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第16章 救人还是仇人
湖面反的阳光白花花一片,教我几乎睁不开眼,看不清对面游船甲板上那几人的样貌。
腰上一紧,我被搂进一个温热坚实的怀中,一个温柔如水实则又满含威胁的声音悄然在耳旁说道:“怎么,飘云认识他们?”
我回眸瞥了平公子一眼,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浅笑,只是这份温暖并未抵达眼底。那幽深的眸光——有点冷。
“不认识。”我转过脸去,望望对面船上嬉闹着的人,又看看那挂在最高处的大红灯笼,斗大的“秦”字龙飞凤舞的,十分惹眼。
我咽了咽口水。秦……
不管是不是,机会只有一次……
“怎么,莫不是姑娘看不上我家公子,不愿现身,拂了我家公子的面子不成?”对面船上那个小厮模样的人看我们久未有反应,又扯着喉咙喊开了,十分的嚣张。“别给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我家公子是谁么!我家公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我汗……看来对方也非善类。
平公子的脸色沉下来,紧挨着他的我,也感觉到了一丝丝难以抑制的怒气。我挪了挪脚步,打算离开他远一些,却不想,他砸在我腰上的手,更紧了,把我整个困在他前,那低沉柔和的声音听着有些毛骨悚然。
“飘云莫不是故意——四处招蜂惹蝶?难道本公子晚上对你还不够好么?”边说着,边俯下身来,把唇凑到我的脸颊上轻轻的磨蹭着,状似暧昧亲昵。可是我的腰——被他掐得好痛啊!
我暗自叫苦。
“喂!我说你们还讲不讲理?人是我们带上船的,自然是我们的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抢?你知不知道你家小爷我是谁?”
姓焦的估计是平时嚣张跋扈惯了,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扯了嗓门跟对方叫骂开了。
我再次汗颜……这也是个没脑的。没看到人家都拽成那样了么?对方才出来一个小厮,这边却跳出一个公子去骂街,气势上就输人一等,真是有辱斯文啊……
那个嚣张的小厮果然哈哈大笑一番,又在那里骂开了。无非就是夸自家公子多么英俊潇洒多么有文采武略,什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其他人都不及他家公子的一手指头等等,诸如此类的赞美人的言辞,简直是被他说了个天花乱坠。
焦公子气急,又要回嘴,平公子突然发现情况不对,立即喝止了他的进一步举动。
“大哥!他们算什么东西!你就任他们这么折辱?飘云姑娘可是您的人!”姓焦的急了。
“住嘴!你可知那是何人?”平公子口气严厉了些,隐隐带了一丝怒气。
“怕什么!不就是那四个只会弹琴说爱吟诗颂曲在女人堆中打滚的花花公子么!平时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如今正是扳回一成的好机会!”焦公子满不在乎地说。
油头粉面的魏公子啪的一声收起折扇,在掌心里一拍,恨声道:“是啊!今天他们实在是太过嚣张了!要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还当我们是好捏的软柿子呢!”想必,他也在那伙人身上吃过苦头。
“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哥何须顾及他们的颜面!”王公子也在一旁起哄。“他们即便声名远播,也是褒贬不一!如今正好借这名头,挫挫他们的锐气!也好让那四个纨绔子弟知道,这京城也不乏名流之士,能盖过他们风头的,大有人在!”
名流之士?就凭你们?就你们这样还敢说人家是纨绔子弟?
我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不过至少我得到一个有用的信息:他们都是京城人氏。不管是这边船上的还是那边的几位,估计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趾高气昂的。搞不好还是敌对的两股势力,两看两相厌的那种。
之前我一直小心隐忍着没敢对平公子出手,算是做对了。不然,后患无穷啊……
在五人当中最淡泊名利的李公子虽说迂腐,却也理智。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何必跟这等俗人计较。既然他们要见飘云姑娘,让他们远远的见上一面就是。然后再告知他们飘云姑娘已经名花有主,是大哥的新宠,谅他们也不敢当众撂了平大哥的面子。古人云: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琴棋书画四公子自诩为本朝最风流的士子,自然是晓得这个道理的。”
平公子脸色稍霁,微微颌首。“是这个理。如此——”他把我往外轻轻推开些许,淡笑道:“就请飘云姑娘与他们见上一面,又有何妨?!”
语毕,他牵着我的手,漫步走出船舱,来到船头甲板上,对上那个得意洋洋的小厮。
那小厮一看,伸手一拍额头,“哎哟”惊叫一声,脸上立即堆满笑容,谄媚地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平公子!瞧我这嘴——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说着,还真的伸手在自己脸上噼里啪啦的拍打起来。
“畜生!平公子也是你叫的!”
那乱哄哄的豪华船舱里终于走出来一人,大声呵斥:“还不快滚!尽给本公子丢人现眼!”说着,一脚朝那小厮踹去,把他踹得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滚了两滚。
小厮唯唯诺诺地爬起来,半躬着身子,揉着屁股一拐一拐的下去了。
凶巴巴的男子这才隔着丈许远的距离站在铺着红地毯的船头上朝我们作揖赔礼,笑嘻嘻地说:“下人有眼无珠,不识平公子大驾光临,多有冒犯,还望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那等贱民计较才是。”
平公子冷哼一声,不语,只斜眼看我。
我立即转开视线,看向对方。
那人……外衣居然没了,只穿着淡黄色中衣,衣带半解,膛露出一大片小麦色肌肤;束发的带子松了,如墨般乌黑的秀发有些凌乱,披散在肩头,几缕俏皮的发丝滑落到光裸的前,更添一分情色的味道。
再看他的脸……
我咽了咽口水。
娘哟,钟汉良同学也穿越了?虽说距离有些远又逆着水光看不太清楚,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那个啥啥啥——逆水寒里的那个——
“顾惜朝?”我突然迸出一句,手指着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两鬓垂下两条清汤挂面,可真是太像了!
他也满脸讶异。“姑娘认识在下?”
噗——
不会吧?真的同名同姓?
正在惊愕间,平公子突然拉下我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冷眼看着对方,道:“适才,我的爱妾高歌一曲扰了诸位雅兴,公子执意要认识,让云儿心中羞愧,十分为难。若不是怕耽误大家行程,怯弱的云儿也不会轻易出来让外人见着!这下公子高兴了?”他的声音冰冷,满含责怪,好像让我抛头露面是令他多么难受的事情似的。靠,真会装!
那男子笑嘻嘻道:“难得今日遇着同乡,顾某想与姑娘多聊一会儿,也不行么?”
平公子眯了眯眼眸,看向我,突然展开一个笑颜,温柔而多情,却看得我心惊跳。
“飘云与顾公子是旧识?”他凑近我,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低声呢喃。
我小心肝颤巍巍地抖着,正想回答说“不是”,那人却隔着湖面哈哈大笑:“平公子!何必为难一女子!飘云姑娘既然唤得出在下的名讳,自然是见过面的!还怕我们使诈不成!”语毕,他纵身一跃,直直地朝我们飞来。
平公子脸色叵变,身形疾退,连带着我也被他拖着往后退。静候一旁的家丁和侍卫突然拔刀出来,全神戒备,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有些傻眼了。然后开始衡量两边对我的好处。
跟着这个阳怪调的平公子肯定是没什么好下场的,自从上了贼船我就看得出来这家伙已经知道我是冒牌的,还让他那些狐朋狗友来试探我,可他却一直装作不知,还对我故作亲热,为何?还是说,他原本要找的就是我,之前那个只是他找来的替身?究竟是什么意思嘛……而且他还提到了我爹妈,莫非跟他们遇袭失踪的事件有关系不成?
至于另一边,我完全不明他们的来意,只好静观其变了。
我退回到船舱里,看双方如何应对。
只见那个酷似顾惜朝的男子已经跃至两船之间的水域上,他一扯腰带,那原本就半挂在身上要掉不掉的淡黄色中衣突然完全敞开,迎风飘扬,须弥,就飘飘然落入湖中。
看着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壮身躯,我的双眼直冒泡泡,几乎要捂着脸尖叫——
娘哟!若是我家海海有他这样的身材,多销魂啊!
更让我吃惊的是——那人手中长长的腰带在空中一抖,完全展开,变成一条两丈余长,半尺宽的黑练,堪堪绕过船的桅杆和围栏,又绕过那几名碍事的侍卫和家丁,直直朝我袭来!
“啊——”
酝酿了多时的尖叫终于冲出喉咙,可却无法阻止那灵蛇般的黑练,眼看着就要缠上我的腰身。平公子大怒,唰的一下打开折扇,生生朝那柔韧如丝的黑练劈去。
黑练的准头一偏,撞向一旁的桌椅,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木头应声而裂。
我背后冷汗直冒。
他居然是来取我命的!
平公子显然也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跳,狐疑地瞥了我一眼。我赶紧脸色发白地冲他直摇头,以口形说道:我不认识他。
他又立即转过脸去,全身戒备着。焦公子和王公子也各自了兵器,站到他身旁。
魏公子李公子则是在船舱里安抚那几位吓得花容失色的歌妓和舞姬,把她们护到安全的角落里,远离械斗场所。
一击不中的半裸公子在空中打了个转,手腕一抖,黑练象是有生命般,直接缠上了船沿的栏杆。
只见他借力一提,差不多坠到水面的身子又猛地拔高数尺,直飞扑向船头。侍卫家丁们大惊,纷纷举刀迎了上去。
看他们正打得热闹,我身后突然响起数声惊叫,还没等我回过神去观看发生了什么事,腰上一紧,一股力道猛地向后一扯,我整个人朝后飞去。
之后是天旋地转,风声呼呼,我只知道自己的身体腾空了,然后落入某人手里。
正想来个抵死抗争坚决不从,那人却手脚麻利地拿绳子还是布带什么的把我捆了个结实,之后就大摇大摆的在平公子和焦公子等人的怒吼声中把我给劫持到了那艘超级豪华的游船上。
我彻底傻掉了,有一种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不,不对,不是前途黑暗,而是我周围围满了人,挡住了光线,黑压压的脑袋一个顶着一个,一双双充满好奇的明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这是什么状况?想把我给生吞活刮了么?
