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煌煌帝京行(3)
冠卿也是極喜愛這院子,在那祖孫離開之後,便立刻和喬羽動手整理起來,只不過喬羽是專挑那被落葉塵封的庭院整理,而冠卿則是先挑內室和廚房整理。
傍晚時分,淡墨和如袖就已經趕著馬車回來,載了整整一車的物品。
淡墨告訴冠卿,那名老婦到了山下之後,幫他們置辦了好些物品,說是小姐給的錢太多了,實在受用不起,但他和如袖無論如何也不敢收,最後悄悄地把錢放在她家中,這才回來。
冠卿點頭稱讚,大家又忙碌了一陣子,喬羽累了,發話說明天繼續,大家梳洗了一下,便準備休息了。
冠卿在喬羽耳邊低聲說,「今晚內室只有兩間,要委屈小姐和如袖將就一下了。」
喬羽一愣,「怎麼會呢?後面有很多間啊。」
冠卿苦笑,「約有幾十年未曾住過人了,雖然傢俱都是極好的木料做的,未曾腐壞,但室內濕氣霉氣太重,要好好的清理,讓風吹乾些,才能住人。」
喬羽看了看那兩間內室,想必是那老婦和她孫女住的,一間是大床,一間是小床,冠卿肯定不會讓她睡小床的,但他那一米八的個子縮在小床上肯定沒法睡。
「別了,還是讓他們兄妹倆睡一間吧。你我共用一間就好了。」
冠卿臉一紅,沒說什麼。
喬羽坐在房間裡,腦袋,自己也感覺有點彆扭,想了想,覺得自己想太多,索放鬆下來躺到床上等冠卿進來,可是下午半天的體力勞動實在太耗神,一個盹沒耐住,睡著了。
恍恍惚惚間,心裡總惦記著冠卿,睡得很不安穩,不知瞇了多久,一驚醒了。
屋內點了盞油燈,冠卿坐在床邊,頭靠著床欄,睡著了,一手還壓在被口,怕她進風受涼。
喬羽靜靜地看著冠卿。
從第一眼見他,就知道他是個極漂亮的人,當時他說願意跟著自己的時候,多少有點受寵若驚。他善良、細緻、體貼,武功又高,文采又好,這樣一個出色的男子,在這個世界是打著燈籠也難找,自己當然是喜歡,但從最初的客氣疏遠,到現在的親近默契,喬羽總覺得像是把他掂在心裡不知往哪塊擱,太快了點,在心裡的定位有點迷茫。
直到今天下午,他說的那句話,「我若在你之前死了,自然不會再懷念你;若你在我之前死了,我必定馬上跟你一起去了,又怎麼會在五十年之後懷念你。」
喬羽的心思一下子雲開霧散,這樣的男子,她怎麼可能不喜歡?
「冠卿。」喬羽從被子裡伸出手來,碰碰他的手,冠卿一下子醒了。
「怎麼了?」他低下頭來看著她。
「你脫了衣服,躺下來睡吧。」
冠卿的臉一下子紅了,想強裝鎮定,但神色有點慌亂,眼睛不敢看向喬羽,只是低低地哼了一聲,「好。」
他纖長的手有點顫抖,解了幾次,才鬆開了自己的腰帶,可捏在手裡,又不敢扯下。他猶豫一下,抿了抿唇,走到桌邊,將油燈吹滅了,這才脫下了外衣,躺到床上來。
喬羽掀開被子,蓋在他身上。冠卿僵直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喬羽拉著他的手臂,咕噥著,「你過來點,被子不夠大。」
被子裡的溫暖一下子包圍了他,冠卿覺得自己都快燒起來了,只好僵直了身子,往裡面挪了挪。
喬羽眨眨眼睛,一翻身,趴在冠卿前,覺得他全身暖呼呼的,可比硬板床舒服多了。
冠卿摒住呼吸,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在打鼓一樣,跳得厲害。
噗哧一聲,喬羽笑了出來,「冠卿,你的心跳得好厲害。」她拉平了冠卿的左臂,從冠卿身上翻了下來,枕在他的手臂上,像只小貓一樣,望他懷裡鑽了鑽,「睡吧,明天繼續打掃我們的家。」
冠卿只覺得有種滾燙的東西在自己的口湧動,不能自已,望著貼在襲擊口的人,將僵直的右臂輕輕樓上喬羽的腰,低聲地說了一句,「好。」這才嗅著她的髮香沉沉睡去。
「系門前柳影蘭舟,煙滿吟蓑,風漾閒鉤。石上雲生,山間樹老,橋外霞收。玩青史低頭袖手,問紅塵緘口回頭。醉月悠悠,漱石休休,水可陶情,花可融愁。」
喬羽腕勁一收,狼毫離紙,去一邊洗手了。
冠卿仔細地提起殘濤帖,吹乾了墨跡,口中輕聲念著。
「如何?」喬羽興沖沖地跑來。
「嗯。」冠卿眸中帶著笑意,故作沉思,「詩意尚可,有些字可寫得有些古怪。」
喬羽看看冠卿指出的那個醉字,婉爾,畢竟用簡體字慣了,乍寫古體,多少有些潦草的地方,「你當我自成一體好了,嗯,便叫喬體吧。過個百八十年的,便是喬大家的真跡了。」
冠卿笑了起來,小心地捲好,交代如袖,「一會兒去孝茲,莫忘了叫書畫匠裱好。」
「嗯。」如袖接過收好。
冠卿接著交代淡墨,「我們去孝茲要有幾日才能回來,你看好院子,自己一人多加小心,除非是如袖先我們回來,否則切切不可輕易放下吊橋。」
淡墨點頭,溫言道,「公子放心,淡墨省得。」
喬羽歡呼一聲,跑到院子裡。
經過四人半個月的努力,玲瓏舍已恢復了往日七八成的風采,日間泉青影綠,夜裡明月涼風,實在是個雅致得不能在雅致的地方。
前庭中的石槽,被喬羽奮力刷了一遍,竟像揭了層皮,現出本尊,上刻古篆,大韶二字,其中,山泉涼冽,清可見底,次日早晨,喬羽見有飄落的花瓣浮在水面上,便拿竹籃兜起,誰知居然兜上來十數條通體透明的淡粉紅色的小魚,冠卿聞聲而來,嘖嘖稱奇。
此魚名曰桃花,長不過指,最愛在落花下嬉戲,由於通體透明,所以人即便是趴在水面上,也難看出它的蹤跡。只生在冷冽的山泉中,桃花開而出,桃花謝而沒,一年之中,也只有這十幾天能偶爾捕到。
喬羽又拿籃子兜了幾遭,竟沒有一籃落空。好在她只是一時興起,撈起之後,又放回了石槽中。
冠卿當晚撈了十幾條桃花魚清蒸,大家只覺得質細膩,入口即化,鮮美無比,尤其是魚鱗,越嚼越香,回味無窮。
饞得喬羽像被貓附身,一有空就蹲在石槽邊,琢磨著桃花魚的吃法。
冠卿早就想下山到孝茲再採購些物品,那老婦的確幫他們買了些,但一來物品糙了些,二來筆墨紙硯這些緻的物品,那老婦並不通。冠卿心中早盤算好了,將那帝京有名的商家列了個單子,凡是想得到的緻物品都羅列其中,一應俱全。
可喬羽聽說那桃花魚只有這十幾日才有,桃花一謝,只有等到明年才能吃到了,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玲瓏舍半步,將那桃花魚照著一日三餐吃。
說來也怪,那石槽不過一丈見方,喬羽天天這般狠命的吃法,那桃花魚的數量也未見減少。倒是數日後,桃花開始敗落,一夕之間,桃花魚全沒了蹤影,連片魚鱗都撈不著。
喬羽這才靜極思動,答應冠卿一起去孝茲。
冠卿見喬羽還依依不捨蹲在石槽邊張望,暗笑不止。
第十二章:帝京風雨多秋意(1)
為了避免麻煩,在距孝茲數里的地方,喬羽便讓幼幼離去。這些日子,喬羽讓冠卿給她做了只小竹哨,只是幾日,幼幼便能分辨哨音的意思了。
平日喬羽不太管它,幼幼就滿山撒野,但只要喬羽哨音一響,不一會兒,幼幼便不知會在哪個角落裡衝出來了。
喬羽換乘了馬車,跟著冠卿進了孝茲。
