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今夜凝眸秋水多(1)
夜風習習而過,輕柔地像那倚門小倌的裙擺,偷了兩分旖旎的香氣,心滿意足地陶醉在青石路上,迷亂了方向,匍匐前行。
那小倌半低著頭,翹著指兒,甩著香艷的帕子,口中輕輕地唱著,「……春光懶困倚微風……
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
一個路過的女子,聽得酥麻了半邊身子,兩條腿不由自主硬生生地轉了個彎,走上了台階。
那小倌微微一笑,拿帕子遮住了臉,扭著腰進去了,走走停停,不時回首拋個媚眼,勾得那女子失魂落魄得隨他去了。
另一個小倌低頭仔細地捻著裙擺,頂上了剛剛的位置,將這面臨鬧市的大門口,曖昧成了後花園,艷幟高漲。
而無論是欲語還休的風情,亦或火辣辣的香旎,都無損大門上那三個字的金光萬丈,鴛鴦閣。
不過一個月的光景,鴛鴦閣的後庭,便多出了一個湖來,湖心有雅致的水榭一座,此時其上設宴,正是觥籌交錯,熱鬧非凡,其中桌下、裙間、背著光處,嬌吟喘息,此起彼伏,纏綿溫存,不可名狀。
而場中紅錦之上,卻有一靜一動兩個身影,動者,裙裾翻飛,赤足如玉,靜者,懷抱琵琶,十指疾亂。
舞者,正是青錦,樂者,正是郁堂。
青錦舞姿柔媚,嬌若無骨,一雙媚眼,所及之處,女子心神蕩漾,恨不得將他立刻壓在身下,狠狠蹂躪一番。
郁堂卻直直挺著腰身,端坐在玉墩上,一雙俊目眺望著遠處,張口吟唱:
「今夜凝眸秋水多
座上君子莫吟哦
相逢本是在雨夜
自有瓊珠打芰荷
歌一闕,憐影多
不求席間有和歌
靈台不解三分語
卻將一分紙上磨」
「嘿嘿。」坐在首席的女子突然笑出聲來,「肖閣主,你這鴛鴦閣,果然是不負盛名。」
肖沉碧依舊是一襲紅衣,頂著一臉城牆厚的濃妝,陪坐在副席。「呵呵,徐幫主過獎了,能進徐幫主法眼,那是我鴛鴦閣的榮幸。」
肖沉碧抬手一招,青錦停了下來,衣襟去勢未止,還在風中翻飛,直覺臨空欲去。
徐幫主拊掌大笑,「妙人兒,早就聽得鴛鴦閣中,一文一舞,一靜一動,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肖沉碧笑著朝場中飄了一眼,青錦已經走了過來,跪坐在徐幫主的身側,向她敬酒。
郁堂暗自歎口氣,今夜少不了又是惡夢一場,放下了琵琶,正準備將它遞給小廝,忽然水榭通往岸邊的廊橋上,傳來一位女子的歌聲。
「今夜凝眸秋水多,
未知君子意如何?
相逢一刻春忽至,
潤物瓊珠打芰荷。
詞一闕,自吟哦,
遙遙萬里有和歌。
靈台能解七分語,
只把三分紙上磨。」
座中人皆一驚,紛紛向廊橋上望去。只見那九曲廊橋上,有兩個身影越走越近,歌者正是走在前面的一位少女。
待兩人走到席前,眾女子不禁嗤笑出聲,來者一女一男,衣衫上污跡處處,兩人髮髻蓬亂,灰頭土臉,幾乎連本來的相貌都看不真切,可謂狼狽之極,倒是肖沉紅眼前一亮。
徐幫主上下打量了來者幾眼,使了個眼色給一邊的副手。一位滿面笑容的中年女子站了起來,「請問兩位朋友,來此所謂何事。」
少女垂目低笑,「來此鴛鴦閣,當然是為了風月之事。只是我看上的兩個,今日都在席中,想席間主人既然能得肖閣主親自相陪,必定是風月場中的雅士,能瞭解我的相思之苦。當然也不會怪罪我的唐突之罪。」
徐幫主也是位老江湖了,豈聽不出她純粹胡扯,若是在她自己的地盤上,早將這兩人拖下去亂棍打死了。但是鴛鴦閣的肖沉碧是個江湖上誰都不著底的人,此刻只是笑瞇瞇的不說話,她也不由得再仔細地將這兩個人再打量一番。
面前的兩人,雖然滿身狼藉,但仔細一看,衣料款式確屬上等,眉宇間落落大方,絲毫不因衣衫不整亦或席間眾人的眼光而有所拘謹。
徐幫主呵呵一笑,對副手擺擺手,示意她落座。「風月同賞,眾人開懷,我豈有怪罪之理。來來,來者是客,請入席。」
徐幫主的其它手下都有鴛鴦閣的倌兒相陪,獨是肖沉碧的一席,只她一人飲酒,那少女也毫不客氣,拉著身後男子就擠到了肖沉碧的身邊。
小廝乖覺的補上酒具餐具,兩人毫不客氣,一陣埋頭猛吃。眾女子盯著她二人直皺眉,但徐幫主未說話,她們也不敢動作,但誰也沒有戲弄身邊小倌的心情。
氣氛一度緊張起來,肖沉碧一挑眉,郁堂掃了那個少女一眼,眉頭一皺,忽然想到了什麼,淡淡一笑,扶好琵琶,唱起剛剛那個少女改過的詞。
小倌們都是玲瓏剔透的心肝,膩著身邊的女子,撒嬌敬酒,眾女子只好裝模作樣虛應一番。
一會兒,兩人吃飽。肖沉碧親自遞過漱口的香茶,兩人道謝,用過遞還,但對擦拭的濕巾,卻只是擦了一下嘴角,顯然不想露出真面目。
徐幫主遙遙舉了一下酒杯,「未知如何稱呼?」
少女拱手為禮,「我姓武,名木橋,字雙習。」
她身後的男子低著頭,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過。
「哦,未知有何貴幹?」
少女朗聲一笑,「這話說起來,似乎有點掃人雅興,鴛鴦閣的兩位美人,本來是徐幫主今夜包下的,但因我姐姐曾與兩位有過露水姻緣,回家之後唸唸不能忘,竟致相思成狂,如今我來,不過是想替兩位贖身,以解我家姐的相思之疾。」
座中眾人臉色頓時都很難看,這少女的話明顯前言不搭後語,戲弄的成分居多,只怕是有挑釁之嫌,有一位女子按耐不住,「欺人太甚,你是什麼人,竟然敢大話要給鴛鴦閣兩位頭牌贖身?」
徐幫主拉長了臉,雖未說什麼,但眼中的陰狠顯而易見。只見那位最先出來說話的副手,突然想起了什麼,忙到徐幫主的席中,附耳說了好幾句,說得她面容連連數變。
「哈哈。」徐幫主揮揮手,滿臉笑意,示意副手回席,「如此美事,我等也是樂見其成啊。只要肖閣主肯點頭,我願贖下兩位美人,贈與你,也算也武小姐交個朋友。」
少女正是喬羽,看徐幫主的神色,就知道知道自己的化名已經被那位副手解開,不由得多看了那位副手幾眼,只見她中等身材,中等容貌,一副和氣生財的大眾臉,全身上下找不出一點特別的地方。不過,喬羽也不在意,只要日後她不認帳,誰指認也不管用。
喬羽衝她點點頭,繼而道,「謝謝徐幫主美意,但聽聞徐幫主此次前來也是為了求得如花美眷,如果我真的將兩位一齊帶走,豈不是太煞風景。」
徐幫主聽聞此言,不由得一驚,望望她的副手,她的副手也暗暗一驚,難道帝京已經知道尋美之事了?
喬羽裝模作樣地看看場中,一笑,回頭拍拍肖沉碧的手,「好姐姐,你就將郁堂給了我吧。」此番說話的模樣竟像一個撒嬌的小姑娘。
肖沉碧微微一笑,風情萬種,「你倒是狠,一開口,要了郁堂去,等一下徐幫主跟我要青錦,我也推脫不得。那你說,你拿什麼賠我。」
喬羽心中明白,雖然肖沉碧是笑瞇瞇地說話,可如果這次價碼談不好,以後可就沒什麼便宜討了,「我許姐姐一件事,只要我能做到,赴湯蹈火,我在所不辭,至於價碼方面,聽憑姐姐說。」
肖沉碧捏捏她髒兮兮的小臉,「最喜歡你這股聰明勁,說話就是省力。這樣吧,朱金五千兩,朱金或金票都成,我一手收錢一手放人。如何?」
席中眾人大吃一驚,即便是那徐幫主也不禁皺起眉頭,心道,五千兩朱金,我幫中一年的紅利不過如此,這肖沉碧未免也太獅子大開口了。
喬羽拍手歡笑,「好姐姐,你只管將郁堂的戶籍文本取來,我立馬變出五千兩朱金來給你。」
肖沉碧道,「好。」扶案而起,迎風擺柳般的去了。
徐幫主不禁又吃一驚,看向她的那位副手,那副手衝她使了個稍安毋躁的眼神。
場中女子面面相覷,喬羽只是回頭跟身後的那名男子低聲說著什麼,郁堂一臉平靜,為懷中的琵琶調著弦,青錦的眼神遊移不定,一瞬數變,而其它的小倌兒,由剛開始的輕視,變成滿臉的疑問和艷羨。
眾生百相,真正平靜的恐怕只有喬羽和身後的冠卿。
不一會兒,肖深碧取來了一深紅檀香木盒,放在了喬羽面前,喬羽沖郁堂招招手,「你自己來看,是不是?」
青錦長衫之下,拳頭緊捏,剛開始他並沒認出她來,只看見閣主與她親密的神態,才敢猜想,誰知她前面布了半天的**陣,真正要的卻只是郁堂。青錦恨恨地看了一眼,低下頭去,臉上只剩嬌羞的神色。
郁堂走到席前,深深地吸了口氣,伸出雙手,打開檀香木盒,取出其中戶籍文本,細細看過,再看過,屏住自己快跳出來的心,沖喬羽點點頭。
喬羽一笑,說道,「你自己收好。」說完,從身後男子的手中接過一疊金票,「這裡是五千金票,請姐姐驗過,另外再送上金票一千兩,算是謝謝這些年姐姐對郁堂的照顧。」
眾人皆色變。
肖沉碧笑得比花兒燦爛,「妹妹太客氣,姐姐怎麼好意思?這樣吧,從此刻起,我鴛鴦閣與郁堂再無關係。」轉頭對郁堂說,「郁堂,可有什麼需要帶走的東西,去收拾一下吧。」
郁堂款款拜下,「謝閣主成全,閣主恩情,郁堂永生難忘。」伏地叩首三次,這才起身,「小姐,我沒有什麼可以收拾的了,現在聽憑小姐吩咐。」
喬羽反而淡淡的,不見喜怒,「很好。」轉身問肖沉碧,「姐姐可有什麼吩咐?」
肖沉碧微微一挑眉,「郁堂跟了我這麼長時間,如今跟你走了,我多少也應該備些嫁妝的。待會兒你們走時,別忘了拿。」
「好。」喬羽拍拍她的手,瀟灑的起身,沖徐幫主拱手,「多謝徐幫主,山水有相逢,後會有期。」
徐幫主此刻心裡正恨的牙癢癢地。這次來東陽城,是奉了朝中人的命令,前來為宮中尋美,本想買下青錦和郁堂作為自己進身的階梯,但未想被喬羽從中橫劫一刀,而且一下子把身價抬至六千兩朱金,的確是讓她很痛。但現在只要是從帝京出來的人都知道,這位剛剛成年的少女是當今金閭最最炙手可熱的人物,而且誰也不知道下一步的動向是什麼,誰也不敢冒然得罪她。
強笑著站起來,拱手,「武小姐,客氣,後會有期。」
「走吧。」喬羽就這樣,領著兩位高挑的男子,漸漸遠去,消失在眾人眼中。
肖沉碧笑瞇瞇地落座,「徐幫主,怎麼,想討青錦回去嗎?」
徐幫主滿腹苦水,打落牙齒和血吞,「好,好,我們慢慢說……」
雖已是初夏時分,但山間的夜風還是冷得刺骨,三騎身影在山道上飛快地奔馳。
為首的正是喬羽和幼幼,後面跟著冠卿和郁堂。
喬羽回過頭來笑道,「未想到你的騎術這麼好。」
郁堂雖還是鴛鴦閣中的打扮,但眉宇間一團神氣,兩眸異彩連連,絕非當初那泥雕木塑的模樣可比。只聽他高聲笑道,「我會的可不止這些。」
