他教会她的第一件事,也是她第一次在失去父母后明白世界上还有人会疼爱她、关系她。

    所以如今轮到她来选择自己的人生了,withthisredcoattobethefarewe11gesture.

    ***

    离开a市是在与周褚生见面后的当天下午,换了新的手机卡,带上了必须证件,她就这样什么东西也没带、无牵无挂地离开了这座城市。

    周褚生问她:“你不怕我把你送走以后就撒手不管,由得你自生自灭了?”

    她平静地望着他,“你会吗?”

    那不是一个属于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的表情,沉着老练,并无一点惊惧。

    他顿了顿,轻声说:“照顾好自己,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的原因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他对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做出了残忍的事情。

    陶诗却轻轻一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没关系。不过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每个月的生活费……”她眨眨眼,“麻烦多给我打一点。”

    周褚生爽朗地笑了起来,“一定。”

    然后就是在北京的一年语言学习,上海的一年语言学习,紧接着天津,然后是其他地方——总之在二十岁以前,她背着行囊踏遍了大半个中国,一小半旅行,一小半历练,最后是一大半的语言学习与实践。

    她埋头于法语的世界里,想要去那个浪漫的国度看一看,如果得不到爱情,那么至少也要活得自在。

    而当她能够使用流利的法语与人交谈时,小舌颤抖间,这门“世界上最美的语言”似乎也染上了芳香馥郁的色彩,真的令她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

    事实上她之所以辗转流连于多个城市,也是因为不希望被祁行找到。她与过去不辞而别,也一刀斩断了和那个男人的种种情思。

    她知道祁行此人本领通天,要找到她绝非难事,所以就四处奔波,将自己彻底藏了起来。

    周褚生是个极其讲信用的人,将每月可供她肆意挥霍的数额打到她的卡上,也时常与她通话联络,试图了解她的近况。

    然而她从未问起过祁行的半点消息。

    周褚生也曾问过她:“你都不问我祁行最近怎么样吗?”

    她沉默了半天,把心里那点噌的一下冒出了的火苗掐断,笑着说:“事情多,我先挂了。”

    她是个孤儿,是个依赖祁行的寄生虫,是个迷恋他迷恋到献出身体之后还奢望一走了之,以完成他的野心抱负的蠢人。

    而她这辈子唯一能为他做的大概也就是这个了,放他自由,也放她自由。

    这是她最后残存的一点自尊。

    二十岁那年,她终于如愿获得了法国大使馆的许可证,重新背上了远走他乡的行囊。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再是流连在祖国的土地上,而是要离开故土,飞往那个陌生遥远的国家。

    坐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她看见很多出行的人在亲人或者恋人依依不舍的目光里挥别离开,而只有她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一个人背负起重重的行李。

    这一刻,她天真傻气地幻想着如果祁行还在她身边,或者她还活在他的庇护之下,也许他们会和这些人一样依依惜别——她红了眼眶,他低下头来替她擦掉眼泪;她抱着他小声地啜泣,而他拍拍她的背,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乖,别哭,陶诗最勇敢了。”

    她知道他素来都这么温柔,只是过去温柔以待的人唯独她一个,而今……

    回不去的何止时间,还有他们之间的种种,是珍贵的回忆,也是沉重的负担。

    她听见广播里甜美的女声,背起背包、拖着行李开始走向离开的地方。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看见故土越来越小,最终变作视线里模糊不清的影像,直至被蓝天白云所取代,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这一次,是彻底告别了吧?

    祁行。

    祁行。

    她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听见身旁的小姑娘好奇地问她:“姐姐,你第一次坐飞机吗?”

    她迅速睁开眼睛,勉强对小姑娘笑了笑,“不是。”

    “那你为什么还哭啊?妈妈说失重的感觉很正常的,一会儿就好了!”小姑娘从包里掏了一支口香糖给她,“喏,吃了这个就不怕了!”

