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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朝登劍閣雲隨馬(1)

    天色漸晚,玉竹看看走的路,不解的問,「你不是說回府麼?」

    喬羽眉眼亮晶晶的,很明顯在盤算著什麼,「先不回去,進宮。要出差了,總得讓人給我們掏點路費和通行證。」

    冠卿失笑,「陛下一定要吐血了,每次你去找她,她總是恨不得揍你一頓。」

    喬羽在幼幼背上,美滋滋地哼了兩聲。

    進宮時,天色已暗。按照內廷的慣例,非重大特急事務,朝臣是不得入內的。但女侍們一見是喬羽,不敢怠慢,說了兩句場面話,忙進去通報。喬羽讓冠卿和玉竹在前面小殿中休息,自己慢慢悠悠的往裡面走去。

    內廷之中,宮燈已經燃起,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松脂香味,有點像那遙遠的時空中自己曾做過的森林SPA的味道。喬羽一時恍惚,幾乎不知身在何處,遲疑的在階上停步而立。

    突然覺得身後有人向自己撞了過來,喬羽一驚,向旁側一閃。一個內侍堪堪擦著自己的衣擺,跌倒在階下。

    喬羽在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只有太極拳和現代舞的底子,但經過玉竹兩年的「折磨」和冠卿日夜的言傳身教,雖然離高手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但耳目身手和反應卻比一般人強了許多。

    階下的那個內侍哀叫著抬起頭來,媚眼紅唇,頗有幾分風流的本錢,身上的脂粉味甚重,喬羽離他數米,仍覺得衝鼻。

    喬羽掩袖皺眉,難得一點「懷古」的心思,被他這一攪和,煙飛雲散,心中已有一絲不悅。

    那內侍哼哼唧唧地爬了起來,低聲地咒罵著,「你走路不張眼睛嗎?敢擋你小爺的路。」

    喬羽臉色一冷,仍未吭聲。

    那內侍越發得勢,口中漸漸不乾淨起來。

    喬羽冷冷地開口,「你是誰的奴才?」

    那內侍有恃無恐,驕然道,「炎赫貴卿。」

    喬羽抽出一直隨身帶著的白扇,走到那內侍面前,冷笑一聲,劈手用扇側在他臉頰抽了下去。那白扇因扇骨中暗藏玄鐵匕首,便是不加力道抽在手中,也比籐條疼痛,更何況此時,喬羽在盛怒中,更有幾分「回報」炎赫的意思。

    那內侍慘叫一聲倒地,痛地說不出話來,拿著一雙媚眼,恐懼地看著夜色之下猶如玉面羅剎的喬羽。

    喬羽正瞇著眼睛,將那白扇放在手掌中一開一合,忽然風中傳來異香,淡然綿長,只聽的一個低沉感酥麻入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喬大人,請高抬貴手。」

    那內侍驚恐萬分,伏於地上,蜷成一團,抖若篩糠。

    喬羽冷笑,心道我還當你真能沉得住氣不出來呢。將白扇慢慢收於掌中,這才轉過身來。

    關於青錦,若說她一點印象也沒有,未免太自欺欺人,那樣的相逢,任是誰,只怕也是會終生難忘。但當此時,她直面這樣的一個男子,喬羽仍然驚艷,夜色之下,一襲白衣蕭索的,青絲如瀑。只有他手中提著的一盞琉璃宮燈,映在眼中,那細微的橙色,跳動閃爍,熱烈卻又迷惘。

    喬羽只以為自己會見到一位煙視媚行,囂張跋扈的貴卿,但眼前的炎赫顯然已非昔日的青錦。

    兩人就這樣一上一下,靜靜地對視著。

    喬羽不語,是因為不想說。

    炎赫沉默,是因為太多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靜謐如湖,所有預期中的硝唇槍舌劍和爾虞我詐都沒有。喬羽心中有些明瞭,卻也有更多的不明瞭。她仔細地看,小心地想,想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些什麼,但是,他的眼神太複雜,她只能等待。

    喬羽突然想笑,自己似乎從未好好地去瞭解這位炎赫貴卿。

    遠遠地有人過來。

    炎赫的目光黯了黯,「多謝大人手下留情。」

    這時,剛剛進去幫喬羽稟報的女侍回來,「喬大人,陛下有請。」

    「哦。」喬羽向炎赫拱拱手,「貴卿,少微先告退。」說完,轉過身離去了。

    炎赫欲語又遲疑,終於說了一句,「大人,一切小心。」

    喬羽腳步微停,繼而頭也不回地去了。

    地上的內侍,渾身如置冰窖,不敢言語,只是一個勁地磕頭。

    炎赫面無表情,只是一味地看著喬羽遠去的背影,可提著宮燈的左手卻越捏越緊。

    許久,才淡淡地說,「你起來吧,在宮裡都不容易,別再有下次了。」

    「是。」那內侍忙從地上爬起來,跟在他身後。

    炎赫眉頭一皺,「以後別抹那麼多的胭脂,我不喜這味道。」

    「是。」

    炎赫低下眼,慢慢地走遠。

    冠卿和玉竹在小殿中等了將近兩個時辰,終於看見喬羽從裡面晃了出來。

    女侍誠惶誠恐,捧著金色綢緞的包裹,緊緊跟在她身後。

    玉竹低聲笑,「打搶的回來了。」

    冠卿發笑。

    喬羽知道他們在說自己,也不搭腔,招招手,「回家。」

    路上,冠卿貼近她身邊,「怎麼了?」

    喬羽乘玉竹沒看見,拉拉他的手,低聲道,「我想問燕然一些事,不過都是舊人舊事了,但我怕他想起些不開心的事情。真是有些為難。」

    冠卿隱約猜到幾分,道,「放心吧,他本來就是個敢做敢當的人,這兩年跟三娘在一起,更加沒心沒肺。不用太顧忌。不如我去問他。」

    喬羽回頭衝他甜甜一笑,「也好。」往玉竹的方向張望了一眼,發現他「走神」的時間有點長,心下瞭然,衝冠卿吐吐舌頭,鬆開了他的手。

    回到府中,三娘和燕然還沒有吃飯,放著正廳不坐,兩人站在院中的一株海棠下,說的點頭晃腦。看見他們回來,三娘假裝生氣,「要出遠門也不先跟我們說一聲。」

    喬羽一愣,「你從哪兒知道的消息。」

    三娘哼了一聲,「衛相讓人送來些東西,還讓人帶來口信,讓你路上務必要小心。」

    喬羽哦了一聲,就要往裡走,三娘一把拉著她,「快跟我去看吧,估計你今晚都不用睡了。」

    喬羽苦著臉,「你不能虐待我,我們到現在還沒進晚膳呢。」

    三娘露出後娘臉,「一頓不吃餓不死你,給我一邊吃一邊看。」

    喬羽嗷嗷叫著被三娘拖走了。

    三個男人面面相覷,不由得失笑,一起走進正廳,將桌上的飯菜撥出一份來,讓人給送到書房去,燕然看玉竹特地挑得都是喬羽喜歡的菜色,心中微微一動,也未吭聲。

    用完晚膳,燕然沒吱聲,跑回自己的房裡,翻箱倒櫃,將翻出來的東西往食盒裡一塞,提著一盞燈籠,來到冠卿的房裡。

    冠卿住的地方叫遠山閣,因為閣前有一大片草地,練功方便,所以特地挑了這裡。誰知喬羽晚上睡覺習慣纏著冠卿,所以,連她自己也搬在這裡住。大家都懶得在偌大的府中跑來跑去的,索都挑了附近的樓閣住了下來。

    原來三娘還賣弄了一下風雅,說叫聽雨軒,被喬羽大大恥笑一番,說是像茅廁的名字,結果被三娘暴錘一頓。

    冠卿正在收拾一些出門用得到的物品,見是燕然,忙請他進來。

    燕然圍著他收拾的衣物轉了兩圈,出其不意,出手點住了他的道。

    冠卿一愣,燕然詭笑,將他的領口往下一扯,果然前還有一朵鮮紅的梅花。

    燕然嘿嘿直笑,替他拉好衣服,解開道。冠卿臉通紅,又不好著惱。

    燕然自顧自地在桌邊坐了下來,見冠卿窘迫地站在一邊,一把把他也拉坐下,「你們倆是怎麼回事?大婚兩年多了,天天膩在一起,居然還沒圓房?到底是不想還是不行?」

    冠卿的一張俊臉紅得快滴出血來,「大婚的時候,小羽就說過,她還小,過兩年再做夫妻。」

    燕然嗤笑,「那現在也有兩年了,她眼見著成了帝京最香的那塊肥,你們兩個蓋著被子說故事,累得我跟三娘天天扮黑臉,將那些名家公子的帖子畫像往外扔。」

    見冠卿想笑不敢笑的樣子,不禁歎了一口氣,「冠卿,我和三娘比你長了幾歲,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我們一直將你當成親弟弟看,我們的事情,你是再清楚不過了,就是那麼差了一點,讓我和她之間受了好幾年的苦,若不是有小羽,只怕我們是要抱憾終身了。所以想來,男女之間,和人間諸事,莫有不同。一朝行差踏錯,往往就回不了頭。」

    「這兩年你們深居不出,所遇人事皆有限,故而變數也小。可你想想看,小羽正是青春年少,然其文采謀略,同年之中無一人能及,人如珠玉,無論是陛下、太女、皇女或是衛相、宮大人,誰都不會放她悠閒。此次臨瀆之行,雖說炎赫在其中推波助瀾,可太女、皇女、陛下、衛相、郡王,誰沒有份?只不過用心各異而已。」

    「此次出行,小羽必定是出在風尖浪頭之上,而以後回到帝京之後,我們府中就不會再像這兩年這樣平靜了。」

    「雖說像你與玉竹,已經可以稱上是絕世美人,可小羽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你怎麼就敢肯定,日後就再沒有人能入她眼中?她若不懂情,你便教她情,她不懂欲,你便教她欲。而且你我都是男子,一個男子喜歡上一個女子是什麼樣子的,你我都知曉。這兩年,玉竹在府中,只有在看見小羽的時候,才會顏色盡開。我們也很心疼他,也一心想能成全他。可現在連你的好事都未成,你們真真要急死我們。」

    「小羽不會隨便喜歡一個人的。」冠卿聽了半天,終於應了一句。

    燕然被他氣得差點一口氣憋過去,手指一伸,又將他點坐在那裡。「我不管她會不會喜歡上別人,你現在必須讓她喜歡上你,而且要愛得生死不相離。」

    冠卿雖然動彈不得,但嘴上還促狹地追了一句,「就像你和三娘一樣。」

    燕然兩眼一瞪,頗為得意「對!」

    冠卿笑,「好了,我知道了。等她待會回來,我便跟她說就是了。你還是把我解開吧。」

    「你先給我安靜地坐著,我說你聽,有不懂地可以問。」說著,燕然打開了食盒的蓋子。

    冠卿好不容易緩和一點的臉色瞬間又開始赤紅,「你,你,你……」

    燕然得意地笑,「我什麼?你要知道找這些東西多不容易,你看這幾對泥人,可分可合,神態姿勢肢體,看得一清二楚,我跟三娘又不能真地做給你們看,只好拿這個講解,你們只要能將這幾種姿勢學會了,這裡還有我的手繪本,裡面可都是鴛鴦閣的華,供你們自行研習。」

