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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千里殺將(3)

    玉竹剛走到宴廳旁的花園中,只見園中一個人影也無,所有內眷們全都坐回了席中。不由暗皺眉頭,此時貿貿然走進宴廳中,只怕又要引人注目,正遲疑著是不是出去再避一會,廳中的眾人各個左顧右盼,突然有面衝著他這裡的一個貴夫驚喜地喊了一聲「喬正君!」

    玉竹一頭霧水被小廝請回廳中。

    眾人臉上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而毓熙王君臉上已有隱約的不愉,玉竹便已預感不是什麼好事。

    果然,一個年過四旬的貴夫手持一支竹籤高聲念出,「七十四簽,離座者,罰酒三斛或歌舞一曲或吟詩一首,吟詩則由座中四人設題,不能諳題者,罰酒雙倍。」

    早有太女府中的小廝將那罰酒的酒斛取來,讓玉竹觀之色變,這哪裡是喝酒的酒斛,分明就是斛型的玉雕擺設,便是兩罈酒倒進去也填不滿,任憑怎樣好酒量的人,也得要相當的肚量,這些人早就想好要看他酒後失態。

    太女正君故作大方,「未必一定是喝酒或歌舞呢,吟詩也可,我便自薦充當設題人之一,只要在一炷香內寫出即可,接下來,妹弟也當一設題人好了。」

    毓熙王君只得答應,他設題還能放放水,少些為難,總比喝酒或跳舞強些,「詩中含『花』字即可。」

    座中有一年輕的貴夫以袖掩口笑了出來,「兩位王君真是太好說話了,擺明了偏心喬正君嘛,我們可不能依哦!大家說是與不是?」

    席間頓時一片起哄聲,太女正君暗自得意,卻面露無奈,似乎也被這些深閨內眷鬧得頭疼,「好了,那你也當設題人好了。」

    那男子眼睛滴滴一轉,生出無限的嬌媚了,「要我說,水月花景,每句中都得含上一樣,若有一句不含,那便是離題了。」

    他側有一朱衣的貴夫與他一唱一和,「我也充一回設題人,若是立意我這愚人是做不來的,我就立數好了,長賦一首,百字以上。」

    玉竹氣得只想冷笑出聲,莫說是還有立意限制,就是沒有立意限制,百字詩要一炷香時間詠出也是不易的,想看他喝酒出醜或是羞辱他父親出身青樓,卻又不敢光明正大地說出口,借此刁難。玉竹心中暗罵小人,可自己也頭疼,他自小習武,雖通曉文字,卻甚少悲秋吟月,如此時間叫他做百字詩,的的確確是個頭疼的事。

    他隻身一人站在廳中,眾人繁複的眼光都集聚在他身上,嘲笑的、鄙視的、看好戲的,無形的視線交織成網,而他彷彿被困在網中的飛蟲,動彈不得。

    毓熙王君眼見那炷香已經燃到只剩指節長的一段,便想開口解圍,那個設題立意的貴夫又搶著說道,「王君莫要偏心哦,不然王君也要罰酒。」

    毓熙王君心中惱恨眾人踩低逢高、落井下石,可現在只能先幫玉竹解圍,「太女府中的美酒,你們誰家能有,我可是早惦記著了,全被喬正君一人喝完了,你賠我啊?」

    那貴夫剛要接話,忽見玉竹突然抬起頭來,眼中閃著異彩,一字一句的吟了起來,他吟得極慢,像是思索很久才想到下句似的。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裴回,應照離人妝鏡台。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玉竹吟完,笑著問太女正君,「玩笑文字,希望正君高抬貴手,讓我交差。」

    其實他吟到「江月何年初照人」那句時,座上人都已目瞪口呆了,那立意的貴夫惱恨又尷尬,卻也只能笑著這頭。

    太女正君倒真的驚訝,「未想到喬正君有如此才情。」若不是你出身不好,只怕中宮之位也輪不到你哥哥占吧。

    毓熙正君忙拉著玉竹入座,「好了,這麼好玩的行酒令,繼續下去才好。」

    眾人本只望玉竹出醜,但見玉竹過關,驚艷四座,下面即使有什麼才情,也難得壓過他,再加上那巨型的酒斛,眾人都打了退堂鼓。

    太女正君也不願場面太尷尬,誇了玉竹几句,又賞了一柄玉如意,就此拉倒。

    大家的內眷們也只敢玩這種不溫不火的小手段,達不到目的也就罷了,雖然朱家貌似無力回天,可玉竹身後還有個名滿京都的喬羽呢,那個人講理你都玩不過她,萬一要是不講理起來眾人怯怯地笑著,眼光繼續閃躲,不敢與玉竹對視。

    接下來的宴會勉強地熱鬧著,毓熙王君見差不多,便與玉竹一起告辭了。

    上了轎子,王君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沒看出來,你平日裡像個悶葫蘆似的,居然一肚子錦繡文章,害我提心吊膽了一晚上。」

    玉竹苦笑,什麼也不能說。他怎麼跟王君解釋剛剛是有人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在教他吟詩,而那聲音分明就是白詠。

    內轎到了門口,王君換乘回府,他則上了喬府自家的馬車,車簾一掀,裡面一大一小兩個女人正為了一個兔子腦袋搶得不亦樂乎。

    玉竹甩手掩好車簾,「你們兩個膽子也太大了,不怕別人發現嗎?」

    喬羽抬起頭來,兩眼笑得新月彎彎,「玉竹今晚好帥哦!完勝!」

    玉竹頓時冷汗數滴,「那算什麼,不過是彌勒的傳音入密,又不是我作的。」

    喬羽不容易搶到手兔子下顎,伸著油光閃閃的雙手不停地往嘴裡塞,「竊詩……、嗯嗯……、不為……、哼哧哼哧……、偷也。像你……、這樣的人……、吟詩,那叫……、展示文學的……、價值,不信……、你讓朱鶴舞……、來念這首詩……聽聽,保證……、不堪入耳。」