喬羽樂,「倒是給你點陽光你就燦爛。」
冠卿莞爾,回首看一看,東陽城的燈火已全然不見了,「小姐,我們停下來歇一歇吧。」
喬羽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也好,我們找處有水的地方清洗一下,好好歇一夜。明天再趕回去。」
三人尋到一處背風的崖口,恰巧有山泉經過,喬羽也是在撐不住了,咬著牙,用凍手的山泉洗了洗手臉,本來還想站到泉水中演繹一幕美人出浴圖的,但發顫的牙齒已經快咬著自己的舌頭,不得不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誰知幼幼見喬羽在梳洗,跑到山泉邊,撲通一聲跳進去,濺了喬羽滿頭滿臉一身的水,喬羽無奈地望著它那無辜的臉,哭笑不得。只得索將自己的長髮也沖洗一下,順帶抓來一把野草,幫幼幼也刷了一下身體。
冠卿和郁堂整出一片平地來,用枯枝烘地,待地面干燙,這才移開,又升起了一堆篝火。
喬羽跑回來,坐在篝火邊,本想等頭髮干了再睡,但後來實在熬不住了,終於倒在幼幼剛剛乾透的鬆軟的皮毛上睡著了。
郁堂看了看喬羽睡著後那張天真無邪的臉,對冠卿說,「這段時間,每天都在傳你們的事,剛開始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選擇她,現在終於有點懂了。」
冠卿笑笑,往火裡添了點枯枝,「本來我們也不會這麼狼狽,但誰知剛出孝茲,便無意中聽到幾個太女的手下在議論鴛鴦閣選美的事,她怕節外生枝,日夜兼程,硬撐著連趕了三天三夜到了東陽,你我都是練武的人,自然不會覺得怎麼樣,但是她卻是半點的基礎也沒有。」
冠卿溫柔地凝視她,伸出手指,將夜風吹亂的頭髮輕輕拂到她耳後。「到了東陽,連口水都沒喝,就趕往鴛鴦閣去接你。為怕夜長夢多,也未敢在東陽歇息一晚。」
郁堂道,「她,的確是難得。」
冠卿看著郁堂,突然開心的笑了,「三娘還不知道這件事。」
郁堂呆住。
冠卿忍俊不住,「一來,她吃不準這次來,到底肖閣主會不會放人,怕三娘傷心;二來,她上次在鴛鴦閣吃過三娘悶虧,非得整回三娘。」
郁堂不知該哭該笑,但是想起上次與三娘和喬羽見面的場景,不由俊臉一紅。
冠卿打了個哈欠,說「那麻煩你照看一下火堆,我也想睡一會了。」
郁堂點點頭,「睡吧。有我呢。」
冠卿也管不了那麼多,直接躺在喬羽身邊,枕著幼幼,沉沉睡去。
郁堂看著這一雙璧人,不禁笑著搖搖頭,這兩人匆匆趕路,連褥子都沒帶,直接睡在地上,難怪一身狼藉。轉念一想,這披星戴月,千里奔波,只是為了成全朋友,心下感激。
此刻已是凌晨時分,便是在鴛鴦閣,也到了他就寢的時候,但他心裡浮想萬千,想著喬羽這位獨立特行的少女,想著自己以後與三娘的日子,竟一直到東方拂曉,也未有一絲睡意。
次日清晨,喬羽和冠卿爬起來,三人草草地洗漱了一下,就著山泉啃了兩口乾糧,便開始趕路。
郁堂只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一個傳奇般崛起的少女,降服異獸,出入朝堂,應是天人般的風采,吟風弄月,萬般的嬌貴。但沒想到她居然能堅毅隱忍到這般程度,一連四天,避開城鎮,專挑山野鄉間的僻靜道路行走,夜間便是離城鎮不遠,也寧願在野外席地而眠。
雖說自小練武,但這幾年在鴛鴦閣也算是享盡了人間頭等的嬌貴,醉生夢死地麻痺自己,未免身手生疏了許多。在一連趕了兩天的路之後,郁堂都覺得全身骨骼像是被拆開了似得,胯下皮膚一片青黑,莫說在馬背上顛簸,便是走路都是難忍。
但喬羽居然一聲不吭,連雙眼之下熬得一片青黑,也未說一句停下休息之類的話,郁堂都怕她一不小心從幼幼背上跌下去。
途中休息時,郁堂忍不住悄悄跟冠卿說,還是停下來休息一天,讓她好好歇歇再走。
冠卿一邊讓馬兒歇腳,一邊答他,「她是為了你。鴛鴦閣的郁堂是大前兒夜裡被武小姐贖地身,明天孝茲的喬羽會為自己的哥哥請衛相指祈,而一般的馬車從東陽到孝茲需要十餘天的路程,到那時,任憑誰說你是鴛鴦閣的郁堂,天下也不會有人信。
郁堂聽後,又想哭又想笑,最後什麼也沒說,自此三人便再沒合過眼,一直到玲瓏舍,三人都是倒在澡桶裡睡著了。
喬羽一直睡到第二日午後才醒,朦朦朧朧地大腦裡有了意識,但偏偏睡得懶了,連眼睛都不想睜開,就這麼趴在床上,像隻貓似得,一動不動。
玲瓏舍裡安靜非常,偶爾能聽到深谷裡傳來的幾聲清脆悠長的鳥鳴和隱隱約約瀑布的水聲,喬羽想像著滿山滿谷雲煙氤氳的美景,忍不住一絲甜笑。
忽聽得屋裡傳來衣物唏嗦的微響,床頭外勾掛床簾的環珮叮噹,簾帳被人撩起,冠卿探身進來,低聲笑道,「睡醒了麼?醒了別貪睡,不然今夜要睡不著了。「
喬羽將右眼微微地瞇開一條縫,衝著冠卿只是壞笑,也不吭聲。
冠卿臉微微一紅,「我浸了幾條桃花魚,準備待會蒸給你吃,再不起來,我們可就都吃了。」
嗯?喬羽兩隻眼睛霎時比開春的泉水還清澈,翻身坐了起來,「哪來的桃花魚?」
冠卿忍不住笑出聲來,「我見你愛吃,讓淡墨曬了魚乾收好,讓你這一年偶爾也能嘗嘗味。」
喬羽一聲歡呼,抱著冠卿狠狠地親了一口,「好冠卿,愛死你了。」
冠卿聽在耳中,甜在心裡,倒是在屋外廊下站著看風景的郁堂笑紅了臉。
喬羽吐吐舌,做了鬼臉,爬下床洗漱穿衣,拉著冠卿跑去吃飯。
如今的玲瓏舍已非當初的淒涼景色,這些日子,冠卿和喬羽忙著東奔西跑,如袖和淡墨兩人在家中也無它事,每日起早貪黑,清洗打掃,幾乎將玲瓏舍扒了一層皮。如袖花樣多,是個鬼靈,淡墨年長些,遇事穩重大方。兩人跟了喬羽和冠卿時間雖不長,但對兩人的脾氣到明瞭了七八分,深知遇上這樣的主人,真的是莫大的福氣,對這兩位主子打心底喜歡,辦起事來也是二十分的用心,冠卿交代事情,只要說個頭,其它零零散散的其它事情,這兄妹兩人就都處理地順順當當的,冠卿也很是喜歡。這次臨去東陽之前,冠卿留了二兩朱金給如袖,一來打點兩人的生活,二來讓她添置一些舍裡需要的東西,三來,也試試這兩人拿了這筆為數不少的錢會怎麼樣。而冠卿回來,淡墨向他交帳,數無大小皆有帳,筆筆仔細,還未花到100碧銅。
這兄妹倆不但實在而且仔細,玲瓏舍的諸多房間,多年緊閉,霉濕氣大,如袖雖然已經買回了不少香料,淡墨卻從山上找來一些有清香的枯枝,曬乾後在房間仔細熏烤,不但除了濕氣,而且連蟲蟻都跑了個光。最後才用香料熏燃。
現在的玲瓏舍窗明几淨,所到之處,暗香若有似無,庭院之中,清除了雜草腐葉,名花異草,各自婀娜,清泉細細,美不勝收。
郁堂卻不知玲瓏舍的來歷,今早起來後,冠卿笑著跟他說,這裡便是他家,讓他自己打發自己,他閒著沒事,將玲瓏舍前前後後轉了個遍。一路穿花拂柳,聽得鶯啼雀鳴,每個小進的房間格局雅致,睡房、書房、用餐、會客等等各有其處,物料傢俬樣樣極品,真個一步一景。他是越看越喜歡,越看越心驚,對於喬羽是越發感覺神秘莫測,真覺得這小姑娘是天上掉下來的。
但是當他看見她坐在桌前狠嚼桃花魚的樣子又把剛剛的想法全都推翻了。
喬羽在吃桃花魚的時候會不自覺的框出以自己為圓心,半徑一米的安全範圍,只要靠近這個範圍的人,就會收到她六親不認的目光荼毒,這點跟小狗護食的本比較像。
郁堂翻了個白眼,在靠近門口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等她吃完。
喬羽吃飽喝足,只差沒露出肚皮,躺到太陽地下曬曬。打了個飽嗝,站到太陽底下扭扭腰。問郁堂,「太師府的人見過你嗎?」
郁堂搖搖頭,「不曾。」
「你本名就叫郁堂嗎?」
「不是。我的本名叫石楠。」
喬羽搖搖頭,「心怫郁而內傷,換個名字吧。」
郁堂點點頭,「好。」
「嗯。叫什麼呢?你想叫什麼?」
郁堂想了半天,說「你可有好名字?」
喬羽看看他,不知是不是因為恢復了正常人的作息,總覺得他身上的那種魔魅般的氣息,一下子消退了很多,尤其是郁堂笑起來的樣子,很是好看,「嫣然?不行,太脂粉氣了。」
不過她腦子轉得快,「叫燕然好了。喬燕然。好不好聽?燕子的燕?」
郁堂想想,「尚可。」
「嘿嘿。」喬羽自己美了一會。
冠卿倒是過來,催促她快點進城,並把拜帖也準備好了。喬羽撓撓頭,心中哀歎,怎麼就不能讓她在自己家裡多待上兩天呢。
於是,讓如袖駕著馬車,三人在車裡舒舒服服得一路睡到孝茲。
第二十二章:今夜凝眸秋水多(2)
一行人到達孝茲時,夜色已濃,帝京裡華燈初上,正是夜市初開。
喬羽在長溪客棧包下了一個大間,讓如袖帶著燕然逛夜市去,順帶為他訂做些衣服再購買些日常所需的東西。
喬羽特地叮囑燕然,「千萬別客氣,就當你跟我有仇,需要什麼買什麼,不用顧忌錢。」
燕然失笑,「放心吧,好妹妹。大哥我省得。」
喬羽被他的笑容弄得一恍神,忙四處翻找,終於找出塊淡青色的面紗,給他扣上,「記住,出門戴面紗,要是再冒出個皇親貴族來跟我提親,要娶你,三娘非砍死我。」
燕然眨眨眼,衝她做了個鬼臉,跟如袖出去了。
喬羽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再看看冠卿,認真比較一下,還是覺得冠卿好,笑嘻嘻地拉著冠卿去相府了。
她倆乘坐的馬車沿著鬧市往西北方向的相府駛去,路過三娘的院子時,喬羽想了想,也未停下,直直往相府去了。
上次準備來拜見衛相時,只是走到三娘的宅院就回去了,這次走了走相府外面的街,喬羽心中暗自驚訝,原來紅樓夢中對榮寧兩府的描寫真的是一點也不誇張。衛相也不是奢侈的人,但仍然佔地如此之多,喬羽略略的估了一下,可能有20畝地之多,不禁咋舌。
馬車在相府門口停了下來,冠卿扶著喬羽下車,自己前去敲門。
門房的女侍應聲從側門出來,一見是冠卿,又驚又喜,剛要說什麼,忽然看見台下的馬車邊站這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忙又把話嚥回去。
冠卿道,將拜帖遞給她,「不知今夜是哪位管事值夜,麻煩她稟告衛相,喬羽小姐特來拜見。」
那女侍忙點頭,匆匆又瞄了喬羽一眼,忙進去了。