我抖了抖,怯怯地瞪着他们。
“她的脸好好玩哦,的。”某只不知死活的狼爪毫不客气地上我的脸,拧了一把。
我嘴角抽了抽。
“可是,长得不怎么样嘛!楼主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丫头!”某女声带着些微醋意的话语,立即引起连锁反应。
“是啊!书信都寄到老爷手上了,就等老爷点头同意了!”
“那香香姐姐和湘湘妹妹怎么办?她们对公子可是痴心一片啊!”
“那两个狐媚子怎么可能当上主母嘛!还是陆家的三小姐好!”
“胡说!我们的右副使才真正有主母的气势!”
“张家的四小姐好!不但样貌好,琴棋书画,女红女艺,无一不!”
“都别吵了!再怎么好,有谁的样貌,武艺,配得上楼主的?”一言既出,大家果然安静下来,不再吭声。
半饷,终于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小小声说道:“别说样貌和武艺了,怕是连琴棋书画四艺,能及楼主一半的也不多见。”
大家更沉默了,周围的气氛有些压抑。最终,全都化为一堆叹息。
我眨眨眼,蠕动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询问:“请问——那个,你们楼主是谁啊?”
唰唰唰,几十把眼刀飞了过来,把我刺得千疮百孔。
此话象是一个炸弹,把这些得不到某楼主青睐和宠爱的“深怨妇”们给炸毛了。
“你居然敢不知道我们楼主!”
“我真为楼主不值!竟然要奉什么师命娶你这样没心没肺的女子!”
“简直就象一朵鲜花在了牛粪上!”
“红袖,你说反了!是楼主这朵鲜花被屎盆给扣上了!”
“盈袖!你也说得太恶心了吧?”一旁有人起哄,场面更混乱了。大家推搡着挤来挤去的笑骂打闹着,我的腿,脚,身子偶尔被踩到,还有人不失时机地抓着我的头发扯了一把,痛得我眼泪直冒,在眼眶里打了好几个转,愣是没敢掉下来。
靠!整人也不带这样的!看这一群风情万种的女人,定是哪个青楼里栽培的,我怎么可能认识她们老鸨嘛!
“你们在这吵嚷什么!还当着客人的面,成何体统?!”一个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传来,周围这一群乱奔乱跑滚作一地的小猫们终于安静下来,怯怯地看向来人。
“左副使!”一群香肩半露衣衫不整的女子朝说话的男子盈盈下拜。
几乎听不到声音的脚步在我头顶上方停下,我只感觉到轻微的气流流过,头皮一阵发麻。这个人,不简单。轻功不比我老爹差啊……
我正躺在地板上费劲地昂头朝上看去,只见一只大脚朝我狠狠踏来。
我大惊失色,立即朝一旁滚开,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快速跃起,又朝后迅速退开几大步,稳稳地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看向刚才欲对我行凶的男子。正是那个脱了上衣的狠历男——顾惜朝同学,他正一脸错愕地看着我。其他男女也是脸色怪异,不敢置信地瞪着我。
“乖乖,早知道你留了一手,刚才我就不应该去掳你的,还牺牲色相,让那几个奸人占了便宜去。”狠历男着下巴,摇摇头。“莫非我们此次行事反而坏了姑娘的大计不成?”
我一头雾水。“什么大计?”
“你不是故意留在吴平身边监视他的?”
“哪个吴平?”我不解。
他怒,被自己的口水给噎着了,呛咳了两声。“就是,那个平公子!”
“哦,我以为他姓平。”
他再次怒,看我满脸无辜又无比真诚地看着他,只好逐渐平缓气息。“你真的没有想从他身上打探到什么?”
“没有!其实我早就想跑路了,可是侍卫和家丁跟得紧。”我如实回答。
“就你这身手,还怕那二三流功夫的草包侍卫家仆?”男子嗤笑,冷冷地斜睨我一眼。
“我又不会轻功,怎么跑?”
“你这样叫做不会轻功?”一名穿红色肚兜只在肩头披了一条粉色薄纱的妖娆女子怪叫。
然后,大家看向我的眼神更是愤慨,几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偶尔有人抬头偷偷看了我一眼,又窃笑着低头继续商量。
这些奇怪的男男女女,想干什么?我看看他们,又看看手边茶几上的点心,趁着大家不注意,飞快地塞了一个到嘴巴里,三两下就下肚了。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半刻钟后——
“啊!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恶魔!快放开我!”
我双脚踏在水面上浮着的一条薄纱上,两只手腕被捆了个结实,一条长长的缆绳连接着我与船尾,任那游船拖着我走。
第3卷 第17章 熟悉的身影
“快!你们再给我划快一些!”没人的左副使身上只挂了一件半透明的前开襟睡衣,一边嬉皮笑脸地诱惑我一边大声呼喝着船上的所有成员,大家更是卖力地抡起船桨,没有船桨的就抡起被拆卸下来的桌子腿椅子腿,胳膊不停划动,豪华游船沿着湖岸快速朝前方的河道挺进。
我光着脚丫使劲踩水,踏着船尾拖出来的一条长长的薄纱,勉强可以在水面踏步,可是,看着越来越近的河道,那翻滚的白浪泛起有一尺高,很是吓人。若是等游船开进了河道,即便他们在我脚下垫着竹席,我也是站不稳的,那还不把我给拖在水里淹个半死?
想起刚才那个左副使一脸嚣张地对我说:“想上船?那就自己爬上来!不然今晚就在水里泡着过夜!”我气不打一处来,咬咬牙,猛然憋足一口气,双手用力一扯缆绳,纵身一跃,离开水面半米,一脚踏在缆绳上,飞速朝船尾奔去,直扑向那个嚣张的人影。
居然敢让姑我在水面做跳梁小丑!找死!
“顾惜朝!吃我一记拳头!——”
阿嚏——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温如海揉揉鼻子,用带着浓厚鼻音的软软糯糯的声音询问。
秦风捧着手中书信一目数行地阅读,但笑不语。
如海全身虚软无力地抱着软枕躺在车板上,不满地伸脚踢了踢秦风。
秦风把信递给他。
“我头晕,你念出来就好。”温如海吸吸鼻子,一头埋进羽被里,蹭了蹭,闭上眼当听众。秦风斜睨他一眼,戏谑道:“我以为你百毒不侵,想不到小小的感冒病毒也能打败你?”如今说伤风,风寒都不够时髦,要说XX病毒入侵,这才显得人类的机体有多么顽强,被毒了那么多次还不死。
温如海撅着粉紫色的小嘴儿,掏出第六张帕子遮着口鼻,再次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晚上睡觉不老实,踢被子呗!”车外某人讥讽道。
“离开他贴心的小棉袄就过不下去了,寻死觅活的,象个娃娃寻不到母亲一样。”另外一个也不失时机地落井下石。
“他的小棉袄还没有降生,怕是取暖用的小火炉被人家拎走了忘了送回来。”之前那人补充道。
温如海扁扁嘴,竟意外好脾气地没回嘴。也许是知道飘云的下落,心里平静下来了。
秦风咧着嘴闷笑,撩开窗帘,瞥了一眼在车旁随侍的“金童玉女”。
宋逸湘板着个脸骑在马上,目不斜视,一身大红锦袍,用金线在整个衣摆和袖口绣满了各种形态的牡丹,尽显富贵,腰间束一金色腰带,整个人就象一座可以随意移动的金碧辉煌的雕像,太阳光一照上去,金光闪闪的,直扎人眼。真怕半路遇上打劫的直接把他劫了回去放到道观里当神像供奉起来。
另一个——
同样是板着脸,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白玉般的小脸上,雕琢着致的五官,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在阳光的眷顾下浮起一层朦胧的光晕,更衬得她象个美玉雕细琢出来的童子似的。
若是家里能摆上这样一对招财童子,该有多好!可就怕不是来招财的,而是给他散财的!不管“金童”还是“玉女”,自己这辈子怕是没这个福分享受了。
转头又看看横躺在车厢里的那一尊玉人,昏昏欲睡的,完全没了适才的神。他俯身凑到那张浮起粉色薄云的白玉脸庞面前,突然发觉,对方呼出的鼻息很热,遂伸手一探。
“停车!”秦风喝道,眉头不由拧了起来。
“怎么了?”宋逸湘出声询问。
“附近有没有河道或是泉水溪流?他发高烧了。”
闻言,润玉立即掀开车帘进入,在车上壁龛里索一番,找到一个白色小瓷瓶。
她拔开瓶塞,嗅了嗅,然后倒出两粒黄色药丸,塞进那滚烫的紫色薄唇中,秦风立即捧起水袋给他喂水。
“他的病情,再拖下去,怕是不妥。”润玉也有些担心。自己就跟在身旁,若是表哥出了什么事,不但对不起舅舅,也有辱他们医药世家的盛名。虽说舅舅早就因为魔君的事情而被家族除名了,可好歹还存着血缘关系。
秦风也知道发烧这种事可大可小,最严重的甚至会危及命,当下不敢马虎或是存了什么侥幸心理,立即安顿病患重新躺下。看来,这几天他们一直马不停蹄的赶路,怕是加重温如海的病情了。
几人一合计,决定到附近的村子里借宿,少不了要耽搁两天给温如海的身子补一补,让他尽快恢复。
张文张武不敢耽误,立即张罗投宿的事宜。
京城,朱雀大道东四里的巷道深处,一座毫不起眼的民宅的小院子里,两人正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你亲亲我我你,百无聊赖地唠嗑着。
“老公,我们玩的时间也够久了吧?是不是应该飞鹰传书去召唤女儿女婿们了?”赵敏翻了个身,压在某人身上,懒洋洋地磨蹭着。
凌文宇苦笑。何止玩的时间够久了?简直是太久了!也不知是谁害的!
他轻咳一声。“那个,能不能请夫人高抬贵手,不要老压在为夫的傲人之处蹭来蹭去?”
“什么你的我的,你的不就是我的么!还分那么细,真见外!”赵敏横道,然后又煞有介事地一捏——
“看!他听候我的召唤,站起来了吧?”
凌文宇咬牙切齿。被你这么来去的,能不硬么?当我无能啊?
“既然都这样了……”赵敏沉吟,脸上笑靥如花。“不如,等睡一觉起来再想别的事吧。”
睡觉的含意,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心知肚明。凌文宇暗咒着,再次认命地爬上才离开不超过两个小时的床榻,然后开始专心致志的在自家不太肥沃的土地上耕耘。
老两口乐得欢,却苦了小两口。
思云一行在三日前就到了京城,早就四处明察暗访过了,却无人见过凌文宇和赵敏,不死心的几个孩子趁着凌夫人不在,继续在街上闲逛。
“思云,快看!那不是魔君家的小公子么!”