    陶诗慢慢地接过那支口香糖,然后笑着说:“谢谢。”

    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对她而言失重算是一种可怕的感觉,那么从今以后远离祁行,也许永无再见之日……这是比失重还要可怕一万倍的感觉。

    然而一想到此刻的祁行一定已经成家立业,在周家的帮助下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她又欣慰了。

    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80第80章

    第七十九章

    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一次失恋会带来永久性的伤害,就好像永不愈合的伤疤,碰一次就痛一次,生活永无宁日。但事实上没有什么愈合不了的疤,也没有什么忘不掉的人,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伤痛,更没有什么放不下的过去。

    陶诗带着足够的钱在法国走街串巷,因为法国节假日多,每逢小长假,她就坐上火车去欧洲十国自由穿行。

    米兰的宏伟大教堂,威尼斯的水上不夜城,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庄园,柏林的菩提树下大街……没有归属感的人却反而可以拥有流浪的自由与无拘无束。她背着相机走遍每一个知名的或是无名的地方,咔嚓一声将那些美景收入囊中。

    偶尔她也会想起祁行,那样一个为了野心终日忙碌的男人大概短期内都不会有什么闲心或者自由来到这么多地方旅行,如果将来有朝一日他们还会见面……于是她开始制作一本又一本的相册手记,为每一张照片写下批注与旅行心得。

    他曾经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她总该回报点什么。既然他抽不开身,就由她来替他看遍美景。

    可是平静的生活终于还是被打破。

    那个雪夜,当从书店回到公寓楼下时,被那个来自回忆的男人再一次气势汹汹地闯入生命。

    她以为他走了,所以坐在花坛上失声痛哭,岂料那人去而复返,用冷冷清清的声音质问她:“赶我走的是你,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她一惊,慢慢地抬起头来,进入视线的首先是那双漆黑锃亮的手工皮鞋——那个男人目光灼灼地站在她面前,眼里有一种漆黑深幽到分辨不清的情绪。

    祁行问她:“陶诗,我从你七岁开始照顾你,你是不是在说谎,难当我看不出来?”

    她就这样怔怔地望着他,曾以为的平静淡忘统统消失不见,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像是泪腺都被这种鬼天气冻坏了,完全停不下来。

    她嗫嚅着想要叫他的名字,一开口却只听见自己那模糊不清的呜咽声,像是一句又一句语焉不详的怀念。

    她猜想自己现在这模样一定丑得可怕,眼泪鼻涕一把又一把,可她没法控制情绪,甚至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老天,她多希望她可以漂漂亮亮地再次见到他!至少不是现在这种鬼样子!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复杂情绪牵动着她的心,她就这样呜咽着望着他,活像是路边被遗弃的阿猫阿狗。

    而祁行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也不顾身上昂贵的大衣,稳稳地将她的脸埋进他的怀里。

    “每一次都哭得这么肝肠寸断的,要我怎么忍心把你丢了?”

    她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地说:“别,别这样,会,会弄脏你的衣服……”

    祁行蹲下来,单手托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方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掉眼泪,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地说:“也不想想从小到大你弄脏了我多少件衣服,现在倒是注意起来了?”

    他起身坐在了她身边,将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肩上,一时之间没有再说话。

    这个雪夜无月无星,有的只是阴冷的空气和漫天飞舞的白雪,一如多年前她躲在破旧的小屋子里,而他站在雪中等她的那个夜晚。

    这一刻,陶诗忽然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是顺从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慢慢地把头枕在了他的肩上。

    闭上眼睛,她轻轻地说:“祁行,我是在做梦吗?”

    身侧的人静静地低下头来看着她,半晌才回答说:“这句话也是我想问的。”

    雪一直下着,陶诗竟然就这么靠在他肩上睡着了。祁行宛如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将她揽在怀里,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模样。

    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她变了很多,曾经略带稚气的小姑娘已经完全长大了。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不放过每一寸细节,设想着自己究竟错过了她多少个春夏秋冬,多少的喜怒哀乐。

    最后天终于亮了。

    陶诗被下楼来的祝嘉发现,惊醒之后赶紧跑回公寓,却又被祁行扛在肩上强行掳走。

    她拼命挣扎,“放我下来!”

    祁行微微一笑,神色如常地告诉她:“陶诗,我就爱你这死不认输的性子。”

    他一路把她扛进车里,然后飞快地开车离去,最后停在了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外面。

    又一次,他把她抱进了酒店,一路目不斜视地带她回到他的房间。

    陶诗挣扎着想跑,他就死死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去浴室放水。

    “祁行,你这是在干什么?禁锢我的人身自由?”她忍不住对他大吼。

    “挨饿受冻一晚上,你先泡个热水澡。”他头也不回地伸手探水温。

    “要你管!”