    冠卿的額頭隱約可見細密的汗珠。

    燕然拿少見多怪的眼神瞅他,「事,本來就跟用膳如廁一樣,是人天生的反應,有什麼好害羞的。只不過,有為而,有因情而的。有無情,如同大啖美食而後腹瀉一空,任是天仙般的妙人兒放在她面前,也是修不出個正果來,沉迷其中,最後不過是淘空錢財,淘空身體的下場。而因情而,抑或因生情的,足以讓情互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羨鴛鴦不羨仙,便是這樣的道理。」

    燕然見冠卿又羞又窘的樣子,頓時「惡向膽邊生」,故意將一種一對泥人捧到他眼前,「怎麼?不明白?」

    說著將那泥人拆開,那泥人中的女子,仰在春凳之上,下體打開,玉腿分置在兩側扶手之上,那男子陽具怒挺,雙手緊握女子纖腰,閉目皺眉,作奮進狀,而女子滿面春色,疑嗔似喜,神態動人。偏偏燕然還不饒他,將那兩個泥人一分一合,作交歡狀。

    冠卿不敢再看,忙閉上眼睛。

    燕然不依不饒,索將凳子挪到他身側,套在他耳朵上說,「男女交合,可從情動開始……」足足說了半個多時辰,而且越是冠卿流汗越多,他就講得越是聲情並茂。

    第二十七章:朝登劍閣雲隨馬(2)

    就在燕然興致勃勃地將雙手伸向那食盒的最下面一層時,冠卿身子微微一動,燕然心知不好,但已經遲了,有口難言,上半身也動不了了。

    冠卿在他肩部捏了兩把,他的雙手就軟綿綿的垂下了。

    燕然用眼死瞪著冠卿,冠卿了幾乎濕透的後背,一把將他拉起,推到門外,「去找三娘吧,她知道怎麼解開你的道。」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希望你剛剛說的,今晚你跟三娘都用得上。」說完就退了進去,將門關上。

    燕然恨恨地瞪了禁閉的房門兩眼,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笑瞇瞇地走去找三娘了。

    冠卿回到房裡,拿起茶壺,狠狠灌了兩口,可身上的燥熱卻仍舊不依不饒,他只得將房間裡的東西草草歸攏一下,拿了兩件換身的衣服,轉進後面。

    遠山閣後側有一對天然的陰陽泉眼,一冷一熱,本來各據一池,但喬羽命人在兩泉中間修了一石池,使兩池泉水匯入其中,更妙的是進水處各設一閘,可控制進水,從而調節中間石池的水溫。

    冠卿褪下衣物,將熱泉的進口關閉,走下了石池,盤腿靜坐在石池中較淺的地方,靜待水溫降低,來消除身體內的狂熱。

    喬羽則一頭霧水的回來了,三娘將她抓過去,連飯都不讓她吃,交給她一堆名單,都是衛相遣派在各地的手下,讓她需要時可調動。本來要她強記姓名和聯繫的方式,可三娘才剛剛將名單解釋完,她還沒開始背呢,燕然就出現了,也不說話,只是姿勢怪異一直盯著她笑,後來三娘就放她回來了。

    喬羽心道莫名其妙,推開房門,卻不見冠卿,只見桌上有一食盒。喬羽餓得有點發暈,直接打開底層,想找點主食吃,只見其中一疊梅花糕,旁邊還有一個瓷瓶。喬羽先吞了一塊梅花糕,再將那瓷瓶打開,裡面也不知是什麼花蜜,只覺得香味撲鼻,色澤金黃透明,讓人垂涎欲滴。喬羽將它倒出,試著塗在在梅花糕上,嘗了一口,香甜酥軟,差點沒將自己的舌頭給吞下去。

    索將那瓶中的「花蜜」悉數全倒在了那盤梅花糕上,一滴也沒浪費,和著梅花糕全下肚了。

    吃完之後,意猶未盡,喬羽打開了上面兩層,頓時傻了眼。看著那一對對「進行式」中的泥人,喬羽突然感覺到身體不對勁,口乾舌燥,身體發熱,但腦子卻非常清楚。

    喬羽心知不好,掉頭撒腿就往後面跑,看見石池,連衣服也不脫,噗通一聲就跳了進去,「啊……」,一聲尖叫,又從水中跳起,冠卿忙過來撈住她,喬羽凍得直哆嗦,「你……你……你……你怎麼……只放冷水。」

    冠卿忙過去,打開熱水閘,回頭來又將她抱住。「摟著我,一會就好了。」

    明明水很冷,但是身體上無處不是滾燙,只有跟冠卿身體接觸到的地方,才能舒緩一點。她真是欲哭無淚,現在已經非常明白那瓶「花蜜」是什麼了。嗚,難不成要她對冠卿霸王硬上弓嗎?很丟人啊。

    水溫漸漸暖和起來,冠卿幫她褪去鞋襪和外衣,喬羽突然發現,「咦,你沒穿衣服。」

    冠卿的額頭開始滴汗,低聲說,「你穿著衣服就行了。」

    「你也吃了嗎?」喬羽抵著他的額頭問。

    「吃什麼?」

    喬羽想了想,那食盒是蓋著的,冠卿應該是沒看到最下面的,「那食盒是誰送來的?」

    燕然的話一下又在他的腦子裡嗡嗡作響,呼吸急促起來,「是燕然。」他將喬羽推遠了點,「我去將水溫調一下,有點燙了。」

    喬羽站在水中,看著冠卿的後背,強壯而又感,讓她很想一口一口地咬下去,雖然這兩年一直粘著他,不過很少見他裸身,要是早見到這幅美景,估計她會因為縱慾過渡而發育不良吧。

    寬肩窄臀,沒有一絲贅,成V字型的身線在腰部凝成最感的曲線隱入水下,喬羽的兩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

    冠卿終於將水溫調到合適,這才轉過身來,只見喬羽立在池水中央,白衣漂蕩,一雙星眸,晶瑩剔透,兩頰桃紅,滿是春意,直直地看著自己,彷彿星光在眼眸流動,冠卿垂在水下的雙拳緊握,強忍著,低歎一聲「小羽。」

    喬羽抬起手,拆散了長髮,任憑水滴在身體上蔓延,「冠卿,」喬羽輕輕的喊著他的名字,「你來。」

    兩具身體慢慢地靠近,直到呼吸交錯,「冠卿。」喬羽將他的手拉到自己身側,「我知道這兩年,你等的很辛苦。可是從今夜起,我就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可好?」

    冠卿覺得自己像是著了魔,心跳如雷,一雙手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一件一件脫去了喬羽所有的衣服,然後戀戀不捨,一寸一寸的撫感受。

    所有的歡愉和刺激都凝聚在他手指經過的部位,喬羽的雙臂盤上冠卿的後頸,手指在冠卿的長髮中撫探尋,將身體貼上冠卿,在水的推力下,緩緩的貼合分離。

    冠卿低吼一聲,「小羽。」低頭狠狠地吻住她,兩人對於唇齒糾纏並不陌生,但以往冠卿只敢淺嘗即止,但今夜,他的慾望像是被釋放出的囚困已久的飢餓猛獸,沒有任何力量能讓他回頭。

    冠卿的吻原來是這樣,喬羽昏昏沉沉的想,想說點什麼,卻只能發出些支離破碎的呻吟,惹得冠卿更加激動。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被冠卿放倒在池邊的淺坡上,下面是溫熱的池水,上面是冠卿火燙的體膚。

    喬羽只能摟著他的肩,無意識的叫著他的名字。突然,她感覺到冠卿擠入了她兩腿之間,壓在她身上,然後停了下來。

    喬羽睜開眼睛,只見冠卿深深地凝視著自己,「小羽,小羽。」他的聲音黯啞感,卻忍不住顫抖,「你喜歡我嗎?」

    喬羽用雙手捧住他的臉,不住地吻他,「傻瓜,我最愛的就是你。」

    冠卿激動地與她深吻,悄悄用手扶正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下子挺進。

    喬羽忍不住弓起身體,下腹的幽密處,酸漲銷魂,但卻沒有疼痛的感覺?嗯?難道我不是處女?喬羽張開眼睛,卻見冠卿滿頭是汗,臉色發白。

    「你怎麼了?」喬羽緊張地摟住他。

    冠卿伏在喬羽身上,緊緊抱著她,「沒事,男子第一次都是這樣。」

    「很痛?」喬羽傻眼。

    「一會兒就好。」

    他前的那朵梅花漸漸隱去,喬羽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原來女尊男卑的優越還體現在這兒?!

    這一覺,香甜綿長,當喬羽醒來時,她正窩在冠卿的懷裡,枕著冠卿的胳膊,抵在他的前,兩條腿糾纏成匪夷所思的姿勢。

    喬羽覺得通體舒暢,神清氣爽,忍不住在冠卿的前親了兩口。

    冠卿發笑,膛微微地震動,讓喬羽忍不住又在他膛上蹭了兩下。

    「好了,」冠卿著她的長髮,輕聲地說,「快起來吧,要不然三娘和燕然今天會笑到嘴都合不上。」

    喬羽咕噥了兩聲,終於肯爬起來穿衣。

    當兩人梳洗好,去吃早飯時,三娘和燕然早就眼巴巴地守在那了。

    喬羽免費送了兩人許多白眼。

    玉竹多少猜到幾分,心中空蕩蕩的,難受得很,但卻不知為何喬羽想著男子的初體驗,用一種很奇特地眼光看著他,彷彿從未見過他一般。

    三娘終於笑夠了,這才想到正事,「你什麼時候走?」

    「今天,一會兒就走。」

    「昨晚跟你說的事情記住沒?」

    「大概。」

    三娘很想瞪眼睛,「那你的計劃是什麼?」

    喬羽想也不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啪,三娘終於忍不住將她的筷子搶走,死瞪著她。

    喬羽苦著臉,「三娘,我還不知道那裡的情況到底怎麼樣,能有什麼計劃,我說的是實話啊。」

    三娘噗哧一口又笑了出來,「這倒是句實話。那都那些人隨行。」

    喬羽白眼一翻,「放心吧,好事只要有我一份,必定有你一份,不光是你,如果燕然也覺得在孝茲悶得發慌,也可以去活動活動。」

    燕然頓時眼睛一亮,轉念又一想,「那府裡怎麼辦?」

    三娘嗤笑,「房子蓋在地上,我就不信誰還能扛走,若是財物,少多少,找衛相照賠就是了。」

    喬羽差點沒噴出來,若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跟衛相有深仇大恨。

    正說著,外面匆匆地跑進一個人,喬羽一驚,「如袖,你怎麼會過來?」

    因為喬羽她們貪戀玲瓏舍的風景,所以多數時間她們都呆在玲瓏舍裡,故而如袖和淡墨一直留在山裡,很少到帝京的府中。乍見如袖驚惶失措,喬羽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小姐。」如袖臉色蒼白,「你快回去看看吧,幼幼不知怎麼了,好像快病得很重。」