    玉竹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問,「什麼叫我這樣的人?」

    喬羽衝他上下看了一下,笑瞇瞇地,玉竹臉微微發燙,偏轉過頭去,只覺得自己在她眼中彷彿成了一顆油光發亮、香氣撲鼻的烤兔子頭。

    慢著,兔子,好像今晚在宴會裡,他曾看見太女府上的小廝抱過一隻兔子,好像是太女正君的寵物,「這兔子?」

    喬羽將手一揮,那堆骨頭就全撥到了白詠的面前,「她看不慣太女正君裝模作樣欺負你,所以我們就拿他的兔子撒氣。兔子皮撕成了兩半,給那兩位貴人的車上立旗桿呢。」

    是看不得別人欺負他吧,玉竹又感動又憂心,「你做得這麼明顯,不怕……」

    「怕什麼?」喬羽橫鼻子豎眼,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模樣,「帝京誰不知道喬少微懼內護短!」

    白詠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漫漫長夜,你們悠著這麻吧。我去尋酒喝了。」門簾一飄,她那碩大的身形已經消失不見了。

    玉竹臉上微微一紅,只管一個勁兒從車窗往外看。

    喬羽擦乾淨手,慢慢挪到玉竹身邊,勾著脖子看玉竹的臉,偏偏玉竹就是躲著她,躲得喬羽氣急了,一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不許動。」

    玉竹被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她。

    喬羽鼻子,怎麼都覺得自己有這象梅艷芳的惡霸造型,尷尬地把手又縮回來,「嗯,那個,你為什麼一個人從臨瀆跑回來?」

    為什麼回來,因為她把自己留在山寨,自己心裡很難受,所以忍不住任了一回,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可偏偏離開了她自己心裡就更難受。

    喬羽雖然收回了手,可臉就處在玉竹的肩頭,他這一回頭,兩人的距離不到兩指,氣氛尷尬又曖昧,喬羽不敢動,怕她自己這一撤,玉竹就更尷尬。而此時,玉竹眼中那清清亮亮的眼神波動,全落在她眼中,往日可以隱藏的愛戀和癡纏,毫無保留地都展現在她眼前,震撼地喬羽無法動彈。

    「正君,到府了。」

    車婦在簾外揚聲喊道。

    兩人嗖得一聲飛快地分開。

    玉竹理了理混亂的思緒,卻不敢再看向喬羽「直接進內院。」

    喬羽若有所思地盯著玉竹,即使她們裝得再若無其事,可有些事畢竟還是發生了,怎麼也迴避不了。

    於別人看,她是艷福齊天,於她自己,卻是有苦難言,情義難兩全。

    第四十七章:千里殺將(4)

    華鎣宮中,銀燭高照,縹緲的水合香在空氣裡氤氳,炎赫半躺在軟榻中,一雙眼神在空寂的宮殿裡遊蕩,所及之處,皆是金玉之器,奇珍異寶,名貴非常,可日日看著,也就互相看成了死物,它們在他眼中是這般,他在它們眼中應也如是。

    「想什麼呢?」一句熟稔的問候,隨之而來的是撫上他臉龐的溫暖的手掌。

    「陛下。」炎赫頓時清醒過來,欲起身,卻被女帝攔下。

    女帝自從宣佈病倒在床後,就一直留在華鎣宮中,決絕任何人的探視,包括朝中眾臣以及朱帝夫。

    「不用起來了,你就躺著,我們倆說會話。」女帝的眼神黯黯地,似有些傷感,手掌從他的臉龐移到他的肚子上,「你想要個女孩還是男孩?」

    炎赫微微地笑了出來,是真心的,「不管男孩女孩,奴家都會喜歡的,因為他是奴家的孩子。」是唯一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

    女帝有些恍惚,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這麼一個美麗動人的男子,滿臉幸福的說,「這是奴家的孩子」,那時她即將為人母,興奮地難以入眠,帝君兩人擠在一起絮絮叨叨地小聲說到天亮。

    然而,就連那唯一一個與自己互相扶持的人,也已經離開她很久很久了,久到只要想起他,眼睛就會酸澀難忍。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如今變成這樣,會是怎樣的傷心難過呢……

    女帝長長地歎了口氣,似乎想將腔裡那從心扉滲出的苦澀全都吐出來。

    炎赫看著她,並不言語,其實他與女帝在一起的時候從來都是不多話的,宮中多的是七竅玲瓏心的人整日揣摩上意,可任是誰也不願整天呆在窺探的目光裡。

    「太女或太師有沒有再派人來找你?」

    炎赫聞言色變,「陛下!」

    女帝和顏搖頭,「莫怕,別動了胎氣。孤不是質問你,也不會追究你。孤年紀大了,心腸也軟了,只想為這最後一個孩子做這什麼。」

    炎赫的臉色更加蒼白,父以女貴,這是在女帝建在能保的他倆生命平安的前提下,若女帝不在了,他這樣的人,不管誕下女兒或兒子,父女都只有死路一條。他唯一能依靠的人,竟然只有面前這位帝王。

    炎赫的聲音有些不可控制的顫慄,但卻清晰明白,「有,兩邊都有人來找我。問陛下的健康。」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但他卻不敢輕易地告訴女帝。

    女帝的一雙眼睛,雖已不復當年神采飛揚,但看了幾十年的萬千心思,如此這這隱晦她如何能不洞若觀火。

    女帝笑了,滄桑難抑,「為何不敢說,是怕孤發怒,還是怕孤傷心?」

    炎赫聞言抬頭,視線直直地落在女帝的雙目之中,炎赫恍然大悟,原來她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陛下?!」

    女帝的嘴角更彎,可是沒有了前額皇冠珠簾的掩飾,她的笑容居然有說不出的傷心與無奈,炎赫看得心中一酸,對女帝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憐惜。

    「太女派來的人曾問我,是否能在陛下的湯藥中加些其他的東西,太師派來的人問的也是同樣的事。」

    女帝眼中最後的一絲神采也泯滅了,她早已知道這些事情,只不過想親耳再聽一次罷了。雙目低垂,兩行清晰的濕潤出現在臉上。

    炎赫只覺得心口猛地一擰,「陛下,」他舉手拭去女帝的淚水,「身在帝王家,不能奢求尋常人的親情的。」

    女帝越發地傷心,半日難以言語。

    炎赫心中替她難過,她身為帝王,太明白了,難以自欺,即便她從沒忘記過自己是個母親,即便她不願向自己的骨動手,但為了江山社稷,她也有不得不做的事。

    華鎣宮殿依舊是如此空曠,可這軟榻上相擁的帝卿二人卻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默契。

    很久以後,女帝終於開口,「如果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你會想要什麼呢?」

    炎赫雙眼一亮,透出無比的嚮往,「我想請陛下賜給這個孩子自由,讓他在民間生活,遠離宮廷。」

    女帝凝視了他許久,手掌在他的小腹上流連不去,「你放心,一定會的。」

    女帝說完就離開了,她的背影透著一種決絕和剛毅,讓炎赫剛到奇異的安慰,一種舒暢像暖流填充了他的身心,直到他呆坐了許久,才發現自己在情不自禁的微笑。莫非,莫非,她才是他真正該等的人麼?

