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一路奔跑。
习奚翻山越岭从她族群的地方来到韩城。
穿过一栋栋屋子,穿过一众众的人群,越过溪水,越过密林,一路奔跑,一路向悬崖上奔跑。
昨夜她从族群中的一众长老谈话中,偷听到他们感应到宫舳有危险,韩亦轩一直都陪伴在宫舳身边,习奚害pà
韩亦轩也会有生命危险,她便找了守卫他们族群的一位新认识的奇才朋友,借用妙法的力量,却只看到宫舳和韩亦轩相继跃崖的一幕。
刚刚不久前,她捉了好像是守卫韩城的人群当中的一个人,从这个人口中得知,他们至今还没有找到韩亦轩的踪影。
她不相信韩亦轩会死,更不相信韩亦轩跃下了悬崖底后,变成凶残野兽的食物?
韩亦轩没有死,他又会往哪里逃离?
习奚不知dào
,她只想到一种法子,最直接的法子。
亲自去到悬崖上,勘查地势和找寻一些蛛丝马迹,却有人比她更快来到悬崖上,一个女人,一个像冰一样的女人。
冰一样的女人察觉到身后有人在靠近,只回头看了一眼习奚。
习奚这才看清楚这冰一样的女人,冰冷的容颜,冰冷的肤色,甚至那回头的一眼,都充满着一种冷血无情的冷。
什么人会全身上下都弥漫着这种冷的,对人世没有了留恋的人就是这样子?
“你有事情想不开?也想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冰一样的女人没有开口。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
习奚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慢慢靠近过去。“寻死并不好,我也有一个非常疼爱我的哥哥下落不明,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寻死。因为我知dào
死亡只会给人带来苦痛。”
冰一样的女人好像动了动,她的头好像还朝外面探看了一下,习奚立kè
停了下来。“活着虽然不容易,可是,无论多大的事情,只有活着才有法子解决,人不应该利用死亡去逃避问题。”
冰一样的女人忽然说。“七天前。韩亦轩就从我站着的地方跃下悬崖的。”
习奚眼睛里刚闪过一抹惊喜,立kè
又警惕起来。“你怎么知dào
,你是谁?你到底想怎么样?”
冰一样的女人眼睛里仿佛也闪过一抹悲伤。她没有回答,只问。“如果有一种法子能找到韩亦轩,你敢不敢冒险?”
习奚凝视着这个女人,又再问她。“你到底是谁?”
“我也是一个不想韩亦轩死的人。”她看着习奚。又再问一次。“你敢冒险吗?”
习奚好像还不太相信冰一样的女人。迟疑着问。“你有什么法子?”
冰一样的女人又看了一眼悬崖下。“从这里跳下去,我和你也从这里跳下去。”
习奚瞪大着眼睛看着她,好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冰一样的女人说。“只有这个法子可能找到韩亦轩,如果行不通,我们就会跌个粉身碎骨。”
顾小影还想再捉多两三只乌皱辐肛参,这种海参并不常见,她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七年,都只是见过三四次。她猜想这种海参一定是被昨夜的那场浪潮冲上岸的。
浪潮也不常见,一年也就两三次。下一次浪潮还要等很久,而且也不知dào
下一次浪潮会不会还有海参被冲上海岸,她一定要再找一找。
这种海参补身子很好,说不定还可以当做药引,帮zhù
李玲姐姐医治好她床上的病人,李玲姐姐就不用这么辛苦,那个病人也可以出
来走动走动。
阳光与海滩,他心里的悲伤很快就会慢慢被淡忘,至少不会在睡梦中流泪。
顾小影找了一回又一回,越找越深,她已经离海岸有些远了,海水都已浸过她的膝盖,她仿佛还想再走出去一点。
忽然,一个海浪冲击过来,整个人一下子摔倒,等她站起来时,第三只海参没有找到,反而竹篮子里的另一只海参又掉入海中。
她着急的找,找了很久,才找回来。
看着竹篮子里的两只乌皱辐肛参,她忽然觉得有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贪心呢,能找到两只海参已是运气,应该满足的。
走上岸,海滩上又多了五六个小孩在玩耍,无忧无虑,快乐,欢笑,是这个地方独有的,为什么却赶不走那个病人心里的悲伤?