    喬羽驚得從椅子上面跳了起來,剛想往外跑,又剎住腳步,「三娘,你們帶好東西就到舍跟我們會合,然後我們直接從舍出發,不再轉回孝茲。」

    「好,你只管去。」

    喬羽跟著如袖從府中的一個小門,蹬上一輛裝飾地很不起眼的馬車,如袖在前面駕車,喬羽跟冠卿和玉竹坐在車裡,草草換了行頭,頓時風化冠帝京的三人就變成了普通的市井中人。

    這也是為什麼一旦喬羽在帝京消失,所有人便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她的原因。

    山中的風景依然純樸清新,讓人百看不厭。但喬羽的心彷彿是在油鍋裡煎著,第一次痛恨舍離帝京的路程是這麼遙遠。

    好不容易捱到到舍,喬羽一下車,就朝幼幼的小院子奔去。

    只見幼幼躺在地上,兩眼禁閉,彷彿死去一樣。

    喬羽心口一痛,眼淚就下來了,把它的頭抱進懷裡,「幼幼,幼幼,你怎麼了?」

    幼幼勉強睜開了眼睛,但完全沒有了昔日的靈動。

    「如袖,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冠卿問。

    如袖也嚇的淚汪汪的,「前兩天。平日你們不在的時候,幼幼就在山裡玩,每天只是回來晃晃,看看小姐回來沒有,沒看到小姐,它就會又出去玩。但從幾天前開始,它就不出去了,銜了一堆草回來。就開始睡覺,剛開始還好,只是漸漸地連叫它也不醒了。毛色也黯淡了,還掉落。」

    喬羽抬手一看,果然粘了不少毛,心中急得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冠卿和玉竹對望了一眼,冠卿走到幼幼身邊,仔細地將它檢查了一遍,「小羽,你別哭。幼幼雖然昏睡,但是肢體還是很強壯,脈搏雖然緩慢卻很有力,不像是很糟糕的樣子。」

    喬羽哭得都快哽咽了。

    玉竹也都到她身邊蹲下,「你看。」他手中捏著一把青草,「這應該是幼幼自己銜回來的,這是山中藥草,名叫黯鷂。吃下去,可以鎮痛,但是會導致昏迷,幼幼應該是自己吃下這種草藥後,才會這樣的。」

    「如袖。」玉竹轉過身問她,「這是幼幼自己銜回來的嗎?」

    如袖點頭,「是,它銜了很多次,而且還自己銜到石槽裡洗乾淨。當時我和淡墨還笑它成了。」

    玉竹看喬羽哭地梨花帶雨般,一雙美目盈盈地看著自己,忍不住伸出手,想為她拭去淚水,可是手伸到一半,發現冠卿也是,兩人不禁尷尬地都縮了回去。

    「動物多數都有自己療傷的本能,而幼幼又非同一般,我看你放心好了。先看看再說。」玉竹站起來,退到了一邊。

    其實想讓喬羽痛苦失態並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但也並非太難。每個人都有心的,有心就一定會裝進一些東西,往往觸動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心就會痛,或者感動。

    冠卿就這樣蹲在喬羽身邊,看著她。看著她哭到哽咽,雖然已經檢查過幼幼的全身上下,可她還是在不停的哭。冠卿忽然明白了,雖然已經陪伴了她兩年,看著她微笑著冷靜地處理各種棘手的局面,但是原來在這個自己深愛的少女的身上,還有著一些他從來不明白不知曉的事情,有些他來不及參與的過去,有些他沒能參與於感受的心情在慢慢累積,直到被幼幼的異常打破心裡的防線,統統的發洩了出來。

    冠卿和玉竹各自琢磨著自己的心事,默默地看著她。

    當三娘和燕然到了之後,被院中的氣氛嚇了一跳,忙趕到幼幼身邊,三娘用手一,吁了口氣,「被你們嚇死了,還真以為這畜生死了呢,幹嗎擺出一副靈堂的架勢。」

    喬羽挺不好意思的,眼淚一,「是嗎,可是它為什麼會這樣呢?」

    三娘站起來,拍拍手,「我沒跟你說過嗎?它是一隻未成年的金麋,幼年的金麋和成年的金麋在外形上有較大的差異,在接下來的十幾年裡,它會有好幾次的骨骼巨變才會成長,這個變化會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但這畜生天生會尋找一種草藥麻痺自己,來渡過骨骼成長的過程,它之所以會被抓,也是在上次骨骼變化的時候,被我塞外的朋友無意中碰到。」

    喬羽恍然,「原來是這樣。大概會要多久?」

    三娘搖搖頭,「或短或長,很難說。不過你最好別碰它,那樣它會更痛。」

    喬羽嚇的忙將幼幼放在地上。

    三娘若有所思,「你們還是先出發吧。這次臨瀆之行非比尋常,我和燕然留下來照顧幼幼,等它好了,我們就到臨瀆找你們。」

    喬羽有點猶豫。

    燕然勸到,「小羽,帝京知道你有幼幼的人不在少數,你如果帶著幼幼出現,是誰都能猜到你的身份。還是先騎馬比較好,也不會誤事。」

    喬羽低頭想想,覺得燕然說得在理,「好吧。我們先上路。等幼幼好了,你們就帶它過來。」

    三娘看她那不捨的樣子,「啊喲,真受不了,今天才知道你也會麻。你放心吧,它要是死了,做成乾,骨頭我會泡酒,保證還給你一個完完整整的。」

    真是一張毒嘴,可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喬羽站了起來,靜靜地看了一會幼幼,低聲說,「我們走。」

    冠卿一低眉,淡淡一笑,這才是喬羽啊。

    三娘和燕然將他們三人送至舍門口,囑咐道,「此去臨瀆一行,凶吉未卜,你行事萬萬小心。這個包袱裡有些藥物,冠卿和玉竹都知道用法。還有這裡有幾付面具,供你們易容藏行之用。」

    說著,伸手將髮髻上的碧玉簪拔下,用手折成兩截,「我和燕然到了臨瀆暫時也不會跟郡王匯合,冠卿知道我的落腳處,如果一旦有事,這半截玉簪便是信物。」

    喬羽接過,仔細收好。「我知道。」

    三人翻身上馬,喬羽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玲瓏舍,平靜悠閒的日子結束了,自己靜極思動,不知會迎來什麼。

    「走。」喬羽一夾馬腹,胯下的馬仰頭高嘶,一步縱出丈許,頭也不回疾馳在青郁的山道上。

    冠卿和玉竹回頭向三娘和燕然道了一聲珍重,緊跟喬羽而去。

    三娘和燕然攜手站在崖邊,默默地看著三人在山道上疾馳的背影,青山依舊如畫,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猛烈的山風將三人的衣擺吹得獵獵作響,一如出征的戰旗怒張,氣勢迫人。

    兩人久久不成言,直到三人消失很久,燕然才忍不住問了一句,「小羽,以後會怎麼樣?」

    三娘的目光盯著她們消失的方向,思慮良久,不能回答。

    番外 毓熙

    非常之時,待非常之人;

    非常之事,必非常之人。

    這是宮師父對我說的。

    在我這一生,前二十五年的歲月裡,我被各方的勢力牽制、壓抑,我在堅持和放棄理想中爭扎,在親情和王權中困惑。

    每到無法堅持的時候,我就在心中念著宮師父對我說過的這句話。但那時我不知道,我對於未來的朝廷來說,是不是非常之人,所以我非常期待我的非常之人,希望她或者他能為我撥雲見日,成就我的非常之時。

    所以,我一直在忍耐,在等待,在尋找。

    我第一次見到她時,是在朝上奉旨前往內宮取物的路上,我看見了她。當時我只是好奇,為什麼一個纖細瘦弱的清秀女孩會出現在這深宮內庭之中,我繞到茶房後的暗閣裡,悄悄地打量她。

    她幾乎是立即就發現了我,但是她的淡定從容讓我吃驚,她只是坐在那裡品茶,沒有其它一絲無意義的舉動。

    雖然我很想知道她是誰,但是我沒有打擾她,一會兒我就離開了。

    後來聽說,她只是一介平民,卻在陛下面前進退得體,對答如流,更是在滿朝文武嘩然變色時,微笑著接下了解開平津閣之迷的聖旨。

    我當時想,她如果不是瘋了,那就是個奇才。

    但只是十數天的時間,事實證明,她不是瘋子,的確是個奇才,還是一個很有良心的奇才。

    她沒瘋,可是全帝京的人都瘋了,太女和二皇姐都瘋了,挖空心思想將她收入麾下。但出奇的是,只有她想出現的時候,我們才能找到她,而多數時候,她們、包括我甚至陛下,即便我們把帝京挖地三尺,把所有的老鼠都挖出來了,也找不到她。

    所有對於她的計謀,就像是對著空氣揮拳,這讓太女和二皇姐很氣惱,而朱太師賠進去了最美的一個兒子,淪為了帝京的笑柄。

    但宮師父和衛相很高興,那夜她們一齊來到我的府上,興奮地一夜沒睡,一直在跟我說她的事情,說她的冷靜,說她的幽默,說她的機敏,說她的睿智,說她的豁達,說她的……說得我都快有點嫉妒了,師父在我少年時便為我啟蒙,可不管當面還是背後,師父都沒這麼誇過我。

    最後宮師父說了,「非常之時,待非常之人;非常之事,必非常之人。你若能得她為左臂,天下可得一半。」

    我驚訝,我不知道是什麼讓宮師父敢下如此斷語。我半信半疑,甚至覺得宮師父是對她偏愛的過頭了。

    但後來我信了,當我親自面對她的時候,我冷汗涔涔,我看得清,也看不清,彷彿面對的並不是一個青澀的少女,而是一個看不清不著的影子,我生平第一次在一個生人面前吐出真實的願望,在那一瞬間,我所堅持的和迷惘的,都清晰可辨。

    她的遊戲,為我的帝國搭建了堅實的人才構架;她的胡鬧,將整個帝京混亂的吏治暴露在陛下眼前;她不時的意外之舉,將我從一個普通的皇女變成了德高望重的臨瀆郡王。

    自此,我不敢再約束她的行為,我完全相信,她的任何看似不經意的舉動,背後都有深意。我複雜的目光看不懂她,所以我索不看了,信任就好。

    王君笑我,對於她的信任幾乎是盲目的。

    但是我就這樣信任了一輩子,也受益了一輩子。

    後來的後來,我很老的時候,她送了我很大一幅字,上面卻只寫了很小的「豁達」二字,我不太明白但還是很高興,然後她就說,這就是豁達。

    第三卷:仇高念皇家,遠懷柔九州

    第二十八章:夜渡巴江雨洗兵彌勒佛(1)

    半月之後。

    天色已暗,喬羽和冠卿玉竹正在山道上奔馳。

    玉竹在前,冠卿在後,玉竹突然回頭喊到,「前面好像有座破廟,我們今夜就在那裡休息如何?」

    喬羽點頭。

    三騎很快到了破廟門前。

    破廟離山道並不遠,破壁殘垣,荒廢已久,山風嗚咽,殘枝亂影,光是站在門前,便已有幾分陰冷詭異。

    玉竹皺眉,喬羽看見他的神色,笑道,「聊勝於無啊。哈哈,過廟不燒香,菩薩要怪罪的。」

    冠卿栓好馬也走了過來,和玉竹齊肩站在階下。

    喬羽歪著腦袋看著他們二人,忍不住噗哧一口笑了出來。

    原來他們離開玲瓏舍之後的當天晚上,喬羽好奇那面具便翻出來看,一看之下,嘖嘖稱奇,那面具薄如蟬翼,能夠隨著人的臉型伸展,貼在臉上宛如皮膚一般,沒有絲毫不適。不但可以易容,還可遮擋風沙,令喬羽愛不釋手,當下忙找了一副清水佳人的給自己帶上。