蓝月眼尖地瞥到一个身影,立即扯了扯思云的袖子。
思云放下手中摊贩摆卖的弹珠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抹蓝色的身影在街角一晃,进入一条巷子。
“你确定?”思云疑惑地问。
“背影很象,侧面看也象。”蓝月肯定地点点头。以她的眼力,不会认错。
“二哥哥也看到了?”思云转过脸询问身边的花样男子。宋忆寒立即把视线从一群仕女身上掉转回来,满面春风地看着思云,笑吟吟道:“哥哥没有留意。”
“我忘了哥哥从来都不看男人的。”思云眯了眯眼睛。
“不,不是这样的。思云你听我说——”看那两人朝前走去,宋忆寒赶紧跟上,絮絮叨叨地解释着。
“此地无银三百两。”蓝月白了他一眼。
“妹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哥哥。”宋忆寒满脸幽怨地作西子捧心状。
“废话少说,你给我飞进去看看,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人?”蓝月虎着脸,指向不远处的高墙。
宋忆寒犹豫。
“怎么,这就怕了?莫不是哥哥从没在大白天爬墙不成?”蓝月嘻嘻笑道,然后又凑近前,悄悄跟他咬耳朵。“可是,红杏不管白天黑夜都会找机会出墙的,对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的恶劣事迹。”
宋忆寒瘪了。
他确实没在白天找过女人,只是包了花船带了十多位花娘一起游湖而已。可是,那一次大哥也在啊!自己可是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况且这半个月来自己一路上多有隐忍,万一待会误入某小姐的闺阁,看到不该看的,自己突然化身变成狼怎么办?
正犹豫着,忽然听到蓝月小小声说:“有人出来了!”
大家闪身躲在一个铺子前的花坛后,用繁茂的枝叶遮着。
只见一名身穿蓝色长衣的年轻男子偕同一名蒙面纱的女子和一名丫鬟出了门,候在门外的轿夫立即掀开轿帘,男子十分宝贝地扶着那蒙面女子在轿中落座,随后他也跟着踏入。不一会儿,轿中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和男子说话的声音,听上去甚是愉悦。丫鬟也跟在一旁,满脸羞涩,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看着那四人抬的轿子逐渐远去,三人惊愕了半天,店里的伙计出门咳了一声,大家这才回过神来。
“那个人,是不是温如海?”蓝月瞪着逐渐消失在人海中的轿子,惊疑不定。
“不知道。如果不是的话,他会是谁?就算是易容的,那脸蛋也太完美了!简直无可挑剔。”思云也瞪着人潮汹涌的前方,满脸不解。
宋忆寒没有做声。他眯了眯狭长的狐狸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踱到刚才那几人出现的院门前,不经意地抬眸瞥了一眼门匾——
瀚海医馆。
这个,这不是温家在京城的产业么?难道刚才那名男子真的是温如海本人?
宋忆寒眨眨眼,突然想起,他们好像有很久没有联系逸湘和秦风了。那几个人,一路南行,再向西,再北上往京城,没有这么快吧?
看来,是时候上听风楼好好打探一番了。
“把那灯笼收了,挂上我们自己的。”惜朝吩咐道。
“是!”两名船员应了声,憋着笑,把红灯笼放下,然后重新撑上四个更大的,一边两个分挂在船头两侧的木杆上。
新换上的紫色灯笼上贴着大大的四个金字:“千娇”,“百媚”。
我默……
“姑娘们!开工了!”红娘——就是那名身穿红色肚兜披着薄纱的女子,拍拍手,一群女子立即嘻嘻哈哈地重新披挂整齐,打扮妖娆的粉墨登场。
“你!杵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过来梳妆打扮!就你这模样,待会怎么见客!别坏了我们的名声!”红娘双手叉腰,凶我。
我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去,闭紧眼皮,任她们在我的脸上涂涂抹抹。
“红娘,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俊朗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红娘恭谨地应了声“是,左副使慢走”。我闭着眼睛看不到他,只好伸手摆了摆。“慢走,不送!不许记仇!”
他嘿嘿奸笑,低声说了几句,估计是在跟红娘交代什么。我偷偷眯开一条眼缝,只看到他们两人奸佞的小人嘴脸。之后,心情不太爽的惜朝同学顶着一个熊猫眼走了。
那是我昨天失手打到他脸上的证据。当时揍了他一拳的我可真的是吓懵了,还骑在人家身上,把一群小猫们惊得魂飞魄散,差点就要冲上来群殴我。幸好左副使同学很有爱,挥退了她们,把我拎起来拍着我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连说了三个“好”字,就这么放过我了。害得我提心吊胆地在船上猫了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也没看到他对我有什么实质的惩罚。
现在这瘟神终于走了,我心情轻松了许多。
化妆完毕,我瞪着镜子中那个粉可爱的小女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娘哟!这个看上去不超过十四岁的小萝莉是谁!
“这这这——这是我?”我指着镜子,镜子里面那水嫩的娃娃脸也指着我。
“唔,”红袖含糊应道:“你现在的身份是新买来等待客人竞价开光的雏妓,名叫香云,平时我们都唤你小云,记住了么?”
我立即满脸兴奋地点头。“我家住荣城,因兄长欠下赌债被卖,对不对?”
红娘差点没被我的话给噎着。
“你,你为什么这么高兴?难道你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和受到了侮辱么?”众人用一副看怪物的眼光瞪着我。
“我当然觉得委屈和受到侮辱了啊!”我揉揉眼睛,把眼睛揉红,然后扁扁嘴,摆出一副难过得要掉眼泪的模样,使劲往眼眶里聚集泪水,顿时,眼前模糊起来,眼里水光一片。
众人“哗——”的低呼一声,议论纷纷:
“左副使这一招不管用啊!本就吓不到她嘛!”“我看那丫头玩得不亦乐乎!”“要不,直接把她推到台上挂牌竞价好了。”
“不好!”我立即敛了眼泪,反驳。
“怕了?”红娘戏谑地看着我。
“不是,”我轻咳一声,装作满脸娇羞的样子,用细如蚊蝇的声音说道:“我,我已经不是完璧了……”
噗——
这一次红娘没忍住,终于吼了出来。“什么!楼主已经对你出手了?!”
众女子立即满脸愤慨地瞪着我,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快别吵了!已经进入护城河水域了!”舵手朝我们传达最新路况。
众人立即敛了情绪,娇颜挂上最迷人的笑容,媚眼如丝,颊若朝霞,唇如娇花,一副欲语还休,无声胜有声的模样,要多妩媚就有多妩媚,要多妖艳就有多妖艳,简直让人看花了眼!
大家各就各位,或站或坐,或躺或倚,摆出一副慵懒的姿态。坐在船舱中间的那几位,更是拿起乐器弹奏起来。一时间,丝竹声,鼓乐声,在荡漾的水面上逐渐传了开去。
我不由感慨:皇帝的后,也不过如此了!
赶紧找了个地方,紧挨着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姐妹坐下。
红娘看向我,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
进入护城河在外城这一段,水面突然变窄,所有入城的船只都要排队等候检查了才能放行。
我们的游船刚进入队伍的序列中,立即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周围船上的乘客或是船员争先恐后地走上甲板,指指点点地朝我们看来。其中不乏大声吆喝着跟船上姑娘调情的男子。
我不由汗颜。周围的女子比我还豪放,言语上更是尖锐刻薄,还携带着俗的地方话语,肆无忌惮地奚落那些男人,就象家常便饭。看来,众姐妹们还是给我留了几分薄面的。大概是顾忌到我跟秦风的关系吧!
秦风这臭小子,不但不退婚,还弄得人尽皆知……
“快看!四公子的船!”
不知谁喊了一声,呼啦啦一下子,我身边的姐妹们直往一个方向奔,全都挤到船头船尾和左舷去了。其他男船员和护院保镖之类的立即训练有素地集中起来,站到了右舷上,还伸出鹰爪勾和布袋麻绳鞭子什么的,把船舱中多余的物品全都往右舷拉去。
船身剧烈地晃了一晃,终于又慢慢的恢复了平衡。
我脸都绿了。
这是什么状况?刚才差一点就要翻船了啊!
身后传来一片惊呼和尖叫,我赶紧挤入女人堆里,探头往外看。
河道上缓缓驶来一艘豪华游船,居然跟我们这艘船的装潢一模一样!那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上,正是四个斗大的汉字——
秦,齐,舒,华!
我趴在栏杆上看向我们这艘船的船身,那镀金的装饰物居然全没了!那豪华大气的雕刻,全都换上了雅致妩媚的花纹!
天哪,怎么才一个晚上,我们就挪窝了?这么大动静,为何我没有发觉?
正疑惑着,那豪华游船逐渐靠近,从我们眼前缓慢地驶过。船上仙乐飘渺,歌声阵阵,不时地和着男子爽朗的笑声和女子的娇声软语;透过半开的花窗,只见数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正在翩翩起舞。
那船一直在主航道上行驶,一路越过许许多多排着队等待放行的船只,朝码头靠近。
“特权阶级”这四个大字立时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刚才红娘提起,说右边的水道是进城的,左边的水道是出城的,中间不能停船也不能随便通行,若有违抗者,立时拿下关进大牢里。可是,如今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过去了,不是权势滔天的特权阶级又是什么?搞不好还是皇亲国戚呢!
身旁一声叹息。“四公子还是这么张扬,可却又让人心生向往。”
“他们今天都没露脸呢!”“是啊!好可惜,原以为这一回可以目睹真容的。”
“怎么可能嘛!连京城的大户小姐们想见上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面都是那么的困难,我们又怎么可能见到嘛!”
“若是能与他们结识,死而无憾了!”
“切,不就是男子嘛!我呀,有楼主就够了!”
“小点声,想让别人听到么?”红娘立即阻止了口无遮拦的盈袖。
“我们百媚楼的楼主难道会比他们差么?”盈袖立时转了口风,扯到她们的“正当行业”上了。看来,这妞的反应不错。只是,昨天她说的那句“鲜花被屎盆扣上了”,让我很不爽。十分的不爽!大家都说秦风是鲜花,我认可!可是,我这么可爱一个娃,怎么就跟屎盆扯上关系了呢!怎么说我也是棵草或者绿叶嘛!