她又想起了他睡梦中呼喊两个名字的模样,她的心里就涌起一种她从来都没有过的奇怪的感觉。
病人还安静的躺在床上,屋子里有个窗,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刚好照到床上,顾小影又看见了他脸上的泪痕。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深的痛苦?
别人又怎么如此狠心伤害他,伤害得如此深?
顾小影又走了出去,去门外的鱼缸上捉一条鱼,去熬鱼粥。
她并不很懂得怎么照顾一个人,她是一个孤儿,很久之前,她曾病倒过一次,病得很重,连爬都几乎爬不起来。那时,她的心里就想若然那一刻,能有一碗又香又稠的鱼片粥,人间就还有天堂。
恰巧就在那一刻,李玲来到了她屋子里,恰巧李玲就熬了一碗鱼粥给她,又香又美味的鱼粥。
她觉得,病倒了,醒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会想要一碗美味的鱼粥。
顾小影的屋子里来了这么一个病人之后,她每天都熬一锅鱼粥,她想他睁开眼,就有一碗美味的鱼粥摆在他面前。
只是,他却一直都没有睁开眼过,她就舀出一碗粥水留给他。
顾小影从来都没有喂过人,而且还是要喂一个男人。她不敢喂他,也不敢太接近他。
这几天都是又温柔又细心的李玲照顾他。
一锅鱼粥已熬好,她端入屋子里。热气腾腾间,她好像看见了床上的病人动了动。
仔细看了看,他不是动了动,他真的醒了,昏迷了好几天,他终于醒了。
顾小影就有点激动了,好像还有点着急。有点紧张。
床上的人有气无力的说。“别着急,先把锅子放下。”
顾小影立kè
将一锅粥放在桌台上,又想靠近过去。好像又想起了别的事,喃喃着说。“你醒了,我应该去告sù
李玲姐姐,你醒了。”
忽然又摇头。“你一定饿怕了。我应该先舀一碗鱼粥给你。”
匆匆忙忙的走出了门外。走进来后,手上只拿着一只碗,一只小勺子,却忘了拿舀粥的勺子。
床上的病人全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顾小影舀了一碗粥,一碗热腾腾的粥,她就要去喂他吃,他忍不住苦笑。“是不是应该先放凉了。再给我吃。”
顾小影的脸刷了一下红了,红着脸将一碗粥放在旁边。又立kè
跳开,离床上的病人远一点。
“我又不会吃人,你为什么跑这么远?”
顾小影的头压得更低。
床上的病人看了一眼屋子。“这里是哪里,你刚才说的李玲又是谁?”
顾小影慢慢抬起头。“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我们这个地方?”
床上的病人摇头。
顾小影说。“你也不记得李玲姐姐?”
床上的人儿挣扎着让自己坐起来。“我倒认识一个叫李玲的女人,只是不知dào
她和你口中的李玲是不是同一个人。”
顾小影立kè
过去,扶着他坐起来,看见他的脸,又立kè
缩手,说。“李玲姐姐说,你们是朋友,你从悬崖上掉下来,就是李玲姐姐救了你。”
李玲肩负着拯救神mì
族群天皇族的使命,难道这个地方就是天皇族的地方?
顾小影迟疑了一下,才敢问。“你是不是韩亦轩?你怎么想不开跳崖了?”
韩亦轩说。“你认识我?”
顾小影摇头。“三个月前,李玲姐姐离开这里,说要去找一个男人。前不久,她回来之后,心情就变差了,有天晚上我听见她在睡梦中呼喊你的名字。”
李玲为什么呼喊他的名字,韩亦轩没有去想,也不敢想,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小影回答。“我姓顾,叫顾小影,影子的影。”
韩亦轩第一次遇见这种时常在阳光下的肤色,她笑起来很纯真,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她知dào
他在看她。“我这种肤色的女孩你一定很少见,看起来是不是像个野孩子?”