孝茲是帝京,繁華比東陽更勝一籌,想必冠卿也是名冠孝茲的人,在入城門時,守衛的健壯女子只是低笑兩聲,未加盤查,便讓她們進去了。
喬羽還是頭一次來,冠卿便扶著她下馬,與她並行在街道上。
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服飾緻華麗,男女皆有著裙著衫者,男子多嬌媚,走起路來若楊柳迎風,且身形瘦弱,越是衣著華麗的,越是脂粉氣重。像冠卿這般高大爽朗的很少見。
喬羽低聲問道,「是不是這裡的女人都偏愛這些瘦弱的男子?」
冠卿眼神一暗,「是。」京中女子雖貪圖他的美色,但對他毫無男子風情也多有鄙薄。
喬羽笑,「還是你好,若是我身邊有兩個這樣的人,怕早就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了。」
如袖噗嗤一聲笑出來,「看來只有公子對小姐的口味了。」
冠卿臉一紅,說什麼也不是,喬羽笑,「好啊,要是你喜歡,改日便為你挑一個最最千嬌百媚的。」
「我不要。」如袖噘著嘴巴,不吭聲了。
「嘿嘿。」喬羽惡作劇得逞似的,朝如袖作個鬼臉,回頭拉拉冠卿的手,「我們今天幹什麼?從哪開始?先吃東西嗎?還是先買東西?買些什麼呢?這孝茲有些什麼好玩的地方呢?三娘也不知道現在在不在這兒……?」她半仰起頭,開始自言自語了……
冠卿寵溺地看著她,悄悄地抖動衣袖垂下,蓋住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去吃些東西,填飽肚子,下午也有力氣挑選東西。好不好?」冠卿捏捏她的手。
「好。不過我要吃小吃,孝茲最有特色的那種。」
「好。」冠卿見她一臉饞相,想起她狂吃桃花魚的狠勁來,忍不住笑出來。
本來她們兩人並肩走在孝茲的大街上就已經讓路人側目了,冠卿這一笑,頓時街上的女人傻了一半。
「吆,」旁邊的酒廊裡傳來一個女人拉長的怪聲,「我說我們府上的桃花最近開得這麼艷呢,原來是預兆冠卿公子回孝茲了。」
喬羽一愣,見冠卿臉上一臉嫌惡,「什麼人?」
冠卿低聲說,「朱太師府上的二小姐,我們不用理她。」
冠卿正拉著喬羽要走,可酒廊裡一下子竄出了好幾個女衛,擋住了去路。
喬羽冷下了臉,瞇了瞇眼。
「這都一年未見了,姐姐我可是想你想得心都痛了。」一把檀木描金折扇挑起了酒廊的門簾,一個女子一低頭,從裡面走了出來。這女子身材中等,金冠束髮,玉色的綁額,額前挑著碩大的紅纓,一襲暗紅錦袍,用灰色銀絲繡著繁複的牡丹花紋,腰繫碧璽帶,腳蹬鳳紋踏金靴,的確富貴逼人。
待走到了她們跟前,喬羽仔細一看,這女人長的不難看,甚至可說頗有幾分姿色,但是那眼神邪氣十足,絲毫不掩飾對冠卿的垂涎。
只見她掃了喬羽一眼。但見喬羽衣飾平凡,且矮她一個頭,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剛剛成年的孩子,眼光中的輕蔑,顯而易見。
「怎麼,還未見好好敘敘舊,便急著要走,你捨得,姐姐我,」只見她閉著眼,唌著臉,往冠卿身上湊,「也捨不得……」
冠卿黑著臉,往後一閃。
嗖得一聲,一個女衛忙把朱二小姐往後一拉。朱二小姐睜眼欲罵,只見一道鞭影堪堪地掃過她剛剛湊上去的位置,若是那女衛略微遲疑,那鞭子就得抽在她臉上。
「誰?」朱二小姐破口大罵,「吃了豹子膽了?敢暗算我?」
「暗算。」喬羽冷笑,慢條斯理地將鞭子纏回手中。「你眼睛不好使嗎?我人就站在這兒,鞭子就在我手裡,我要抽得是非禮我家內人的畜生,我可沒那窮功夫去暗算。」
喬羽冷哼兩聲。
「你?」朱二小姐慎了慎,盯著喬羽看了又看,「你是誰?怎麼從沒見過你?」
「我是誰,並不重要。」將鞭子輕輕地在手中敲打,喬羽冷笑看著她,「倒是有的人,在天子腳下橫行霸道,調戲良家婦男……」
朱二小姐哼了一聲,不以為然。
「這事說輕了不重,說重了也不輕呵。足夠在女帝面前參上一本,這內容是寫仗勢欺人有傷風化好呢?還是無視王法好?還是索參個蔑視女帝,有意圖取而代之?」喬羽比比身高,既然無法藐視她,那就徹底忽視她,只當對著空氣說。
朱二小姐一僵,重新打量喬羽,上上下下琢磨了好幾個回合,一時不準,乾笑一聲,「這位妹妹眼生的很,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小姐?方纔的事,也只不過是我與卿兒開個玩笑……」
喬羽拿眼角瞄了她一眼,看來這個朱二小姐還有點眼頭見識,沒蠢到給自家挖坑,口中仍是冷冷的,「還請朱二小姐記好了,冠卿已是我的人了,日後這稱謂,朱二小姐怕是要好好掂量掂量再開口了。」
朱二小姐眼珠一轉,擠出一副驚訝的神情來,「這真是怪了,怎麼說我與卿二也是舊?相??識了,便連他的戶籍,也在我府上存著呢,至今未動,不知這位妹妹哪來的戶籍辦得指祈呢?」
喬羽眼角一抽,***,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也不知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突然想起,霍三娘曾跟她提過,金閭國的大神官素與太師不和,女帝怕兩人間隙日深,便間神殿安在東陽,而非孝茲,心中一動,準備好好耍她一通。
「也難怪朱二小姐不知道了,一年前,冠卿到了東陽城,有緣見到當今的大神官。大神官起占,當時可與冠卿婚配的人,需應了四句占語。」
「哦。」朱二小姐滿臉假笑,「願聞其詳。」
喬羽側過身,看著冠卿迷惑的眼神,別有用意的眨眨眼,慢條斯理地說道「眉如八刀,目似日月,寬似玄田,背闊似牛一……」
「哈哈哈哈……」朱二小姐忙放聲大笑,「哎呀,真實巧了,前日我府中桃花盛開,有位世外高人正好為我批了命理,正是這四句話,一字不差,哈哈哈……」她見喬羽背著她,隱隱有些發抖,笑得更是大聲,要找個「世外高人」批命理還不簡單嘛,要批什麼都可以……
冠卿看著面前的喬羽有些迷糊,一時也不知她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可是面前得喬羽本不是激動的發抖,而是笑得快抽筋了……暗自一琢磨她剛說的四句話……
朱二小姐得意非凡,揚手打開描金扇,誇張地扇動,「我自己也覺得這四句占語,也是萬分體貼,這麼說來真的是天賜良緣啊……」突然發現,面前一直冷著臉的冠卿,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廂激動地……
「你們看,眉如八刀,即是眉如刀劍嘛,目似日月,便是眼目有神嘛,似玄田……厄……嗯……即是說,中極有文采,學識淵博嘛,至於牛一……嗯……這個……厄……反正,這四句占語,天下最合適的人,非我莫屬,啊」她回首用眼神示意女衛唱和,「是吧……哈哈……」
旁邊圍觀的人,有人突然笑了出來,低聲說了什麼,旁邊一起哄笑了起來,接著往旁邊傳開,笑聲越來越大……