    “那么多年都管过来了,现在要我不管你了,抱歉,做不到。”

    陶诗语塞。

    最后,他终于放开她的手,走到浴室门口才回头对她说:“我在外面等你。”

    他深深地望进她眼底,一如多年前的很多夜里,他为她讲完故事离开房间,总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那时候她不曾领悟到这样的温柔有多么无声无息又惊心动魄的力量,而今……总算明白了。就好像是染了毒瘾一样,这种温柔可以溺死人,叫人活过来又死过去。

    她忽然间沉默了,看他关好门后,慢慢地褪去衣物,把自己埋进了温热的浴缸里。

    很多纷繁芜杂的念头一闪而过,最后只剩下一种忧愁和一种喜悦。喜的是终于与他重逢,忧的是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孑然一身的祁行。

    她问自己:她真的有龌龊到愿意当小三的地步吗?

    理智告诉她,那是令人唾弃的。可内心却始终有一种冲动,要她不顾一切再一次拥有他,或者被他拥有。

    然而二十分钟的时间过去,当她终于从逐渐变冷的浴缸里走出来之后,终于匆匆穿好衣服,恢复了平静。

    她安然走进客厅,对坐在沙发上打盹的祁行说:“祁先生,多谢你的招待,我先走了。”

    祁行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祁先生?你这么变化无常真的好吗?”

    “不叫你祁先生,那要叫你什么?”陶诗在衣袖里握紧了拳头,“祁太太大概也希望听见我这么称呼你吧?”

    “祁太太?”祁行的眼神微微眯起,盛怒之下却又看见她未扣紧的衬衣衣领之下,晶莹透亮的水珠沿着优美的曲线慢慢滑进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很快站起身来,在陶诗慌乱地想要逃出房间的同时,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压在墙上。

    “祁行!”陶诗浑身紧绷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他慢慢地靠近她,双手禁锢住她的身体,在她耳边轻声说,“陶诗,还记不记得六年前,你离开我的那个晚上?”

    她开始浑身发抖,最可怕的是她能感受到这种生理反应并非仅仅来源于恐慌,还有一大部分都源于紧张与……期待。

    她迫使自己强装镇定地抬头与他对视,用一种挑衅的语气说:“你难道不怕祁太太生气吗?还是说,家里的太太无法满足你,所以你才欲求不满,一定要找上我?”

    说着,她露出一种媚俗的笑容,伸手把衣领上的扣子再解掉一颗,露出了白皙光滑的大片肌肤与锁骨。

    她知道祁行最讨厌这种女人,而她就偏要这么倒他的胃口。

    祁行的视线骤然暗下来,就这样望着她,最后慢慢地笑了,“找上你?陶诗,你错了,是找你,然后……上-你。”

    他准确无误地覆住了她的唇,同时开始解她的衣服。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他与她唇舌交缠,不断用强势的追逐化解她软弱的防备。

    她死死抵住他的胸口,气息不稳地说:“祁行,你滚!”

    他却忽然揽住她的腰,将她的身体紧紧贴向自己,每一个部位都完美契合在一起。

    “真的要我滚?”他问得轻浮又暧昧,右手俨然钻进了她的衣服,轻而易举寻到了内-衣的扣子,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

    她的衬衣并非厚实到不透明的那一种,随着内-衣的滑落,胸前的风光也很快被半透明的材质映衬出来。她惊呼一声,伸手去挡,却又被祁行捉住了手,单手将她的双手都缚在了背后。

    “怕曝光?”他轻笑,右手顺利游弋到她的胸-前,覆住了她的起伏,“别怕,我帮你挡住它们。”

    陶诗已经浑身冒烟了。

    对,他是帮她挡住了没错,但问题是从视觉冲突到了触觉冲突,他的双手就这样毫无阻碍地与她的……与她的某个地方紧紧相贴。

    “祁行!”她气得怒吼一声。

    “不喜欢我帮你挡住?”他故作诧异地挑挑眉,然后妥协了,“那好,既然你喜欢露……”

    他顺从地挪开了手,顺便好心地替这位想要露肉的小姐扒下了衬衣,将她脱-了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