韩亦轩说。“你不像。”
顾小影说。“我的确是个野孩子,我七岁就变成了孤儿,大病了一场之后,我就忘记了我的父母是谁,我只记得自己是个孤儿,我的名字叫顾小影。”
她讲起她的身世时,声音很平静,脸上也没有一丝的悲伤或者怨恨。
她变成了孤儿已是事实,她忘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也是事实,她改变不了事实,至少她可以改变自己如何面对以后的心,至少她还活着。
她拿起那碗粥,轻轻的搅拌,让热粥凉得快一点。“我虽然没有父母,我却有李玲这个姐姐,她六年前来到这里,她就变成了我的姐姐,像亲生姐姐一样的对待我。”
韩亦轩说。“李玲并不是一直都生活在这个地方?”
这里不是天皇族的地方,李玲为什么要逗留在这里?
热粥已凉,顾小影好像有点慌乱,也不知想喂他,还是想递过去。
韩亦轩已伸出手去接。“我知dào
你平时一定很会照顾人,只是我并不习惯被人照顾。”
她显然也是一个纯真率直的女孩,并不敢接受不属于自己的称赞。“你昏迷的这些天,都是李玲姐姐日夜照顾你,她还将自己的床让给你睡,我只是帮忙熬一点鱼粥。”
韩亦轩慢慢的吃完一碗粥。“李玲去哪里了,她是不是离开了这个地方?”
顾小影摇头说。“她就在屋子后面的园子里,我陪你过去?”她的脸立kè
又红了。“你的身子能下床吗?”
韩亦轩笑了。“你熬的鱼粥很好,才吃了一碗,我就觉得整个身子充满了力量。”
双脚刚下地,还没有站起来,几乎又要倒下,顾小影立kè
过去扶着他。
韩亦轩的身子一点都不臭,还有一种香气,李玲这些天都有帮他抹身子,顾小影扶着他的手却有点抖。
“这些天,你一定没有吃过自己熬的粥。”
顾小影不懂。“为什么?”
韩亦轩说。“因为你捉着我的手就像捉着一条鱼儿。”
园子里有人,亦有花,深红色的蔷薇花,李玲正在修剪蔷薇花。
蔷薇有刺,她不怕蔷薇刺伤她的手?
心没有伤,手刺伤了又如何。
韩亦轩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一点都不像怀了几个月孩子,却只问。“难道你不知dào
蔷薇的刺很毒?”
顾小影站在园子外,她将韩亦轩送了进来,就走出去了,仿佛也害pà
蔷薇的刺。
李玲说。“蔷薇这么美丽的花,它的刺也是凄美的,又怎么会有毒?”
韩亦轩说。“蔷薇本无毒,只是被它的刺刺中,伤口就留在心口上,也许永远都不会愈合。”
李玲看着他。“你心口的伤呢,还在不在?”
韩亦轩说。“本来已痛得要死了,可是,让一个人给救回来了。”
李玲说。“你还想不想死?”
韩亦轩说。“不想。”
李玲说。“所以,你真的只是来看一看蔷薇花?”
韩亦轩说。“我还想看看种花的人,问一问种花的人,为什么会种植一片深红色的蔷薇?”
深红色的蔷薇——只想与你一起。
李玲笑了笑,说。“你并不像是想刺伤女人心的男人。”
韩亦轩说。“那么,你觉得我像什么?”
李玲说。“你像是想问问别的女人的事。”
韩亦轩笑了,他从来都觉得李玲是一个可以走进别人内心的女人,因为她懂别人的心。
李玲说。“我也不知dào
宫舳在哪里,我在悬崖底下只找到你一人。”
他睡梦中呼喊的其中一个名字就是宫舳。
蔷薇的刺虽伤人的手,事实的刺却刺伤人的心。
韩亦轩的笑已经皱了,又苦又涩,踩在海岸上的细沙,都像在下沉。
李玲说。“这个地方并没有野兽,没有找到宫舳的尸体,就不能算是绝望。”
顾小影说。“也许,宫舳也被像你一样的好心人救走了。”
李玲说。“这个地方也不大,若然要找,也一定很快就能找到。”
“我只希望找到的不是一具尸体。”韩亦轩忽然问。“你为什么没有回去?”
李玲说。“我喜欢这个地方。”
韩亦轩说。“你的妹妹傲儿也留在这个地方?”
李玲说。“本来是的,可是,她却不喜欢这种安静的地方,才来这里几天就待不住了。”
顾小影忽然停了下来,说。“她们两个其中一个,会不会就是你口中的宫舳?”
韩亦轩也看向顾小影看着的方向,然后他就看到冰繇和习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