我白了她一眼。
红娘挥挥手,大家散开,回到船舱里,继续吹拉弹唱,练曲儿。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开始思考这次劫持事件的真相。
经过刚才的所见所闻,我知道京城四公子身份特殊,周围的人都很忌惮他们,却又敬仰,亟欲攀交结识,可见那四个家族的社会地位不低。
只是,那个平公子,还有他的几个狐朋狗友,似乎并不惧怕他们,不但嫉恨,还敢出言挑衅,可见,他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家世背景与四公子应该是旗鼓相当的。但是,好端端的,掳走我这个毫不相干的民女做什么?我又没招谁惹谁,却平白无故地担惊受怕了好几天。
我撅撅嘴,郁闷中。
待官兵检查完毕,终于放行。
船缓缓驶向内河,经过那巍峨耸立的水城门的时候,我小小的感动了一下。太壮观了!跟北京的大前门和钟鼓楼似的!
还有沿途看到的人来人往的热闹集市,修建在河边的楼宇亭阁,架设在人工开凿出来的弯曲河道上的拱桥,就象是看到了活过来的清明上河图,真漂亮!
只是,这份喜悦的心情并没能维持太久,很快就被一道突然闯入眼帘的很不协调的风景给打破了。
看着在河边柳树下携手漫步的那一对男女,我目瞪口呆。
女子蒙脸,面貌如何我不知道。只是,那完美得近乎妖魅的男子,那弯弯的秀眉,微眯的眼眸,淡紫色的唇瓣,还有修长的身形,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若只是凑巧长得一样也就罢了,让我无法忍受的是——那双邪魅的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幽蓝光芒。
造物主造人不带这样的。
温如海,你死定了。
第3卷 第18章
那人似有感受般,蓝眸一闪,堪堪撞上我的视线,没等我把他身上瞪出几个大洞来,一群狂蜂浪蝶涌至我面前,前后左右堵了个严实,把我给挤到后面去了。
“快看!那位公子好美!”“天哪!要是把他拐入咱们百媚楼,天天对着那张脸,该是多美妙的一件事!”“对着那张脸有什么用,能享乐子啊?应该把他拐到裙下才是!”
“叫楼主把他拐来,卖了吧!”“红袖,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咱们没开设小倌的服务吧?”
“这样的客人,叫我倒贴我也愿了!”“嗛,倒贴我可不愿!卖给谁不是卖啊!给那么漂亮的男人白白占了便宜去,能当饭吃吗?”
“……”我无语了。刚冒出的一簇小火苗让她们的口水给浇熄个干净。
一只纤手在我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我回眸。是红娘。
“认识?”
“嗯。”我点点头。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她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哦。”我有些疑惑。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这是公子交代下来的,我只是原话转达。他还吩咐我们看好你,说是到了京城,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脑子发热直接撞到别人的枪口上。有什么事,等公子到了京城再说。”
我眨眨眼。“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转达他的话语。你想要知道真相,就安安静静地呆在我们身边等候时机。不知香云姑娘可做得到?”红娘似乎并不愿多言。
我犹豫了。温如海明明就在岸上,为何不让我上去问个清楚?还有,我介意的是他身边的女子,为什么身形看上去这么眼熟?之前,我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香云?刚才我说的,你可都听到了?”红娘的语气有些严厉,还处处提醒我现在的身份和名字,真是个有心人。
看我抿着唇不作答,她叹了一口气。“其实,大家都是为你好,怕你再出什么意外,这才不得不防小人暗算。有时候,即便是至亲之人,也是信不过的……算了,那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我话说至此,姑娘好自为之。”
听她一席话,想来也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在许多事情上看得要比我通透和明朗些。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只是心里的小疙瘩一时半会解不开,这让我十分别扭。
红娘终于松了一口气,捏捏我脸上的,戏谑道:“这才是个听话的乖丫头!我定不会亏待了你!往后,只要你乖乖的,想要挑什么样的客人,拒绝见什么客,红娘我都准了!”
汗……大姐,你也太入戏了吧?
“如海哥哥,这些都是什么人?怎的这般不知羞耻?”静玉好奇地看向那香风飘渺的花船,船上风情万种的女子正挥着香帕,咯咯咯的笑着,对他们招手和抛媚眼。
不,说错了,是对她身边这一位暗送秋波。
静玉有些生气。
她转过脸,看到身旁的男子也在望着花船,若有所思的样子。一双幽蓝色的眸子,从侧面看过去居然带着些许浓雾般的墨色,不似正面看到的那么温润清亮。
“如海哥哥?”静玉疑惑地又唤了一声,伸手抓住他的袖子。
男子回过神,转动蓝眸看向她,那淡紫色的薄唇一抿,无端的牵出一种妩媚的风情。
静玉看得有些痴了。
男子温和地笑道:“想不到,区区一个菊花节,也能招来那么多的花娘云集京城。看来,过不了几天,城里又要热闹一番了。”
静玉不高兴地扁扁嘴。“什么菊花节嘛!不就是在聚星阁前面的广场上摆上成千上万盆菊花供人践踏!每年都这样,百姓挤都挤死了!最后还不是京都府尹出动军队在现场维持秩序,一点也不好玩!”
“小静不是最喜欢热闹的么?”男子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满脸宠溺。
“人太多就不好啦!不如,今年你随我进,咱们跟父皇母后,还有我的兄弟姐妹们一块赏菊!好不好嘛!”静玉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男子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场面,好熟悉。小的时候,那个有着漂亮蓝眼睛的小女孩也是这样眼巴巴地缠着她的哥哥,一双小手紧紧地抓着那长长的衣袖晃动着。只是,那个当哥哥的男孩很不称职,嫌小女孩烦,总是把小女孩撇下,自个儿跑到外面去跟别人家的孩子玩。最后,都是自己去安慰满脸泪痕的小女孩,给她讲故事,陪她玩游戏,哄她吃饭睡觉。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唤过自己一声“哥哥”,在她的眼中,只有那个跟她有着相同眸色的男孩,才是哥哥……
男子眯了眯眼眸,再次睁开,那晦暗的眸色又变得清亮了。他微笑着点头应了一声“好”。
静玉满脸雀跃,脸上洋溢着一层淡淡的幸福光芒。
男子垂眸看向荡漾的河水,粼粼波光将自己的面孔和身形扯得曲扭变形,再击得粉碎。
待一波平静,下一波又袭来,周而复始,那个倒影始终凑不成一个整体。
……我不是温如海……我永远都替代不了他在父亲心里的地位……可是,只要他离开家,离开父亲,父亲就会注意到我了,如晴也会认可我这个哥哥吧?只要如海当上驸马,入赘皇室,他就会远离温家了!而父亲也会因着跟皇室攀亲带故的关系,重新被家族接受和认可吧?父亲在民间的威望那么高,回去做家主也不无可能,怎么可以被那对母子给耽误了!
他握紧拳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父亲和自己的名字,重新列入族谱!
皇,御花园。
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在数名女人的簇拥下,惬意地在花丛中漫步。
“凛皇后娘娘,吴平吴公子求见。”有人在一旁通报。
皇后顿了顿脚步,挥挥手。“让他进来吧。”接着,继续向明湖旁的亭台走去。随侍的荣嬷嬷见状,朝紧随其后的女使了个眼色,两位机灵的女微微颌首,悄悄退了开去。
待皇后刚在亭子中落座,先前那两名离去的女也回来了,手里还端了茶具。不一会儿,御厨房里的女也奉上了各式点心,俱是新鲜出炉的。
皇后朝荣嬷嬷看了一眼,荣嬷嬷会意,喝退了女人,让他们到花园里候着,自己则留在皇后身旁侍候。
不多时,平公子在人的引领下走了进来,远远的就在亭台前的阶梯下跪叩。
“皇后娘娘金安!侄儿给姑母请安来了!”
“起来吧。”吴皇后看着弟弟的孩子,脸上不由漾开了笑容。她朝他招招手,“来,到姑母身旁看坐。”
“谢皇后娘娘!”
待平公子落座,皇后忍不住问了:
“平儿,今儿怎么这么有空来看望姑母。怎么不带上你的新宠去那些士族公子的聚会上露个脸?我可是听旁人说了,你对那名女子,可真真是宠上天去了!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星星给摘下来献给她呢!”
“姑母,我今儿来此,可不正为她的事!但求姑母为侄儿做主!”语毕,平公子满脸委屈地下跪,又给皇后磕了一个头。
“起来回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皇后满脸诧异。
听完吴平愤慨激昂的控诉,皇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名家的公子,胆子也特大了。他们怎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荣嬷嬷见状,赶紧上前抚慰。“依老奴看,这年轻人血气是旺盛了些,可也不能全怨他们!要怪,也怪那女子,使的什么狐媚之术,连京城赫赫有名的四公子也给勾了去。这传出去了,不是叫天下人看笑话嘛!”
皇后一听,心知她的意思。四公子不好得罪,家父都在朝为官呢!还是一品二品的大员。可是要对付一名小小的侍妾,还需经他人同意么!自己一个手指头就可以捏死她!就象当初对那个……
想起往事,她心神一凛,垂眸看向杯中的茶水,随手拿起小勺子把茶水中的蜜糖搅匀。
吴平半天等不到她的回应,不由好奇地抬眸,小心翼翼地询问:“姑母……?”
“我说荣妹子,”皇后放下勺子,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不由皱眉。“今儿这蜂蜜怎么这么甜!实在是腻味。”
荣嬷嬷赶紧上前,给她换了一杯清淡的。
皇后饮过之后,心满意足地喟叹:“这茶呢,就好比女人。甘甜的虽好喝,可喝久了也腻味,还不解渴。偶尔换换清淡口味的也不错。你说是不是啊,平儿?”说着,她抬眸,慈眉善目地看向自己的晚辈。
吴平的心微微下沉,知道这一回自己着实是给那嚣张的四公子落了面子,怕是申诉无门,遂无奈地说:“侄儿知道了。谢姑母点醒。只是让那飘云就这么跟着四公子在京城里四处游山玩水,怕是表妹知道了会不高兴呢!”