    更妙的是,其中有兩張面具是一模一樣的。

    喬羽死纏爛打,非要冠卿和玉竹帶上這一模一樣的面具。兩人身形本來就差別不大,易容之後,宛若雙生子一般,雖不如原來的容貌出色,但也清秀喜人。冠卿倒也罷了,但玉竹心中老大不樂意,臭著一張臉。便是路上有人見了,也都暗道這對雙生子好生有趣,一冷一暖,未有人起疑。

    此刻玉竹一看她盯著自己和冠卿笑,就知道她又在笑面具的事。本來扮得和冠卿一模一樣,心裡就很彆扭了,誰知她還非要自己兩人穿一模一樣的衣服,弄得兩人好像是真的雙生一樣。玉竹狠狠瞪了她一樣,喬羽便笑得更利害。

    冠卿也覺得好笑,在旁邊推了他一把,「弟弟,快進去了。」

    玉竹氣得回手就去捏冠卿,冠卿笑著一閃躲到台階上,將門一推,進廟裡去了。

    雖然是個破廟,但早已連供奉的神像都已不見了,廟裡因為四處透風,所以略有潮濕的霉味,但還可以接受。

    喬羽用腳在地上蹚出一塊空地來,玉竹將牛皮鋪在地上,冠卿去揀了枯枝,燃起了篝火。

    喬羽嘴裡連聲喊著,「餓死了,餓死了。」一邊翻著放著食物的包裹,將食物遞給他們兩人。

    玉竹又好氣又好笑,「你餓就先吃好了,別管我們。」

    喬羽衝他做鬼臉,「把你們餓死了,誰給我抓野味吃?」

    玉竹哼了一聲,不再理她。

    冠卿也坐了下來,接過食物吃了幾口,「再過幾天,就可以到達臨瀆了,你有什麼打算?」

    喬羽往口中丟了一塊野山雞,「不去臨瀆,直接去浚波。」

    玉竹一愣,「為何?」

    喬羽笑笑,「我可不是來幫人收拾爛攤子的。是謂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增益其所不……嗚!……」

    玉竹懶得聽她囉嗦,直接塞了一大塊進她口中,「你別繞彎子。」

    喬羽開心地將啃完,「也就是說,臨瀆是上面給她的功課,跟我可沒關係。我幹嗎要給人家鞍前馬後的當小狗腿。」

    玉竹越聽越糊塗,「那你來這裡幹嗎?」

    喬羽笑瞇瞇,「搗亂啊。」

    玉竹翻白眼,很想摟袖子直接過去滅了這個禍害。

    喬羽扯扯他衣袖,「哎,你聽我說啊。你想想看,我們只有三個人,如果我們是來救災,挖河擋不住水,治病救不了幾個人。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嘛。所以直接去浚波的好。」

    冠卿低頭想了很久,「為什麼你認為原因會出在浚波而不是臨瀆。」

    「因為這次水災不是很嚴重,但為何一場不大不小的天災會引起人亂,說明問題還是出在人上。亂的地方都是一樣的,疾病、飢餓、流民、搶劫殺人。而浚波是遲早要受嘉獎的地方,你不覺得要去看看好在什麼地方嗎?」

    玉竹嘲笑,「千里奔波,我還以為你是個忠義當先的人呢。」

    喬羽一挺脯,「我是啊,忠孝禮儀廉恥信,我每樣都知啊,你覺得當今還有比我更忠義的人了嗎?」

    玉竹撇嘴,「忠義,應該是文死柬,武死戰,哪像你這樣的。不但不幫忙,還怕不夠熱鬧,搗亂!?三娘知道要吐血。」看見冠卿在一邊笑,「你也不勸勸她。」

    冠卿慢慢悠悠的回了一句,「我們倆一樣啊,你勸她不聽,我勸她一定也不會聽。」

    玉竹被他堵得沒話講。

    喬羽喝了兩口水,倒覺得興致上來了,有點欲罷不能。「什麼叫忠義,文死柬,武死戰,那是愚忠,不好的皇帝不要從,不好的主子不要跟。鳳凰擇梧桐而棲,你我即便不是鳳凰,多少也是有點身價的人物,可千萬別為了虛名空拋了自己的命。這世上有的人一旦滿足了溫飽,便開始追求名利,要我看,她們都是可憐人,一旦背上名利這個包袱,便得挖空心思,為其所累。」

    「看我們多好,想唱歌喝酒就唱歌喝酒,想給天下人做點事,就給天下人做點事。我一個人,只有一個腦袋一雙手,我扛不起也不想扛起整個天下,所以我問心無愧。我幹嗎為給自己做不到的事心懷愧疚。」

    玉竹和冠卿面面相覷,一時無語。

    正在這時,屋頂突然有輕微的異響。冠卿和玉竹剛想動,只覺得全身一麻,雙雙跌坐在地上。

    喬羽眨眨眼,再眨眨眼,有點難以接受眼前所看見的。

    並非是害怕,而是任何人在見到超過自己認知範圍的事物時候的本能反應。

    一個人,一個穿黑衣服的人,一個穿黑衣服的強壯的人,一個穿黑衣服的像山一般強壯魁梧的人,重點是……

    她是個女人。

    可是當她從破廟的房樑上跳落在地面的時候,卻像一片枯葉飄落在地面,連一粒細小的灰塵都沒有飛起。

    喬羽看著她的腰圍,地估計一下,大概七八個自己捆在一起,才能差不多。

    喬羽的眼睛往上抬了抬,看到了她的臉,頓時就很想笑了,原來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當體形跟彌勒佛差不多時,很難從外貌上分辨她的真實別。

    女版的彌勒佛也很想笑,開口說話了,這次破廟裡房樑上的灰塵都震下來了,「你不害怕?」

    喬羽的眼睛突然亮晶晶,「在害怕之前,我想做件事,但你不許生氣。」

    「好,我不生氣。」女版彌勒佛在火堆邊坐下。

    冠卿和玉竹緊張地頭頂都在冒汗,可是動不了,連發出一點點聲音都不可能。只能兩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喬羽。

    喬羽慢慢走到彌勒佛身邊,蹲下,很嚴肅地伸出一手指,戳,戳戳,戳戳戳,在她的肚皮上。

    玉竹很想兩眼一閉,暈過去算了。

    「肌?肥?」喬羽很認真地問。

    彌勒佛哈哈大笑,破廟裡頓時又是塵土飛揚,「我沒想過這件事?」

    喬羽改用手捏,一會兒之後,下了結論,「不是肥。」

    「唔。」彌勒佛點點頭,「這兩個是你什麼人。」

    喬羽跟她面對面做了下來,「你又是什麼人呢?」

    彌勒佛道,「我在問你話。」

    「我也在問你啊。」

    「小姑娘,你不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你該乖乖地聽我的話嗎?」

    喬羽很認真地反問她,「這跟我一定要聽你的話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

    玉竹嚇了一身冷汗,只怕在下一刻,她就會大罵「廢話」,然後一掌打碎喬羽的骨頭。

    但是彌勒佛居然想了想,又想了想,居然有點愁眉苦臉,「你怎麼想是老禿驢教出來的徒弟?」

    喬羽很好奇,「誰是老禿驢?」

    彌勒佛看看她,突然又高興起來,「也是,老禿驢不會收女弟子?」

    喬羽頭上冒黑線,「我們是在對話嗎?」

    彌勒佛笑瞇瞇地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皮囊,在喬羽面前一晃,塞子一拔,頓時酒香就鑽進了喬羽的鼻子。

    垂涎三尺!……

    「習雙生。」

    彌勒佛笑得更加開心,把酒囊遞給了她。

    喬羽嘗了兩口,美地眼睛都變成心形。

    彌勒佛伸出雙手,眼巴巴地等她歸還酒壺,誰知喬羽塞上了塞子,將酒囊塞進了懷裡,彌勒佛傻眼了。

    「一答換一物,公平合理。」喬羽托著腮,看著她。

    彌勒佛一時恍惚,不知在想什麼,突然有點悔不當初的表情,「白詠。我的名。」

    白詠,喬羽腦袋,不太明白這兩個字代表什麼意思,但還是掏出酒壺還給了她。

    但是,對於冠卿和玉竹,這兩個字就像是千斤大錘,砸在他們的腦袋上。

    惡慈悲,白詠,是他們師傅輩的傳奇人物。少年時,一柄單刀,挑戰江湖上各大門派高手,無往而不勝;後南方水患,朝廷的官員貪污享樂,致民生於不顧,一怒之下,斬殺南方的官吏三百多人,致使朝堂空了一半,半壁江山無人敢管;後創建幫派,威震江湖,勢可敵國,卻一夕之間,血手屠城,數萬幫眾,全死在她一人刀下。之後行事更是無常,殺人不論善惡,只憑她自己的道理,但對普通的窮苦百姓卻愛護有加。

    後來一夜之間,便在江湖上消失了,再無蹤影。他們在出師之前,師傅曾一再強調,萬一碰上她的傳人,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他們的師傅都是武林中屈指可數的人物,從他們口中說出的喪氣話,可不是開玩笑的。

    冠卿和玉竹對視了一眼,兩人心中暗暗叫苦,怎麼會碰上了煞星的本尊?!真該找宮神官算算,是不是臨行那天,不宜遠行?

    喬羽不知道白詠的來歷,對於這個端坐在自己面前的龐然大物,雖然她有所警惕,但從直覺上來說,她多少能感覺到彌勒佛對她們並沒有什麼惡意,而且很對她的脾氣。

    「你的武功比他們高出很多嗎?」喬羽指指冠卿和玉竹。

    白詠絲毫不謙虛,一邊喝酒,一邊嗯了一聲。

    「那你幹嗎要制住他們?」

    「因為這兩個小伙子武功不錯,如果拚命保護你,我要花上一番功夫,那樣就破壞了我們聊天的氣氛。」白詠轉頭向他倆做了個滑稽的鬼臉,「多傷感情。」

    喬羽想想,點頭,「言之有理。」

    「他們倆是你什麼人?」白詠仔細地看看他們兩人。

    「夫郎。」喬羽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白詠臉色一沉,「你娶兩個?」

    喬羽的頸後寒毛直立,心知不好,但還未看清她的動作,自己就動不了了。背啊,喬羽心歎,沒想到彌勒佛還是一妻一夫的堅決擁護著。

    彌勒佛的手一抬,袖擺微微一動,只聽得玉竹咳了一聲。

    彌勒佛冷冷地道,「我問你答,可聽清了?」

    玉竹苦笑一聲,「你問吧。」

    「是她強娶你們兩個?」

    玉竹看著喬羽,心中一時百轉千折,「並非她強娶,而是我母親強嫁。本來她只娶哥哥一人,是我硬了進來,可惜我現在做什麼都無法彌補她們。」

    玉竹的臉上雖然隔著面具,但是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悲哀連背對著他的喬羽都感受得到。