不一會兒,只聽得裡面人聲腳步聲翻翻而來,正門大開,一個五十開外的幹女子迎了出來。笑容滿面,未敢有絲毫怠慢。「喬小姐大駕,有失遠迎,請勿怪罪。」
冠卿低聲道,「她是相府的大管事,三院管事之首,衛謹娘。」
喬羽笑著迎上去,「衛管事,久仰久仰。我冒昧前來,打擾了。」
衛謹娘早已聽聞喬羽和冠卿的事情,兩人寒暄了幾句,喬羽便被迎進了相府,由衛謹娘一路陪伴,送至衛相書房。
衛相身著魏紫色的便服,窄袖的裝束,喬羽踏進書房時,書桌上攤放的奏章筆跡還有水色,可見是書寫奏章剛剛一半時,被自己打斷了。
現在本該是朝中官員在酒桌上聯絡感情的時候,衛相卻獨自在自己的書房裡書寫奏章,喬羽心中便先有了三分好感。
雖說自己是現下的紅人,但並無半點功名在身,喬羽彎腰欲行大禮,被衛相一把扶住。「你兩次入朝,我均告病,未得一見。但如今你與冠卿大婚在即,也不算是外人了,何必如此客氣。」
喬羽不禁抬頭一笑,可乍見衛相的五官,卻讓她不由一愣。
衛相的外貌看來不過二十七八的樣子,相貌也極出色,尤其是一雙鳳目,不怒而威,的確有領袖群臣的氣勢,可喬羽總覺得有點什麼奇怪的地方,但此刻也來不及多想,忙道多謝,隨著衛相入座。
衛相倒也沒架子,擺出家人閒聊的陣勢,大家嘻嘻呵呵地說了半天不著邊際的話。
喬羽只將話題往日常的瑣事笑話上扯,雖知遲早得談到政治立場問題,但她還是抱著能拖一時是一時的態度。
果然,衛相笑呵呵地對陪在一邊衛謹娘道,「你帶冠卿去後院看看老太君,這些日子他天天把冠卿掛在嘴邊念叨,要是知道冠卿回來不讓他見著,你們幾個都沒好果子吃。」
衛謹娘笑著應了,帶著冠卿一路往後院去了。
喬羽不吭聲,知道該來的還是會來的,安安靜靜地喝茶,任憑衛相將她上上下下看個夠。
「可有什麼要跟我說的?」衛相慢悠悠的問。
喬羽笑瞇瞇,「不知衛相想聽什麼?」
衛相不說話,只是將茶碗端起,輕輕地吹著,「我想聽的你都會說嗎?」
喬羽眨眨眼,「知道的當然說了,不知道的豈敢妄言!」
「嗯。對儲君,你如何看?」
喬羽心中一凜,如果是下面的官員問這句話,還可視為不明方向的問路石,但這句話從衛相口中問出,就是大大的奇怪了。
衛相問這句話的目的是什麼?她想知道什麼?她是替誰問這句話?衛相是站在誰的一邊?太女?二皇女?毓熙?還是其它人?又或是女帝?一個又一個疑問像走馬燈似的在喬羽的腦子裡不停的轉。
但此刻無論自己說出什麼闢的看法,都未必能討到好。
喬羽此刻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人來,就是在現代看的一部很老的電視劇《宰相劉羅鍋》裡面,劉羅鍋的岳父老王爺,那隻老狐狸整天裝傻充愣,其實他比誰都明白,但他的回答永遠只有兩句,一句是似是而非模稜兩可的「嗯,嗯。」,一句是千年不變的「皇上聖明。」所以他這一輩子風雨不動,安如泰山。
喬羽左右搖晃著腦袋,一直晃到衛相有點暈了,才清脆的說了一句,「不知道。」
衛相絕倒。
喬羽看著面前的衛相,眨眨眼,不說話。
衛相的嘴角在可疑地抽搐,半天才低聲說了一句,「果然不假。」
「什麼?」喬羽豎著耳朵聽,怎麼半天冒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但是,跟聰明人溝通最大的好處就是,說話不用那麼費勁。衛相的試探,點到即止,轉開話題,關切的提醒喬羽陪著皇女讀書的一些規矩。
喬羽按下滿腹的疑問,一一點頭稱是。
終了,衛相問喬羽,可還有什麼事。
喬羽忙道,「今日前來,一來是拜見衛相;二來感激衛相這些年來對冠卿照顧有嘉,當面致謝;三來,喬羽有一私事相求。」
衛相道,「不妨直言。」
「有道是長幼有序,陛下賜我的大婚之日已定,喬羽絕不敢抗旨,有違聖意。但喬羽有一兄尚未婚配,如此一來,實讓我兄長難以自處。」
金閭也算是禮儀之邦,這也的確是人之常情,衛相微微點點頭。
喬羽一見她的表情,接著說,「貴府三院管事之一霍青雲,也算得上是我知己好友,我知她未曾有過婚配,而且人品相貌亦上上等,我兄長如能與她結為連理,日後必定可享安康。所以特請衛相作個冰人,為我兄牽這條紅線。萬望成全。」
衛相的手指不自覺的輕敲著木椅的扶手,心中一琢磨,百利而無一害,爽快地點頭應允,「好,這事我替三娘作主了。待會我著人在你大婚前挑個好日子,這兩日三娘請了假,待過幾日她回來銷假,我便讓她兩人即刻完婚。你也可安心。」
喬羽大喜,「謝過衛相。」
正巧,衛謹娘與冠卿也回來了。喬羽乘機告辭。
衛相微笑著,著衛謹娘替她將喬羽和冠卿恭送至府外。她自己只是站在書房門口笑著送她們離去。
這時,書房的屏風後面轉出個人來,笑著說,「如何?我所言不虛吧。」
此人正是宮神官。
衛相笑著點點頭,將門關上,「好好練練,日後會是毓熙的好幫手。」
走在路上的喬羽,突然感覺頸後有股涼風吹過,打了個寒噤。
待喬羽和冠卿回到長溪客棧時,燕然和如袖早已回來,正在廳中說笑。
喬羽踏進廳中,只見桌上放了些盒子,還有一些布料,好奇地上前翻弄,問,「都買什麼了?」
燕然答道,「一些日常用慣的東西,還有些布料。」
如袖在一旁話,「燕然公子穿那些新衣服可好看了。可是他不肯多花錢,寧願買回來自己做。」
喬羽仔細地那些布料,花色雅致,手感也不錯,知道燕然一來是不願意多花自己的錢,二來現在世面上的衣服多是跟著青樓的時尚,未免輕浮,這是燕然心中的痛處,莫說買,便是送他,他也未必肯穿。心中一轉,也不提此話,倒是轉過頭來訓了如袖兩句,「什麼燕然公子,他是我大哥,以後叫大公子。」
如袖脆生生的應下了,但又撓撓頭,「那以后冠卿公子怎麼稱呼啊?」
怎麼稱呼啊?喬羽覺得這的確是個比較頭疼的問題,相公?外子?老公?主子?老爺?越想越撓頭,早知道就找個已婚的女人問問看。抬眼一看,燕然正衝著她發樂。呵呵,有事大哥服其勞,「咳,這個你問大公子就好。」
燕然不待如袖問,自己先說了,「一般人家叫正夫,或正君的都有,不過太拗口,你直接叫主子就行。」
如袖立馬接了一句,「卿主子。」
冠卿俊臉通紅,喬羽一時沒反應過來,燕然在一邊笑得快翻過去了,好半天才順過了氣。
喬羽會過意來,想笑又怕冠卿惱,只好強板著臉,對燕然說,「別急著笑,讓你樂的消息在後面呢。」
燕然問,「什麼?」
「衛相答應作冰人,為你和三娘指祈,不過指祈的是我的兄長喬燕然。」
多年的願望即將成真,燕然強迫自己冷靜,雙手緊緊抓住椅子,「那麼我的戶籍怎麼辦?」
「明日我便去找宮神官,告訴她我們家的戶籍在來京路上不小心丟失,她自然會幫我們弄個新的。」
心中最大的擔憂已經迎刃而解,燕然鬆了口氣,「那我還有什麼要做的?」
喬羽說,「就待明日了,我要去神官府邸。所有婚禮所需之物都麻煩你自己採購了,如袖會幫你的。」
燕然突然笑了出來,是那種抑制不住的欣喜,「謝謝你,妹妹。」
喬羽拍拍他的手,「一家人了,不客氣。」
冠卿想起這些年燕然和三娘所受的苦,心中不由一酸,忙打岔,「恭喜你了,接下來的幾天要忙禮服的趕製了。啊呀,三娘不在這兒,她的禮服怎麼辦?還來得急嗎?」
喬羽斜著眼睛看燕然,一臉壞笑,「放心吧,有人可比三娘自己還清楚呢。」
燕然也不禁臉紅,作勢啐了她一口,推開內室的門,自去了。
喬羽衝他背影作個鬼臉,拉著冠卿去休息,一夜無話。
第二日,喬羽便去了宮神官府邸,將戶籍的事說了。
宮神官笑著應承,讓她三日後來取便是。
因為自己的婚禮被宮內的人全部包辦,於是喬羽便拉著冠卿在孝茲為三娘和燕然兩人準備婚禮的所需物品,倒也樣樣新奇,玩得十分開心。
三日後,喬羽和冠卿剛來到宮神官府邸門前,就見花濃在那裡團團轉。
喬羽奇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花濃一見是她兩人,二話不說,也跳上馬車,趕著馬車就往回走。
喬羽嚇了一跳,「出什麼事兒了,到底?」
花濃急急地說,「快去看看三娘吧,一連好幾日不見她,今天到她府裡一看,她又哭又笑,滿身酒氣,口中一直在念『魚湯』,我讓下人燉了魚湯給她,她又不喝,整個人跟瘋了似得。」
喬羽撓撓頭,衝冠卿作個鬼臉。
花濃將馬車駕得飛快,片刻之後,就到了三娘院前。
花濃跳下馬,將大門排得光光作響,那前來應門的小廝一臉蒼白驚慌,看見冠卿都快哭出來了,「冠公子……」。
冠卿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沒事的。」
喬羽跟著花濃來到院中,見此場景,不由得也呆住了。
三娘一身鮮紅的衣裙,長髮散亂,滿面淚痕,手執三尺青鋒,正在那株杏花下狂亂的揮舞。
她步伐臨亂,身形不穩,毫無路數可言,但去勢極強,劍氣鋒利,震得那粉色未褪的杏花,如雨落下,好多在空中便已被劍氣絞碎,隨著三娘的眼淚,一同散落在風中。
「怎麼回事?」冠卿招來小廝。
「不知道。主子好幾日沒回來了。昨夜回來就開始喝酒,一邊喝一邊哭。」
喬羽跟冠卿對望了一眼,自己的鼻子,撓撓頭,轉過身去,不忍再看三娘,對冠卿說,「弄暈她。」
可還不待冠卿出手,三娘一個趔趄,已摔倒在樹下。
冠卿一個箭步上前,拿走了她手中的劍。
喬羽慢吞吞地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你怎麼了?」
三娘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地面上,長髮糾纏著破碎的花瓣,散亂在塵土中,一滴一滴清淚從赤紅的眼眶中溢出,緩緩的隱入髮鬢,不見。
「怎麼了?」喬羽輕輕地又問了一句。
三娘沒有反應,只是直直地看著遠方,在大家都等到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緩緩地看向喬羽,「郁堂已經不在了,被人贖走了,可能是進宮了。」
喬羽差點沒摔個跟頭,後背涼颼颼的,心虛啊,三娘肯定是在自己之後跑到鴛鴦閣去給郁堂贖身了,可她從哪得來的虛假信息啊,肯定是被糖葫蘆又擺了一道。
喬羽將手伸到背後,衝冠卿作了個手勢。