    炎赫忽覺圓滿,再無所求。

    可不過兩個時辰後,內侍傳來信息,女帝服藥之後吐血昏厥,昏迷前僅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第四十八章:千里殺將(5)

    太女府中的宴席終於散了,太女站在酒香瀰漫的宴席中間,彷彿已經端坐在霞光萬丈的朝堂玉座之上,頓時躊躇滿志。

    雖已席散人去,但整晚,在座每個人的臉上,在看向她時,那最細緻的卑微和因為慾望而閃閃發亮的眼神,竟然比烈酒更能刺激她的神經,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因為很快,她就會成為金閭名正言順的第一人,掌握生死,號令萬方,而所有的在座人的富貴榮華都在她的意念之間。

    即使,她的成功,需要某些人的生命和鮮血為代價,太女的眼中撤去了母慈女孝的偽裝,剩餘的是冷酷陰狠的歇斯底里。什麼骨親情,母親,別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為何要生這麼多礙事的姐妹呢。

    「殿下。」宋柯雲站在離太女很遠的地方,壓低聲音,向她行禮。宋柯雲本是武將,身軀七尺,昂揚高大,可偏偏彎曲成的角度有一種說不出的恭敬柔順,這種小心翼翼讓太女很是受用,「什麼事?」

    「回殿下,是兵部的事。」

    太女眼睛一掃左右,收拾宴席的侍者立刻全部退了下去。「怎麼了?」

    「帝京都尉雖因朱家糧草一事被扣押,但如今二皇女即將返回帝京,只要她開口為都尉脫罪,我們可就來不及了。而且朝中還有一些朝臣,包括衛相的意思,似乎也不贊成屬下接任帝京都尉一職。」

    太女眼睛一瞇,笑得森然,「你只管回去等著就是了。還有其他的事麼?」

    宋柯雲暗暗鬆了口氣,剛想說些什麼,可抬眼之際看見了太女眼中的不耐,於是將話語吞回腹中,行禮離去。

    太女見宋柯雲一走,迫不及待地趕回書房,書房中已經有個內侍模樣的人等候在那裡,「事情已經辦妥,陛下吐血昏迷,如今湯藥不進。」

    太女一個激靈直衝頭頂,只想放聲狂笑,卻又雙拳緊握,緊咬牙關,強迫自己冷靜,臉上形成一種陰森猙獰的表情,讓來者不寒而慄。

    「陛下可有留下什麼話?」

    「陛下只喊了炎赫貴卿的名字,現在應該只有炎赫貴卿守在陛下身邊。其他人,包括帝夫,都以陛下曾經的旨意擋回去了。」

    「好。」太女的眼睛微微發紅,她並不怕炎赫背叛她,當日是她送他進宮的,女帝一死,他能依靠的也只有她而已,「回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其他人見到陛下,而且,藥要按份量下,確保陛下要能挨到見到二皇女的那一刻。」

    「是。」來者無聲無息地退回來處。

    太女興奮地在書房內走來走去,毓儀啊毓儀,這次就讓你到母親面前親口申辯的「冤情」,讓眾人見證你忤逆犯上,「氣死」母親的罪行。然後,太女的面部不自然的抽搐,彷彿失去理智的惡鬼。然後,我們再將這些年的帳一筆一筆的算清。

    帝京的夜,已經過了最奢靡黯淡的時辰,輕佻炙熱的燈火一盞盞的熄滅,黑暗終於在黎明來臨之前,又一次完全覆蓋了大地,連帶著掩蓋了各種見得人的和見不得人的心思。

    喬府,遠山閣後的陰陽泉內。

    喬羽正屏住呼吸仰面漂浮在水面上,冠卿坐在她頭側,用玉梳梳理著她在水中胡亂漂動的長髮。

    兩個人在水中已經泡了很久了,久到皮膚都起了發白的褶皺。冠卿也不催她,也不說話,她的心思很亂,他看得出。

    正當冠卿準備找些其他事情來做的時候,喬羽突然將頭偏轉向他,「你怎麼就這麼好呢,我覺得自己像個禽獸,咳……」說完就嗆著了。

    冠卿一頭霧水,趕快將她從水裡撈出來。

    被撈出來的喬羽濕嗒嗒的,像只被雨澆透的小狗,一雙眼睛可憐兮兮地盯著冠卿。

    冠卿心中一軟,每次她一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就什麼堅持都沒有了,「怎麼了?」

    喬羽一把摟住他的脖子,雙腿夾上他的腰,「你說我當時是怎麼想的,怎麼就答應娶玉竹了呢?」

    冠卿臉一紅,眉邊眼角就生出盎然的春意來,「你先下來,這樣我沒法跟你好好說話。」

    「哦」了一聲,喬羽就乖乖地跟著冠卿爬上了岸,讓冠卿把她擦乾,趴到了軟榻上。

    冠卿打理好了她,才收拾自己,坐在榻邊,梳理著自己的長髮,「為什麼這麼問?」

    喬羽撇嘴,一臉不以為然,「我覺得自己是個禽獸。我當時並不想娶他,卻又為了應付女帝和其他人,就答應了;結果娶回來兩三年了,也沒對他怎麼樣,你說他要是哪天遇到個真正喜歡的人,又不能嫁給她做正夫,豈不是很可憐?都是我造的孽啊!」喬羽的尾聲拖得長長的,痛心疾首。