皇后端茶杯的手一顿,把杯子重重的搁在桌子上,问:“哪个飘云?”
“自然是跟温公子相好的那一位。”
“胡说!现在谁人不知跟温公子相好的是玉儿!温公子是宇国未来的驸马爷!”皇后有些生气,语气不由提高了些。怎么可以让那个女人跟自己的女儿相提并论!
“娘娘息怒!”荣嬷嬷跟吴平立即下跪磕头。
“是谁惹了咱们皇后,生这么大的气?”一个威仪的声音由不远处的花丛后传来。亭子中跪着的两人立即朝向声音传来的方位,高呼“奴婢(臣子)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而后恭恭敬敬地将头抵在地板上,大气都不敢出地低伏着身子。
皇后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下了阶梯,迎接突然而至的皇帝。
“臣妾叩见皇上。”她垂眸敛目,微微行了屈膝礼。宇文惊云一把扶住她的手拉了她起来。“皇后免礼。”说着,径直走到桌旁坐下,挥挥手。“都起来吧。”
两人谢过皇上,起身,荣嬷嬷利落地行至桌旁为皇帝斟上茶水,又为皇后续满一杯。吴平则是安静地站至一旁。
“平儿,今天你先回去吧。你的事,本自会向皇上说明。”
吴平叩谢皇恩,躬着身退下了。至始至终,他都没敢抬眸偷偷看一眼那个坐在宇国最高位上的男子。虽说他是他的姑丈,只是,吴平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的样貌。这就是天家与百姓家的不同!但是,飘云被人劫持的事情,如何向太子说明?
他一脸郁地离,朝太子党朋经常聚集的会所走去。
待女们重新置上茶点,吴皇后立即把事情的原委跟皇上说了一遍。
“那个飘云,究竟是什么来路?”宇文惊云皱眉。这名字怎么跟九弟家的女儿取的名一样?只是,九弟跟赵敏曾提及,他们的女儿不是特别漂亮,就是一双大眼睛比较招人,圆脸,身材饱满,很有神头,一刻都闲不住。据说——跟赵敏有几分相似。既然姿色不出众,应该不会让那四大名家的公子哥儿看上。那么他们谈论的,另有其人。
再看皇后,显然也在思考,想必是不甚清楚那民女的情况,不知道要作何解释。
“既然是吴平的小妾,想来也是个不重要的,让他上门去讨要回来不就好了,何必劳动到皇后!”宇文惊云状似关心地瞥了她一眼,吴皇后心跳如雷。
他这是在怪她管得太宽……皇后的职责,只是掌管后,断不可把手伸向民间。当今皇上,最看不惯后妃嫔的娘家人在地方上依权仗势的欺人。
吴皇后立即低眉顺目地应了声“是”。
她抬眼偷看皇帝的脸上并无责怪和不耐,又立即展开笑颜,愉悦地说:“皇上,有件喜事,臣妾得向您报备。”
“哦,说来听听?”宇文惊云来了兴致。
一刻钟后,他皱眉。
温家……上一回下旨给那个什么温如海封王的时候恰好他销声匿迹了,旨意算是作废。这种过期不候的好事可一不可再,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让他找什么名头封王封地的他可不干,众皇子王爷们会不满,百姓也会有异议。
“温如海——人品如何?”这名字不熟,朝堂上没人提起过,也没在江湖排名上看到过他的名字。新人?
“那孩子的人品自然是好的!人也俊,皇上看到了一定会喜欢的!”皇后笑逐颜开。“不知皇上可还记得以前在太医院当医正的御医温碧泉?这温如海,正是他的嫡子!据说他现在是——”
“神医温碧泉?”宇文惊云吃了一惊。
皇后正要作答,却不料皇帝说了一句“这婚事不成,静玉不能嫁给他”,差点没把皇后给吓晕。
“为何?”皇后稳了稳心神,满脸不解。
“温家已经向凌府提亲。”
皇后暗惊。皇上怎么会知道?这事虽然在江湖上传了几日,可没传到京城来啊!从来不过问江湖事的他,是如何晓得的?
宇文惊云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皇后的神色,心里明白了几分。难怪九弟要亲自携赵敏进,还特意向自己提及飘云的婚事,原来是为了防患于未然……看来,这件事,在九弟进之前皇后就已经手了。
“总之,静玉的婚事我另有安排。皇后就不必再心了!”宇文惊云冷了脸色。
“皇上!不可!”皇后心急如焚,哀求道:“静玉……静玉那孩子已经跟人家……”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宇文惊云知道她想要说什么,立即截断了她的话语。只是他很怀疑,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儿,堂堂一国公主,何至于要委身于人!传出去简直是贻笑大方!还是说,这只是女人为了达到目的所必须的手段?
若事情真如皇后所说,那个温如海也不是什么好人,明明已经定了亲,还胆敢招惹公主!嫌命长吗?可话又说回来,神医的嫡子,又岂会是这等奸佞之徒?怕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和陷阱……
此事,还得与九弟和九弟妹商量过后再议。
雪儿在街上无聊的闲逛,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的在街道上密集的人群中穿行,似在跟踪什么人。
他立即跟了上去。
随着那个人影穿街走巷,来到荒芜的古河道边。除了三两只昏鸦站在枯木上,几乎看不到其他动物,僻静得可以。
不是吧?他们把约会的地点选在这里,也太没有情调了吧?
雪儿看向远处正在争执和辩解着的一男一女,还有站立在不远处的另一名蒙面纱的女子,顿觉无趣。又是争宠的戏码。
男的,他不认识,只看得出是很漂亮的一个男人,身子骨又好,若是捉到秋苑,定能卖个好价钱。只可惜——秋苑倒台易主啦!现如今好似又装点成脂粉味十足的青楼了,也不知东家是哪个,那些小倌又被卖到哪里去了……
正想转身走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扑通一声,雪儿诧异的回头,只看到那美男子有些惊慌,手足无措地站在岸上想找棍子或是绳子之类的东西。而之前与他争吵的那名女子,不见了踪影,估计是掉到水里去了。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蒙面女子突然走上前,撒娇般的半拖半拽地把男子给拖走了。
雪儿不由怒从中来。这是赤果果的谋杀!这人,还是男人么!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人家,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可让他感觉更奇怪的是,那男子明明是很担心和后悔的,为何那张致的面容却只显现了半分愁容,看上去有些呆板呢?而且,他的眼珠子远远的看去分明是黑色的,为何从近旁经过的时候,却又变成深蓝色了呢?
雪儿猫在灌木丛中透过枝叶的缝隙一直盯着那人的脖子看,完美得无懈可击,没有色泽拼接的痕迹,连过渡色都没有。靠!若是易容高手,这一手也太厉害了!他仔细地打量男子的脸型和身材,连头发的色泽和长度也不放过,誓要把他的动作举止和细微之处看个透彻。之后注意到他的手,十分的纤细修长,指甲修剪齐整,指头不似寻常人那么圆润,微微尖起。
他的身高……跟秦风差不多……而且,身上的花香味,很是独特……
待那两人走远,雪儿又潜伏了一会儿,看到远远的有几个侍卫装扮的人影也跟着那一对男女离去,他这才从灌木丛里爬了出来,拍拍衣服上沾带着的草叶,赶紧奔至河岸边,探头朝水里看去。
没有人影。水面平静无波,就好似刚才这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
该不会命案已经坐实了吧?
他低咒着,脱掉外袍扔在岸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攀着用乱石堆砌起来的河堤,爬到河面上,伸长了脖子朝下看。
这一看,不得了。
一名少女紧贴在河堤旁,全身浸泡在水中,只露了脑袋在水面上,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满脸戒备地瞪着他。
雪儿松了一口气。幸好,人没事。这女娃的脸蛋圆得可真讨喜,只是这眉眼看上去怎么这么熟悉呢……
他试着展露一个最亲切的笑容,放柔了声音,安抚道:“姑娘莫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看到你落水……”
“雪儿!你丫的快点把我弄上去!不然老娘拆了河堤再拆了你!”
雪儿有些懵了,被这熟悉的声音雷得焦黑焦黑的,直觉这是一个噩梦,自己一定没有睡醒。
“大白天的,出现幻觉了……”他喃喃自语。
“别想逃!你要是敢逃我让秦风灭了你!”我紧扒在河堤凹凸不平的石块上,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娘的,水太凉了,腿抽筋,这河堤足有四五米高,本就爬不上去!不然我也不指望这个逃兵下来救我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爬到岸上,他立即披了一件外袍给我,一边掏出手帕给我擦脸擦头发,唠唠叨叨的。“好端端的,怎么去招惹人家的男人?这下吃亏了吧?”
“放屁!那个死男人冒充我男朋友,顶着一张相同的脸四处招摇撞骗!”我恨声道。“姑我刚想揭穿他,这丫的居然伸手堵我的嘴。谁知道他的力道那么大,刚好我又站得偏,这才落水的!”我一边控诉着某人的罪行,一边拧着裙子上的水。
雪儿哑然。然后他突然间脸色变得粉白,抖着手指着我的脚下,颤声道:“血……”
我低头一看——
娘的!天公不作美!怎么这个时候来葵氺?!难怪刚才我就觉得肚子痛得快没力了,外面滴的水是冷的里面流的水是热的。
“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想办法把我弄去医院!”刚吼完,一阵剧痛突然袭来,我全身冷汗直冒,两眼一黑,不省人事的倒下。
第3卷 第19章
“这位公子,令夫人小产了。”
大夫脸色略微沉静地说完,吩咐稳婆和打下手的女仆一些注意事项,而后到后堂去督促自家婆子烧热水,又准备好剪刀匕首和干净的棉布放在沸水中煮开,之后擦干手,开始抓药,称量,再一包包分开包装好,递给一直没有回过神来的雪儿。
“年轻人!”中年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们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这一次落下的,本是死胎,在母体内积郁也有些日子了,落得正是时候。你也不要太难过!若不是此次意外落水引起胎儿滑落,再让那死胎继续盘踞在母体内,怕是会引出更大的麻烦呢!比如突然血崩或是……”
雪儿傻乎乎地看着眼前男子一张一翕的唇瓣,脑子乱哄哄的,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可他还是抓住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笨丫头的孩子没了!而孩子他爹,很有可能是秦风……以他们两人在秋苑的暧昧和交情,不是秦风干的,说不过去啊!