朱二小姐只當別人笑喬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也是越加地興高采烈,眾人的笑聲越發大了……
突然身後的女衛,拉了拉她的衣袖,「二小姐,她在罵你……」
「罵我?」朱二小姐一愣,「怎麼會?」
這下她瞧著周圍人的笑聲還有喬羽那詭異的姿勢,那肩部的聳動,也隱隱覺著有些不對勁了……
估計那女衛在孝茲也是從未像現下這般丟面子,低聲說,」您將那四句話,每句最後兩個字連起來看,是……是……分明……」
通,朱二小姐猶如被五雷轟頂……
「分?明……」一瞬間,朱二小姐的臉上,青紅白黑,各種顏色交替變換。
喬羽冷笑,靠在冠卿懷裡,低聲說,「一會兒要是動起手來,儘管放開手來痛扁她們,這事已經不能善了,索放開手來,把天捅破。只要不出人命,別落下殘廢,就行。」
冠卿一笑,將喬羽往身後一攬,他隱忍朱二小姐很久了,終於能一吐惡氣。
朱二小姐往旁邊一閃,得了她眼神示意的女衛們,一擁而上,將冠卿和喬羽堵在馬車邊上,伸手便去拉兩人……
圍觀的老百姓,一見真的動起手來,一哄而散。
冠卿一撩袍擺,兩臂微張,指東打西,牽引推送,借力打力,將幾個女衛整得不亦樂乎。那幾個女衛雖武猛健壯,可不是這個的拳頭打上了那個的眼角,就是那個的飛腿揣上了這個的心窩,不一會兒,便狼狽不堪,但連冠卿的一片衣角都沒著。
喬羽單手一撐,跳上馬車的前櫞,氣定神閒地坐著,欣賞了一會兒冠卿行雲流水般瀟灑的姿態,又瞇了瞇眼看了看在一邊仍自作瀟灑,搖著扇子彷彿事不關己的朱二小姐,不由得重新評估這個人。喬羽微咳一聲,遞了個眼神給冠卿。
冠卿會意一笑,身子一閃,躲過一個撲過來的女衛,順勢在她身後再補一掌,那女衛收勢不住,直直地撲向朱二小姐……
喬羽低笑,「餓熊撲狼……」
眼見兩人都躲不開去,大叫出聲。突然冠卿神情一緊,一道白影在空中一閃而過,將那女衛的腰帶一提,硬生生地轉了個方向,跌落在地上。
冠卿一改方才悠閒的姿態,出手似閃電般,將那幾個女衛通通擊飛,退回到喬羽身邊。
喬羽一挑眉,來者背對著她,身形跟冠卿相仿,一襲白衫也不知是什麼衣料製成的,竟成珠光色,黑髮及腰,柔順光澤,鬆鬆挽就,光是往那兒一站,生出無數的風流姿態來,讓人無限遐想。
他不轉身,喬羽也冷笑著不開口。
朱二小姐驚魂未定,直到那白衣人將那跌落的扇子重新塞回她手裡,才反映過來。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些鼻青臉腫的女衛,沖喬羽冷笑一聲,「好妹妹,過兩日姐姐我必請你喝酒賠罪,而且是喜酒。哼,走。」
喬羽笑嘻嘻地一抱拳,「好說,妹妹我等著。」
白衣人見朱二小姐和女衛們氣沖沖地離開了,側頭飄來一眼,一閃,便不知去向。
喬羽只看見他半張側臉,那線條如鬼斧神工般,美貌跟冠卿有得一拼。下巴,問冠卿,「他是朱家的第幾個兒子?」
「第七。也是朱家公子裡最美的一個,只因生夫是當年孝茲名倌,所以未能入宮。」冠卿道,旋即驚訝,「你怎麼知道他是朱家的公子?」
因為朱二小姐的側臉與他有一分相似,喬羽心裡道,女人的直覺總是特別准,笑笑,「難怪朱太師可以穩坐釣魚台,若是宮裡那位有他的七成,朱家也可以半輩子不發愁了。」
她跳下車,幫冠卿整了整衣服,「走,去找三娘,要你這條大魚,就得先渾水,而現在,我們就得找那個攪水棍,放心,一切有我。」
第十三章:帝京風雨多秋意(2)
長溪客棧,是帝京孝茲一等一的地方,雕樑畫棟,美味珍饈,可謂名滿金閭。若不是同樣嚇死人的價錢,估計那掌櫃的,收錢得收到手斷掉。
霍三娘像陣風似地捲了進來,女掌櫃滿面笑容地迎了上去。
「人呢?」三娘眉頭緊鎖。
「三樓包廂裡……」話音還沒落,三娘便刮上去了。掌櫃的面不改色,保持著完美的微笑,對後面進來的冠卿躬身相迎……
霍三娘衝上三樓,這才想起忘了問是那個包廂,來回一望,只見最西首的包廂服侍的小廝全被攆在走廊裡站著,二話不說,刮過去,衝著門便是一腳……
喬羽正躺在包廂裡的軟榻上睡得香甜,夢到與冠卿兩人在玲瓏舍的後面栽了棵樹,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果樹開花結果,開得是桃花,結出來的,是桃花魚,吃在嘴裡,回味無窮,正跟冠卿兩人爬在樹上吃得香,晴天起霹靂,一個響雷炸在頭頂上,耳朵一陣劇痛,便醒了……
「你還有心思睡覺?」霍三娘揪著喬羽的耳朵怒吼。
「哎,哎,哎,好姐姐,痛,痛啊……」便是睡到九重天,此刻也醒了,喬羽忙裝哭討饒。
「哼。」霍三娘氣急,「起來,趕快跟我去見衛相,若再不去,可就遲了。」
「不去。」喬羽乘三娘一不留神,掙脫開來,躲到剛進來的冠卿身後。
「為什麼不去?不知不知道那朱二小姐是什麼人,當年衛相不知用了多少手段,才保了冠卿平安。你這倒好,不但當街戲弄還出手,讓人家面子裡子都丟得乾乾淨淨,這事如何得善了?」
冠卿一臉雲淡風輕,「霍管事放心,大不了冠卿拼上這條命,也會保小姐平安的。」
喬羽從冠卿身後探出腦袋,一臉古怪的笑容,「那有你們說得這麼可怕,真好像天塌下來了。」
霍三娘張口欲狠狠地數落她,未等三娘開口,喬羽把手一擺,「朱大公子可是當今的帝夫?那麼朱二小姐的婚事由誰來指祈,才能讓朱家臉上增光,朱二小姐解恨,而我們又沒有翻身的餘地?」
「當然是當今的女帝。」霍三娘眼珠一轉,聽出她還有後話,漸漸冷靜下來。」
「若是請女帝指祈,自然不會深更半夜,黑燈瞎火地進宮去。而是一定會等到明日早朝,百官齊聚,讓女帝一錘定音,誰也不好勸阻。就此大功告成。」
三娘兩眼一瞪,「你早知道,還這麼莽撞。」
喬羽嘿嘿一樂,「如果由衛相出面,不但師出無名,無法阻止指祈,還要落得私報公仇,毀人美事的惡名。如此一來,豈不是讓朱家一箭數雕。」
霍三娘不由得皺眉,細細思量,當年的為了冠卿,衛相已經是勉為其難,而如今這情形,只怕正如喬羽所說,即便是衛相出面,也未必能平息這場風波,眼珠一轉,看見喬羽已經溜到桌邊坐下,「按你說,該怎麼才能拆了朱家的如意算盤?」
冠卿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喬羽說讓他放心,他便相信,只在桌邊靜坐,微笑著聽兩人說話,彷彿事不關己。
「嘿嘿。」喬羽將桌上紅木雕的筷籠反過來往桌上一倒,那銀絲紅木雕花筷子便橫七豎八地散亂地堆在一起,喬羽將散落在旁邊的一支拿在手裡,指著那架在最上面的一支筷子,對三娘說,「一隻螞蟻如果想要折斷一支平躺在桌面上的紅木筷子,那無疑是癡人說夢,但如果想讓一支懸在半空中的筷子栽個跟頭,卻不是什麼難事。」她在那支筷子高翹的那頭輕輕一點,那筷子左右晃了晃,堪堪維持平衡,喬羽手中的筷子略一使勁,那只最高的筷子一晃,掉了下來。
三娘瞇著眼,盯著那支筷子,若有所思。