    「那你也願意?」彌勒佛若有所思。

    玉竹慘然一笑,「我願意,雖然當時我只見過她幾次,但是就是這樣,我覺得找不找比她更好的人了。我母親當時以美色、財富和權勢來誘惑她,她只是回了母親,『富貴不能,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心中不服氣,我與哥哥本來就不分上下,為何就不能多娶我一個,她對我說了一句話,『何以報知己,儀一心如結』。我知道,在這世上,很難再找到一個像她這樣的人了,所以即使做不了夫妻,便是只做朋友,我也希望能留在她身邊。」

    「後來她還不是娶了你?」彌勒佛的目光在玉竹和冠卿的臉上掃來掃去。

    「那是我母親使出的手段。有的時候,你不得不承認,權勢加上陰謀是很有效的辦法。」

    白詠沉默不語,突然眉頭一皺,「習雙生,習雙生?習?雙生?」

    手指一抬,將玉竹又定在哪裡了。

    對著喬羽衣袖一擺,喬羽只覺得身上一輕,又能動了。

    泥人尚有三分土脾氣,更何況是喬羽。喬羽眼睛一瞇,心下飛快地盤算起來。

    白詠倒是不急不慢,「你說你叫習雙生,我聽說帝京這兩年出了個名人,叫喬羽,跟你是什麼關係?」

    哼了一聲,喬羽抬頭讓她觀賞自己的下巴。

    白詠嘿嘿地笑了起來,將手裡的酒壺拋給她,「小姑娘,莫生氣,我用武功制你,你動腦筋蒙我,我倆扯平,誰也不欠誰的,如何?」

    喬羽掂著手中的酒囊,猶豫著是繼續生氣,還是放下面子喝酒。

    白詠往她面前湊了湊,「小姑娘,我覺得你那幾句話說地非常好,富貴不能,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誰也沒說過美食不能誘,對吧。世上一切都是過眼浮雲,只有吃下去的,才是你我真正擁有的。幹什麼都行,但不能跟美酒美食過不去。對不對?這壺酒送你了,算我白詠以大欺小,跟你賠不是。」

    她這麼一說,喬羽倒是有點不好意思。沖白詠一樂,拔開酒囊,喝了兩口。

    白詠一邊看她喝酒,一邊繼續說道,「唉,虧是我今天覺得你對脾氣。若換了平日,我看見那些自命風流的女人就來氣。見一個我殺一個見兩個我殺一雙。」

    喬羽拿眼角瞅她,「你莫一篙子打翻一船人,若是那些女人是強佔人家清白男子,你殺多少我都沒意見。可也不是天下所有男子都可憐,有些偏是些你情我願的,你去湊什麼熱鬧?不嫌髒了自己的手?」

    白詠頻頻點頭,「你說得對,你說的比老和尚有道理。老和尚只知道念叨殺人有罪,阿彌陀佛。」

    喬羽剛想繼續喝酒,突然抬起頭來,疑惑地瞇著眼睛,盯著白詠上下打量。

    白詠呵呵一笑,欲言又止。

    喬羽細細一琢磨,決定保持沉默,多說多錯啊。

    「那個……」白詠假意咳了兩聲,「那個……嗯……」

    喬羽狐疑地看著他,「你要說什麼?」

    「咳……那個……咳……」白詠開始四處飄移,突然轉到冠卿和玉竹身上,見他們也正疑惑地看著自己,哼了一聲,手一抬,他們兩個頓時昏昏沉沉,倒了下去。

    喬羽眉毛皺得快打結了,「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嘿嘿。」白詠陪笑,「只不過讓他們美美地睡上一覺罷了,睡醒之後神清氣爽,保證什麼事都沒有。」

    喬羽歎了一口氣,「說吧,你到底有什麼事情要對我說?」

    白詠突然變得異常的小心,「我問你,像我這樣武功又高,品行又好,人緣也不錯,一生隨心所欲,痛快行事,如果說有什麼重大的遺憾,你覺得會是什麼?」

    喬羽眼睛一轉,剛想回答,突然又停了一下,看著她,「我怎麼覺得你是在挖坑給我跳。」

    白詠汗了一把,陪笑,「不會啊,你只管說就是了。閒聊嘛,純閒聊!」

    「膝下無子女?」

    「不是,孩子有什麼意思,孤兒多的是,要孩子,收養多少都有。」

    「有什麼寶貝沒到手?」

    「呵呵,不是我吹牛,只要是我看上的寶貝,只要說一聲,就是在皇宮裡鎖著,也會有人乖乖給我送過來?」

    「有什麼美食美酒沒享受到?」

    「不會,當今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擅長烹調和釀酒,如果我做不出來,世上也沒人能做出來。」

    喬羽和白詠對視著,白詠的目光熱烈而急切,喬羽突然覺得自己在白詠的眼裡簡直就像一條熱氣騰騰、香味撲鼻的桃花魚。

    喬羽的眼睛漸漸地彎成一雙新月,狐疑的新月。越想越覺得自己那個沒出口的答案是正確的。

    盯了白詠良久之後,喬羽突然一轉身,甩了一句「我不知道」給她。

    白詠哀嚎,「你一定知道了。小姑娘,你一定知道……」

    喬羽揮揮手,像趕走一隻嗡嗡叫的蒼蠅,「不知道。」

    「小姑娘,」白詠假哭,「像我這樣才華蓋世,武功舉世無雙的人,你就忍心讓我後繼無人嗎?」

    看著白詠將滿臉的肥擠成哀傷的表情,然後舉著袖子擦著怎麼也淌不出來的眼淚,喬羽的眼角開始猛抽。

    她的哀嚎實在是魔音穿耳啊,喬羽哀歎,試圖跟她講道理,「我已經十八歲了,年齡太大了,不適合練武。」

    「沒關係,我的武功什麼時候開始練都不會遲。你的骨很好,而且加上我在一旁,保證一日抵上一年。」

    「我很忙,沒時間練武。」

    「沒關係,每日只需一個時辰,看你的骨架肌,就知道你現在每日也在鍛煉筋骨,不會比那個時間更長。」

    「我有很多事。」

    「我沒有事,我可以幫你分擔,放心,我一個人絕對抵上一百個人。」

    「我沒有耐心,而且很懶。」

    「我有耐心,我的勤快絕對能填補你的懶惰。」

    「我不要變成你這麼胖。」

    「放心,我的胖是退出江湖以後,閒著沒事做,吃出來的,絕對跟練武沒有任何關係。」

    「你不是說現在孤兒多的是,你要多少徒弟都有。」

    「可是我都不喜歡她們,要麼品不好,要麼就老實過頭,我退出江湖以後,就一直想找個徒弟,可這麼多年,我也沒找到想你這樣的。」

    「我學了,也是沒有用武之地。他們會幫我分擔掉需要動手的事情。」

    「總會用得上的,你的孩子以後一定會學武吧,要是淘氣的話,她們撒腿一跑,你肯定追不上。父親最會護短,到時你肯定指望不上他們。」

    喬羽的眉毛快打成結了,「我不要。」

    「別嘛,別嘛,你就可憐可憐我啊。你想想,我又不需要你拜我為師。」

    喬羽搖頭。

    「也不需你對我言聽計從,有任何事情,只要你說一聲,我馬上去辦。」

    搖頭。

    「我什麼都聽你的。你說太陽是黑的,我絕對不說是紅的。」

    搖頭。

    「我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財寶全部都給你。」

    搖頭。

    「我把江湖上各大幫派名門世家的秘密全都告訴你。」

    搖頭。

    「我可以到你府上去幫忙,以後你們有孩子,我還可以教你的孩子武功。」

    「我已經有管家了。」

    白詠頭撓撓,「那做廚師也行啊。」

    喬羽突然像被施了定身術,頭有千斤重,怎麼也搖不動。

    白詠高興地大笑,「就這麼說定了,從現在我就跟著你,你學我的武功,我給你做飯。不是我跟你吹牛,如果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廚師,我馬上二話不說,再也不纏著你。」

    喬羽的嘴角抽搐,果然是吃人家的嘴短啊。

    白詠高興地手舞足蹈,「你莫不高興啊,當年,我也是貪吃,才答應拜師的。」

    喬羽無力地歎息。

    白詠在一旁早已坐不住了,爬起來,去給冠卿和玉竹解開道,親手將他們扶好,「來重新認識一下,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就是你們的廚子了。」

    冠卿和玉竹不明所以,在她和喬羽身上看來看去。

    喬羽無力地點點頭。

    白詠開始變魔術般,樂呵呵的從懷裡袖裡掏出若干的美食紙包塞進他倆的懷裡。「好好補補,一家人,不用客氣,呵呵,不用客氣。」

    第二十九章:夜渡巴江雨洗兵彌勒佛(2)

    雖然冠卿和玉竹對於白詠和喬羽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是完全不明瞭,但他們還是很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但半夜乘白詠出去方便時,冠卿還是簡略地向喬羽介紹了一下白詠的豐功偉績,讓喬羽目瞪口呆良久。

    第二天早上,白詠的貢獻是一鍋鮮美的蘑菇湯麵條,玉竹將那麵條撈出來,看了又看,實在是想不通,她是怎麼在這荒山野嶺裡面找來麵條的。

    但是當一行人準備出發的時候,真相終於大白了。在破廟後面的樹林裡,居然停了一輛馬車,裡面除了供白詠休息的地方,堆滿了美酒美食和各種材料器具。

    喬羽無語看蒼天,原來移動食品攤不是外國人的專利啊。

    「小羽,看看我的這輛車有什麼不一樣。」

    喬羽搖搖頭,「從現在開始,直到我們回家,我姓習,叫雙生,他們倆是我的夫郎,冠卿叫少游,玉竹叫少安。而你,白詠的名字也不可以再用,太嚇人。就叫你彌勒好了。」

    白詠無所謂的笑笑,「你說怎麼就怎麼,我聽你的。來,今天你也別騎馬了,來試試我的這輛車吧。」

    喬羽歎了一口氣,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啊,練武,可不是容易走的路啊,但看這輛馬車,五個車輪,奇怪的錯位,就知道這輛馬車有古怪。

    「小羽。」玉竹有點擔心的開口。

    喬羽回頭看看他們倆,微微一笑,「沒關係。」唉,怎麼也是「師傅」的心意啊,白詠肯如此折腰,可見其對於傳承的執著,既然自己答應了,就是再難,也要全心全意地幫她完成吧。

    果然,上了馬車之後,白詠就迫不及待地展示給她看,「你看這裡,將這個手柄一拉。」

    「啊……」喬羽尖叫一聲,馬車失去了平衡,向一側翻去。

    眼尖就要傾覆的時候,白詠的身軀微微一移,馬車頓時又恢復了平衡。

    冠卿和玉竹在車後被嚇了一身冷汗,剛才的五輪馬車兩側的車輪瞬時太高,只有中間三個車輪著地。

    玉竹策馬上前,剛要開口,被冠卿一拉,「我們跟著就好,不會出事的。」

    白詠在馬車裡不無得意地說,「如果是在城裡行駛,我會升起中間的這個車輪,那麼車速平穩而緩慢,如果在沒有人的地方,我會升起兩邊的車輪,車速會比他們的馬還要快。」

    喬羽見她把自己安排在中心的位置,而她卻是單腳著地蹲在自己的面前,「這馬車的奧妙恐怕不止如此吧。」

    白詠笑瞇了眼,「是啊,武功的妙在於細微,便是常人的一個簡單招式,在高手的眼中他確是若干的招式的合併,所以普通高手看來,一個招式只有一個破綻,而我看來,卻是破綻無數。換而言之,越是高手,越是能掌握妙細微之處。而這輛馬車在中間車輪行駛的時候,要維持平衡,常人本辦不到,因為它不但需要肢體的協調配合還需要靈活和速度。當你能夠像我一樣,不用思考,就能協調肢體來維持馬車平衡的時候,雖然你的武功可能還達不到高手的水平,但是你的身體反應會比多數高手都靈敏。那麼你接下來學習任何武術,你的肢體會比你的意識更快吸收它。」