大夫交代完这段时间他们需要注意的事项,又把开好的药方和药包交到他手中,这才转身进入内室查探情况。
雪儿盯着手上的三个药包,和一张写满了处方的薄薄的纸张,欲哭无泪。
天哪!万一被秦风知道他的女人小产的时候自己正在身旁,他会怎么想?上一次为了救他,帮他保住一息内力,自己累个半死,却还是被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给卖到了青楼里!虽说秦大公子急需盘缠回家,可整人也不带这样的!自己好歹也算他的救命恩人吧?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还把自己扒得只剩一条裤衩,趁自己昏睡补眠的时候就这么大咧咧的把自己给卖了!
雪儿愤恨地想着过往,正在考虑是不是把那倒霉的女人丢下,自己赶紧逃命到天涯海角去的时候,突然心头猛跳,周身被一股强大的气息压得透不过气来。
不。不是一股,是两股!
习武人的身体感官特别敏锐,更别说是他们楚家修习邪恶内功的这几名小主。就象他的二哥楚离可以准确判断出身边的女子是不是最佳猎物一样,雪儿——既楚家三公子楚玉,对于习武男子的气息反应更为敏感。
待那强大的内息逐渐靠近,隐隐又感觉到了第三股奇怪的内息。虽说有些虚弱,却很醇厚,又有些冷之气,之于他来说,就象是甘甜的泉水酿造出的美酒,欲一饮为快,撩拨得他心痒痒的。
雪儿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朝街上看去,差点惊得魂都飞了。那一抹夸张的红衣——
宋、逸、湘!
虽然宋楚两家并没有很深的交情,可是,丝绸布帛和瓷器等生意还是偶有往来的。两地的茶叶市场也有颇多交流,楚地和江南一带百姓之间的通婚更是频繁,所以,楚家的人知道宋府几位公子的情况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他甚至还知道宋二公子的风流韵事,以及宋三公子被大家私下里戏称为武痴、冰火美人,史上最纯情的男人、武林第一处(男),等等乱七八糟的称号。当然,这些称谓绝对不能在那火爆脾气的美人面前说,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武林第一处这个时候到京城,莫不是凑热闹来参加菊花节的?这个除了崇尚武力,偶尔看书、经商,其他不管什么事情都不曾放在心上的男子,什么时候也对这些春花秋月的事情感兴趣了?
雪儿咽咽口水,眼看着马车快要来到医馆前,他赶紧转过脸去,装作没看到他们的样子,提着药包又往医馆里走。
随行的两名车夫功力一般,骑马的女子倒没什么功力,不过有些眼熟,貌似在哪里见过……只是,让他更为关心的是:车子里坐的是谁?那两位并没有露面的男子的功力绝对在楚家所有武者之上……他赶紧在脑海里排除跟宋逸湘相关的所有人员,看有没有自己的仇家,或是楚家的宿敌,然后开始设定最佳逃跑路线。
车轮在青石板路上滚动的声音突然停下了,雪儿全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直觉告诉他,来人很危险,情况很不妙!
他站在柜台前瞪着盛放药材的一个个抽屉,一动也不敢动,两只耳朵竖起,仔细聆听身后的动静。
车里传出轻声的咳嗽,之后是一个让雪儿熟悉得不能再熟的声音,犹如地狱里的恶魔在向他召唤。雪儿全身僵硬,冷汗直冒,腿开始打抖。
“我看你的药也快吃完了,刚巧这里有医馆,要不要先配置一些备着明日的?”
果然是那个恶魔……
“不用了吧?再走不到半个时辰就到瀚海医馆了,到了那儿随便用什么好药没有。”润玉随口回了一句。
这一位,真是他的仙女姐姐啊,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对!听仙女姐姐的话,快快走开!这里没有好药给你们用!雪儿心里默念着,脸上喜忧参半,快要把药柜瞪出一个窟窿来了。一旁的药童看到了,挪了挪位置,不敢打扰这位小相公。小相公的夫人刚刚落了孩子,想必他正伤心难过呢!不过,那也没必要把药柜盯出一个窟窿来吧?药童疑惑地看看药柜,上面什么也没有。
大夫从内堂走出,朝雪儿点点头,道:“公子,令夫人已无大碍,现在神智清醒了许多。她唤你进去,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雪儿如得到赦令般,赶紧腿软脚软的朝后堂奔去,拐弯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倒了椅子,痛得他膝盖发麻,却本顾不上停下来揉一揉,一溜烟地闪身到布帘后,不见了。
宋逸湘和润玉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心下有些奇怪。这人慌里慌张的做什么?润玉只觉得那人的侧脸和身形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个人,有些面善。”她喃喃自语。
宋逸湘淡漠地瞥了她一眼,道:“我没有印象。”
“怎么了?”秦风撩开窗帘询问。
“没什么。”宋逸湘摆摆手,示意张武赶车走人。
车子刚启动,温如海突然出声:“等一下!”张武又勒紧马缰绳,把车停下。
秦风满脸关切地询问:“哪里不舒服?”
温如海脸色微红,小小声道:“我要解手。”
车外几人吁了一口气。
车帘掀开,温如海跳下马车,径直步入医馆。
正要开口问话的药童被他的天人之姿惊得恍了神,张着嘴,暂时说不出话来。
温如海皱眉。
很强烈的血腥味。还在车上的时候远远的就嗅到了,当时并未在意,因为象医馆这样的场所,每日救死扶伤的,血腥味长久驱散不开,比寻常店铺是要难闻些,一般都被药材的味道掩过,普通百姓不易察觉。可让他在意的是,挂在窗子旁袋子里的蜜蜂一直振动着翅膀,嗡鸣了好几次。他打开袋子,那蜜蜂却又不飞了,只在窗沿爬来爬去,让他很是困惑。
还有,刚才秦风突然掀开窗帘,随着微风飘散进来的一抹极淡的香气,让他有些介意。
现下进入医馆,那股熟悉的味道飘忽忽的,若有若无,完全被血腥味和浓浓的药味掩盖了去。那是飘云身上的倚萝香……
可是,秦风不是说她在青楼里玩得乐不思蜀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了?”秦风跟了进来。
还没等温如海说出心中的疑惑,内堂突然传出仓促的脚步声,由一帘之隔的门后向远处奔跑开去。随之响起一名妇人有些拔尖的声音。
“哎——公子,我说公子,你跑什么?哎哟!你怎么爬到墙上去了?你还没付诊金呢!孩子没了可以再生过一个,可夫人不能不要啊!哎!别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之后又传来一道逐渐远去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那个女人不关我的事!她相公就在外面,你们自己找他要银子去!”
咋闻此声,秦风脸色叵变,立即掀开帘子,施展轻功追了过去。可是随后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更是惊得他差点没从屋檐上摔下来。
“雪儿!你要是敢逃走,老娘废了你!”
这一声不太响亮的娇喝,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有气无力的谩骂,却把医馆内外的人吓得魂都飞了。
秦风原本想翻身下来看个究竟,可是那抹蓝色的身影反应比他还快,几乎是扯掉门帘又撞开房门扑进去的;随后,一个红色的身影更是象风一样刮了进来,直奔房间,还把一位端着铜盆走出门口的妇人给撞倒了,那红色的体泼了一地。
秦风的瞳孔蓦地收缩,眼里看到的,满满都是那四下飞溅开的赤红。
他只觉得全身的血瞬间冷凝了。
待他回过神来再次抬眸望向远方,哪里还看得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秦风咬咬牙,气恼地从屋顶跃下,心情沉重地走向那被撞开的房门。
飘云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那些血……
该死!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不会放过楚家!
“出去出去!我说你们这几个大男人,快点出去!别在这里招了晦气!”秦风还没走进房门,一位身体强壮的妇人把温如海和宋逸湘给赶了出来。“没看到那位夫人不想见你们吗?妇人之事,何时轮到你们这些臭男人来手了?平时怎么不多关照她一点?孩子都死在肚子里那么久了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当哥哥的?啊?”说道激愤处,她的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
“孩子?你说孩子……死了?”温如海站在门外,身子晃了晃,只觉眼前发黑,几乎站不住脚。
秦风跟宋逸湘赶紧上前扶住他,却不知要如何宽慰,三个人象木头一样的杵在那里,满脸迷茫。刚进门的润玉也被这个消息吓得有些懵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大家。
死雪儿!你这个胆小的逃兵!第二次放我鸽子了!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眼泪一个劲的流,很快的,枕头就变成冰凉一片。
挪了个位置,我继续掉金豆子。
雪儿你这个笨蛋!怎么会把他们给引来的?现在叫我要怎么面对他们嘛!
想到刚才那个人突然闯入,就这么站在房间里,痴傻的看着我,我这心就如刀子剜似的难受。
孩子被我弄没了,温如海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责怪我?会不会讨厌我?
我把头全都蒙在被子里,咬着被子,默默地哭泣着。
床边一沉,一只冰凉的大手抚上我的发,轻轻揉了揉。
“飘云是在怪我么?”那温润的声音低沉暗哑了许多,压抑着太多情绪,支零破碎的嗓音好不容易才拼凑成一句完整的话语,却又哽咽着,让人听了十分难受。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你们……”温如海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不,不是……你的错。是,是我不听话……到处乱跑……”
我终于压抑不住,抽抽搭搭的逐渐放声大哭起来。为他,也为我自己,更为那个倒霉的小鬼,摊上我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来到这里快两个月了,月事却是一次也没有造访,我还满心欢喜的以为是穿越综合症,由于时空错乱造成内分泌失调和生物钟的紊乱才导致月事的延迟。却没想到,原来是情深种,早已开花结果了。现在,果子没熟就掉了,我找谁要赔偿去?