喬羽泯了口茶,接著說,「世人看這些高官貴族,只覺得她們高高在上,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可不在其位,不知其苦。樹大招風,盛極易敗。今日在鬧市裡,我那般羞辱那朱二小姐,抽她一鞭子,她因不知我底細,忍而不發,後來我用拆字聯罵她,她即便是惱羞成怒,也只是讓手下上來為難我,自己並未出手。她並非是個極聰明的人,而且極浮躁,但氣憤當頭,仍不敢親自出手,只能說明平日在太師府內,是時時提醒,日日警告。若不是太師有自己也無法解決的顧忌,怎麼會嚴令那蠢貨如此小心。」
三娘冷靜了下來,沉吟了半晌,「你的意思是,不由衛相出面,而是由一個朱太師極為顧忌,且跟這件事完全扯不上關係的人出面。」
「嘿嘿。姐姐果然是一點就透。」喬羽忙鼓掌。
「□。」三娘冷笑一聲,「即便是這件事成了,你得了冠卿,這個人卻得罪了朱太師,這可是筆賠本的買賣,誰會幹?」
「所以,」喬羽接著道,「得找個跟朱太師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的人,她可借我這件事,作為攻擊朱太師和帝夫的籌碼,而我只想得到指祈的文本,以後讓冠卿無憂無慮地過日子。」
三娘搖頭,「冠卿的婚事,對朱家來說並不是什麼致命傷,只怕不足以打動這個人。」
喬羽臉色一正,「如果再加上我家的爹娘的兩條命呢?」
三娘一愣,苦笑,「看來,就算朱家不找你,你也是遲早會找上她們。」
喬羽面無表情,「我父母的死,雖不是她們親手所為,但的的確確是她朱家權勢的受害者。若不是冠卿的事,我日後只會為難朱富戶一人,但今日在鬧市之中,那朱二小姐當眾調戲冠卿,在帝京鬧市尚且如此狂妄,在其它地方還不知幹了多少天怒人怨的勾當。這等禍害還是早日除掉為好。」
三娘自嘲,「我只當你年少氣盛,冒失莽撞,卻未想到你這花花腸子裡,早繞了十八個彎了。想常人不懂之事,行凡人不敢之舉。我這姐姐,汗顏哪。」
喬羽拉著她的手笑,「關己則亂,姐姐,我很高興你這樣。」
呔然一笑,霍三娘抵著額頭想了一會,說道,「我知道你不喜煩瑣俗事,所以朝中的事我也只是當笑話講給你聽,未想到你之見了朱二小姐一面,便舉一反三,到了朱家的命脈。」
三娘停了一下,思索改從何出講起,「我跟你說,其實今日朱家的囂張已經收斂了九分了,往日在帝京也不知鬧出多少事端來。這事兒我也是回來之後剛剛聽聞的。」她抬眼示意冠卿,將包廂外的小廝通通攆走。
「金閭的儲君,一直是以有能者居之。當今的太女,是前帝夫嘉頤貴君之女,十歲時被立為太女。誰知未有兩年,嘉頤貴君即暴病身亡。喪期之後,育有一女一子的朱家大公子便被冊封為帝夫。後來朱帝夫榮寵日盛,其所育的二皇女與太女只有兩歲之差,且朱家在外命人揚言造勢,稱其文采過人,智勇雙全,膽識韜略,傑冠群英。一時風頭無二,將太女的風采壓得很徹底。朝中漸有廢儲立新之說。所以太女與朱家勢成水火。就在一年前,我與冠卿離開帝京之後,太女身邊的人為她網羅了一名位太傅。這人可是為太女出了不少的主意。」霍三娘說到這兒自己也忍不住一笑。
「先是為女帝進獻了不少年輕貌美的男子,在後宮之中一下子搶了朱帝夫不少的風頭,其中更有一雙雙胞兄弟,通椒房之術,聽聞女帝對其二人愛若珍寶,每日下朝之後更是寸步不離,夜夜侍寢。即便有的時候,女帝去朱帝夫那坐一會兒,這邊便有頭疼腦熱的,嚇得女帝急急趕回,片刻也不敢耽誤。」
喬羽暗笑,這招夠陰的。未想到女帝竟是偏愛漢堡型的。
「後來,太子這邊的人,又當著女帝的面,出了二皇女幾次難堪,讓女帝對其好感大減。而更狠地一招在後面,兩個月之前,那雙胞兄弟的弟弟居然暴病身亡,那病情竟與嘉頤貴君的一模一樣,那兄長也病了,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又回來了,結果太醫回報,說是並非暴病,而是中毒。那兄長醒後,只是啼哭,要女帝為其報仇,其他片言不吐。」
喬羽吐舌,太子的這位老師可真是狠啊。
「所以,朱帝夫的宮前,一時門可羅雀。而你這把火,可正乘了太女的心了。」
「哼哼,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這可不是我難為她。」喬羽盯著霍三娘,笑,「姐姐,這其餘的事可就拜託你了。」
霍三娘點頭,「太女府上的門路我熟,這把火,太女正求之不得呢。只怕稍微吹一吹,朱家也得焦頭爛額。我這就去。」
三娘站起來,沒了剛進來時的焦慮神色,又是那個八面玲瓏的霍管事了。
「且慢,」喬羽忽然想到點什麼,「姐姐,點到為止,否則那位太傅要是拿此事設個連環套,我們可就騎虎難下了。」
三娘一笑而去。
喬羽坐在那發了好一陣子的呆,一時只覺得中千頭萬緒,這場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最後到底誰得了甜頭,一時還難說得準。不過,她既然準備攪渾這池水,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好在當年央視的正劇大戲拍得都不錯,課前輔導充足啊,若是有機會,一定要托夢給編劇,好好表揚一番,哈哈……
烏龜怕鐵錘,who怕who啊……
第十四章:帝京風雨多秋意(3)
「小姐,小姐……」冠卿輕輕地搖著還賴在懷裡的喬羽,「已經到宮門了,需要換內庭的轎子了,我已經不能陪你進去了,只能在這兒等你。」
「嗚。」喬羽無奈得強睜眼,「唉,是誰說當官的可以花天酒地,夜夜到天明。三更便得起床趕早朝,還得坐馬車顛到這……」她一遍嘴裡小聲地嘀咕,一遍瞇著眼索著爬下馬車。
「小姐。」冠卿喊住她。
喬羽回首,見他單腿跪在車門邊,手掌著八角宮燈,俯身看著她,暖黃的燈光將他的雙眸映得深邃無底。讓她這偌大黑暗而陰冷的皇城裡,從心底升起一陣暖意。
喬羽往回走了兩步,在馬車邊站定,微笑著跳起勾下冠卿的脖子,抵著他的額頭,看著他的的眼睛,低聲說,「放心。」
拍拍他的肩,隨著宮中的女侍進了一個偏門,裡面早停了一門小轎。
轎婦打了簾子,喬羽一笑,低頭鑽了進去。
轎內沒有燈火,簾門放下後一片黑暗。喬羽閉上眼睛,將昨夜心裡想好的說詞細細地又推敲了一遍。
小轎隨著轎婦的腳步有節奏地顛簸,忽聽一陣雲板聲連綿響起,清脆悠揚,由遠而近,顛簸應聲而停。
女衛將喬羽引到一間房中,奉上茶水便到門外站立。
喬羽倒也自在,隨意落座,捧起茶水細細品嚐,突然只覺得一陣突兀的存在感,她眼睛一轉,心中瞭然,不動聲色,只顧著品茶,彷彿那杯茶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不一會兒,彷彿那人離開了,喬羽暗呼一口氣,也不知到底是什麼人,消息這麼靈通。
門外輕敲,女衛喝道,「傳喬羽上殿。」
喬羽深吸一口氣,演出終於開始了。