    冠卿的手一僵,沉默了一會兒,問道,「為什麼玉竹真正喜歡的人就不會是你呢?」

    冠卿的聲音裡藏著一種無形的尖銳,喬羽的心忽然就亂了,「對不起,我不該跟你說這事的,這樣對你也太殘忍了。」她苦笑,「你瞧,我就說我不好吧,把一切弄得一團糟。」

    冠卿放下了手中的梳子,一把抓住喬羽的手,「小羽,看著我。」

    喬羽一愣,莫名地緊張起來。

    「自從跟你認識以來,我就知道你對感情有著一種近乎潔癖的堅持,似乎兩個人之間,不應該摻雜其他。我為此感到多麼的幸福,你都體會不到。」冠卿臉上的溫柔幾乎嬌艷欲滴。

    「我也會耍心機,也會使手段,不會給其他人機會進入我們之間。你是我的,我也不想跟別人分享。」

    「但玉竹深愛著你,為了你,他可以跟我一樣,付出所有,而且他還比我做地更多。為了你,他甚至可以背叛了自己的家族。我從心底接受玉竹,我當他是親兄弟一樣。我明白他的心意,也為他的付出感動。但這並不意味著在感情上,我願意跟他分享你。所以這兩三年來,我雖然對玉竹很好,卻從沒有在促進你們倆的關係上出力。直到你在浚波為了救魚為客而受傷,」

    冠卿的臉上突然蒼白一片,「我當時驚恐到無法形容,我沒辦法原諒自己讓你發生危險,而我突然也明白了,失去你的可能遠遠痛苦過跟玉竹分享你。所以,我支持你接受玉竹,因為多一個人在你身邊,你就會多一份安全,我就會多一份安心。」

    冠卿笑看著喬羽的目瞪口呆,「失望嗎?原來我也是小心眼,會耍手段,會用心機。我希望你接受玉竹,並不是玉竹的處境,而是你的安全,至於玉竹,不過是順便而已。」

    喬羽愣在當場,沒反應過來,純潔如天使的冠卿居然也會為她耍手段。

    冠卿看見她的反應,心漸漸沉了下去,「你失望了?」

    喬羽一把撲進他的懷裡,死死地摟住他的脖子,「哪有,你簡直『邪惡』的讓我愛不釋手。」

    冠卿的臉色這才緩緩恢復,「你該是時間接受玉竹了。」

    春色在這一瞬之間,蔓延。

    喬羽一把把他按倒在軟榻上,狠狠地吻了下去,冠卿的身體和心裡都掀起了一股難以遏制的衝動,他摯愛的人,讓他釋放他真實的感受吧。

    兩人的廝磨,狂野至欲仙欲死,直到兩人糾纏著進了房門,拋卻了羞澀,將情慾放肆到底。

    第四十九章:千里殺將(6)

    次日傍晚,霍三娘一臉凝重帶回消息,「衛相邀見你。」

    喬羽早有準備,只等夜黑,便帶上面具,易容換裝,只帶了白詠,在喬府一個偏僻的角落翻牆而出,一路步行,串巷過戶,來到衛相約定的地方,青門居。

    喬羽雖然在帝京居住了兩三年,但這青門居的名字還是第一次聽說,一來,她甚少與朝中顯貴結交玩耍;二來,她也從未踏足帝京這風花雪月之地,唯一相關的經驗也就是與三娘去鴛鴦閣的那次。

    所以當喬羽站在粉牆青瓦的雕花重門小院前,忍不住懷疑自己眼花,衛相居然約她在這種風月之地見面,雖說是避人耳目,但這也有這似乎貌似醉翁之意,還是說,這本來就是衛相私養的人。喬羽一邊盡情地yy衛相,一邊舉手敲門。

    院門內有人清脆地應了一聲,門吱地一聲牙了條縫,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倌提著燈籠照了照她們的臉,「兩位找誰?」

    喬羽笑著應答,「可有位霍家姐姐在這兒喝酒,我們是應邀來的。」

    小倌兒笑了,「喔,快進來吧,她們就等著二位開席呢。」

    喬羽心想看來不止衛相一人,那還有誰呢?小倌引她們到了門廳,告訴她們客人在樓上等她們,就退下去了。

    喬羽奇怪,問白詠,「他怎麼不領我們上去,不怕我們跑錯房間麼?」

    白詠年輕的時候也經過不少風流仗勢,對此更是輕車熟路,低聲道,「這裡是一些靠山比較硬的名倌的私宅,不比其他地方人多口雜,只有名倌自己和服侍的小倌兒,所以你也沒什麼房間可跑錯的。」

    喬羽聳肩,率先登樓,樓內擺了些玉器古玩,典雅清新,與她曾去過的鴛鴦閣的風格大相逕庭,倒像是位大家公子的書房,喬羽在樓梯上剛探出腦袋,就看見衛相與一女子對面坐著淺酌。那女子雖是背對著她,看不清形容,可偏偏身上就是透著一股熟人的氣息。

    喬羽上去規規矩矩地見了禮,衛相倒也不托大,還站起來給白詠見禮,「勞煩白先生了。」

    白詠大大咧咧地往下一坐,「不客氣,我徒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麼勞煩不勞煩的。」

    旁邊坐著地女子笑成了掩口葫蘆。這樣的姿勢,若在以前,喬羽必定沒什麼好奇怪的,可這兩三年下來,漸漸也弄明白這個世界的一些審美觀這,女子注重的是英氣,若擺出這種嬌媚的姿態,是要被人嘲笑的,就像在現代嘲笑一些男人太「娘」一樣。可偏偏這女人媚入骨,嬌艷欲滴,雖然裝束簡單,可一雙眼睛偏是春意橫生,整個人有些雌雄莫辨。

    難不成,喬羽的目光忍不住往衛相身上瞟。

    衛相視若無睹,「你們倆見過面,也算有些交情。」

    嗯?喬羽聞言,目光死盯著那女人的臉,只聽那女人笑著念到,「無端陌上狂風急,驚起鴛鴦出浪花。」

    「你?肖閣主?!」喬羽心中驚訝,這兩人一個居廟堂之高,一個居江湖之遠,一個是國之棟樑,一個是九流之類,怎地會湊在一塊,而且看這架勢,頗似深交,莫非

    喬羽在她倆臉上轉來轉去,突然發現這兩人雖長得不太相像,可一雙眼睛的形狀,卻如同一個模子裡脫出來的,只不過衛相深沉內斂,肖落碧卻秋波橫溢,印到人的腦子裡,便成了完全不同的兩雙眼睛。難怪她當時第一眼瞧見衛相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偏偏又說不出來。