於是冠卿乘三娘神情恍惚的時候,伸手在她身上點了一下,於是三娘很應景地眼一閉,頭一歪,睡著了。
喬羽舉袖拭拭前額的冷汗,幸虧來得及時啊,要這個大情聖來個自刎殉情,那燕然肯定也活不成了,得,適可而止,適可而止。示意冠卿跟她一起架起三娘往外走。
花濃在一邊非常不解,「你幹嘛?」
喬羽眨眨眼,「這個,她心情不好,我帶她到郊外散散心,過兩天她肯定沒事了,放心吧。」
來到馬車邊,冠卿將三娘拖上了車安置好,又將喬羽拉了上去,花濃剛想跳上車來,被喬羽擋住,「放心吧,這裡一切有我,我的婚禮的是就麻煩你幫我多打點了。」
花濃被孤零零地扔在了門前,看著她們駕著馬車跑了,這才想起,「唉,你讓我怎麼回去啊,好歹捎我一程啊。」
喬羽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三娘家有馬,不用客氣。」慷他人之慨,喬羽從來不客氣。
「醒了嗎?醒了沒?」三娘的腦子昏昏沉沉的,只覺得有一隻小鳥在耳邊不停的嘰嘰喳喳地叫。吵得她頭更大。
三娘呻吟著,慢慢睜開了眼。
喬羽一見她睜開眼睛,忙將盆中用山泉浸著的面巾撈起,蓋在三娘臉上,狠狠蹂躪一番。
三娘這才清醒一點。
「你怎麼了?」喬羽從床沿往她面前挪了挪。
哀莫大於心死,三娘用一隻手緩緩蓋住自己的眼睛,「郁堂被贖走了,我找不到他了。」
喬羽看著三娘那面若死灰的樣子,實在有點於心不忍,但看著門口站著的燕然那一臉強忍的激動,實在忍不住自己心裡想惡搞一把的念頭。
「沒事,我親哥哥燕然,比起郁堂來也絕對不差,我就將他許給你吧。」
若是換作平時,三娘這般鬼的人必定立刻就察覺到不對了,但此刻,三娘的心彷彿死了一般,只是漠然,「謝謝你,可我除了郁堂,再無他想了。」
「可我哥,風情萬種,文武雙全,比蔥還水嫩的人。」喬羽馬力全開,向三娘拚命推薦,「上得廳堂,入得廚房,在廚房像廚夫,在客廳像貴夫,在床上像……這句免了……而且他才高八斗,學富五車……」
喬羽正在絞盡腦汁,挖空心思,找些形容男人的詞,但是她卻沒看見,燕然的嘴角已經開始抽搐了……
「別說了。」三娘大吼了一聲,雙手緊緊地摀住自己的臉,痛哭出聲,「只有他,只有他可以,這二十多年,我眼裡,心裡,只有他,只有他一個,你不明白,你不會明白……」
燕然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他一步一步向床邊走來。
喬羽明白,好戲快結束了,「如果可以,你願意用什麼來換取他?」
「如果可以,我寧願用我的一切。」
喬羽飛快地說,「不用你的一切,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就可以了。就這麼說定了,唔……」
冠卿很怕三娘睜開眼時會忍不住痛扁她,忙摀住她的嘴巴,抱起她,一溜煙跑走了。
燕然的手撫上三娘掩面的雙手,「三娘,是我……」
霍三娘如遭雷擊,隨著被移開的雙手,四目相對,深深地凝望,不敢相信……
喬羽拉著冠卿躲在窗外,正透過自己在窗紙上挖出的小洞往裡偷窺,「她們不會就這樣一直大眼瞪小眼吧?」
砰,燕然抓起床上的枕頭就往窗上砸過來。
「我們閃人啦,不來打擾你們了。放心吧,玲瓏舍的床很結實,放心使用。唔……」
冠卿滿頭是汗,滿臉通紅,捂著她的嘴,跑地飛快
第二十三章:今夜凝眸秋水多(3)
次日清晨。
燕然帶著三娘參觀了整個玲瓏舍,於是三娘自動將自己在孝茲的宅子降成雞窩等級。
當喬羽告訴她,這玲瓏舍有一半是她的,於是三娘將自己自動淪為木雞等級,呆若木雞。
三娘原來想推辭,但是考慮到燕然的避世心態,於是欣然接受。
喬羽又告訴她,衛相指祈的事情,三娘滿腹的激動,滿口的感激話語想要傾訴,但看到喬羽那已經準備好雞皮疙瘩就等她開口的架式,於是決定省略了。轉而,談起了自己還有喬羽的婚禮的事情。
喬羽這才想起來,這麼長時間自己一直忽略的一個人,朱玉竹。
雖然冠卿一直在為他說好話,但是喬羽還是一直抱著準備跟他相敬如「冰」的打算,準備娶回來供著。可是玲瓏舍對喬羽來說,是個生人勿進的地方。喬羽從來沒想過要在玲瓏舍裡給他留出一個地方。
「這還不好辦?」三娘道,「女帝在孝茲城東賜給你的那座府邸,裡面足夠你安排一百個。」
「府邸?」喬羽跟冠卿面面相覷。
「是啊。當日女帝金口玉言,由皇宮辦婚事,賜予府邸,日後可享皇女俸祿。而因為是殊榮,你的整個婚禮將是皇女婚禮的最高規模,連辦三日,前兩日都是在皇宮中,最後一日才回你的新府邸。
汗,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喬羽這時才感覺到,自己是隻兔子,被一群大灰狼給盯上了。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從殿中頒旨,到今日不過半月光景,她們是如何給我造出一座新府邸來的?」
三娘細想了一下,「那府邸本來就是有的,府中有泉,綠樹成蔭,是個極佳的所在。女帝有意將它建成一座行館,以作避暑之用,但這次正好碰上你的大婚,時間太急促,略略改了一下,便賜給你了。所以,裡面足夠你放一百個不想見的人。」
喬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索放開來,玩笑了一會兒。
用完了午飯,四個人便悠悠蕩蕩地往孝茲晃過去了。
誰知一到城門附近,便看見宮內的女侍們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看見她們四人,彷彿餓狼見了兔子,兩眼放光,呼得一聲,全圍上來了。
喬羽給嚇了一跳,「幹嘛?」
「喬小姐,總算等到你了。」為首的女侍迎上來,抹去自己額前的冷汗。
「出什麼事了?」喬羽問。
「小姐,」女侍苦笑不得,「今日已經初二了,四日後就是您的大婚了。」
「是啊。」喬羽一頭霧水。
「是啊!」女侍以為她已經明白了。瞪大了眼睛,傳達自己的言外之意。
喬羽看著女侍那從理所當然,到疑惑,到懷疑,深深地懷疑的眼神,「是什麼?」
女侍欲哭無淚。
燕然在後面笑得腸子快抽筋了,附耳過來,「重大的婚慶或禮儀,主要的參與者,在事先,需要齋戒沐浴,靜處三日。」看見喬羽明顯的「你騙我啊,怎麼沒聽人說過」的眼神。燕然又追加了一句,「皇家獨享的榮譽。」
那女侍已經徹底放棄讓喬羽自悟的打算,快手快腳地搭起了腳踏,請喬羽和冠卿移駕到早已停在一旁的宮中的馬車。
喬羽和冠卿被眾女侍簇擁著,動彈不得。那頭三娘和燕然很快樂地衝她倆揮手,「我們的婚事你就別心啦。我們會在家裡等著你們的。哈哈……」
「哼。」喬羽狠狠地鄙視她,「見色忘友。」
馬車咕嚕嚕地向皇宮駛去,壓碎了喬羽大鬧洞房的美夢,於是喬羽很頹廢地連睡了三日,一直到初六這天的來臨。
宮中的小廝們據神官所訂的吉日吉時,很早就把喬羽從被窩裡挖了起來,蘭湯沐浴,更衣化妝,光這些就折騰掉快兩個時辰的時間。
而後,被禮官領到宮中的一處氣勢恢宏的大殿之中。
朝中顯貴,眾位皇女,皆已到場。喬羽靜立在祭壇下,微微笑著,正在努力地尋找這這場婚禮的參與感,可惜成效不大。
婚禮是由宮神官主持的,她站在大殿之中的祭壇上,手捧著一本金光閃閃的錦書,照著上面讀著一些祈禱告祝的話語。
也不知念了多久,宮神官終於合上了錦書。這時禮官將另兩位新人,引入大殿,在喬羽身側一左一右站定。
雖然兩位新人身著一模一樣的禮服,珠冠覆面,步伐身姿都差不多,但是喬羽還是一眼就分辨出了左側的是冠卿。看著兩位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人,喬羽心中遏制不住的產生一種彆扭的感覺,這讓她渾身都感覺不自在。
這時女帝登上了祭壇,以美酒告祭蒼天,然後宣讀指祈的文書,之後便算大禮完畢了。
宮神官扶著女帝走下祭壇,喬羽和兩位新人跪拜答謝,可就在抬頭的一剎那間,喬羽看見了宮神官那戲謔的眼神,喬羽一陣頭皮發麻。
果然,在女帝和宮神官離開殿門前往擺佈喜宴的宮殿之後,太女率眾皇女先上來賀喜,喬羽這才發現事情大條了,她們的賀喜並非是大家一起圍上來,七嘴八舌說完拉倒,而是眾皇女排好隊,一個接著一個前來,先雙方作揖,一方恭喜,一方答禮,然後恭喜的這方將自己的禮單遞給禮官,禮官唱謝,新人們還得答禮。
喬羽一看殿中黑壓壓的人群,想起了當紅歌星開簽售會的場景,人家握手都能握腫了,她們這一個人得彎兩次腰,自己的小腰還不得折了,終於找到參與「感」了,腰酸背痛啊。當下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兩個時辰之後,賀喜的官員們終於都去參加喜宴了,禮官將那三位新人引入後宮中特地裝飾出來的新房。
一進新房,喬羽終於忍不住,手撫著腰,煞白了臉問那位禮官,「還有禮儀?」
那禮官想笑又不敢笑,「您可以休息兩個時辰,待晚間喜宴開始即可。」
「晚間喜宴?」喬羽的臉色開始發青了,「還是有什麼禮儀麼?」
禮官恭敬的說,「今夜會有禮部安排的姻緣祭,來祝賀您的大婚,屆時不但有金閭最出色的民間藝者獻技,而且還有後宮貴卿的歌舞助興。」
「哦!」喬羽終於有點感興趣了,「後宮貴卿還有歌舞助興?」
「是,因為你的大婚是照皇女的婚娶禮儀辦理,但因您並非是後宮貴卿所出,所以貴卿們不能到場祝賀,故而在姻緣祭中獻上歌舞,表示祝賀。」
「哦。」喬羽點頭。「那現在,我們是否可以休息了?」
「當然,屆時,下官自會再來請您出席。」
「哦。多謝你了。」
「您客氣了。」
「呃,另外……」喬羽指指屋內站著的盛裝的內侍們,「讓他們都下去歇歇,或在外面伺候即可。」
「是。」禮官躬身退下。屋內眾多的內侍也安安靜靜地都退了出去。
喬羽看了看喜房內那張睡上十個人都綽綽有餘的喜床,不禁咋舌。
冠卿和朱玉竹正端坐在喜床的兩側。
「你……們把珠冠都取下來吧,脖子不酸麼?」
冠卿聞言,取下了珠冠擱在喜床上,玉竹略遲疑了一下,也將珠冠取了下來。
喬羽坐在桌旁,向他們兩人招招手,「屋裡沒外人,大家都自在些好了。都過來吧,吃好喝好,晚上還不知要怎麼折騰我們呢。」