當喬羽走入正殿時,她微微有點驚訝,過去在電視上看到,議政大殿,金壁輝煌,氣勢驚人,而此間略有區別,女帝的帝座竟是瓊瑤白玉製成,此即正是旭日東昇之時,只覺得帝座上霞光隱隱,左右侍者霞裾飄飄,不似人間,喬羽收起輕視之心,向女帝行之禮。
「你就是喬羽?」女帝的聲音平緩而渾厚。
「是。」喬羽微笑地抬起頭,迎上女帝的視線微笑,復而低下頭。
「嗯。」女帝見她氣質雍容,行為坦蕩,年紀不大,卻有大家之度,只是一面,心中便有幾分喜歡。
「冠卿乃是帝京著名的美人,今日太師為朱鶴舞,而太女為你,同日向孤請旨指祈,日後傳開,也是風月佳話一樁啊。哈哈……」朝臣紛紛應景應和,一時之間,朝堂中喜慶融融。
喬羽心中一轉,原來設想的苦情大戲完全沒上演,知道那位太傅必定留了後手,微笑不語,忽然覺得有人在狠狠地盯著自己,望過去,原來大殿左側站著,正是朱二小姐,站在一位紫袍女人的旁邊,臉上正紅一陣,青一陣。喬羽心中一陣痛快。
「鶴舞這個孩子,孤是知道的,雖有點年少任,但聰慧敏捷,孝順仁信;而喬羽,年紀尚輕,膽識過人,人品出眾,兩個孤都很喜歡。可冠卿又不能指給兩家,這次,你們可是給孤出了個大難題啊。」
這時,突然有位中年女子從眾臣中出列,奏言,「聖上,冠卿乃是我金閭最出名的男子之一,且更難得的是德行兼具,文武雙全。無論配上哪位,都可說是佳話一段。既然聖上難做抉擇,不妨讓朱小姐和喬姑娘比試一下如何。考考兩位的文采、見識、膽識。優勝的那一方,聖上便將美人指祈給她,豈不妙載?」
「唔。」女帝呵呵一笑,「太師,你意下如何?」
朱太師原以為這次指祈是三個指頭揀田螺,穩拿的事,誰知道半路殺出個太女,她就已經預感到些不對勁了,正在躊躇,身邊的朱鶴舞已經衝出去,跪在地上,「我願意參加比試。」
女帝呵呵一笑,問喬羽,「你呢。」
喬羽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女帝眼睛一亮,「好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光是這一句,便知道鶴舞在文采上已經輸你一截了。如果讓你們比武功,你們倆無論身形或年級皆差距太大,就算鶴舞贏了,也會被人恥笑以大欺小。唔,考你們些什麼呢?」
「聖上。」另一名女官出列進言,「不妨考她們兩位一個綜合膽識、見識、機智的難題,誰若退縮不敢應考,那便是輸了,若應考,卻未能解開難題的,也算輸了。如何。」
「嗯,好好,也公平。」女帝拊掌,「不過誰來出這個難題呢?」
「聖上可記得神官記載在金閭秘史中的未解之謎?我們隨便抽一個出來作為考題好了。」
朱太師臉上神色一變,欲出言,卻被女帝打斷了。「好,既然也是包含了考膽識在內,不管結果如何,是否敢應考便是第一樣考驗了,哈哈。」
不一會兒,只見那女官捧來了一盤反扣的木牌,「聖上,此木牌上寫著未解之迷的題目,請她們兩位,隨便哪位翻取一個即可。」
「好,鶴舞,」女帝微笑,「由你來翻取考題如何?」
「是。」朱鶴舞,站起來,走到那女官身邊,手指在不同的木牌上游移著……
喬羽心中冷笑,雖然她不曾見過女帝,朱太師,太女,但是光是從這位置和服飾,她也看出誰是誰了。那太女站在大殿右側,身著金色朝服,上面繡著百鳥朝鳳的圖案,臉上的表情平淡恭謹,但是剛剛女帝命朱鶴舞翻牌時,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冷笑卻沒逃離喬羽的眼睛。喬羽再看看那捧牌女官臉上高深莫測的笑容,喬羽心中大膽假設,只怕哪個牌子上寫的題目都一樣……
朱鶴舞的手指終於在一塊木牌上停了下來,那女官躬身行了一禮,捧著剩餘的牌子退了下去。朱鶴舞將牌子翻過來一看,渾身一顫,面無人色。
牌上赫然寫著-平津閣。
女帝見朱鶴舞愣在當場,問話也不回,便讓身邊女侍取來拿木牌,念出來,女帝一聽,不禁得也變了臉色。頓時朝堂之中鴉雀無聲。
喬羽心知不好,這平津閣必定是個凶險異常的去處……
太女揚聲道,「兒臣有一建議。」
女帝顏色稍緩,「太女可奏。」
太女走到大殿中央,站到了臉色煞白的朱鶴舞面前,又看了看神色自然的喬羽,不禁微微一笑,「啟稟聖上,佳人指祈,成就良緣,本是極風雅的事,朱家小姐和喬羽雖無功名在身,但日後必定是我金閭的棟樑之材,若為了此事,而使雙方有個意外或損傷,乃至丟了命,豈不是大煞風景之事。」
女帝讚許地點頭,朝臣中也有人稱讚太女仁義之類的話,太師一派的人也不敢亂說話,一齊屏息等待太女的下文。
「但指祈的事情也必須得有個結論,況且這個方法是聖上也同意的,君無戲言,自然不能再改換其它方法。」
朱太師暗自咬牙切齒,剛剛還以為太女是出來打個場面,誰知她以退為進,幾句話,讓女帝都不能再改口。
「哦。」女帝看著太女,一臉迷惑,「太女的建議是?」
太女轉身朝向女帝,「兒臣的建議是,放寬這次比試的限制,雙方都可邀請能人高手相助,為了公平起見,雙日及當日夜間,由朱家小姐帶人到平津閣仔細檢查,單日及當日夜間,由喬羽帶人到平津閣檢查,我們便以一個月時間為限,若誰在中途退出的,或日間不敢親自到平津閣去便視為自動放棄,另一人則自動贏得比試,當然如果有人能先解開平津閣的秘密,當然也就是這場比試的贏家。這樣一來,不僅可以比膽識、比智慧,如果能解開平津閣的千古之謎,也可讓我金閭皇朝的這一刻永耀青史。」
又有一女官奏言,「聖上,太女的建議既公平,又周到,但臣還有一個提議。」
「愛卿且奏來。」
「這次比試,僅是為了成就一段佳話,為了使過程中減少意外的發生,臣建議召大神官回京,作為此次比試的監審,且祈禱上蒼,能解開平津閣之迷,為我金閭百姓造福。在等候大神官回京的這幾天,兩位可以收集消息,招募能手,作好充足的準備。」
「嗯。」女帝點點頭,問,「鶴舞,喬羽,你二人可有什麼異議麼?」
喬羽心中暗罵太女和那個陰人太傅,哪裡是幫我,分明是拿我和冠卿當誘餌,將朱家往坑引,輕則讓朱家丟面子,重則能讓朱鶴舞還有一幫朱家的得力爪牙連命都賠進去。哼,這個坑不跳還不行,***……
喬羽一笑,「既能贏得美人,又可造福百姓,此等兩全其美的事,喬羽怎會有異議?」
女帝讚許,「此等氣魄,實乃我金閭好棟樑,賞朱金十兩,綢緞十匹。鶴舞,你呢?」
朱鶴舞被平津閣三個字驚得魂飛魄散,乍聽女帝叫她,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女帝瞧在眼裡,只覺兩人的神態有雲泥之別,心中對喬羽越發歡喜,但礙於太師,不好直說,「不管你兩人誰贏了這場比試,都由孤親自指祈,並由皇宮辦婚事,賜予府邸,日後可享皇女俸祿。」
喬羽忙裝出欣喜的神色,「謝聖上。」
「唔。」女帝滿意地微笑,「退朝。」
只聽得身邊的眾臣稀里嘩啦地全部跪倒,海呼,然後三五成群地退出殿外。
喬羽從地上爬了起來,整理了下衣冠,只見太師拉著煞白臉色的朱鶴舞,向殿外走去,而太女一臉「普渡眾生」的笑容,讓喬羽像活吞了只蒼蠅般難受。