    衛相掃了肖落碧一眼,肖落碧頓時撇撇嘴角,止住了笑意。

    喬羽一拍額頭,沉紅落碧,唉,名字早就擺在那兒了,只不過誰也沒敢往一塊聯想罷了。不過夜衛相絕不會只是老友相聚才找她來。

    果然,衛相看向喬羽,開門見山,「宮中傳來消息,如今陛下吐血昏迷,神智不清。」

    「什麼?」喬羽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大驚失色。

    這簡直如同晴天霹靂。她為毓熙所有的謀劃,都是希望太女和朱家兩敗俱傷,然後她們能從中獲利,由女帝名正言順地將毓熙拉上儲位,這樣,太女和朱家兩方互挖的傷疤越多,爭鬥的輸贏越大,以後毓熙面對的阻力就越小。但這些都有一個最關緊要的前提,就是女帝的健在和控制大局,如果女帝一倒下,那麼除非朱家謀反殺了太女,毓熙才有機會以繳除叛逆的大棋角逐玉座,否則,太女就是名正言順的未來女帝,不管她有多麼看太女不順眼,有多麼希望毓熙繼承大統,都將化為泡影。

    喬羽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軟的不行來硬的。可一來,她們手中無兵,本無法與太女一方相抗衡,而來,名不正言不順,無論是她、毓熙、衛相、宮神官、甚至封晉雲或顧盛安都不會同意為了爭大寶之位而擅起兵禍。只是一瞬,喬羽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喬羽恢復了冷靜,「陛下一直身體康健,為何突然病重如此?」

    衛相看著她,臉上的神情高深莫測,「我們懷疑是有人下了毒。」

    喬羽聞言皺眉,衛相的一句話有兩個重這,一個是懷疑,一個是有人。既然衛相能確切的知道女帝吐血昏迷,證明在那時,宮中的消息還是能流傳出來的,但繼續追查的時候,消息已經無法更進一步了,這也就是說,宮中已經生變,那麼現在宮中的情況到底如何,又是誰掌控了皇宮;第二,衛相說,有人下毒,是誰下毒,太女?太師?或是第三者?

    但不管如何,目前的形勢對毓熙都不利。

    喬羽低頭沉思了好一會,終於再次開口,「那麼您找我來有何吩咐?」

    衛相一指肖落碧,「很快太女應該會有懿旨下來,我為百官之首,自然要進宮候命。落碧在這段時間借給你,凡事只管向她開口。」

    喬羽心中暗恨,這隻老狐狸果然不簡單,平日裡瞧著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正人君子模樣,暗地裡卻藏私這麼多好東西,只怕除了鴛鴦閣,她還有數不清的秘密。

    衛相說完,問道,「你還有什麼事要問我?」

    喬羽心想,事到臨頭還不是靠自己,問你除了給自己多畫個圈圈套起來,做起事來礙手礙腳,別無他用,而且還有個古靈怪、消息靈通、專門挖坑給人跳的肖落碧在這裡,還要多此一舉問你作甚,於是搖頭。

    衛相警告地掃了肖落碧一眼,肖落碧的眼神立刻轉到一邊,只當作沒看見。衛相哼了一聲,向白詠一拱手,逕自離開了。

    她一走,喬羽立刻瞇起眼睛開始翻舊賬,「既然你跟衛相是一家人,當年為何不成全了霍三娘,還要把郁堂留在鴛鴦閣裡?」

    肖落碧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伸出手指頭,「第一,郁堂是鴛鴦閣的頭牌,霍三娘拿不出那麼多錢來,我不能為她一個人壞了規矩;第二,她是為衛相做事的,有些事情她不能沾染;第三,郁堂除了剛進鴛鴦閣的時候,吃過些苦頭,後來我還不是把他當作尊菩薩供著,哪有虧待過他?而且要不是知知底,你以為我姐姐這麼容易這頭你的提親。」

    喬羽雙眼發直,嘴角抽搐,虧她自鳴得意,原來不過是被衛相當個過場的工具,這隻老姜。

    肖落碧也不管她,伸手執壺為白詠滿上,拖著長腔怪聲怪氣地,「老賬就別算了,算也算不清的。現在的事情才是火燒眉毛呢,你還是愁這個吧!」

    喬羽頓時靈光一現,「難道說,青錦也是你們送進宮去的?」

    肖落碧歪著脖子瞅她,「怎麼?現在才想明白?」

    直到喬羽眼珠子快瞪出來了,肖落碧才懶洋洋的接著道,「並不是我們的主意,而是太女的人選中了他。與其送個不認識的人進來添亂,還不如送個我們的人進來幫忙。這次女帝的消息就是青錦送出來的。太女和太師兩邊的人,都想對女帝下藥,但不知道得手的到底是哪邊。現在整個皇宮已經被太女的人掌控,無法進出。所以,真正的麻煩就要來了。」

    肖落碧說地輕鬆,如同玩笑一般,喬羽卻第一次感覺到力不從心,無可奈何。她陷入了今晚第二次長時間的思考當中。

    肖落碧不管她,只管對著白詠勸酒,述說著她無窮無盡的仰慕和敬佩,馬屁拍地光光作響,好在受者臉皮更厚,來者不拒,兩人你來我往,到了後來居然摟起袖子,劃起酒拳來。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大,興致越來越高,在黑夜中傳出老遠,街上一些例行的暗哨也終於放心離去。

    第五十章:千里殺將(7)

    這晚肖落碧和白詠過得暢快淋漓,喬羽卻是郁倅無比,試問不管是誰,在得意了許久之後才發現原來一直是在別人劃下的圈圈裡打轉,心情都不會好到哪去。

    回到喬府,喬羽甩甩頭,將懊惱的心情放到一邊,倒頭便睡。冠卿見她果真是累了,便留她一人,自己帶上房門,逕自出去了。

    喬羽雖然閉著眼睛,可昨夜得來的消息卻在腦子裡擠成一團,真的心煩意亂。想著毓熙的處境,擔心女帝的安危,猜測太女和太師的下一步動作,到最後終於支撐不住,糊里糊塗地睡著了。

    一覺到了中午,冠卿進了房中,見她擁被躺在床上,眉頭深鎖。「怎麼,局勢真的如此糟糕麼?」

    喬羽苦笑,「若我是個利慾熏心的人,亦或如太師般,不計較他人生命,或可一博。可如今,我既不願將事做絕,也不願擅起兵禍,惹得生靈塗炭,如此優柔寡斷,怎能不為難。唉,要是封晉雲或顧盛安在此就好了。」