兩人都過來,圍著桌子坐了下來。
喬羽心中暗暗歎息,若今日屋裡只剩她和冠卿兩人,恐怕早就笑鬧到無法無天了,但活生生多出個玉雕般的朱玉竹,弄得她一身彆扭,都不知該說些什麼。
雖說朱玉竹可能對自己有些暗生的情誼,而且那夜對自己還有救命之恩,但看著這張美得快沒生氣的臉,她就是生不出來半點親近之心,但也不忍傷他,只好在「你」字後面又加個「們」字,含糊帶過。
冠卿看出了喬羽異於平日的沉默,知道她心中彆扭的原因,便笑著說,「從早上到現在我和玉竹都還沒吃東西呢。大家都吃點東西吧。」
玉竹聞言,拿起碗,給喬羽和冠卿各盛了一碗甜湯。
喬羽看看面前的這碗湯,撓撓頭,又猶豫了一會兒,「我有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冠卿和玉竹都抬眼看向她。
喬羽定定地看著玉竹,「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娶你,不,準確一點說,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娶第二夫君。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我從未想過,要將我的府邸變成一個收納美人和珠寶的倉庫。我的家中,應該是我喜歡的人和喜歡我的人呆在一起的地方。應該是我們可以放鬆,自在生活的地方,而不是一個充滿爾虞我詐,暗欲橫流的地方。」
玉竹聞言,不禁眼中一亮。
喬羽繼續說道,「一直到今日我們大婚,我們都沒有好好地坐下來聊聊,我不瞭解你,所以談不上什麼喜歡你,或憎惡你。我也不敢說以後我是否會喜歡你,但是我既然娶了你,我覺得我應該讓你以後會輕鬆自在些,所以我希望我們能約法三章。」
玉竹的臉上出現了淡淡的笑意,「請說。」
「第一,大家和平共處,我們從今日起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不需要勾心鬥角。」
玉竹點點頭,冠卿托腮微笑。
「第二,我還太小,等我長大一點,我們再當真正的夫妻。」
兩人俊臉都一紅。
「第三,你們要照顧好自己。就這三條,如何?」
玉竹點點頭,冠卿也笑著點點頭,「好了。」喬羽開心地摟起袖子,「為慶祝我們成為一家人,來喝湯。」
玉竹奇怪,「為何不飲酒?」
喬羽咧嘴一笑,「留給你們慢慢喝,今晚會有很多等著我去喝。」
三人相視一樂。
當夜色漸漸濃厚,內侍們燃起了宮燈,喬羽暗暗驚歎,這皇宮之中也不知用的什麼燃脂油料,竟然使室內煌如白晝。
喬羽隨著禮官踏入殿中,女帝高坐在正席,左首席位是太女,右首席位正空著,顯然是給自己留著的。
喬羽暗自心驚,在女帝賜座時,三次推讓,這才入座。
女帝極為開心,賜酒三巡,殿中頓時熱鬧起來。
民間的藝者請旨獻藝,皆是喬羽從未見過的歌舞雜耍,熱鬧異常,看到驚險彩處,連喬羽也真得投入了三分。
太女先向她敬酒,喬羽裝著一副不勝惶恐的樣子接了,而後眾位皇女和百官都連番上陣,與喬羽喝罷,再去找同僚喝,喜宴頓時變成了同僚們的聯誼宴。
喬羽正忙著說著滴水不漏的場面話,忽聽得大殿中傳來若有若無、似曾相似相識的歌聲,「……十里芰荷香,三月桃花浪,……覽盡千山雪,枕梅一縷香……」
歌聲並不響,可偏是這若有若無更勾人,原來各自熱鬧著的官員,都紛紛靜了下來,回首望著大殿之中。
由八位內侍抬著一座花床徐徐地走進大殿,其上一位頭戴金冠,身著湖藍色衣裙的男子,正舞動水袖,翩然婀娜。正是他且歌且舞。
大殿中人聲頓息,僅餘合奏的樂聲,繞樑不絕。
那花床四周有如煙的白紗纏繞,映得那起舞的人如芙蕖出水,讓人耳目一新。
待那花床走得近了,喬羽發現那白紗還有一個妙處,那就是白紗的高度恰恰遮住了舞者的臉,除了女帝、太女和自己所坐的高台,因居高臨下,能夠看清,其餘人皆得仰望,只得見舞姿卓越,而面容卻似霧中看花,故而越發神秘。
喬羽心中一動,看向太女的席位,只見她正偷偷地瞄著女帝的神色,嘴角隱隱有得意之色。
那花床直至台下,方停,而此刻,正是那舞者舞至最彩之處,水袖翻飛,翩若驚鴻,只疑滿天虹影,私有敦煌飛天之姿。
喬羽飛快地掃了一眼女帝,正見她滿面驚艷,身體前傾,聚會神。
喬羽心中暗歎,這宮廷之中,真是此廂還未唱罷,彼廂早已登場。
再看看二皇女那席,她正與朱太師交換了一個眼神,皮笑不笑地,讓喬羽大倒胃口。
忽聽得合奏的樂聲頓停,那舞者清聲而歌:
人馬本無意,飛馳自豪雄。
入門紫鴛鴦,金井雙梧桐。
清歌弦古曲,美酒沽新豐。
快意且為樂,列筵坐群公。
光景不可留,生世如轉蓬。
早達勝晚遇,羞比垂釣翁。
其嗓音婉轉,隱有金玉之聲,讓人聞之陶醉。
但此刻,喬羽便是閉上眼睛,也知道那舞者是誰了,除了青錦,不會是第二個人。
喬羽笑得高深莫測,向太女遙遙舉杯,太女初始一愣,匆匆舉杯相和。
喬羽心中暗罵一聲,草包。
女帝已恢復神態,見殿中人皆癡迷,唯有太女與喬羽在喝酒吃菜,意態悠閒,不由暗自點點頭。招來了內侍,附耳說了幾句,那內侍便笑著到台下,說是女帝重賞,將一干人等都引了下去。
但看其謅媚的笑臉,喬羽也知道下面會發生什麼。一笑罷了。
接下來的節目彩紛呈,殿中人越發狂歡。
喬羽佯稱不勝酒力,女帝恩准早退,眾人皆是一臉曖昧,送她離席。
喬羽扶著禮官的手臂離開了,離開老遠,還能聽見喧鬧之聲,喬羽回頭望了望,垂下眼簾,一臉漠然,去了。
禮官將喬羽送至新房門口,便不敢再進入了。
喬羽笑著衝她揮揮手,「辛苦一日了,你也下去好生歇息吧。」自己進了新房,冠卿跟玉竹兩人正在下棋,正輪到冠卿落子,兩人有說有笑,倒也其樂融融。見她進來,兩人推開了棋盤,正要站起,喬羽一擺手,「不用了。我去洗浴,你們玩自己的。」
冠卿本想跟過去,但怕玉竹尷尬,便拉了玉竹一把,兩人繼續下棋。
喬羽趴在石池之中的一塊石頭上,其上一米處,有一石雕的獸首,獸口中正吐出溫熱的水,落在背上,按摩效果甚佳,舒筋解乏。
喬羽瞇著眼望著池中氤氳的霧氣,想著殿中發生的一切。
看太女的神色,相必青錦是太女那邊的人送進宮來的吧。憑著青錦的床緯之技,再加上有心人的鋪橋搭路,在這後宮中出頭,必定指日可待。可她們將青錦送進宮來,是想讓他做什麼了?
離間女帝與朱帝夫的感情?相同的把戲玩一次就夠了,再玩一次就要出破綻了。若換了是她,她會讓那個雙胞胎的哥哥抑鬱而死,讓女帝心中永遠有個結。也讓朱帝夫永遠說不清。
那麼這次青錦的任務該不是準備與朱帝夫分庭抗禮吧,哈哈,那真是任重而道遠呢。
真不知這男人的處子之身是怎麼驗的。喬羽想了半天,自嘲一笑,自己真是多事,那些人既然敢到青樓選人,必定是早就有辦法了,自己真是多心。
如今,可真是兩眼一黑啊,過兩天跟那毓熙聊聊,看看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合得來則幫她一把,合不來,則將大婚的禮品不留痕跡地處理掉,帶著冠卿,哦,還有朱玉竹,去當朱陶女去,說不定也來個環遊世界,美的很美的很。
喬羽想著想著,漸漸地酒勁上來,爬在石頭上睡著了。
不久,冠卿和玉竹兩人尋來,撩開紗幔一看,不由得相視一笑,冠卿也不脫衣服,步入水中,將她抱起,摟在懷裡,慢慢走回池邊,玉竹拿來擦身的浴巾將她裹好,三人靜悄悄地回到新房睡下了。
第二十四章:鳴琴酌酒看扶疏(1)
第二日,宮中依然熱鬧非凡,喬羽推說昨晚酒喝多,不肯作陪。
可眾人皆往閨房中事上想,一臉曖昧加體諒的表情,好在宮中設宴,大家也不過趁此機會熱鬧一番,主角在不在倒不是什麼大事。
喬羽落得一日清閒,在房中與冠卿和玉竹兩人閒聊,後來索把那禮官也拉了進來,要來硬的漿布(做鞋底漿起的布料),勉強製成一副撲克牌,教他三人斗地主,四人的感情,在戰鬥中成長,一日千里。
喬羽這才發現,玉竹並非如初次見面般的酷哥形象,骨子裡還挺喜歡熱鬧的,一笑起來,冰雪皆融,大地回春,甚至還與冠卿暗地裡搞小動作,估計是在朱家給硬逼成那副模樣。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第三日,三人謝恩離開宮中,回到所賜的府邸。
喬羽下了馬車,仰頭一看,咋舌。府門外居然還有護府河,這哪是府邸,分明是行宮嘛。莫說朝中官員,便是眾皇女的府邸也沒有這麼氣派吧。
府門前正黑壓壓地跪了一片,正中間跪了一名中年女子,領著眾人喊道,「恭迎大人回府。」
喬羽皺眉,雖然她不喜歡這一套,但是這些跪著的人都還不知是些什麼來路呢,用不著先客氣。淡淡地嗯了一聲,領著冠卿和玉竹走進了府。
那中年女子忙起身,在前面引路,將三人引至前廳坐下,奉上香茗。
然後又跪下,行了大禮,「小人賀書蔭,給大人,兩位主子請安。」
喬羽朝冠卿努努嘴,冠卿會意,道「起來回話吧。」
「謝主子。」
「我們的婚事趕得急,讓你們諸多勞了。」
「主子哪裡的話,主子們的婚禮是孝茲百年難遇的榮耀,也是小的們臉上的榮耀,哪裡敢當勞二字。」
「哦!」冠卿笑瞇瞇地,「聽你說話,倒是很有分寸,以前在哪裡當差?」
「小的原在宮中當差,是三品的掌值管事。」
嘿,嘴還聽嚴的,多一個字都不說,喬羽冷笑一下,後宮,多半跟朱帝夫脫不了干係吧。哼哼,管得還挺寬的。可我偏偏不讓你稱心,索一次做到底,讓那些藏在角落裡的人都瞧瞧,這喬府可不是個軟柿子,讓人隨便捏的。
「嗯,」喬羽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我們的居室在何處?」
賀書蔭抬眼掃了喬羽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一凜,「回大人的話,府中的樓台亭閣甚多,雅致非常,各有特色,只看主子們喜歡什麼風格了。」
「是嗎?」喬羽放下了茶碗,「這樣,你讓人將大婚的禮單拿到這兒來,我要細細看過,你領著兩位主子,在府中觀賞一番,看他們喜歡哪裡,便住哪裡。」