    喬羽面無表情地聽她說完,歎了口氣,「我知道了。」

    但知道和身體力行之間還是有很大差距的,就像知道怎麼游泳和在驚濤駭浪之中游上幾個時辰一樣,要填補這樣的差距還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一整天,冠卿和玉竹就跟在馬車後面,看著那輛古怪的馬車如同汪洋中的小舟,在崎嶇不平的山道上呈現出各種各樣的危險姿勢,在喬羽不時的驚叫聲中暴出一身冷汗。

    夜晚來臨之時,她們沒有選擇地又在野林裡落腳。

    喬羽早已累癱在冠卿的懷中,蜷成一團,像個剛出生的嬰兒。

    白詠從林中獵來野味,正在火上烤,旁邊的湯飄出一陣陣的香味,就來一路來幾乎面無表情的玉竹也兩眼放光。

    白詠開心非常,嘴裡哼著小調,「小羽,等到了浚波,你們也別忙著露面,我在哪裡還有幾個老相識,有什麼需要問的,我去找她們問個明白。也省得你們東奔西走。」

    喬羽已經本沒勁去聽她閒嘮叨了,在車廂裡被摔了一整天,她全身無處不痛,現在只渴望能趕快填飽肚子,窩在冠卿懷裡好好睡上一覺。

    三日後,四人路過一個村莊。

    當喬羽從馬車上跳下來時,雙目所及,一片死寂,別提人煙,整個莊子像是從河塘底撈出的腐爛的朽木胡亂堆積而成。

    「這麼嚴重?」帝京的繁華盛世歷歷在目,跟眼前飄散著腐爛氣息的一切形成劇烈的對比,喬羽心中不忍。

    白詠站在車轅上,沉聲道,「這還算可以的,百姓的房屋多是用茅草束糊上泥巴,層層鋪疊而成,如何經得起成月的暴雨沖刷。而屋不能遮風擋雨,衣不能避寒,疾病就在所難免。每年這個時候,這一片的鄉野都是瘟疫肆虐,往往都是一個莊子一個莊子的人死掉。」

    喬羽看著滿目瘡痍,久久不能展眉。

    「那已是很多年前了,我曾親眼看著那些當官的只顧自己吃喝玩樂,拒絕開倉放糧,將若干的窮苦百姓被那些官兵擋在城門之外,卻上報該地無災。往往就是那一夜之間,一群一群的災民就這麼死了。最後想給她們收屍都沒辦法。我一怒之下,斬殺了不少狗官。」

    「殺得好。」喬羽一字一頓。

    白詠滿腔的悲憤被她這三個字吹散,欣慰地一笑,「若是這次能讓你來主宰這些官員的命運,你是否也會像我一樣,以殺警世?」

    「清除一個朝廷的腐朽是要下猛藥的,不流血,那是天大的笑話。」喬羽就這樣站在一片荒涼之中,卻凝著一股濃濃的殺氣,「而我生氣的時候,從來就沒什麼耐心。所以她們最好從現在開始燒香,別撞在我的刀口上。」

    「哈哈。」白詠仰頭大笑,「我這惡慈悲的名字總有一天會被你搶去的。」

    「小羽。」冠卿突然出聲,「為何這整個村莊連一具遺棄的屍體都沒有,也沒見任何人家有豎招魂旛的桿子。甚至連一座新墳都沒有。」

    白詠眼睛一瞇,「走,進去看看仔細。」

    三人像飛鳥一樣飛撲進村內,喬羽看看滿地的泥濘和污水,認命的跳回馬車上,不會輕功的人還是安份點好。

    許久之後,三人才陸續回來。

    「已經沒有人居住的痕跡了,可是並不像一個荒廢很久的村莊,房內有些物件像是剛停用不久的。」玉竹道。

    冠卿也疑惑,「的確是,只有吃物都被帶走了,好像是一起離開村子。」

    白詠沒吭聲,凝著眉頭,看著這座被整個遺棄的村莊。

    如果是一個村莊是這樣,或者還有解釋的理由,但是一路下來,幾乎所有的村子,都是人畜全無,這讓喬羽非常疑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白詠。

    「逃荒之後的村子都是這樣?」

    「不是,即使是再艱難的生計,總有一些人是死也不會離開的。而且,這裡我不是第一次來了。」

    「難不成是有人帶走了這些村民?」冠卿推測。

    「帶走?」白詠大嘴一咧,「你說地真客氣。」

    冠卿想起了一些房屋內殘留的打鬥痕跡,無語。

    喬羽突然想起來一句話,「往往看起來最不合邏輯的事,是最合邏輯的。」

    白詠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喬羽一笑,「看來,這趟浚波是來對了。」

    無論是天災、人禍,抑或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的那些人,浚波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潭,而她現在已經踏進了這潭水中。

    無論是蛟是蛇,我都要把你揪出來曬曬,剝皮抽筋。

    「打……打……打……打劫!」

    坐在前面趕車的喬羽,差點因為白詠的剎車飛出去,幸虧這些日子的獨輪特訓,她的雙手雙腳已經在她意識反應之前勾住了可以固定的地方。

    喬羽疑惑地看看天空,難得的晴天,萬里無雲,又是正午。

    看看前面的「劫匪」,一幫十到十五歲的小毛孩,估計全部捆起來也比不上白詠,幸虧白詠肚子餓了,在裡面吃東西,否則這幫小鬼本不敢露面吧。

    在看看旁邊的地勢,兩側是亂山,遍佈枯木荒石。

    好吧,喬羽勉強承認,地勢還算是個合格的打搶的地方,但「劫匪」……唉……

    喬羽揉了揉臉頰,擺出誨人不倦的姿態,「來,小妹妹,別害怕,慢慢來,再說一遍,姐姐沒聽清。」

    玉竹在後面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打……打劫。」有進步,喬羽差點沒鼓掌,那個領頭的小姑娘,看來還是有一定落草的天賦的。

    「你要劫啥?劫錢?劫糧?還是劫色?」喬羽和顏悅色。

    「劫……劫……劫……色?」小姑娘傻了?

    「劫色?!」白詠在車廂內暴喝一聲,喬羽還來不及阻止,車簾一飄,白詠的身影鬼魅一般串出。

    本來雙腿就在發抖的小姑娘,現在直接雙腿不著地,被白詠高高地拎在半空。

    「哇……」身後的那群小劫匪們作鳥獸散。

    白詠獰笑著,「你才多大?打劫也就算了,還敢劫色?」

    小姑娘還挺硬氣,「我就是劫色又怎麼樣?」

    「哼哼。」白詠冷笑得像是地獄的廚子,揚手就將小姑娘扔上了半空。

    慘叫和一句「手下留情」同時響起。

    一個身影從山坡上的亂石中躍起,撲向馬車的方向。

    玉竹俊臉一冷,從馬背上縱向空中,擋下那個身影。

    兩人情急之下,從半空到地面已經過了數招,但仍是被玉竹擋在了馬車數步之外。

    「幼妹無知,請各位手下留情。」來者衝著白詠叫道。

    白詠愛理不理,看都不看來人,大掌揚起,重重地落在小姑娘的屁股上,「叫你劫色,叫你劫色……」

    白詠雖沒有真的使出武功,但她的大掌直接招呼在小姑娘的屁股上,的確也夠她消受的。

    小姑娘剛開始還掙扎,但卻被白詠的一隻手壓得紋絲不能動彈,最後竟嚎啕大哭。

    與玉竹對峙的來者,見白詠並沒有什麼惡意,也鬆下一口氣,退後了一步,一抱拳,「幼妹魯莽,驚擾各位,還請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一馬,會回去後我自當嚴懲。」

    「哦。」喬羽笑瞇瞇地高坐在車轅之上,自從有了點武功基礎,她就愛縱高竄低,再也不愛在平地上帶著。「放她一馬可以,不過有幾件事情,還勞煩這位公子為我排憂解惑。」

    玉竹閃到一旁,喬羽這才看清來者的長相,來者是一位二十出頭的青年,衣衫破舊但倒也整齊,長相不若冠卿溫文,不比玉竹清俊,一身山野獷之氣,尤其左頰之上,有一十字形的刀疤,平添了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喬羽一臉壞笑,別有深意的嘖嘖兩聲,硬漢一派的嘛,唉可惜啊,這世道不流行啊……

    冠卿在後面低低地咳了兩聲,阻止了她想調戲這個年輕人的衝動。喬羽回頭衝他做了鬼臉,下意識的自己的屁股,沒有尾巴翹起來啊,冠卿怎麼總能猜到她想幹嗎。

    喬羽不得不將滿肚子壞主意暫時消停一下,下巴,「公子,借問一下,你們山寨是不是就在這附近?」

    年輕人面容一慎,頓時多了幾分警惕,仍然笑著說,「這位小姐,我們不過是附近的獵戶,哪來的山寨一說?」

    「哦。」喬羽也不著急,晃蕩著自己懸空的兩隻腳,「一般獵戶家的孩子竟然會排兵佈陣之法?剛剛那些小孩各自所居的位子應該是大人們平日慣用的藏身之所,所以今日照搬套用。而且……」喬羽頓了頓,笑嘻嘻地衝他上下打量,「像你這樣全身上下乾淨整潔的獵戶,也很少見啊。」

    年輕人的笑容退去,「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喬羽衝他身後的草叢笑了笑,「我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而且我對你是什麼人也並不關心。但你只要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們今日可以就此別過了,他朝有緣山水再相逢。」

    「請問。」

    「附近的老百姓都去了哪裡?」

    「你不知道?」年輕人疑惑地看著她。

    喬羽不再廢話,只看著他,等他下文。

    年輕人沉默著,上下打量著喬羽,再打量玉竹,繼而冠卿,「你們不是本地人?」

    「我們不是本地人。」喬羽點點頭。

    「北方過來的?」

    喬羽笑臉一退,「你沒必要知道。」

    年輕人神色一變,正在這時,他身後的草叢裡,有人輕喝一聲,「琅琊。」

    走出幾個女人,抬著一輛木製的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女人,衣衫也是舊年之物,但看得出用料和式樣卻非同尋常,年紀應該是三十上下,卻似乎是因為常年行動不便,而顯得形銷骨立。