    冠卿伸手將她散落在額前的亂髮撥弄好,笑道,「那你還不快起來,你心心唸唸的兩人就在前面等你。」

    「什麼?」喬羽驚喜萬分,從床上彈了起來,若說真的兵戎相見,有誰能有封晉雲的殺伐果斷堅忍決絕,在加上一個大智若愚的顧盛安,這兩人的到來立刻讓喬羽信心滿這。披上外衣就往外跑,只見封晉雲和顧盛安正坐在聽眾喝茶,封晉雲身後正是那個如影隨行的琅琊。

    此刻封晉雲的面色很是難看,怒氣隱隱。

    喬羽愣了一下,也不繞彎子,「封大姐,為何如此大的火氣?」

    封晉雲勉強朝她笑了一下,算是招呼,然後就問,「你可知道宋柯雲這個人?」

    宋柯雲,喬羽立刻就想起昨夜肖落碧跟自己透的消息,「知道,原來的帝京都尉因為毓熙糧草一案,已被扣押待審。太女直屬的勢力在兵部並不多,而宋柯雲本身又是在兵部任職,現在正好乘此機會提拔到這個位子,估計是誰也攔不下了。」

    封晉雲難看的臉色又凝重了幾分,「小羽,宋柯雲不是太女的人,宋柯雲是朱家的人。」

    「什麼?」喬羽簡直傻眼,雖說是打擊年年有,但這兩日似乎是特別多,莫非這宋柯雲在上演無間道麼?

    封晉雲努力平穩自己的怒氣,「我們今日進城時,正巧就碰上了宋柯雲,她當時騎在馬上,我在馬車內,擦肩而過。我倒是一眼就將她認出來了。」

    封晉雲冷哼兩聲,話語中呼之欲出的森然恨意讓喬羽暗暗地打了個哆嗦。

    只聽她繼續道,「她是我當年麾下的一個親兵,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當年我的案子,朱家指控我的主要的證人就是宋柯雲,若不是她,我又怎麼會落個株連九族的命運。當年她並不叫宋柯雲,而叫陳晨。想必是投了朱家之後改了名字。」

    也就是說,現在的形勢並不是大家眼中的向太女的一面倒,而是一旦太女將宋柯雲推上了帝京都尉一職,帝京的兵馬並不是想大家以為的控制在太女手中,而是會被朱家掌控。那麼,喬羽腦中靈光一閃,所有的關節全部都通透的展現在了眼前。

    宋柯雲是朱太師設在太女身邊的一步棋,防的就是早晚會出現的這麼個局面。在太女以為萬無一失的時候,宋柯雲只要調轉槍頭,也就是太女倒台的時候,毓儀也就順理成章地登上了大寶之位,甚至連弒君的罪名也可以連買帶送一起掛在太女的頭上。宮中的人,現在看來並非是清一色的太女黨,有多少朱家的人現在說不清,但屆時只要整個帝京都在朱家的掌控之下,宮裡面就會變成清一色的朱家黨。而女帝的毒,不管是誰下的,最後也會由太女來承擔罪名。

    喬羽歎氣、搖頭、感慨,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

    今日算是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深謀遠慮、運籌帷幄,若不是她喬羽比太師多了那麼一這這運氣,只怕日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頓時眾人臉上都變了顏色。

    但即使現在挖開了朱太師最大的機關,也面臨著這樣的問題,到底要不要揭破宋柯雲的秘密。揭開了,是便宜了太女,還是會促使朱家孤注一擲,將局面推向無可逆轉;如果不揭開,一旦朱家顛覆了整個局面之後,她們是否能有力量與朱家相抗衡,毓熙的下場會如何,封晉雲的大仇能否得報?

    顧盛安輕輕咳了一聲,喬羽的雙眼頓時就亮晶晶地盯上了她,顧盛安微微有些羞澀,但還是平靜地開口,「以我看,現在的局面,不妨先推朱家一把,除了朱家以外,誰也不能將太女拉下寶座,而朱家拉倒太女之後,就無法像太女一樣名正言順。這時,我們可以將這個局擺大一些。」顧盛安的手往北一指。

    喬羽立刻如醍醐灌頂,不錯,太女一旦登上大寶之位,除了造反,就沒辦法再拉她下來,此刻利用朱家扯到太女是最好不過,朱家一旦如此大動作,即使能將太女拉倒,即使營造的借口再冠冕堂皇,都無法堵住悠悠眾口,那麼這時候就有一個人能派上用場,她就是兵馬大元帥陸慈英。魚為客已經將陸慈英脾說地一清二楚,此刻陸慈英應該尚不清楚帝京會發生什麼,但她絕不是朱太師隨便找個借口就能糊弄過去的人,朱太師如果搞不定她,毓儀這個位置就一定坐不穩。可喬羽又想到一這,「可萬一朱太師真的弄出個遺詔來?」

    顧盛安繼續道,「所以,現在最要緊的事是兩件,一,立刻派人通知陸慈英,等她趕到帝京,應該正是太女倒台,太師尚未擺平一切的時候,可打太師一個措手不及;另一件事,那就是,一定要弄清楚,女帝的情況到底如何,只要她未駕崩,一定要想方設法將她救出才是。」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此警衛森嚴的皇宮內想偷出個中毒已深、昏迷不醒的女帝?!

    喬羽盯著顧盛安,「你有辦法嗎?」

    顧盛安搖頭,「所以才要問你。」

    第五十一章:千里殺將(8)

    第五十二章:千里殺將(9)

    帝京還是八月夏日的氣候,可這一路北上,天高雲淡,高聳的林木漸漸已有些褪色,連風都比帝京來得迅疾,分明已是秋意。

    「真是多事之秋。」喬羽坐在馬車內,透過紗窗感歎。

    白詠正在打坐調息,這幾夜天一黑,她們兩人就立刻拋下馬車,幼幼馱著喬羽,白詠施展輕功,兩人一獸如同幻影一般在夜幕中奔馳。連續幾夜下來,莫說騎在幼幼背上的喬羽形容憔悴,就連白詠那層層疊疊的下巴也少了好兩層。

    如此的緊迫也是在情非得已,饒是喬羽表面上冷靜,心中也是如火燎油澆一般,誰能說得準帝京下一刻的情勢發展是怎樣的。不過她們這幾日拚命的趕路也頗見成效,一般北疆官兵日夜換馬趕路也得半月的路程,她們只用了五日,今夜她們就能在北疆的要塞撒克城關門之前趕到。但到時入城的只會是一輛空載的馬車,而她跟白詠自然會在夜深人靜之後,自行入城。