“对不起……我不应该离开你和宝宝太远的……”温如海十分懊悔地爬到床上,把我的脸转向他,然后他把脸贴上来在我脸上轻轻磨蹭着,陪着我一起默默的流泪。
那滚烫的泪珠滑落到我脸颊上,我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伸手抹了抹我的脸,就这么抱着我一起躺在狭窄的床上,环着我的腰,一只手轻轻按在我的肚子上,缓慢的揉抚着。一股暖流透过那微微颤抖的手,逐渐在我身上漫延,流向有些冰凉的四肢。我往他怀里缩了缩,低声抽泣着,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房间里的空气有些沉闷,门外院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低语声,大概是大夫在跟逸湘哥哥解释我的身体状况和出事的原因。我抬眸偷偷瞥了一眼,温如海也正全神贯注地聆听着,环抱着我肩膀的那只手紧了紧,那薄薄的紫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被泪水浸泡过的蓝色眼眸几乎凝结成了冰点,有些冷酷,宛若晶亮的蓝宝石。白玉般的脸庞依然美丽,只是,显得……缺少了一丝生气……
我心绪复杂地垂眸,盯着他那漂亮的锁骨,伸出手指头在上面画圈圈。
对不起,如海。
其实……孩子没了,我并不是很难过。
真的。
这个小东西突然跑到我的肚子里住下,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没想过这么快就会有宝宝的。
我们都还太年轻了,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还不适合做一对称职的父母。
我不敢见你,只是怕你责怪,讨厌这么自私又不负责任的我。
如果你知道了我这任的想法,你还会象之前那么疼我、爱我,和宠我么?我真的……不是个好女人……
我胡思乱想着,在他前画了几十个圈圈,把衣服都弄出一圈一圈的褶皱了,他却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只有沉默,再沉默。
我有些心凉了。他就这么在意这个孩子么?
深吸一口气,我鼓起勇气刚想开口,他却突然伸出手指点上我的嘴唇,沉声道:“嘘,什么也别说,什么也不用担心。你现在只需要好好的休息,养好身子了再给我生一堆宝宝。其他事情,不是你该心的。凡事有我扛着呢!”
我乖乖闭嘴,有些幽怨地瞪着他。他果然还是在乎孩子的。可是——
“生一堆宝宝?你当我是猪啊?”我白了他一眼,吸吸鼻子,把未干的眼泪鼻涕都往他身上擦。古代的男人果然都把女人当成生小孩的工具!
脸颊紧挨着的膛震动着,头顶上传来闷笑声,我愤恨地捶了一下他的胳膊,却被他一把抱住,紧紧地圈在怀里。某只狼爪在我头上揉了揉,又捏捏我的圆脸,只听他幽幽叹道:
“若你真象猪一样的吃吃了睡睡,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猪哪有象你一样到处乱跑的。”
“你说的那是圈养的!野猪还会爬山打野兔,饿了还会到地里拱麦苗吃玉米呢!”
“原来飘云想当野猪哇。”
“你才想当猪呢!”
“我本来就属猪。我要是当猪了,你养我?”
“你!”我生气地一把推开他,看着他那贼兮兮的笑脸,知道被他无端逗弄了,只得又羞又恼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自己憋闷去。
门外几人抬头看看天空,晴朗的天空突然飘来一朵乌云,大家顿时无语。
“身旁明明跟着一个学医的一个使毒的,却没有人知道在我们当中混了一名孕妇。”
秦风无聊地晃着白玉扇,状似无意地迸了一句话出来。
温如海脸色黑了。他抱着某只呼呼大睡的猪,给她挪了个好位置,扁扁嘴,不语。
在车后紧跟着的润玉自然也听到了,神色不虞的紧抿着唇。
宋逸湘望望她,难得的为大家说了一句好话:“这俩表亲都嫩着呢!哪有机会接触孕妇!怕是连男人跟女人的脉象都分辨不出来!”
秦风噎着了。照那小子这么说,把自己也连带着骂了进去。他不正是分辨不出某人的别才闹了个大乌龙的么。现下那假小子不要他负责,已经是给了他极大的面子。不然真要把她迎进家门,会让父亲误以为自己有龙阳之好的,后院那一群侍妾还不把他给吵死?那多丢脸啊!
秦风撇撇嘴,憋闷地坐在一旁,不再多话。
到了百媚楼,已是午后,红娘早已接到通报,领了花花绿绿一大群人跪在大堂里,等候发落。
“跪那么笔直。又不是过年讨要红包,我可没有利是发派。”秦风扫视一圈,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属下没有尽职,但凭楼主发落。”众人俯首。
润玉咋舌。乖乖!原来秦风是开青楼的!看他那张禁欲的脸蛋,还以为他是个卫道夫,不食人间烟火呢!没想到原来他天天坐在花丛中早就对女色免疫了!
看着那些凹凸有致丰腴妩媚的身材,她猛咽口水。然后又看看自己平坦的身材,突然第一次发觉:长生不老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幸好自己服药的时候不是个还穿着开裆裤的娃娃,不然,这一辈子可不就全毁了么。
秦风微微皱眉,也不看那一群女子,径直越过她们朝后院走去。
“属下失职!恳请楼主责罚!”红娘突然出声,朝前跪行两步出列,双手捧着鞭子高举过头顶。
“靠!秦风你居然还玩SM!”
某个沙哑的声音很不合时宜的响起,惊得花枝乱颤,众女纷纷抬头,然后,吸气声此起彼伏,有些人捂着嘴差点就要尖叫出来。
秦风沉了脸。温如海满脸歉意地看着他。“抱歉,我没留意她醒了。”然后又低下头对我说:“飘云乖,不可以在这里捣乱。”
秦风摆摆手,吩咐两名侍卫领着我们一行人下去休息。
我赶紧趴在海海的肩膀上,探个脑袋,目露光地看着秦风,朝他比了个“V”的手势。“秦风加油!记得要点上蜡烛玩哦!还有夹子!铁夹子最好——唔唔唔——”温如海堵了我的嘴,又羞又恼地抱着我飞速离开。貌似,秦风的脸色更黑了。
“红娘听令!派十个人给我看着飘云姑娘,一步也不要让她走出房间!她若是敢乱动,拿条铁链把她锁了!”
“属下领命!”红娘的声音十分兴奋,看来,这是她向往已久的工作。或者,她早就对我心有不满了,伺机报复。
呜呜——秦风,你也太歹毒了吧?
“这几天情况如何。”待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秦风终于谈起了正事。
“秦三公子昨夜在醉红阁留宿,今天辰时才离去,说是找楼主有要事商议。”红娘恭谨地回道。
秦风沉吟半饷,才道:“今晚我找时间回府一趟,你替我安排一下。”
“属下遵命。”
当晚,宇国京城临安侯府张灯结彩,据说是临安侯的长公子外出游学归来,侯爷心中欢喜,大肆办宴席,为长公子接风洗尘。
一时间,朝臣趋之若鹜,纷纷携带妻女登门拜访,只为一睹京城四大名公子之首的秦公子的风采。整整三日,临安侯府门前车水马龙,应不睱给,侯府众人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神,生怕怠慢了宾客。
我的耳倒是清净了许多。
第3卷 第20章 引蛇出洞
周围的人表面上跟往常一样,见到我了都有说有笑,想着法子给我寻开心,可我依然感觉得到,这股怨气在大家的心里盘亘着一直没有散去。
这些天,我哪里都没有去,安心待在房间里养身子,吃饱了没事干就看书,看书困了倦了就睡觉,完全遵从猪的生活理论。可就这么好吃好喝的供着,我还是不可避免的消瘦下来,整个人郁悴了许多。
温如海每天都会笑着跟我道早安,殷勤地给我喂食,然后一整天的陪着我,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可只有我清楚,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悄悄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窗台上吹夜风,晒月亮。
清清冷冷的月光流泻在他身上,平添一份忧伤的气息。那海水般深邃的眼眸中,再也沉静不下来,一波波的怒浪翻涌而出,将他平日里温润和煦的气息完全湮没,升腾出一片刺骨的寒意和骇人的杀机。就连吹进房间里的风也是冷的。
他动怒了。
我安静的躺在被窝里,选择了沉默。
因为他是等我“熟睡”了以后才爬起来的,说明他不愿让我知道他失眠,更不愿让我知道其实他很在意孩子的事情,怕增加我的心理负担。所以,我唯有保持沉默,装作不知道,不想让他再为我担心。可是,他一直这么压抑着,更让我难受啊!
每天,他都坐到天边见白,才活动一下筋骨,最后还不忘用双手搓遍了全身,等身体稍微暖和了,才重新钻进被窝里,装作沉睡的样子躺在我身旁。唯有此时,我才得以重新入睡,然后早上九点整会被他准时抱起来洗脸漱口,喂些羊或者粥,吃完继续补眠,一觉到中午,雷打不动。
大家都以为我小产后体虚,需要充足的睡眠,所以都不敢贸然打扰我,我更郁悴了。我这是被迫失眠害的!据说象猪一样的日子我还得再过上十天半个月的,真怕再这样下去我会被整出忧郁症来。我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跟如海说清楚:其实我现在还不想要孩子,那个孩子没了对我的打击不是很大。可是那样一来,会更伤他的心吧?
真是郁闷。
第七天,温如海陪着我吃完早餐,只说有事出去,晚上才回来,叫我中午不用等他吃饭了。我乖巧地应下,又抱着他啃了几口才放他出门。然后我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海海平时写的东西。正看得上瘾,一个红得似火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看到我坐在桌前,愣了一下。
我对于他就这么贸然进入一名女子的房间而不敲门警示的行为十分不满。这不,我正在偷看海海的日记,就被他抓了个现行。
逸湘表哥也发觉了我的怨怼,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挠挠后脑勺,道:“我以为你还在睡。”
是啊,平日里这个时候我确实是在睡觉。
“躺得身子都懒了,再睡下去真怕我以后跟床板一样宽了出不了门。”我状似不经意地把桌上的纸张收整好,放到了床头。
逸湘表哥神情有些局促,眼睛转了一圈,接不上话了。
“找我有事?”我端起茶杯喝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最近长高了啊……
“呃,我是来找如海的手札的。上面有些细节我们需要推敲一下。”逸湘表哥大概不会说谎,很快就老实交代了。
那不是我刚才正在看的吗?
“什么细节?是关于我几点起床几点吃饭还是几点睡觉的?”我瞪了他一眼。他凭什么可以看如海的日记!那上面写的全都是我的衣食住行!甚至连晚上做了几次摆了什么姿势都详细记录下来了!那是我的个人隐私啊啊啊——
虽说不是每一天都有记录下来,比如在野外宿营那些,就省去了很多天,直接写了周记,或是旬记,有时候只用寥寥数语概括。可是——这也太疯狂了吧?