    那幾個女人將輪椅放下之後,便退回了草叢之中。

    那個女人自己緩緩地轉動車輪,往喬羽面前駛去。

    喬羽的眼神閃了閃,繼而又恢復了笑臉,「這位大姐,不知你是否可以解答我剛剛的問題。」

    那女人一直到喬羽的面前才停下,抬頭笑著說,「當然可以。但在山野中說話,未免有失待客之道,何妨移步到蝸居一敘。」

    「我們遠道而來,還有要事在身,大姐如若能幫小妹排疑解惑,小妹已是感激不盡,豈敢再打擾。」喬羽說完,沖白詠笑了一笑。

    「要是我一定要邀請妹妹到舍下做客呢?」那個女人徐徐將自己膝上的一塊布撩起。

    喬羽頓時失色,那膝上是一木盒,盒上有銀針密佈,數以百千計,針尖在陽光下呈詭異的顏色,也不知是淬了什麼在上面。

    那女人和顏悅色,不徐不慢地道「此物的使用方法很簡單,只要發動,千針齊發,任是武功再高的高手也躲不過。」

    喬羽突然想到了一個詞,「暴雨梨花針?」

    那女人一愣,沒想到此刻喬羽還有心情閒扯,「這名字倒是貼切雅致。如今妹妹可有興趣到舍下作客?」

    喬羽揉揉眉毛,「唉,看來小姑娘說的沒錯啊,如今你們可謂是人財色都劫到手了。」

    當下,那幾個女人又從草叢中走了出來,用繩索將四人綁得結結實實。

    喬羽等四人站在一邊,仍被那女人用針盒指著,而那個叫琅琊的年輕人竄入車中,搜索了一番,空手而出,在那女人耳邊說了一句什麼,那女人略為思索,「都帶回去再說。」

    喬羽又生以來,第一次嘗到階下囚的滋味。

    她們四人連同馬車一齊被帶到了山寨之中,這些女人對她們還算禮遇,但是在白詠坐斷了第五條板凳之後,誰的臉上都有點掛不住了。

    喬羽雖然被五花大綁,但是還是一臉笑瞇瞇的,是謂有拳不打笑臉人,這些女人任是滿肚子氣,也不好衝她發作。

    不一會,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女人被推了進來。

    她看了看地上那些斷落的板凳,只是淡淡的一笑,「琅琊。」

    那個年輕人將她推到堂前坐好,這才出去,轉身扛了一個大木墩進來,放在白詠的身前。

    白詠哼了一聲,大剌剌地往下一坐,不再找麻煩了。

    喬羽好奇地上下打量著這個女人,淡定從容,雖是病態滿身,但可預見若是能恢復正常,必定也是位風流俊秀的人,若是這年頭落草的人都是這素質,那她也別混了。

    那女人開口了,「妹妹一路行來,可見寒舍如何?」

    喬羽樂呵呵的,彷彿在敘家常,「地勢隱蔽,險峻異常,防禦工事完備,戒備森嚴,不像山寨,倒像軍營,不知大姐以前任職哪裡。」

    那女人微微點點頭,「未想到她的手下還有你這樣的人物,看來孝茲這兩年也有些人才了。」

    「哦,看來大姐是舊相識了。」

    那女人臉上一時神色複雜,最後歎了一口氣,「是啊,都是舊相識了。所以,還請妹妹將信交出來。我保證必定不會為難妹妹,待事情結束,我親自送妹妹一行離開這裡。」

    「唉。」喬羽也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好漢不吃眼前虧,姐姐如此盛情,妹妹我一定配合,只是此次前來,上面交待的口信很多,不知姐姐想知道誰交待給誰的?」

    那女人呔然,「我不要你的口信,我只要二皇女交給浚波甫尹的密信。」

    「哦,哦」喬羽一本正經的連連點頭,身後傳來了玉竹被口水嗆到的聲音。

    喬羽大方的一點頭,「好,姐姐要密信,我一定答應。但是我總得知道你是誰吧,日後上面問起,我也好回話。」

    「我是誰?」那女人自嘲的笑了笑,「跟她是老相識了」。

    站立在旁邊的琅琊冷哼了一聲,「你回去,告訴她這堂上的兩個字,她自然會知道我們是誰。」

    喬羽抬頭看了看堂前的那塊匾額,「九逆?」

    什麼意思,喬羽不解,原準備回頭問冠卿,但繼而一想,還是轉向白詠,「九逆?什麼意思?」

    白詠正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那個女人,「神安將軍封晉雲?」

    「好像聽起來很威風的樣子,是什麼人?」荒山野地裡冒出個將軍,喬羽頗感興趣。

    白詠轉向她,一副誨人不倦的模樣,「封晉雲,當年帝京封家的獨女,武藝超群,十八歲即登壇掛帥,戰功標榜,二十二歲即位居二品。後因不肯與朱家同流合污,被太師陷害,定以九大謀逆之罪,落得個抄家滅族的下場。不過這麼一說,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封晉雲也已經被問斬,那麼你又是誰?」

    那女人笑容慘淡,「沒想到,還有人記得當年的事情。我就是封晉雲。當年被問斬的,是我的副將,易容成我的模樣,將我替換出天牢,為我赴死。」

    喬羽不禁動容。

    封晉雲接著道,「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會為難你們。只要你們將信交出,我剛剛說的話,必定守信。」

    「唉。」喬羽苦著臉,臉上似假還真的歉疚,「封大姐,如果我有這封信,我必定會給你,可是……」

    砰的一聲,白詠身上的繩索寸斷,影子一閃,她已來到喬羽身邊,弄斷了喬羽身上的繩索。

    喬羽繼續說道,「封大姐,你們抓錯人了,我們本不是二皇女的人,哪來的密信啊?」

    第三十章:夜渡巴江雨洗兵(3)

    事發突然,大廳裡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封晉雲不禁也一愣,「你?」

    喬羽將手一擺,「誤會一場,我們沒有惡意。」身後的冠卿和玉竹也都震斷了身上的繩索。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琅琊閃身擋在封晉雲面前,厲聲喝道。

    喬羽有意坦陳相告,但如此一來必定會牽扯出玉竹的身份來,封晉雲與朱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那麼到時還不知要生出什麼事端,暫且打個哈哈,「說來我也是封大姐也算是沾親帶故,所以敬請安心。」

    「哦?」封晉雲擺擺手,讓琅琊和女衛們退下,自己緩緩上前。

    喬羽一臉你饒了我吧的表情,「大姐,原地留步吧,日後我們姐倆有時間親熱,可那也得你卸下那些機關暗器再說。」

    封晉雲神色一厲,「原來你早有防備。」

    「大姐勿怪,這荒山野嶺裡突然冒出一幫小孩打劫,是不是有點太奇怪了。其實剛開始我只是覺得奇怪,卻並未深想,直到你的出現……」

    「我的出現。」封晉雲狐疑。

    「是,你出現的太快了,如果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趕來,還怎麼會讓一幫小孩胡鬧。再加上附近我所經過的村鎮情景太過怪異,所以我暗示她們稍安毋躁,藉機跟隨你們來到這裡,希望能瞭解一些我想知道的情況。但真的沒想到啊,神安將軍封晉雲……」

    「你到底是誰?」

    喬羽突然腦子裡冒出個人來,她與朱家唱了這麼多年對台戲,多少都能與封晉雲攀上點交情,「我的老師是你的故人,宮神官。」

    「宮大人?」封晉雲倒是真的未想到,上下打量了喬羽良久,「哦,宮大人現在到底收了幾個徒弟?」

    喬羽道,「封大姐不用再試探我了,宮大人其實到現在一個徒弟也沒有,花濃是被老師從小收養的,尊稱師傅,不過是多年習慣,不曾改口,而我如今還只是跟著宮大人,學著處理事情,並未正式拜師。」

    封晉雲沉默良久,突然低低地笑了兩聲,繼而放聲大笑,「但你說錯了一件事。」

    「哦。」這下倒讓喬羽吃驚了。

    「宮大人其實有一個徒弟,」封晉雲召來琅琊,讓他把自己攙扶到另一張椅子上去,安適的坐好,沖喬羽招招手,「你過來,其實你還應該叫我一聲師姐,我就是師傅唯一收過的弟子。」

    「你去過平津閣。」喬羽脫口而出。

    封晉雲心中所有的疑慮頓消,沖喬羽點點頭,「看來是假不了了。除非是師傅要收的徒弟,否則她是不會告訴你那些秘密的。」她低頭想了一會兒,對女衛們說,「都退下,琅琊,去端些茶水來。」

    待廳中人都退下之後,封晉雲問喬羽,「師傅和師丈還好嗎?」

    喬羽毫不客氣,「宮大人還是一樣的狡猾,至於容貌還是那樣,一點也沒變,宮叔父跟她站在一起,還是鶴發紅顏的感覺,但他神倒是很好的。」

    「嗯。」封晉雲想了少年往事,一時感慨萬千,「哦,忘了問你,叫什麼名字。」

    喬羽這一下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如果她只是個神安將軍封晉雲,糊弄一下也好混過去,但誰料竟是真正的如假包換的故人,而且看她的情形,必定對帝京局勢也是一清二楚,自己坦白從寬無所謂,可玉竹……遲疑中,一抬頭對上了封晉雲的目光,喬羽心中頓時透亮,只怕在自己提到宮神官和平津閣的同時,封晉雲便想到了「喬羽」。

    「我是喬羽。」

    封晉雲的眼光中流露出欣賞,「你就是喬羽,師傅沒看錯人。」往冠卿和玉竹的方向看了看,「放心吧,我不會遷怒於人。」

    喬羽心中頓時有股惺惺相惜之意,「多謝。」

    「你們為何會來到浚波?」

    「說來話長。」喬羽將緣由向她細細的說了一番……

    正說話的過程中,琅琊將茶水奉上,然後就立在封晉雲的身後。

    「……直到我們這幾天路過附近的村鎮,發現異常,卻一直找不到人詢問,然後恰巧碰到你們,所以就將計就計,跟你們回來看個究竟。」

    「原來如此。」封晉雲點點頭,「今天真讓妹妹見笑了。」

    「好了,」白詠在一旁嘴,「既然都是一家人,我的那輛車你也該還我了吧。」

    「賠罪。」封晉雲笑著拱手,並招呼琅琊,「快去將馬車歸還給她們。」

    「姐姐,」喬羽扯扯她封晉雲的袖子,「你能不能跟我說說浚波的局勢如何,還有這附近的老百姓到底都到哪裡去了,是不是都上這兒來投奔你了?」

    「這話該從何說起呢?」封晉雲想了想,「當年我死裡逃生之時,就幾乎是活死人一個,瀕臨垂死邊緣,幸而得一些部下的接濟與救援,才撿回一條命。但雙腿具廢,已無法像常人一樣生活。此後一直漂泊不定。後來在路過浚波時,被這裡的土匪搶劫,抓回寨中。我因懂得一些岐黃之術,保住了命。後來我設法除去了寨中的土匪,又聯絡了一些被朱家迫害的流人之後,這才形成了這座山寨……」

    「……大家都跟著朱家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但在帝京,我們還一時拿她無可奈何,所以對於皇女的封地浚波,我們便早有計劃的著手,安耳目。此次皇女各到封地救災,我們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但著手之後,才發現,浚波局勢比我們想的還要複雜……」

    「……首先是浚波的各股勢力,錯綜複雜,你中有我,我中有人,光現在我知道的,便有我,當地官府,二皇女,當地的江湖勢力,和南蠻一派,而二皇女的手下在這裡和浚波甫尹魚為客各自為政。這次浚波水災其實並不嚴重,她們故意上報加重水災的程度,然後派二皇女過來,不過是為了再加上功德一樁,但是最近浚波發生的一些事,卻讓我真正看不透……」