「是。兩位主子,請隨我來。」
冠卿和玉竹站起來,隨著賀書蔭正要步出大廳,喬羽突然喊道,「等一下,冠卿,你幫我個忙,讓玉竹先去吧。」
賀書蔭眼中的喜色一閃而過,領著玉竹去了。
冠卿坐下,看了看賀書蔭的背影,轉過來問喬羽,「這樣好嗎?」
喬羽彎了彎嘴角,卻沒什麼笑意。
冠卿張口欲說什麼,話音還未出口,只聽外面一聲怒喝,砰的一聲,一個人被摔落在堂前,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淒慘無比。
喬羽嘖嘖兩聲,搖搖頭,站了起來,「玉竹的脾氣原來這麼大。」
只見玉竹的一張俊臉冷得快結冰了,緩慢地走到賀書蔭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說,「回去告訴他,還有她們,我既然嫁進了喬家,那就是喬家的人了,用不著朱家的人告訴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請他們少來『關照』我一點。」
院中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喬羽忍住笑意,假意咳了兩聲,「還不過來扶賀管事起來。」
有兩個下女打扮的女人忙衝了過來,扶起了賀書蔭。
喬羽拿了條錦帕,給賀書蔭擦擦嘴角的血跡,「我們家玉竹的脾氣不好,想必帝夫也是知道的。回去替我向帝夫道歉,改日我必定前去請罪。你們兩個,送賀管事回宮中好生休養。」
兩個女人不敢說什麼,忙駕著賀書蔭出去了。
喬羽笑瞇瞇地,「今天的事情,大夥兒都看到了,長點記,各府有各府的規矩,明日會有新的管事過來。到時候,大家的職位會有新管事重新安排。若家中有事的,明日請辭即可。」
說完,拉著冠卿和玉竹觀賞園子去了。
在場的所有人,額頭都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原以為這位主子年少可欺,如今真是進退兩難。
喬羽一邊走,一邊笑。玉竹心中氣苦,拉著臉,一句話不說。
走著走著,居然走到一處池塘邊上,塘中有荷,小荷才立尖尖角,生氣昂然。
喬羽跳上池塘邊的大石上,笑指著對岸所建的木製閣樓,「好地方,夏日涼風習習,推窗可見六月荷花,我要了。走,我們進去坐坐。」
三人登上二樓,喬羽推窗一看,果然景致非凡,「嗯,再過兩月,荷葉田田,微風過處,荷香撲鼻,改日我再填個匾好了,便叫做……圓荷卷翠。如何?」
冠卿細細念了兩遍,點點頭。玉竹聽在耳裡,知道這詞挺好,但心中正為剛剛的事情生氣,也不理她。
喬羽笑著衝冠卿眨眨眼,對玉竹說,「怎麼,還生氣呢?」
玉竹不理,喬羽接著說,「你們都比我大,當然應該照顧我啊,難不成,還要我出面去得罪你那位帝夫哥哥?」
玉竹一愣,「這話怎麼說?」
喬羽在屋子裡找了把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冠卿將你的事情都跟我說過,而且我們見過兩面,看人方面我多少還是有點自信的。你跟朱家不是一路人。但如果是我將她們趕出府,朱家的人只怕還會前赴後繼,想方設法混進來,有得你心煩,不如你出面,直接讓她們死心,多好。快刀斬亂麻。」
玉竹想想,有理,「我錯怪你了。」
喬羽歎了口氣,「你是朱家之子,就算你我都忌諱,它也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我們不如把話攤開說,除去這個心病,豈不更好。」
玉竹黯然,「自小我在朱府中,也不過是由侍者帶大的,從五歲就被送上山習武,後來學成回到孝茲,因不齒家人所為,所以更被她們排擠在外,而府外,大家卻因我的出身,沒有人敢與我結為朋友。我記得你的那句話,『何以報知己,儀一心如結』,你是我第一個欽佩的女子,雖然我知道你不願意娶我,但是,一來,這不是我所能說不的事情,二來,你和冠卿都是值得結交朋友的人,嫁給你,就算只當名義上的夫妻,當作真正的朋友,我也此生無憾。」
喬羽簡直想狂笑,但當著玉竹黯然神傷的面前,怕太傷他,強忍著,竟將臉抽搐成抽筋狀,忙背過身去。
良久之後,喬羽才轉過身來,握住玉竹的手,「理解萬歲,從今日起,我必定待你如兄如友。」
玉竹只覺心頭如刀絞一般,只能緊緊握住掌中那溫潤的玉手,強作歡笑,「有朋如此,不作它求。」
冠卿看在眼中,心知玉竹不過是強顏歡笑,但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勸解,只得將話題茬開。「你趕走了管事,明日到哪裡找個新的管事來?」
喬羽眼睛一轉,「這麼大的家業,讓別人管,我可不放心。當然得交給家人管,合適的人嘛,當然是我哥,如果有個更得力的,自然更好。」
玉竹和冠卿先是一驚,繼而冠卿倒是笑出聲來,猜中了她的心思。而此時剛剛完婚沒幾日的三娘和燕然正在自家院落喝茶,突如其來的一個噴嚏,讓三娘自己心驚跳。
燕然問,「怎麼了?」
三娘自己嘀咕,「不怕被她整,就怕被她惦記。」
次日,喬羽便將燕然先請回了府中,向他大力鼓吹夫妻之間共同語言的來源和方式以及男人事業和經濟獨立的重要,待到三娘趕到時,大勢已去,燕然已經點頭答應幫喬羽打點府內的大小事務,氣得三娘仰天長嘯。
未過幾日,玉竹終於明白喬羽那日所說的話了。
燕然處事果斷,手段圓滑,的確是個主內的好手,但若大的府邸,大小事事必親躬,放在誰身上也受不了。三娘心疼燕然,但喬羽就是不放人,無奈之下,只好自己回衛相府向衛相請辭,新婚夫婦都搬進了府邸,來幫喬羽打點內外的事務。
在這件事情上,痛恨自己棋失一招的,除了霍三娘之外,還有腸子都快悔青了的衛相。當她聽到三娘前來請辭時,一口茶憋在嗓子裡,上下不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原以為,燕然日後也可以作為請喬羽為毓熙效力的籌碼之一,但未想連得力助手三娘都賠進去,但此時,一來她待三娘如同自己的女兒一般,為了她的幸福不得不准,二來,必須要扶植喬羽的勢力,不得不暗中推一把。
衛相慪了幾天的氣,終於忍不住,在朝堂上找了個理由,將喬羽的婚假砍了一半,於三日後至官學赴任。
終於到了去官學的日子。因為喬羽沒有功名在身,更無官籍,所以著裝上面,不用受制服的限制。喬羽自己事先描了樣子,親自去挑了兩匹挖雲鵝黃的宮綢和掐金滿繡的月白紗,送給了裁縫,細細地跟他講解那衣服的款式。聽得那裁縫心驚膽顫,一頭的汗水,真個是未曾見未曾聞。但好在做出來的款式倒**不離十,襯得喬羽猿臂蜂腰,多了幾分英氣,走起路來,飄逸生姿,煞是好看。
臨出門前,玉竹又在她腰上別了個繡工美的扇袋,其中一把素面的白扇,既無書法,亦無畫面。喬羽翻來覆去,看不出門道。
玉竹將扇面打開,用手指著其中三個扇骨,「這三扇骨之中,藏有玄鐵匕首,可削金斷玉,將毒物滴在上面,其色轉黑。危急之時,按此處機關,可作暗器。官府和內宮之中,不允許帶刀槍入內,但好多事情,防不勝防,你且收好,我也望你用不到,你就拿著平時扇風也好。
喬羽拿在手中掂了掂,份量與紅木扇骨的扇子差不多,於是裝模作樣的學著唱戲的搖著扇子走了幾步,把冠卿和玉竹還有三娘和燕然笑得前仰後合,這才得意揚揚的走了。
在馬車上顛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到官學,喬羽決定明天就把幼幼接回來,這樣每天她可以在床上至少還可以多賴一會兒。
官學的耳門敞開,身著絳青學子服的少女們,三兩成群地正往裡走,喬羽跳下馬車,跟在那些少女的後面走了進去,因她個子矮了那些少女很多,夾在人群之中,那守門女衛竟然沒有注意。
反正她是第一天上任,也不知這個皇女伴讀,到底該讀些什麼,不知者無罪。喬羽便信步而走,走得熱了,便將玉竹給她的扇子,拿出來扇扇,若大的官學,被她當成公園逛。
呼聽一陣雲板輕扣,少女們呼得一聲,都跑了,若大的園子頓時冷冷清清。
喬羽笑了笑,感覺這裡跟大學的校園差不多,望望前面,高樓假山,還有湖泊廊橋,倒也跟那個「一塌糊塗」的風景相似。
沿著湖邊漫步,不知不覺來到旁湖廊廳的走廊,廳中人聲音極大,似乎正在爭吵。喬羽走了半天,腳也酸了,索在廊椅上坐下,聽聽裡面都在說什麼。
「你剛剛所說的,不過是朱家下人的惡行罷了,豈能算在二皇女的身上。」一個女人高八度的聲音。
另一個女人立刻反唇相譏,「是啊,朱家可不就是仗了她的蔭庇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橫行霸道,為非作歹。一個連自己奴婢都管不好的人,居然還敢恬顏,要恩澤天下,真是莫大的笑話。」
「你,你,,哼,兩者相比選其優,二皇女這兩年在吏部,整頓吏治,破舊立新,可說頗有建樹。怎麼也比那些畏首畏尾的人強啊……」
「笑話,濫用其權,用人唯親,這樣的建樹,簡直是禍國殃民……」
裡面的吵鬧越發厲害,其噪音效果已可以和潑婦罵街相「媲美」,喬羽挖挖耳朵,準備離開這裡,繼續溜躂,正在這時,有人在她的肩上輕輕一拍,喬羽回首一看,正是皇女毓熙。
喬羽站起來見禮,記得三娘曾提點過,皇女毓熙的封郡在南方的臨瀆,故人稱臨瀆郡王,「見過郡王。」
毓熙穿了一身織金錦的便裝,繡工繁複細,繡著皇家特有的紋章。
她穩穩地站在喬羽面前,看著喬羽,「剛到?」
喬羽笑道,「到了好一會兒了,初來乍到,不敢冒然。」
毓熙有點好笑,一句不敢冒然,就把今早怠慢的罪名全推了。
毓熙身後的兩個女衛見毓熙不說話了,忙上前給喬羽行禮,報上家身,「文仲、武仲見過喬大人。」
喬羽微微將手一擺,「使不得,我無官職在身,不敢擔大人之名。」
毓熙看了看喬羽,淡淡地說了一句,「無妨。」
喬羽聳聳肩。
毓熙舉步往廊廳裡走去,喬羽於是也晃晃悠悠地跟著她進去了。
當毓熙的身影一出現在廊廳的門前,裡面立刻變得鴉鵲無聲。
喬羽抬眼瞧了瞧剛剛正吵得起興的兩位,一位臉色發白,一位臉色通紅,喬羽心中暗笑,這下面的戲不知怎麼唱呢?