宋逸湘脸红了,只是在他那古铜色的肌肤上实在是看不出来,我是猜的,因为这小子的表情很别扭。他啐道:“你们那些私房事,小爷我没兴趣!我只需要打有特殊符号的!”
“什么特殊符号?”我不解。我都看了一个上午了,啥符号都没看见,连正常的标点符号都少用,能省就省,害我阅读起来有障碍。
宋逸湘不答,径直走到书柜前,从最上面一格我本就够不到的地方拿下一沓纸。
“等等!给我看看!”在他出门前,我终于拽住了他的衣袖。
显然是忌讳我的身体状况,他很给面子的没有象往常一样把我推开或是就这么随手把我扔在某个地方,而是很好脾气地说:“飘云,哥哥们不希望你再搅和进去。你的事情,有哥哥们心就好。你继续乖乖的当你的小猪,好不好?”
“既然是关于我的事情,我更有权利知道了!不要什么事都替我做主,不要以为把我藏在身后护着就是对我好,我不是三岁小孩,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横道。
“不要任!”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看向我的目光有些凶。
我吓了一跳,立即松手,往后退了一步。
宋逸湘自觉失态,缓和了语气。他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
“孩子的事情,我们很抱歉。”
“不,这跟你们无关。那是我没尽到保护自己的责任。”我也正色对他说。实在是不希望他们再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这整件事情,其实他们一点错也没有。
他定定地看着我,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思绪。
我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嗤——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无奈,也有些恶毒。
“我讨厌你。”那嫣红的丰润唇瓣吐出令我意想不到的话。我瞪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讨厌你的自以为是。
“讨厌你的薄情寡义。
“讨厌你的无知,讨厌你的无用,更讨厌你的盲目和无理取闹。”
那微微颤动着的唇瓣继续说着刻薄的话语,让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次的事情,温如海受到的伤害比你更大。你只是失去了一个孩子,而他不但失去了孩子,更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恐怕他日后看到你,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这一件事,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他是个失败的男人。
“你无法想象,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自己的女人当着自己的面被人掳走是什么感受,还不包括这个女人是否受辱,是否不贞。我真的很想问你:在平公子府上住的这几天,是不是觉得很好玩?据说,你是他的爱妾,两人如胶似漆,他对你可谓是万般宠爱,有求必应。这些,下人们都可以作证。”
“那不是真的!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愤怒地反驳。
“谁可以证实?孩子是在那几天死在你肚子里的。”宋逸湘冷冷地说道。原本可以带给人暖意的琥珀色,如今让我看到的却是彻骨冰冷的寒意。
“为什么不找机会逃跑?那里的侍卫,除了平公子身边跟着的那一位,其余的都跑不过你!”
“我怎么可能知道……”
“所以说,你的无知让人心生厌恶。对自己的无知,还有对他人的无知。”
我被他说得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张口结舌地坐在床上,气得全身发抖。
“在船上的时候被人侮辱了为何不敢还手?为何不象在千岛湖那样奋不顾身地跳到水里逃逸?你不是对自己的泳技很有信心的么?被人调戏,被人胁迫,却怒不敢言,这不是无用是什么?”
听着他那戏谑的话语,再配上满脸不屑的表情,我气炸了。
虽然他说的句句属实,可是,那并不表示他可以随意侮辱我!我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是!我无知!我无用!我不听大家的劝告,盲目的去跟踪那个冒牌货,最后不小心掉到水里是我活该!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这下你满意了吧?”
“小心气坏了身子。”宋逸湘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不用你瞎心!往后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姑姑那边我自会去向她说明,就不委屈你这个武林高手当我的保姆了!”
“看,又无理取闹了吧?”他却是一点也不生气,伸手揉了揉我的发旋。
我一把拨开他的手,怒目瞪视着他。
他轻叹一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想想,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要再给大家拖后腿了。”
看着那火红的背影,我的火气也跟着越燃越旺,烧得我想拆房子。
“对了。如海今天……去了静玉公主那儿,也许中午不回来吃饭了。”那个讨厌的红彤彤的身影又转了回来,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什么意思?
我拧着眉头思索。
***!这句话还真的撩拨起我的兴趣了!管他什么警告,都被人讨厌到这份上了,再让他们多讨厌一次也算不上什么!姑我豁出去了!今天就去看看那个魂不散的静玉公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留下一张纸条跟大家告别,我收拾了一些衣服打包好,可恨的是,房间里居然连一个铜板也没有找到,更别说碎银和银票了!这几个混蛋,防我跟防贼似的!最后我只好把所有的首饰包在衣服里带上,三两步蹭到窗前,探头往下看。
一阵风刮过,吹得我头发乱飞。靠!很有气氛嘛,连天气都这么配合我的心情。多萧瑟的秋风啊!我眯了眯眼。刚想爬窗,哗啦啦几声,床头的纸张逐渐散开,飘落了几张到地板上。
我回头,瞪着地板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心里有一丝触动。那是温如海的日记……字里行间写的虽然麻,可都是他的心血啊!他对我观察得这么体贴入微……虽然感觉很象我中学的时候写的动物饲养观察日记,可我还是好想带走。
我左右为难地转了几个圈,最后把心一横——
不管了!就算是他的私人物品也要带走做个留念!免得留下来被其他人看到了,那不就跟他偷拍了我的“艳照”被别人看到一样嘛?我可不想走到哪都在背后遭人议论,说我脚板长了一颗红痣或是大腿某处长了一颗小小的黑痣……那多别扭啊!
坚决带走!免得又让他“睹物思人”,终日郁郁寡欢!
把那几乎有十公分高的一摞纸打包好放在包袱里,我爬上窗沿,攀着撕扯成长条状的床单,一路下滑到一楼,左右瞄瞄,闪人!
百媚楼外,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缓缓离去。
“你确定她没有看出来?”一名头戴紫金冠,身穿黑色锦袍的男子摇了摇手中的画扇。
身穿红衣的男子微微一笑,伸手用力撕扯下脸上紧紧黏贴着的薄薄一层面具,揉了揉面颊,舒缓了肌,这才缓缓答道:“小民的易容技巧连令妹都能骗过,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坐在他对面的黑衣男子轻笑一声,道:“可你上一次不也没骗过那丫头么。”
红衣男子垂眸,唇角扬着一抹讥讽的笑意。“那一次,我没想到她真的有胆子突然靠上来紧贴着我,居然让她发现我身上的味道不同。看来,那丫头对如海倒也上心。”
“哦?”黑衣男子微微挑起眉毛,满脸惊奇。“她还能分辨出味道?怎么跟只小狗似的。改天,真的要好好逗她玩玩。”
红衣男子失笑。“劝殿下莫打她的主意,小心被她反咬一口。她也只是闻惯了如海身上的味道而已,对其他事情是不会在乎的。这不,跟她关系有些疏离的宋逸湘,她不也没放在心上,没认真仔细的瞧过么。”
黑衣男子笑笑,突然收了折扇,正色道:“可是,就这么拆散他们,你真忍心?那可是你亲弟弟。”
“小民让弟弟当上驸马,这又何尝不是对他好。一生衣食无忧,尽享荣华富贵,又有那么温婉可人的公主相伴,这可是千万人烧香拜佛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静玉那丫头温婉可人?那你怎么不考虑亲自迎娶?”黑衣男子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若我当了驸马,谁来接掌我爹爹的家业,谁来为你鞍前马后的尽绵薄之力?”红衣男子戏谑地看着他,估着快到地头了,开始换下这一身惹眼的红衣,套上自己平日里穿的藏青色外袍。
黑衣男子眯了眯眼眸。他说得不错。可是,总觉得眼前这名男子让人捉不透,不太好控制。最怕他是釜底抽薪的那种狠角色……
“殿下,公主府到了。”门外传来仆从的通报。
“温公子来了么?”两人下了车,黑衣男子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凛殿下,温公子先前是来坐了一会儿……”仆从有些犹豫。
两人顿住脚步。
“说!做什么吞吞吐吐的!”黑衣男子有些不高兴地喝了一声,吓得公主府的仆从立即下跪,战战兢兢地说道:
“温公子今日是有来过,可是一杯茶都没有喝完,就被人给请走了!”
“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上公主府来抢人?”黑衣人冷了脸色。
“是……是临安侯府的长公子!秦大公子突然造访,说是找温公子有要事相商,事关人命!公主不得已,这才让他们走了……”
是他?两人极快的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和震惊。
显然,他们都没有料到那个人会突然手。可是,他怎么会动作如此迅速?他们前脚刚到百媚楼,那人后脚就跟着上公主府来提人了?这不就说明——他们的一举一动其实也在别人的监视中?
今天好不容易用种种理由骗开了宋逸湘和温如海,就是打算趁着秦风在临安侯府里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无暇顾及青楼里的事务,这才对飘云使了离间计,逼着她自己离开安全的居所而不让他人察觉,然后他们隐藏在暗处的人才好顺利的拿下那丫头。那么现在——
“枭!快去联络其他人,看他们有没有得手!”
“属下遵命!”车夫说完,身影一闪,消失在繁茂的树木中。
黑衣男子烦躁地在公主府的前院里踱着方步,焦急地等候消息,那些很没有眼色的仆人颤巍巍地上前,询问:“殿下,公主一直在生气摔东西,殿下要不要去劝劝她?”
那鹜的眼神冷冰冰地斜睨仆人一眼,吓得他噤若寒蝉,赶紧躬身退下。
娘咧!这一个火气比房里的那个还盛!今儿到底是怎么了,主子们把火药当饭吃了?
出了百媚楼的势力范围,确定无人跟踪,我大咧咧地窜到大街上,泄愤般地把所有摊贩的东西都了一遍,可我就是不买!呕死你们!
逛到成衣铺,窜进去,不管男装女装,合身的不合身的,全都拿来试一遍,若是有人质疑我没钱买衣服只是出来捣乱的,我就从兜里掏出温如海给我买的首饰摆在他们面前,这样他们就没话可说了,只当我是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女。看来,海海送给我的首饰还是蛮贵的。
玩换装游戏玩得高兴,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因为一时兴起逛到人多的地方,又逃过一劫。直到雪儿不知用什么方法骗过店家的眼睛混了进来,把我堵在更衣室里,吓得只穿了一个红色小肚兜的我差点要高声大喊“有贼!”,却被雪儿点了哑,然后两个人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