    喬羽正盤算著見到陸慈英該說些什麼,鼻子突然聞到誘人的烤雞味,忙回頭一看,果然白詠不知從哪裡出一包烤雞往嘴裡送,喬羽立刻撲了過去,連幼幼聞到酒香,也梗著脖子叫喚起來。

    兩人一頓狼吞虎嚥,如餓鬼投胎般風捲殘雲,一包烤雞滷連帶著饅頭和美酒全都入腹。喬羽這才想起,「你哪來的烤雞?」

    白詠意猶未盡地盯著幼幼的專屬酒囊,心下盤算跟一個畜生搶酒喝似乎有點說不過去,頗為遺憾地開口,「這間車鋪的老闆跟我相熟多年了,知道我的口味,所以準備好了放在車中。」

    「果然是出門靠朋友。」喬羽點頭。

    白詠長長地歎了一聲,浮生萬千事,功名權勢過眼,到如今卻是這些老朋友最貼心。想到這裡,不由得又看了喬羽兩眼,當自己像她這麼大的時候在幹什麼?倚馬橫刀,霸道江湖,一心只想揚名立萬,鋤強扶弱,當個蓋世的英雄,做下了不少輕狂事,而眼前這個少女,尚無雙十的年紀,卻生卻了一雙看透世事的雙眼,確實世間少有。有徒如此,尚有何求?

    咚咚,車門傳來輕叩聲,馬車的速度很明顯降了下來,「怎麼了?」白詠低聲問。

    趕車的娘子低聲回答,「事情有些不對勁,下面的路上有些官兵在盤查,這裡是通往撒克城的小道,往日這裡的路口並沒有設置關卡。」

    他們此刻正在山道上,居高臨下,一覽無遺。喬羽白詠對視一眼,已有不好的預感,這些官兵可能就是防著帝京來人的,陸慈英是什麼意思?

    喬羽腦子飛快地轉動,「我跟幼幼從山林裡走,撒克城見。」

    白詠有些放心不下,但如果此刻讓空車前行,只會讓有心人生疑,只好說,「翻過這座山,正北方向就是撒克城,你多加小心。」

    喬羽一笑,拍拍幼幼的背,「走了。」

    幼幼一躍而下,喬羽跳到它的背上,一人一獸閃入密林之中,轉眼已不見蹤影。

    駕車娘子保持著車速向前,果然官兵攔車搜查,見車內只有胖如大佛的白詠一人,眾人哄笑一番,說了些陰陽怪氣的嘲笑話,便讓她們過了。

    白詠按奈住想將她們拍扁的衝動,躺在車裡,裝成個懶於行走的模樣,一路至少應付了四五撥的官兵。來到撒克城門時,離關閉城門已不到半個時辰的光景。

    撒克城門前排起了長長的進城隊伍,每個人都必須具備身份文牒才能入城,官兵檢查的甚為仔細,一一核對,待到白詠的馬車時,已快到了城門關閉的時辰。

    白詠在前後查看,卻一直也沒發現喬羽的影蹤,心中萬分著急,卻也只能無奈進城,心中後悔為何沒約定與喬羽在城中相見的地方。

    正待這時,一撥換防的守城官兵從車旁經過,白詠耳尖,只聽得那些官兵低聲談笑,說什麼果然兵賊一家,她們忙,賊也忙,她們忙著檢查商旅,偷兒忙著混在隊伍中行竊,甚至連啞巴偷兒都出來了。白詠心中一動,從紗窗看了出去,果然,那些被鎖著的偷兒裡面,正有個髒兮兮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小賊正衝著她樂。

    白詠差點沒噗哧一聲笑出來,誰能想到名滿京華的喬少微竟然冒充偷兒,於是讓那個駕車娘子遠遠地跟著官兵的隊伍,眼見官兵們進了衙門,才在附近找了一所旅店落腳。

    天一黑,白詠換了夜行衣,便向衙門行去。離衙門還有兩條街呢,就看見有人坐在牆頭上輕咳衝她招手。

    白詠落在牆頭,笑問她怎麼回事。

    喬羽自己也頗為好笑,幼幼腳程快,提早很多就到了城門,她卻沒有帶身份文牒。但她有看見排隊的人群中有不少偷兒,於是找了附件的一戶人家買了一套破舊衣服,弄得髒兮兮的,再進隊伍中,故意失手被抓。偷兒自然不會有身份文牒,而她的口音完全不像撒克人,所以索裝成啞巴。

    「她們沒為難你吧。」與她一起的那些偷兒似乎沒少挨揍。

    喬羽笑,「我一被抓住,就給那兩個女兵一人塞了一些碎銀,這不不但沒挨揍,進了衙門,也就訓了兩句就放出來了。」

    「其它的偷兒呢?」

    「有錢孝敬的,都出來了,沒錢孝敬的都挨了板子,也出來了。不過是個偷兒,難不成她們還想賞我飯吃?」

    白詠也失笑,「接下來你準備如何?」

    喬羽頓了一下,「我今天下午被鎖在城門押房的時候,見到我自己的畫像了,要不是我這兩日瘦了些,又帶著面具。肯定要被認出來,就算準備了假的身份文牒也沒用。」

    白詠也想不明白,若說陸慈英不願意出手相助,大可言辭拒絕喬羽,犯不著如此大張天羅地網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喬羽想了一會,眼睛一瞇,「走,去會會這個陸元帥,如此盛情款待,怎能不當面致謝。」

    第五十三章:千里殺將(10)

    薩克城所在雖仍屬金閭範圍,然因地處北疆,居民混居,且氣候與北方鄰國無異,所以城中的建築與帝京的雕樑畫棟風格迥異,民居多為淺平的屋頂,屋高有限,房壁卻甚厚,間距甚寬,很難藏匿行蹤。