果然,毓熙坐下之後,點頭示意喬羽落座,卻對那兩人絲毫不理,一會有人奉上茶來,毓熙也只是慢慢品嚐,待一碗茶都喝到底了,這才將茶碗放下,看向她們二人。
那兩人原本心中還有些僥倖的念頭,偏偏毓熙是個喜怒不行於色的主兒,就是這一碗茶的功夫,讓兩人嚇得腿都軟了。
喬羽看了看那兩人,又看了看毓熙那波瀾不興的目光,也不吭聲,只等著看毓熙的手段。
「你二人,對皇女們似乎頗有腹誹?不妨說來聽聽。」毓熙平靜地問道。
那兩人嚇得撲通跪倒在地,渾身抖的如篩糠一般,喃喃告罪,不能成語。
毓熙的眼睛微微一瞇,閃過一絲厭惡,「怎麼,剛剛我來之前,二位不是還各抒己見麼?怎麼就這麼一會兒,便通通忘了麼?」
兩人嚇得連連叩頭,「下官該死,下官該死,請郡王恕罪,郡王恕罪啊。」
毓熙吸了一口氣,慢慢抬起頭來,微微靠向椅背,在屋中看了一圈,其他人,皆低下了頭,不敢與她的目光相接觸。偏是在她左手坐著的喬羽,正從容地端著茶碗,搖頭晃腦地品嚐著。
「你可有字?」
突如其來的一句沒頭沒尾的問話,讓一屋的人不著頭腦,到是喬羽聽得明白,這句話是問自己呢,別的官員或隨從們可以稱呼自己為喬大人,雖然不合禮治,可以算作是客套,不算太過逾越,但毓熙也稱呼自己為喬大人便是大大的不妥,若稱呼自己的字,一來合乎禮法,二來可示親切。喬羽心中一動,答道,「回稟郡王,乃是少微。」
毓熙點點頭,「少微,少微,好字。」用手指指地上跪著的兩人,問喬羽,「少微,你看她兩人該如何處置。」
喬羽心中不由得嘀咕,這事兒怎麼也輪不到自己來作主啊,「郡王,處置的程度不過是不懲、小懲和嚴懲罷了,但只要兩位大人記住今日的教訓,懲或不懲,並非那麼重要,但是,如果日後兩位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敢狂妄失儀,那麼可見兩位是記不住教訓和恩典的,也不適合在仕途上為國效力。可以革去所有功名,永不錄用,回家種田吧,也全了郡王的愛護之心。」
廊廳中的眾人,聞言皆變了顏色。前半截的話,未免有周旋之意,讓眾人有了輕視之心,但後面半截,可是殺手鑭,是日後大家都碰不得的底線。完全沒有回轉的餘地,可見這個喬少微是個不好胡弄的主。
毓熙看著喬羽的笑語殷殷,卻從其中聽出另一番的意思來。
毓熙心中瞬間已轉過百般的念頭,嘴角卻漸漸已浮現出笑容,「也罷,念在你們二人是初犯,又有少微為你二人求情,今日我就不再追究。但是,」她鳳目一寒,凜凜生威,「日後若還有人在官學之內再放狂妄之詞,行失儀之事,玷污國之棟樑,混淆視聽,一律革去功名,永不錄用。」
在場所有的人,除了反應「慢」了半拍的喬羽,全都矮了半截。
果然是「落地有聲」啊,喬羽裝模作樣地站起來,作了個準備下跪的動作,毓熙擺擺手,「不用了。隨我來議事房。」
「是。」
議事房中沒有花俏的擺設,有的只是典籍書本還有書案。角落裡燃著一枝檀香,合著屋子裡紙墨的香味,讓人一片清明,喬羽輕歎一聲,「非寧靜無以致遠,古人誠不欺我。」
毓熙奇怪地看了看她,在書架上掃了好幾眼,「哪位古人說的?」
喬羽道,「野史。」笑著指著那些書櫃說,「郡王莫笑,這些書,我一本也背不下來的。」
「哦?」毓熙眼中閃過異色。
喬羽神態自然,「已故先父,自幼飽讀詩書,但卻極度乖張厭世,家中雖有詩書典籍,卻都只是讓外人看的,他只挑他認為對的,喜歡的,拿來教我。即便是讓我看,多數時候也是取笑那著書的人。他曾說,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達練即文章。盡信書,不如無書。」
毓熙將世事洞明那句,反覆念了好幾遍。點點頭,「你父親是真學問。」
喬羽笑著點點頭。
毓熙沉吟了一會兒,接著問,「你剛剛為何幫那二人脫罪?」
喬羽不假思索,「第一,不是你處置這些人的時候,第二,我不能給她們定罪。」
毓熙愣了半天,突然拍案大笑,「幸虧皇女中沒有像你這樣的人,否則絕不會有今日的爭儲的局面。」
喬羽歪著腦袋,露出調皮的神色,「因為我不是皇女,所以,我不能當官,不能掌權,不能握兵。你若希望我幫你,你就要記得。」
毓熙笑聲未停,「原來老師向我推薦你,說你是個怪才,我還有點不信,今日一見,算是信了大半了。」
「老師?」
「是,宮神官曾任我太傅。她特意叮囑我,若想與你交朋友,切不可耍手段,唯一的,也是必定有效的辦法,就是推心置腹,以誠待你。若是耍些手段,只會弄巧成拙。」
輪到喬羽沒話說了,只能暗呼,薑還是老的辣啊。
毓熙坐在那裡,又發了一會兒呆,突然自嘲一笑,「自從我懂事以來,說話行事,必先細細思量,一旦要我推心置腹,我倒不知該跟你說什麼了。」
喬羽對這位臨瀆郡王本來就沒什麼負面的印象,甚至可以說那日在朝堂上,她的言行對喬羽留下了不錯的感覺,而剛剛這句話,喬羽相信是她的真心話,一個長期處在爾虞我詐的環境裡的人,一旦真的對人長篇累牘地吐「真言」,要麼是喝醉了,要麼是別有用心。
但儘管如此,日久方見人心,喬羽還是決定小心一點,「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問什麼就問什麼,什麼時候想起來,什麼時候問我。反正我閒得很。」
毓熙的笑容有點苦澀,「朝中能有你這般安穩的,恐怕沒有第二個人。太女這些年一直被二皇姐的風頭所壓,也不知是誰給她引見了現任的這位太傅,一時之間,情勢竟然翻雲撥雨。但是,朱帝夫的手段,我是知道的,雖然這段時間,新寵不斷,風頭頓減,但陛下仍然對他恩寵有加,後宮之中仍沒有人能與之抗衡。所以太女和二皇姐的爭鬥一時之間,是分不出勝負來得。而且這兩股勢力會越捲越大,爭鬥會越來越厲害,結怨越來越深,任何一派上台,另一派就會有覆巢厄運,所以她們會拚死相爭,甚至會不惜動搖到國之本。」
喬羽點頭,「你怎麼想?你想坐上那個位子嗎?」
毓熙遙看著遠處,沉默了很久,才低聲說,「我想坐上那個位子,我知道那個位子不好坐,若是可以,我也希望像你一樣,這樣逍遙灑脫,但是,身為皇女,是沒有資格成為普通人的。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她們為了一己私利,置黎民百姓於水火,我厭惡她們的貪得無厭,爾虞我詐,每每我聽到她們的惡行,卻又無力阻止已經發生的事情,你可知道我心裡有多窩火。過去,我不敢想,直到衛相和老師找到我,徹夜長談,評點朝中局勢,天下危機,我才發現,我的這點『野心』是越來越明顯。所以,我不瞞你,我想坐上那個位置,想一振朝綱,想扭轉惡習,想看看我自己能開闢一個什麼樣的新的局面。」
喬羽望著毓熙那堅毅的表情,啞然,一直一來,她都抱著獨善其身的態度,並非她自私,而是她清楚的認知,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與世俗相抗衡,她所希望的,只是能在玲瓏舍與冠卿白頭到老,隨心所至,煙嘯五湖。但毓熙的一番話,讓她感受到她那極度壓抑之下的熱血沸騰。喬羽有點心動,甚至有點體會到隱士遇到明主的那種激動。不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很快冷靜下來。
她看著毓熙,一字一句地說,「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你不用去想在朝中怎麼與她們爭鬥,如果可以,去民間吧,真正的得勢,是在朝堂之外,而不是朝堂之上。」略停了一下,「兩虎相爭,勝負未定,但必有一傷,待到那時,你有治國的實際經驗和民望,還有身後支持你的官員和勢力。她們誰也奈何不了你。如果可以,我也願助你一臂之力,去開闢一個新的局面,一償你的心願。」
毓熙點頭,「這就夠了。」
「但是,」喬羽堅決地說,「我要你承諾我,不封官,不掌權,不握兵。若真有一天,你能高坐玉階之上,你要放我自由,讓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不要採取任何手段。」
毓熙一笑,「我答應你,從今日起,我不限制你的自由,這官學,你也可以愛來即來,愛去即去,隨便想去那裡,我也不會限制。若有事情,我會派人聯繫你。但你沒事的時候,要記得來官學或我府上看看。如何?」
喬羽兩眼一亮,「成交。」
毓熙瞬間就有了賠本的感覺。
第二十五章:鳴琴酌酒看扶疏(2)
接下來的日子,對喬羽來說,是迄今為止來到這個時空之後最愜意的時候。
她遵守諾言,沒事的時候去官學晃上兩晃,或者到毓熙的府上打打秋風。令她驚奇的是剛滿二十五歲的毓熙居然已經有了三個孩子,兩個女娃娃和一個還在襁褓之中的男娃娃。於是從那之後,她只要一有空,就帶著冠卿和玉竹往毓熙府上跑,而在她離開的時候,三個娃娃身上都被她咬出淡淡的粉色牙印。以至於兩個女娃娃的學步速度堪用神奇來形容,連娘都不會喊,就已經能掄著藕段似的小胳膊小腿,看見喬羽撒腿就逃。
這讓宮神官歎為觀止。
毓熙採納了喬羽的意見,從官學的風氣開始整頓,禁止黨同伐異,拉幫結派,並設立官學講堂,允許官學少女在公開場合發表自己的政見,評點朝政,議論得失。雖招來不少反對,但在一連七位官學的女官回家種田之後,官學裡學風一新。
喬羽又建議,在官學之中,分成農商工兵文綜六大科系,因材施教,為各方面的人才儲備作準備。
通過將近兩年的調整之後,這批官學裡面出來的少年女官們,全部被毓熙外派至各郡各部。無一人留在帝京。
而喬羽也不知是因為整天被冠卿追著進補,營養累計太多,還是因為每天早上被玉竹拎起來學武,氣血充盈,居然個頭瘋長,在她剛滿十七的那天,她居然已經超過了冠卿的肩膀,連她自己都覺得很神奇。
而帝京的大街小巷也充滿了她神乎其神的「故事」。
娶了朱家的公子,卻從來不登朱家的門;享受皇女的俸祿,每次女帝想見她,必須要在帝京裡圍追堵截半個月之久;作為皇女侍讀,從未見她陪毓熙在書房裡坐著超過一個時辰以上;官學裡出來的女官人人以喬少微的門生自豪,但她卻從未給學生講過任何一章經典史籍;沒有任何官職,但是京中沒有任何一位官員對她等閒視之,兩年之內,踢走背景強硬的官學女官無數,卻也提拔無數身出寒門的女官;帝京的老百姓安居樂業許多,因為包括朱鶴舞在內的一幫帝京惡女,每年至少有一半時間得呆在府中修身養,不是被她揍的就是被她氣的,逢年過節,將她的畫像貼在門上,比門神還管用。
但三娘和燕然從來就不覺得她很神奇,因為如果老百姓天天可以看到這一幕,肯定也很破壞形象。