雖然對太女的厭惡在心中已是排山倒海,但還是得口頭上與她虛應幾句。
太女對今日的情勢頗為滿意,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話,便領著一撥人浩浩蕩蕩地去了。
喬羽暗自皺眉,卻未敢流露半分在臉上,跟著女侍出去了。
此時,日頭已高起,來時未能觀賞的宮廷美景,一一展現在喬羽面前。
想必剛剛在殿上,女帝對喬羽的和顏悅色已是女侍們心知肚明的事,喬羽一路不緊不慢地走著,那女侍也不敢催,反而在一邊陪笑,給她細細介紹宮中美景,將喬羽送上小轎後,也未敢離開,一直將她送到宮門外馬車處,這才行禮告罪要回去。
喬羽笑笑,伸手摘下腰際的銀袋,也不管裡面有多少錢,將那整只銀袋塞在那女侍手中,「謝謝姐姐關照。日後如能在宮外相聚,喬羽必當設宴感謝。」
那女侍未想到喬羽年紀雖小,處事卻半點也不輸給朝中的老人,欣然一笑,口上客氣了兩句,手裡卻半點也不推讓,放心地收了起來。
喬羽正準備往車上爬,只聽後面有人叫喚,回頭一看,有兩個內庭的內侍模樣的小丫頭捧著一堆東西氣喘吁吁的跑過來。
「喬小姐,呼……呼……,這是聖上的賞賜,您怎麼給忘了。」
「哦。」喬羽一拍額頭,「哎呀,謝謝二位。」忙讓車伕接過放在車上,想給兩個小丫頭點東西,手到腰上才想起,剛剛整只銀袋都給那位女侍了。
那女侍一笑。「喬小姐放心,宮裡的姐妹在下會幫小姐打點的。」
喬羽客氣了一下,便鑽進了車裡,走了。
冠卿在車裡已經聽到了剛剛車外的對話,懸在嗓子眼的心放下了一半,見喬羽笑著進來,也不說什麼,只是一臉新奇地翻弄著女帝的賞賜。實在忍不住,問,「怎麼說?」
喬羽將手中的東西一一歸位,坐到他身邊,往他懷裡一躺,雙眼一閉,「回去再說,先睡一覺。」
冠卿被她弄得心裡一點底也沒有,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瞪了她一路,回到長溪客棧,見她睡得正香,也不忍吵醒她,索將她抱回包間。
霍三娘正等在包廂裡,一見她倆進屋,喬羽卻在睡覺,二話不說,擰上了她的耳朵。
喬羽哀哀叫,瞌睡蟲全跑了。
「怎麼說?」三娘開門見山。
喬羽只得將殿上的事轉播了一遍。聽到「平津閣」三個字,三娘跟冠卿倒抽一口冷氣,面面相覷,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喬羽見她倆臉色煞白,知道自己先前的預感沒錯,「這平津閣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霍三娘聽若未聞,「這招真毒……」
冠卿眼眶微紅,一把抱住喬羽,手勁之大像是要將喬羽揉進自己的懷裡。
雖然冠卿的懷抱又溫暖又舒適,但是在腰裡扎兩隻鐵箍可就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情了。
喬羽抬頭看冠卿一雙俊目滿是痛苦,愣愣地看著自己,只好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像哄孩子似地拍拍他的後背,安慰一下。
「唉。」三娘滿臉懊惱,「未想到太女竟然如此狠毒,不,這樣的毒計,也只有那位太傅才想得出來。」
「喂。」喬羽捨不得吼冠卿,只好沖三娘嚷嚷了,「到底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事情還沒到絕境,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有什麼好怕的。」
「唉。」三娘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在孝茲往東三十里地,有一座臨山而建的古剎,已被廢棄數百年,剎名具不可考,僅餘門前一石刻,上有三個字,平津閣……約十年前,朝廷曾有意開通一條東去商道,正好途徑平津閣,當夜除了趕回孝茲稟報工程進度的領隊,其餘工匠三十餘人皆暫宿古剎之內。當第二日,領隊趕回平津閣時,卻未見一人在施工,尋至古剎內一看,那三十餘名工匠皆已斃命,無一人生還,死狀奇特,皆成乾屍。」
喬羽一愣。
三娘接著道,「朝廷知曉之後,派出最幹練的捕頭,前去查明此事。但是奇怪的是,現場並無打鬥的痕跡,死者雖死狀恐怖,但身體上卻連一處外傷都沒有。那幾位捕頭都是經驗極豐富的人,武功高強,為了查明真相,她們帶了十幾位高手埋伏在平津閣內,但是第二日清晨,朝廷派去的人發現,她們都死在平津閣內,死狀與那些工匠一模一樣。」
喬羽這才明白為何今晨殿中,所有人提到平津閣均是一副見鬼了的模樣。
霍三娘皺著眉頭,回想當年的情況,「當時整個孝茲都震驚,街頭巷尾,議論紛紛,有說妖物害人的,有說鬼魅作祟的,朝廷出了懸賞,招募能人異士,希望破了平津閣的案子……賞金越來越高,最後竟累積到萬兩朱金,但死的的人也越來越多。其中有江湖高手,有希望碰碰運氣的賭徒,也有些逞兇鬥狠的富家小姐。但是沒有人能逃脫出這厄運……而且漸漸的,方圓一里的散落的農家,漸漸也有人死去。嚇得大家都逃離了……但寧人費解的是,白天去白天回的人,不管會不會武功,都沒有事,而晚上住在平津閣裡的人,不管武功多高,沒有一個能活著見到第二天的太陽。最後朝廷不得不下了嚴令,封了平津閣,且在來去的道路上張貼告示,警告不得在平津閣過夜。但這些年仍有些無事生非的人,或打賭,或想碰碰運氣,希望解開這個秘密,但都是一去不回。」
喬羽不敢再嬉皮笑臉的了,「如果朱鶴舞被平津閣嚇住,不敢應試,則可當堂讓朱家威風掃地……如果朱鶴舞硬著頭皮,參加這場比試,朱家為了撐到最後,勢必得派出高手,以求能解開平津閣之謎……而平津閣的秘密卻在夜裡,要解密,就必須夜裡去,夜裡去,就必定會死人,一來朱家羽翼受損,甚至連朱鶴舞的命都得搭進去,二來,勢必給女帝留下,草菅人命,為求目的不擇手段的影響,讓朱家過去在女帝心中假面破碎……而我的命本不在太女的考慮範圍之內,如果我輸了,要麼丟了顏面,要麼丟了命,朱家最大的便宜也就是得了冠卿,但太女卻什麼也不會損失。怎麼算都是只賺不虧的交易。哼,難怪她肯做。」
霍三娘臉色更沉,「我記得你還提到一句,如果應考,未解開難題的也算輸,如果你和朱鶴舞能拖過這一個月,大家算打成個平手,太女大可說未分出勝負,接著比試……這招真的狠毒啊……」
喬羽冷哼一聲,「她們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拍拍冠卿的肩,「沒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相信我,想要我的命沒那麼容易。」
突然傳來了敲門聲,「喬姑娘,在下朱府管事朱甫喜,受太師之命,特來拜見喬姑娘。」