    「哦?」喬羽大感興趣。

    「其一,最近不但原有的勢力,動作頻繁,而且似乎還有新的勢力加入,但是一時還弄不明白;而來,浚波附近的老百姓全部失蹤,有些逃入了我的寨中,據她們所說,抓捕的人都是黑衣蒙面,手段殘忍,有敢反抗的人,立斃刀下。我現在還在派人尋找這些百姓的下落,卻還沒有回復。」

    「哦。」喬羽百思不得其解,「是什麼人要抓捕這麼多百姓,而且不分老幼?真實奇怪。」

    「對了,師傅為什麼會派你來到浚波。」

    「其實,聖旨是讓我跟隨臨瀆郡王毓熙去臨瀆的,但與其在臨瀆坐等別人往頭上栽贓,還不如我來給她後院點把火,讓她焦頭爛額,無暇顧忌我。」喬羽眉飛色舞的道。

    封晉雲失笑,「一直有消息來報,但對你的評價卻是不一。有說你逞年少義氣,行事魯莽,不計後果,不過是聖眷正隆,有人幫你善後;有說你是百年難遇的奇才,權謀之術,同齡無人能出其右,行事詭變,高深莫測。但我看你,確實兩者皆有之,而且還有最最難得的一點……」

    「什麼?」眾人都好奇。

    「運勢,好運勢。」封晉雲輕描淡寫。

    喬羽細細一想,點頭,「是啊,事無大小,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難得你如此年紀,卻不剛愎自用,如果我當年的情有三分像你,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忽忽往事,如雲煙過眼,姐姐,我所圖著,不是權利,只在乎痛快兩字,但卻非一時痛快,而是一世痛快。」

    封晉雲神傷不已,「說得好,說得好啊……」

    「好了,」喬羽拍拍她的手,「不談那些,既然我著大水沖進了你的龍王廟,怎麼你也得款待我一下吧,啊?」

    「啊!」封晉雲一拍腦袋,「瞧我,琅琊,快讓她們準備酒菜,今天我與小師妹盡興暢飲。」

    封晉雲熱情也謹慎,宴上除了喬羽一行人和琅琊外,再無他人。宴後,封晉雲與喬羽談論局勢良久,互通有無,直至深夜,讓喬羽對浚波的局面有了全新的瞭解。

    因山寨中多出了一些前來投靠的百姓,所以屋舍緊張,琅琊得知冠卿和玉竹都是她的夫郎之後,就安排他們三人在一間房住下,而請白詠與寨中另一女子合宿。

    好在琅琊辦事還算周到,給他們準備了沐浴的熱水,喬羽對他簡直是感激不盡。

    三人沐浴之後,在房中閒坐,喬羽總是乘玉竹不注意,吃冠卿的豆腐,冠卿一來不好吱聲,二來也不好意思大動作阻止,怕被玉竹看到,三來她自從跟隨白詠習武之後,動作也是越來越快,有的時候擋也擋不住。沒辦法,只好把她按在凳子上,給她梳頭髮,然後沒話找話說。

    「要不要寫封信給宮大人,問問封將軍的事?」

    喬羽沉思良久,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你以為封晉雲還是以往的封晉雲?還是那位少年得志的將軍?還是那位貴族世家引以為榮的少主?」

    「即使她現在落魄如斯,但二十多年的帝京生活,還是會影響她的吧。」冠卿道。

    喬羽感慨,「對於世家女子,她們的榮耀就是先祖的榮勳和尊貴,而對於她們最大的恥辱,不是奪取她們的生命,而是對她們先祖的侮辱,更何況發生在她身上的滅門九族的慘劇。這意味著什麼?」

    喬羽在問冠卿和玉竹,也是在問她自己。

    「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所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喬羽語氣輕緩,卻字字沉重。

    房中簡樸如民居,一帶來所用之物也是糙有限,喬羽不由得心生淒涼,「作為神安將軍的封晉雲,被斬於鬧市,已經死了;作為一個榮寵加身的貴族,她已經被滅族了;作為一個普通人,所有的親人都因她而死,那麼她還剩下什麼……?」

    「……只有仇恨、自責、彷徨和痛苦。但是當所有的情緒都沉澱下來之後,你覺得在她身上發生的最本的變化是什麼?」

    冠卿和玉竹搖搖頭,等著喬羽的下文。

    「是生死的看法,是處世的手段,是對所有一切事務的嶄新觀點。這樣的一個封晉雲,只能說與原來的神安將軍同名而已,那麼我現在去瞭解一個死去十多年的神安將軍還有什麼意義?」

    「老實說,」玉竹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我對這位封將軍還有點印象。當年她在帝京的風頭就是現在的你也無法相比。」

    「唉,樹大招風啊。」喬羽歎息。

    「我……」玉竹欲言又止。

    喬羽明白他心中所想,拍拍他的手,「你就是你,自從你嫁給我的那天起,你與朱家就再無干係。別把朱家的債往你身上背,不該是你背,你也背不起。別自尋煩惱。」

    玉竹一愣。

    冠卿也一愣,給她梳發的手不自覺的停了一下,繼而又往下梳去。

    玉竹看了看她,心中湧起千言萬語,卻又一字也吐不出。

    喬羽沒發覺,打了個哈欠,「我困了我要睡覺了。」

    好在房間內是通鋪,隨便怎麼睡都行。喬羽自己爬上床,不管他們兩人了。

    玉竹望著冠卿,心中苦澀難當。

    冠卿走過去,握著他的肩,「睡吧,明日一定還有好多事。」

    玉竹點點頭,吹滅了屋中的燈火,與冠卿在喬羽的兩側躺下。

    冠卿心中想著剛剛喬羽那個不經意的動作,明知自己不應該,但還是難以釋懷。漸漸的,卻聽見玉竹的呼吸規律起來,緩慢而綿長,正在奇怪,身側的那個小人,翻啊翻的,就翻進了自己的懷裡。

    細細看看她,頭埋在自己的口,手緊緊摟住自己的腰,冠卿吁了口氣,正準備睡覺,卻發現那雙小手開始在自己身上煽風點火。

    冠卿嚇了一跳,摒住自己的呼吸,伸手將懷中的小腦瓜抬起來,那雙亮晶晶的明眸正朝他壞。

    冠卿被她整得全身快要炸開了,卻又止不住她越來越猖狂的動作。

    「放心吧,我今天讓白詠教我點睡了,她的手法獨特,我不解開,他是不會醒的。」喬羽在他的耳邊輕聲說。

    冠卿恨聲道,「你這個小魔星……」拉起被衾蓋住兩人……(此處省略500字,敢討文者,打PP,重新給你上思想教育課……和歌蓋爪……)

    順意賭坊,在浚波城中,一個很偏僻骯髒的角落,那些自持身份的人不肯來,普通百姓不敢來,即便是夜裡打更的老婦,也不敢走入這巷子裡。

    賭坊的主人姓肖,已是年過七旬,本是出生在書香門第,所以還有一個極為風雅的名字,肖九重,只可惜最後沒能扶搖直上九重天,反而成了浚波城最大最肥最厲害的一隻蚯蚓,鑽在最複雜的角落裡,盤踞著浚波的地下,經營了這家賭場。

    賭場不好開,敢開賭場的人絕不好惹,是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即便在肚子裡罵翻了肖九重的祖宗十八代,但當著她的面,即便是浚波的中上等官員,也沒膽說個不字。

    但今日,肖九重愣是嚇得從榻上摔倒在地上,緩了半天都沒能直起身來。

    嚇到她的是一件東西,是從她所吃的麵條湯碗裡撈出來的一件東西,而且是個好東西。

    若說肖九重吃的東西,一定是好東西,光是這麵條的湯汁,便是由數十樣山上海裡的奇珍熬製出來的,然而嚇到她的偏是比這些奇珍都要好的一樣好東西。

    黃金,一截小指大小的黃金,鑄成一尊佛像的模樣,更稀奇的是那佛像的臉,一邊是恐怖猙獰窮凶極惡,一邊是慈眉善目悲天憐人。

    肖九重汗流浹背,衣衫盡濕,直到七個女兒全部來到面前時,仍然是面青唇白。

    肖小七是老么,即便如此,也已經三十出頭,不但長得像肖九重,連說話脾氣也與她一模一樣,所以平日最受肖九重的寵愛,說起話來也最肆無忌憚,「老娘,你今天是怎麼了,見著鬼了麼?」

    肖九重一手緊緊攥著那尊金佛,一手顫巍巍的將參湯往口中灌去,不過是桌上到口邊的兩尺距離,參湯竟然灑出十之七八。

    肖家七個女兒狐疑地對視著,這麼多年,就沒見過肖九重如此失態過……

    也不知真的是那參湯管用,還是什麼,肖九重終於鎮定下來,「看來這浚波城,要出大事了。」

    肖小大,其實也是五十多的人了,都已經抱孫女了,但只要肖九重不死,她便是再活五十年,還是得叫肖小大。她尋思一下,遲疑的開口,「娘,雖然現在浚波城中,形勢複雜,各路人馬,皆是同床異夢,鬧是肯定要鬧上一陣子的。但能出什麼大事?」

    肖小五也開口了,「娘,這麼多年,這浚波城哪年不翻個大小浪,我們只需像過去一樣,置身事外即可。誰也不敢拿我們怎麼樣。」

    其他幾個女兒紛紛應和。

    肖九重長長歎了一口氣,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這天下,便是朝堂上的坐在高處的那個人,她說出來的話,口風在大,也刮不到這浚波城來。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人啊,此人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便是大手筆,大手筆啊……」

    肖小大,畢竟已是年過半百的人,經歷知道的事情都比妹妹們多,但母親如此感歎和失態,她印象裡也不過是幾十年前的那一次而已,「娘,老實說,能稱上大手筆的,我也認為只有一人而已。但此人已退隱江湖多年,不問世事已久。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稱得上大手筆。」

    肖九重吁了口氣,不住點頭,「是啊,是啊……」將那緊緊攥住的手往她面前一伸一張。

    嚇的肖小大噗通一聲癱在椅子上,血色盡退,一個字也擠不出。

    眾姐妹大驚,紛紛伸頭,想看清肖九重手心之物,但她已緊緊攥住收回。

    肖九重一抬頭,凌厲之色在老眼中閃過,「從今日起,肖家在浚波城內的所有產業,均派出最得力的人手監控,只要是發生在肖家產業裡的每一件異常的事,所說的每一句異常的話,晚上我都必需知道,如有異常的人、事,給我立即盯上,馬上回復。不管是誰,用多少金錢,前來買消息,一定要先稟報我知,然後才能回復。所有肖家之內,別人放進來的釘子,一律給我看住,若有異動,先抓,敢反抗的,立馬除掉。」

    肖家眾女被她說得目瞪口呆,只敢回稟一個字,「是。」

    肖九重仰頭長歎,「你們是該經經大風浪了。除了小大留下,你們都回去,親自坐鎮,晚上親自來回稟,將家眷和孩子們都安置到別院。從今夜起,你們一律睡在我這邊。」

    肖家眾女,徨徨然,領命而去。

    而就在同一日,浚波的老字號的客棧、酒肆、賭坊、妓院、鏢局、銀樓、武館,那些幾乎都已經退隱的老人們,紛紛召見現在的管事之人,而後又各自散去。

    看似平靜繁華的浚波,一下子連空氣都似乎讓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