    喬羽恢復了原本的容貌與行妝,本想按照習慣翻牆進入元帥府,但離了好幾條街就看見元帥府中燭火通明,亮如白晝,守衛一直佈置到數條街外。

    喬羽只覺腦中嗡地一聲,頓時火冒三丈,回頭對白詠冷笑著說,「瞧瞧,熱情似火呢。有沒有興趣陪我闖闖這個刀山火海,見見這位陸元帥的陣仗。」

    白詠仰頭大笑,她本就聲音洪亮過人,當下又被喬羽激將,刻意地夾雜了三分內力,頓時笑聲如驚雷一般在深夜中響起,似海潮一浪高過一浪,向元帥府方向傳去。

    頓時一連串的聲響,軍士的喝問聲、腳步聲、盔甲武器的摩擦磕碰聲,在這深夜之中聽起來份外的熱鬧。

    喬羽冷笑著負手前行,當她二人的身影漸漸出現在軍士們的火把光亮範圍時,所有的軍士們都忍不住腳下一滯,停止了前行。

    這些外圍守夜的軍士不過是些最基層的女兵,她們不能出口成章,也不能將事情分析地條理鉅細,但卻是在北疆的戰場打滾了多年的人,對於對手的強弱,有著一種直覺的感知。

    當那陣笑聲傳來的時候,她們就已經感覺到後背的寒毛在厚重的軍服下一地森然直立,而隨著來者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一種來自於強者的壓迫壓得她們喘不過氣來,來者的腳步輕到不能再輕,甚至沒有揚起地面的塵土,可每一步卻像是踩在她們心脈的節奏上,耳膜作響,血脈噴張,喉中泛起淡淡的腥甜味。沒有人敢開口,只要牙關一鬆,鮮血好似就要衝喉而出。

    來者的面容在火光中漸漸清晰起來,前行者,是位身形飄逸的少女,紫衫玉冠,劍眉杏目,眸如漆點,明亮如鏡,倒映著火光,彷彿雙目之中要噴出火來,隨行者,胖碩巨大,即便是這些身形彪悍的北疆女兵,竟然也抵不上她一半。

    前者如刀,後者如山,銳不可攝其鋒,厚不可擋其勢。

    隨著來者腳步的逼近,軍士們不由自主地後退,踉蹌著讓出了往元帥府門的街道。直到來者離開她們很遠,那種不可抗拒的壓力才漸漸鬆懈下來,眾軍士只覺地雙腿發軟,狠狠地呼吸了幾下,才覺得身體重新屬於自己。

    喬羽此時的力並沒有放在這些兵士身上,陸慈英的防備使得她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敵意,明明她有恩於魚為客,且此行並不違背大義,若陸慈英有自己的堅持,即便當面拒絕,她也不會介意,但將她的畫像遍佈薩克城門守衛,這算什麼,將她喬羽視為洪水猛獸麼?

    喬羽極希望此刻府門打開時,第一位出現的就是陸慈英,但很明顯這位年青的將領並不是。白詠感受到了喬羽的怒氣,頓時一股更盛於方纔的壓迫感全朝那位年青的將領逼去,可憐那女子全力相抗也無奈何,本來正常的臉色漸漸變得幾乎能滴出血來。

    喬羽看著她苦苦掙扎,半響才開口,「勞煩將軍通報一聲,喬羽特來拜訪陸慈英陸元帥。」

    喬羽一開口,那將領就覺得壓得自己無法喘息的氣勢緩和了許多,而她方才卻是全力相抗,來不及收力,只覺口中一甜,心知已是吐血,輸人不輸陣,只見她點點頭,硬是將滿口鮮血吞下,一聲不吭,便轉了進去。

    不一刻,裡面腳步匆匆而來,元帥府大門豁然大開,一個身穿便裝的中年女子出來相迎,「在下元帥府總管陸桂廷,恭迎喬少微大駕。」

    喬羽冷笑,「這個我倒是相信,要不然也不會把我的畫像弄得薩克城人手一份。」

    陸桂廷頓時驚出一頭冷汗,喬羽這麼快就悄無聲息地進入薩克城,雖讓她吃驚但還不是太意外,而喬羽居然知道她的佈防措施,這就讓她頓時心虛起來。只能乾笑,「喬大人,裡面請,裡面請。」

    喬羽嘴角略彎,露出個沒有笑意的笑容,抬腳就進了元帥府。

    北疆兵馬大元帥的府邸,果然不同凡響,庭院之中沒有假山池塘,只有足夠百人練的場,雖是深夜,府中巡邏的兵士不斷,連視線的死角的幾乎沒有。

    陸桂廷將喬羽引至府中腹地,陸慈英的書房前,緩緩轉過身來,「喬大人,元帥的意思是請喬大人一個人進去。」

    還敢耍花樣,喬羽又好氣又好笑,越過陸桂廷的身邊,「只要你能有這個本事攔住我或是攔下她。」

    喬羽走至門口,雙手一抱拳,「喬羽特來拜會陸元帥,如有莽撞之處,還請陸元帥海涵。」說完伸手就推開了房門。

    房中有一人,高大魁梧,身著黑色袍服,正背對著門口,凝視著牆壁上懸掛的一柄寶劍。

    喬羽站在門口,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遍屋內,也不進屋也不退後。

    只聽陸慈英歎了一聲,「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不假。兩位請進。」

    喬羽看了陸桂廷一眼,陸桂廷已經深深地低下頭,往下退去。

    喬羽與白詠二人一前一後進了陸慈英的書房,陸慈英轉過身來,凝視著喬羽,「自平津閣之謎後,天下人都稱讚喬少微聰明絕頂,當世所稀,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喬羽略略一拱手,「元帥過獎。」

    陸慈英往屋外看了一下,目光又落在了白詠的身上,「不知這位是?」

    白詠嘴角一撇,「在下是御賜喬府隨扈,大人不認識在下麼?」

    陸慈英一愣,「似乎未曾謀面,不過我已經十多年未返朝了,這也不奇怪。」

    書房門口傳來輕叩聲,陸桂廷親自奉上茶水,「元帥、兩位請用茶。」

    陸慈英坐了下來,端起茶碗,「北疆的茶水雖味道不如帝京,但也別有風味,兩位不妨嘗嘗。」

    白詠端起了茶碗,湊到了鼻下,輕輕一嗅,「果然別有風味。」說完一飲而盡。

    喬羽對陸慈英的逗圈子頗不耐煩,見陸慈英一副開茶話會的模樣,將端在手中的茶碗登地一聲放下,「陸元帥,我千里迢迢來見你,並不是為了在深更半夜討論帝京北疆的茶水孰優孰劣,如今帝京情勢緊急……;」

    「哈哈……」喬羽的話被再度現身的陸桂廷打斷了,「喬大人,與其擔憂帝京,不如先擔心一下自身的安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