喬羽滿頭是汗,蹲在湖邊扎馬步,稍有鬆懈,玉竹的石子就飛過來了,冠卿坐在一旁,忙著扇燉補品的爐子,漠視她飛過來的哀求眼神。幼幼完全忽視正在「受苦受難」的正牌主子,它的全部吸引力,都在冠卿正在文火熬製的香甜補品裡,期待等一下冠卿能用剩餘的湯汁熬蘋果給它吃。三娘和燕然正摞在一起,你儂我儂,存心想噁心死喬羽。
突然,賴在冠卿腳邊耍賴的幼幼突然立起耳朵,從地上躍起,嘶叫兩聲。
喬羽立刻神抖擻,跳了起來,只要有外人在場,玉竹公子還是給她留幾分面子的,讓她過過一家之主的癮。
來者是花濃,一副急驚風的樣子刮了過來。聞著了補品的香甜味,便忘了正事,恬著臉往上湊。
大家也不攔著,要知道,物象主人形,幼幼對於補品燉蘋果的執著跟喬羽對桃花魚的狠勁是不分上下的。
果然,幼幼警惕的兩眼圓瞪,耳朵尖尖豎起,緊緊地守護在石桌旁。
可惜花濃對幼幼的印象還停留在兩年前它掀翻神官府馬廄的階段,對於這兩年幼幼大戰帝京神駒的壯舉認知還沒有更新,所以……連三娘和燕然都排排坐坐好,等著看好戲。
果然,當花濃的左腳剛踏進石桌範圍的一步之內,幼幼非常準確迅速地將自己的右前蹄狠狠地踩上了她的腳面。
花濃唉叫一聲,反地向後一躍,跌倒在草地上。
眾人笑成一團。
花濃躺在地上怪叫,「難怪帝京的惡女們都說,你府上有六個霸王,我原來還以為那個指的是我,原來指的是它。」
幼幼很不齒對手的水平如此之低,又在冠卿身邊躺下,將頭擱在冠卿的腿上撒嬌。
喬羽走過,拉了她一把,「你去了東陽好幾個月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夜裡。」花濃齜牙咧嘴地從地上跳起來,「今日一早,師父就上朝了,吩咐我請你到郡王府上一聚。」
喬羽立刻就想起毓熙的那三個寶貝,香噴噴,軟綿綿,咬下去還會唧唧哇哇叫,讓人垂涎三尺,「好啊好啊。」
沐浴更衣之後,喬羽、花濃還有冠卿和玉竹便準備前往毓熙的府邸,花濃看著喬府門前的女侍給冠卿和玉竹備下的馬匹,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駒,不禁絕倒,「整個金閭,恐怕也只有你喬羽是在成親之後不給夫郎備馬車的。」
喬羽呔然,「他們是嫁給我,又不是金銀珠寶需要鎖進庫裡,為何騎不得馬?不能拋頭露面?」
花濃嘿嘿直笑,圍著那兩匹駿馬團團轉,「聽說你喬大人是帝京裡出了名的光收禮,不辦事兒。可有這一說?這兩匹駿馬可也是別人送你的?」
喬羽咧嘴一笑,「那又如何?我可是當面向陛下道明瞭的,送不送禮在她們,辦不辦事在我。陛下一拍桌子,收,都給她們收完,看她們送完了,還拿什麼求人。所以說我是奉旨收禮,順應天意辦事,何奈何?」
花濃兩眼一翻,「好朋友,禍福同享,你府中馬廄還有什麼良駒,也送我兩匹。」
喬羽說,「送你可以,但可不是沒條件的。你可以去挑一匹,但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什麼時候想好了,什麼時候告訴你。」
花濃想了想,「好。」
喬羽笑著跳上幼幼的背。
眾人一齊往毓熙府上去了。
到了毓熙府上的時候,毓熙和宮神官還沒回來。
因為毓熙的王君和冠卿玉竹都已經很熟了,所以也不避嫌地將她們請到內院去了。
喬羽和花濃帶著兩個已經跑得很快的女娃娃在花園裡玩老鷹抓小雞,不時驚叫連連,因為喬羽這隻老鷹總是對兩隻小雞咬上幾口,卻不真地抓她們。
王君坐在亭中,一邊微笑著看愛女慘遭「老鷹」蹂躪,一邊與冠卿玉竹說著話。
「你們兩年紀也不小了,若說前年,少微是還小了點,可現在,帝京裡不知多少男兒,對著她是日思夜想。到你們府上說媒的,都被霍管事給踢出來了,可到郡王這兒托媒的,可是一直都沒停過。」
冠卿依舊微笑,玉竹卻冷著一張俊臉。
王君發笑,冠卿是衛府上出去的人,他是知曉他的脾的,而玉竹雖是朱家的人,但這兩年相處下來,彼此也是知知底,說話間也少了不少顧忌,「我知道,少微是極寵你們兩個的。那些男兒看你們比婚前還自在逍遙,羨慕地要死。但說句真心話,男人還是得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你們倆準備什麼時候要孩子啊?」
冠卿俊臉通紅,玉竹卻心中一酸,將頭偏到另一側。
王君不知原委,只當他們臉皮薄,繼續道,「少微年紀小,可以繼續等,可要是再過個幾年,你們年紀漸長,別人再送幾個年輕貌美的進府,你們可怎麼辦呢?」
冠卿只笑不語,倒是玉竹,憋了半天,只說了一句,「她不會的。」
王君看著他那彆扭的神情,呵呵一樂,也不再說了。
兩個娃娃跑了半天,滿身是汗,終於放棄了與老鷹抗衡。於是喬羽和花濃正一人懷裡抱著一個,吧唧吧唧啃地小娃娃滿臉牙印。
女娃娃在強權壓迫下生活了快兩年,對「老鷹」的虐待行為已經非常熟悉了,只能將眼淚含在眼眶裡,等待「暴行」結束。
冠卿實在心疼,終於忍不住,走過去,將喬羽懷中「受苦受難」的小郡主抱起來,小娃娃一進冠卿懷裡,立刻死死地摟住冠卿的脖子,怎麼也不肯放手。
另一個在花濃的懷裡,眼淚汪汪地看著冠卿,玉竹終於忍不住,走過去將她摟進懷裡。
忽見毓熙和宮神官遠遠地走了過來。
喬羽拍拍花濃的肩,「有正事了,起來吧?」
王君向毓熙和宮神官行了禮,便帶著孩子退下,順帶也將冠卿和玉竹邀了進去。
毓熙一臉凝重,喬羽沖宮神官使了個眼神。
宮神官笑了笑,「坐下來說話。」
喬羽拉著花濃依言做下。
宮神官問道,「你可知那位炎赫貴卿的底細?」
「炎赫貴卿?是誰?」喬羽不解。這兩年時間,她消磨在玲瓏舍的時間最多,其次才是自己在帝京的府邸和毓熙的府上,宮中只是偶而奉詔才去,加上她向來討厭油頭粉面的男子,對於宮中的內侍們,是能避多遠就避多遠。
毓熙道,「就是兩年前在你大婚上,獻舞的那位。」
「哦。」青錦啊,喬羽恍然,「他怎麼了?」
宮神官接著道,「他入宮後,陛下對他寵愛非凡……」
喬羽不禁尷尬地咳了一聲,她不覺得有哪個女人要是嘗過他在床上的滋味還能放開他。
「……從輿酃、到春官九品,兩品、再升到樂胥,半年前已升到貴卿,在後宮之中,僅在朱帝夫之下。」
喬羽眨眨眼,等待宮神官的下文,她不覺得光是這個會讓宮神官和毓熙頭疼。
毓熙有些無奈,「甚至被允許在御書房行走。」
喬羽一愣,「這麼厲害?」
宮神官說得保守些,「他的枕頭風很厲害,有些事,陛下對他言聽計從。」
喬羽問,「他的背後是誰?」
宮神官道,「過去是太女。」
「過去是太女?」喬羽眉毛一挑,「現在是誰?」
毓熙和宮神官無奈地對望一眼,「很難說,如今他已有孕了。」
喬羽噢了一聲。
毓熙頗為頭疼,「本來太女將他拱上了貴卿之位,是希望他在後宮之中能牽制朱帝夫。但二皇姐卻給他尋來了得女的密藥,並許下了些什麼。」
喬羽冷笑著接口,「所以他索攪混了水,看看到底最後誰能到那條大魚。」
宮神官被她的比喻弄得哭笑不得,但事實確是如此。
毓熙額角,直搖頭,「更頭疼的事情是,他把我們都攪了進來。」
「我們?」喬羽將眼睛瞇成狐狸狀。
毓熙看著她,點點頭,「我們,我和你。」
喬羽,「FT。」
鬱悶了一會兒,喬羽轉過頭來,問道,「這次惹上的到底是什麼麻煩?」
宮神官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畫了個大概的金閭地圖,「此處為帝京孝茲,此處為東陽,這兩處多有山脈,亦有平原,雖風景不可與南方相比,但物產豐富,天災較少,若一旦有了戰事,易守難攻。而南方,有臨瀆,澧道,孟津,闐琅,浚波,天丈,頤博,蘭城,九芥,共九郡。其中臨瀆是毓熙的封地,二皇女的封地是浚波,兩郡是南方最大的城市所在。但一旦有了天災或人禍,亦是受到影響最嚴重的城市。」
喬羽突然想起,最近南方一直有報,說水災嚴重,並有亂民滋事,「你是說,臨瀆和浚波受了水災?」
宮神官歎了口氣,「可不是,女帝下旨,讓皇女各去所在封郡,堪察民情,解決水患和亂民的問題。」
喬羽眼睛一轉,「那太女呢?」
宮神官指了指澧道的位置,「在澧道,三個郡相比,離帝京最近。」
喬羽看了看桌面,不禁皺眉,「什麼意思?比賽?如果她們要爭,只管爭就是了,扯上郡王幹什麼?這裡面又有我什麼事?」
宮神官苦笑,「總得有個墊背的,讓她們不至於那麼難看,而且一旦收拾不了殘局,毓熙就是背黑鍋的那一個。而且,最麻煩的事情,並不是解除水災和民亂的問題,這次的水災比起歷年來,只能算是中等,但是為何中等的水災會鬧出民亂,十幾年沒出過這樣的事了。」
毓熙也皺眉,「我也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是又說不上來。炎赫貴卿更是指明讓你同我前去。這兩年,你與他,並無恩怨,為何要扯上你。」
宮神官道,「我也是不解,若說是太女或二皇女,非要將你也扯進這件事,倒也在情理之中,可偏是與你素無瓜葛的炎赫。」
喬羽心中暗歎,果然就怕賊惦記啊,可此中緣由也是說來話長,而且是說了話更長。低頭想了一會,笑道,「這也未必就是件壞事,大家都是靜極思動,陛下也是怕太熱鬧會掀了皇宮的房頂吧,索將我們全轟出去鬧,想鬧的人,鬧夠了再回來,不想鬧的,也得露出點真山真水,以保全身。果然是眼不見心不煩呢。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毓熙、宮神官還有花濃見她嘿嘿笑得陰險,背後寒毛直豎。
而正在宮中休息的女帝,突然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惹得身邊一陣急飛狗跳,她自己靜靜的坐在那裡,想了想,了腦後,捏了捏鼻子,也嘿嘿地笑出了聲。
喬羽又問,「什麼時候啟程?」
宮神官答道,「這次不光是是水災,還有亂民,所以除了糧草、藥品和必要的人員之外,還會有軍隊隨行。即便是連夜調動和準備,也需要三到五日的功夫。所以陛下下旨,六日後啟程。」
喬羽眼中亮晶晶的。
宮神官心中一泠,警惕的問,「你想幹什麼?」
她嘻嘻一樂,「我提前走,你們大隊人馬,必然要慢,我們輕騎便裝,腳程快,到時候到臨瀆會合。」
毓熙低頭想了一會兒,「也好,大隊人馬一起,有眼未必能看,有耳未必能聽,我們就在臨瀆見。」
宮神官看看她那唯恐天下不亂的笑容,有點哭笑不得,「這次可非同平日的遊山玩水,路上多加小心。尤其是所謂的「亂民」。可要花濃隨你先行?」
喬羽搖搖頭,「你們人多事多,更需要人手。」
接下來,四人商量了些細節的事情,草草地用了午膳,喬羽便和冠卿和玉竹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