「哦?」喬羽和霍三娘對視一眼。
三娘會意,起身轉進了裡間。
喬羽在八仙桌的主位坐好,冠卿略整衣冠,將包廂的門打開。
朱管事是個四十開外的明女人,是個典型的管事人物,喬羽並未多在意,倒是第二位讓喬羽和冠卿都大感意外,居然是朱七公子。
道是有拳不打笑臉人,喬羽居然來了句「今兒天氣不錯」作為開場白,不達邊際的寒暄了起來。
朱甫喜在太師府任管事也有二十年之久,朱家從平寒門第,到榮冠帝京,她這管事之職一直做得穩穩當當的可不是沒有她的道理。
她深知這世間有太多的「聽說」是信不得的。從昨天朱鶴舞昨日回府的破口大罵,女衛們的私下傳言,乃至今日太師回府後的交代,她並不認為喬羽會有多大的能耐。
但如今親自面對這位青澀未退的少女,從與自己第一眼對視的神態,以及接待自己的言語舉止,讓她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壓力。
「呵呵。」朱甫喜乾笑兩聲,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這是太師的親筆信函。請喬姑娘過目。」
「哦。太師既然派管事前來,為何還這麼客氣要親自修書呢?」
喬羽一邊談笑,一邊拆開了書信。這一看不打緊,讓喬羽又好氣又好笑,她仔細地將信又看了兩邊,小心地折好,放回信封裡,將那信封工工整整地放在桌上。
喬羽一邊琢磨著該怎麼回這話,一邊打量著面前這位朱七公子,果真是玉雕一般的人物,目若寒星,鼻若懸膽,唇不畫而朱,長髮貼服在前,潤澤光亮。喬羽仔細地評估了一下他的長相,結論是宜男宜女,果然美麗到一定境界之後就沒有別的區別了。但是他坐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果真像是玉雕的一般,冷冰冰的,一點生氣也沒有。若是夏天請回家裡,空調都不用裝了。
「唉,」喬羽歎了口氣,「朱七公子,你可知太師在心中都寫了些什麼?」
朱七公子這才抬頭看喬羽,喬羽心中一顫,好一雙會放電的桃花眼,「我不知。」
聲音很不錯,外在條件絕對高分,喬羽客氣地笑笑,囑咐冠卿拿筆墨來,提筆在信封背後寫下三句話:
「富貴不能,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然後將信退還給朱管事,「麻煩管事將信退回給太師,並轉告太師,謝謝她的美意,喬羽的答案就這三句話。有勞了。」
朱管事不明所以,看見那大敕敕的三句話,似懂非懂,卻不敢多問,諾諾地應承下來,便告退了走到門口邊卻發現朱七公子仍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七公子?」。
那朱七公子看也不看她,只道「你先回去。我有話要與喬小姐講。」
朱管事諾了一聲,逕自走了。
喬羽與冠卿互看一眼,也不知這下要唱哪出戲。
「喬小姐,請問我母親在信中寫了什麼?」
喬羽含著深意笑看他一眼,「你是真的不知道麼?」
那張臉更冷了,直勾勾地盯著喬羽,一句話也不說。
莫奈何,喬羽放下手中的茶碗,「太師美意,如若我在此試中,『不幸』輸與令姐,你母親就將你許配給我。」
「玉雕」的臉有點發青,又問「你為何回絕?」
喬羽笑著看向冠卿。「何以報知己,儀一心如結。」
「玉雕」沉默不語,半晌,站了起來,看著冠卿,想說些什麼,終究還是沒開口,一抱拳,走人了。
霍三娘從裡間笑著走出來,「朱七公子,朱玉竹,可是與冠卿齊名的美人呢,難得歹竹出好筍,送上門來你居然不要,不要給我也是好的。」
喬羽衝她做個鬼臉,回頭跟冠卿說,「把採購的清單交給霍管事,反正她閒著也是閒著。」
冠卿真的把一疊採購清單遞到霍三娘面前,「你」,三娘乾瞪眼,「我去幫你採購,你幹嗎?」
「收拾東西,回玲瓏舍。帝京是非多,我可不想在比試前的這幾天,再出什麼亂子。太女那兒,就請你去幫我打招呼了,比試當天我一定準時到。」
第十五章:帝京風雨多秋意(4)
冠卿和喬羽在大街上一路閒晃,出了孝茲的城門不過兩三里路,冠卿便發現後面多了幾條尾巴,低聲告訴喬羽,喬羽眼珠一轉,拉過冠卿的馬,狠狠地抽了它一鞭,馬兒一聲慘嘶,撒腿就跑。那幾個尾巴忙停下來,假裝閒聊或買東西,遠遠地盯著她們。
待那馬兒跑得不見蹤影,喬羽從懷裡掏出竹笛,吹了起來,笛聲清脆悠揚,直上雲霄,不一會兒,遠遠地傳來一聲歡嘶,那幾個跟哨的人還未反映過來,只見一道金色的影子直直地撞進喬羽懷裡。
喬羽揉揉幼幼的腦袋,拉著冠卿翻上它的背。
那幾個人見了幼幼全都傻了,待反映過來時,面前早已沒了蹤影。
回到玲瓏舍,冠卿問喬羽,是不是要從江湖上找些幫手來回,喬羽阻止,如果不能找到平津閣的秘密的關鍵點,找來再多的人,也無濟於事。反而一頭扎進玲瓏舍的書房,其中有不少前任主人在修建玲瓏舍時留下的手札,雖破損不全,喬羽將疑惑的地方一一推敲,然後謄寫下來,從中倒是給了她不少啟發。
時間過得很快,如袖載著滿車的東西回到了玲瓏舍,也帶回了三娘的口信,神官已回,比試將與三日後正式舉行。當日正是雙日,喬羽只需在第二日的早晨直接去平津閣即可。
喬羽便真的氣定神閒地等到那日清晨才動身與冠卿前往平津閣。
自那日幼幼背著她們兩人,一路衝回玲瓏舍,途中半點未歇,到家之後連氣息都未變,喬羽認定它的確潛力無窮,所以只帶著幼幼,和冠卿兩人共乘一騎。幼幼速度極快,又不愛往有路的地方走,專挑那險峻的捷徑,不到一個時辰,居然就到了平津閣前。
平津閣前已停了不少車馬,可惜每個人都在慌亂地跑動,一時人喊馬叫,場面快失控了。
就在此時,那破舊的大門之後,走出一個女子,素衣高冠,手上纏著一掛晶瑩剔透的玉蓮花,唸了一聲,「大家稍安毋躁。」
聲音不大,卻像是錘進耳朵裡的,異常清晰。喬羽低聲咦了一聲,「難道是佛門獅子吼?」她是自言自語,連身後的冠卿都未聽清,那女子卻遠遠的看了她一眼。
慌亂的人們紛紛向她跪下,口中禱告,「大神官,請救吾等命……」
「她就是大神官?」喬羽眼珠快瞪出來了,尼羅河女兒裡面那個癡腦肥腸的神官形象在眼前這位身上顯然是套用不上。
「是。」冠卿翻身落地,扶著她下來,「她是位值得尊敬的神官,在朱家最得意的時候,只有她對太師是軟硬不吃,不假以色。所以女帝才將她派到東陽城。」
「哦?」喬羽仰著頭,只是遠遠地看著。她並不是太清楚神官是個什麼樣的職位,也不太明白大神官所代表的意義,若說過去她對鬼神一說嗤之以鼻,但如今自己真正的現身說法,她對鬼神之事多少有點敬而遠之,想像一下自己被和尚道士用鬼畫符封進瓶子或罈子裡,再在哪個亂七八糟的爛泥地裡被埋上個成百上千年,然後僥倖得見天日還不知是上演阿拉丁神燈還是漁夫與魔鬼……喬羽真的無言了……
大神官也在看,看滿地驚恐失措跪拜的人,看遠遠站著與自己對望的兩人一獸,男的美,女的俏,連那畜生的皮相在這世間都是一等一的難找,美不勝收呵!
「神官,救救我等命吧,我們家中有老有小,若是被這閣中的鬼魅纏上口如何是好……」
神官的一雙茶色眸子,雲攏霧罩似的,氤氤氳氳地,讓人瞧不著底,她歎了口氣,「你們中間,有些是親人曾經命喪於此,有些是來尋些好奇熱鬧,有人是指望發一筆橫財,而有些人則是拿此事開設賭局。但如今你們也瞧見了,這平津閣仍是凶險之地,昨夜喪命的幾人,皆是以一敵百的女子,你們中可有人能與她們相比的?快快回孝茲吧,過去是白日裡沒有太大的凶險,但此地已二十多年不見人煙了,到底會發生些什麼,誰也不知道,便是我,過午之後也要離開了。你們莫要再心存僥倖,快快回去吧。」
地上的人,有的仍然在磕頭想祈求神官的庇護,有的已經爬了起來,準備離開了。
喬羽不解,「她說的發橫財和賭局是什麼意思?」
「曾有不少富家千金酒後逞強鬥勇,拿平津閣來作賭,最後都死在這裡。家人不甘心,便出了不少高額的懸賞,希望能讓女兒死個明白。但出了再多添幾條冤魂外,一無所獲。但懸賞一直未撤,二十年來,已經超過萬兩朱金了。至於賭局,定是孝茲的賭場拿此事設的局,前來察看進展人。」
喬羽的眼珠上下滴溜兩圈,不知想到了什麼,嘿嘿直樂。
正在這是,有幾個女人從大神官身後的門走了出來,抬著一扇門板,上門用布蓋著。那幾個人走到了台階下,將那門板放在地上。
為首的一個年輕女子,身著武官的短打錦衣,腰間跨著一把彎刀,健壯高挑的身材,濃眉大眼,見著有些還賴在地上哼哼慼慼的人。冷笑,「怎麼著,活膩了是吧?還是以為能賴在大神官身邊,你們就能沒事?我告訴你們,我的刀只保護神官一人,倒是皆是誰要是礙著我,我連她一起剁了。不過……」她臉上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容,「我看也用不著我費神了……」她一腳飛起,將那扇門板踹飛了起來,向人群中落去。
布飛板斜,一具極恐怖的人形乾屍跌落在人群裡。
「啊。」高八度的驚恐尖叫頓時掀起一股和聲高氵朝。
喬羽只覺得頸後寒毛直立,冷不住一個寒噤。
好在噪聲源撤離的速度同樣驚人,聲音還未全消失,人馬都已不見了。
神官歎了口氣,「花濃,怎好如此對死者不敬?」
「宮大人,」那名叫花濃的年輕武官不服氣地說,「這些人,死皮賴臉一個早上了,吵得人煩死了,要是再不把她們趕走,恐怕真的死人都要抱怨了,死了都不得安寧。」
喬羽笑著低聲補了一句,「真的是吵死人了。」
花濃回過頭來,覺得喬羽很有趣,跟喬羽說,「小姑娘,快回去吧。這兒真的不是看熱鬧的好地方。嗯?!那?那?那可是……金麋?」
幼幼不待她靠近,警惕地叫了兩聲,扭頭就跑了。
宮神官覺得自己又想歎氣了,「花濃,那位便是喬羽姑娘。喬姑娘有禮了。」說著將那掛玉蓮花擔在左手掌心,右手掌心向下,覆在其上,抬至前額,輕點眉頭。
喬羽和冠卿忙走近還禮。
「宮大人有禮了。未想到為了我二人之事,累得大人長途奔波,還要來此風險之地,實在過意不去。」
還未等宮神官答話,花濃便嘴了,「嘿,敢跟朱家叫板,我喜歡你。怎麼就你們兩個人嗎?幫手呢?沒有嗎?要不然算我一個?」
喬羽樂了。
正在這時,剛剛出來的那幾個女子,又抬出一具屍體。
大家不由得都慎了一下。
花濃道,「隨我進來吧,我帶你們去看看現場。」
平津閣是依山而建的,是寺院的格局,雖已破落不堪,但進門之後的庭院大且深,院中有不少殘破的石雕,原來上面有著厚厚的集塵與綠苔,若不是與這恐怖事件連在一起,倒也憨態可掬。可這幾日的時間,朱府的手下大有將平津閣掘地三尺的架勢,不但清理掉所有的污物,就連石雕上的綠苔也被刮去了七八,此刻不見美感,倒是突顯猙獰。
冠卿突然指了指地面,喬羽仔細一看,除了目前行走的這條路,其餘的地面都鋪上了一層極細的粉塵,便是鳥兒落在地面上也會留下點印跡來,但目及之處,並沒有任何的被破壞的地方。
花濃道,「你們看,其實這就是平津閣的主體-平津閣。」
喬羽抬頭一看,這座閣樓極高,約有普通樓的四層的樣子,下面一半有點像八角禪樓的風格,而往高處卻風格陡變,變成了穹型尖頂。
喬羽好奇,「共有幾層?」
「只有一層,你進了大殿便知道了,」花濃邊走邊說,「原來大殿中還有神像和雜物,可朱家人竟然將整個大廳都搬空了,要不是頂部太高,跟本上不去,只怕朱家人連閣頂也會都拆了。」
大殿的八面朝向,除了前後開門,其餘六面皆有窗,但現在都被拆得只剩框架了,喬羽沿著大殿的外牆走了一圈,不由得皺皺眉頭。
花濃站在門口等她們,「早上大人跟我都已仔細察看過了。昨夜在此守夜的六人,都是朱家花重金請來的高手,但今日沒有一人倖免。她們在閣中布下的若干機關,並沒有觸動,院中,窗外,窗台上鋪上的粉塵也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你們再進來看看。」
喬羽踏進閣門,所見的景象讓她的胃一陣抽緊,渾身發毛。
花濃的手下,正在檢查一具屍體,而另外三個窗台下,還有三具屍體,有蹲,有坐,更詭異的是,她們還維持著死前一刻的動作,側著頭,貼在牆壁上,聽外面的動靜,手中緊握武器。
彷彿是在一瞬間被奪取了命,而且被抽乾了,姿態未變,只剩下泛著屍色的皺褶的皮膚,包裹著人形骨架。
饒是喬羽也算「過來人」,但面對著這些詭異的屍體,仍不禁毛骨悚然。
「啟稟大人,」花濃的一名手下站了起來,「這具屍體也是一樣。並沒有明顯的外傷。身體上或衣服上也沒有任何血跡殘留。」
喬羽暗自納悶,如果是人力所為,這人是從什麼地方進來的?大殿四周的門窗都已經被拆掉,向外看去的時候沒有任何視線上的死角,庭院極大,就算是幼幼用最快的速度跑完這段距離,這些人也一定會有所察覺,但是怎麼可能有人的速度比幼幼更快?讓這些人絲毫反應都沒有。更何況花濃在檢查時也未發現有人存在過的痕跡。
退一萬步說,即使有人能有辦法在瞬間進入大廳,也不可能在同一時間裡制住這麼多的高手,而且一點打鬥的痕跡都沒留下。
喬羽努力平復胃裡抽搐的感覺,雖然知道這場比試一定避免不了死傷,但真正看著這些人就死在自己的面前,此刻這種複雜的心情,真的無法一言以蔽之。
阿彌陀佛,喬羽心中禱告一聲,穩住自己的心跳,從懷裡掏出一方絲帕,將自己的手纏好。走到一具坐在窗下的死者面前,暗道一聲,得罪了。開始仔細的檢查。
冠卿緊緊地跟在她身旁,看著她拉平那死者皺在一起的皮膚,一寸一寸的檢查,甚至連衣物,鞋底都不放過。
將那三具屍體一一檢查過後,喬羽才直起身子。
「可有發現?」花濃問。
喬羽皺皺眉,搖搖頭。
「大人。朱府來人,要將死者帶走。」花濃的手下進來稟報。
花濃望了宮神官一眼,神官點點頭。
「讓她們帶走,順便告訴她們,叫朱府少造點孽,別以為錢多就拿人命不當回事。」
喬羽解開絲帕扔到大殿一角,從大殿的後門走了出去。殿後不遠處便是山崖,高處更有道細長的瀑布飄蕩在其間,倒是跟玲瓏舍後面的瀑布有幾分相似。
但此刻喬羽已全然沒有當初那驚艷的感覺,腦子裡翻騰的是各種各樣的假設和分析,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宮大人?!」冠卿一回頭,發現宮神官就站在她們身後。
「哦?」喬羽忙回頭,「宮大人?」
「喬小姐,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呢?可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
喬羽一笑,「謝大人關心,待會我們再在四周察看一番,便準備回去。」
「哦?」宮神官一愣,「回去?」
「是,」喬羽見她的神色似乎有點出乎意料,笑道,「原來我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現在的確需要回去準備一下,後天再來。若是神官今晚無事,我們可在長溪客棧一聚,小酌一番,如何?」
宮神官見她如此輕鬆,心下好感又添了幾分,「如若不嫌棄,到我府上吧……」
「是啊,是啊,叔父的手藝可是孝茲最好的,便是宮裡的御廚也感不上。」花濃跑來嘴。
叔父?喬羽覺得奇怪,神官也可以成家嗎?但也不敢真的問出來。「自當從命。」
四人正準備抬腳返回大廳,忽聽那山崖下傳來幾聲清嫩的獸鳴。
「幼幼?!」喬羽大驚,回頭撒腿就跑,冠卿幾個飛縱,趕在喬羽前面先去了。
宮神官推了花濃一把,「保護好喬小姐。」縱身而起,速度不下於冠卿。
喬羽趕到時,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見冠卿、宮神官還有幼幼都好端端地站在那裡。
幼幼一見她來,蹦蹦跳跳地就靠到她身邊來,粘著她,高興得直叫喚。
喬羽覺得很奇怪,看向冠卿,冠卿搖頭,「我來到時,它就這樣。除它之外,什麼也沒有。」
幼幼高興得搖頭晃尾的,喬羽這次是真的迷糊了,實在搞不明白它在興奮個什麼,左右張望一下,除了叢生的野草、亂石,也就一潭死水,看得出已經沒什麼水源了,大概也就是下雨時積下來的,池水呈稠乎乎的詭異的綠色,走近了,還能問到一股腥味。
喬羽忙退開了些。
「好了。我們回去吧。」喬羽夾著幼幼的脖子,一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