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丁(四)
已经完全不知道是如何到的医院,易凉由祁南一路带着进了易以琴的病房。s市那一幕重现,她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姑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消散干净。
还是那只手,还是那处被划过的地方,此时再次被纱布紧紧缠着。
“你是病人家属吗?”
点了点头,易凉说话的声音微微发颤,“她是我姑姑。”
“你姑姑在小区公园里被发现的,以前有过这种情况你们怎么还会留她一个人在家里?”看到她苍白的脸,医生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下来,“新伤加旧伤,你姑姑本来人就消瘦,这么一来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我姑姑现在……”
“伤口不深,外伤倒也容易处理。但我建议你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来我们这里治标不治本。”
目送医生离开,易凉才回到病床边看着依旧昏睡着的易以琴。上次割腕是因为见到了祁向远留下来的纸条,那么这次割腕又是为了什么。
“姑姑会没事的,不要太担心。”扶着她的肩轻声安慰着,祁南见她恍惚的样子隐约觉得不安。
无力地靠进他怀里,易凉轻触着姑姑手上缠着的纱布喃喃着,“我对妈妈的印象只有照片里冰凉的脸,所以姑姑就像我的第二个妈妈。上次见到她这个样子的时候,她毫无血色地躺在浴缸里。我们家已经没了和祁伯父有关的任何东西,为什么她还要这样。”
抚着她的背的手一僵,不安的感觉紧紧攫住他。他是祁向远的儿子,也即和他有关。
一直到窗外染上暮色,病房的灯光亮起,易以琴才渐渐睁了眼。欣喜地见她醒来,易凉按了床头铃就轻声问着她,“姑姑,难受吗?”
视线直直锁在祁南身上,易以琴只睁着眼没有回应她。
退位让医生检查,被告知她没有大碍之后才安下心来。易凉小心地握着她受伤的那只手,话出口只觉得委屈,“姑姑,以后别这样了行吗?”
侧头背向她,易以琴反握住她的手越来越紧。
“姑姑,您这样我很害怕。”所有委屈和害怕一拥而上,原本努力忍着的眼泪这时也接二连三地掉落,砸在易以琴的手背上猛地散开。
心疼地帮她擦掉眼泪,祁南安静地在她身后轻握着她的肩。
“姑姑……”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祁南拍了拍她的肩出了病房。管家打来的电话,说祁鹤年去参加一个聚会,要求他一定要去。
想到病房里的易凉不禁皱了眉,“我现在有事。”
“老爷吩咐了,这个聚会您一定要去,如果不去的话,我就得回老家带孙子了。”
不悦地应了下来,自他出生以来祁宅就只有这么一位管家,祁鹤年能说出这样的话也说明了这场聚会的重要性。适时地顺从他,或许对他和易凉的婚事能有所帮助。这么想来祁南倒也松了眉头。
回病房的时候,易凉还在自言自语般地和易以琴说着话,祁南走至她身后扶着她的肩,“老爷子让我去参加一个聚会,医院这里一有事情就打电话给我。”
既然易以琴已经醒来,就不会再有什么大事,易凉点了点头,继续对着姑姑轻声说着话。
走到病房门口回头看易凉的时候,祁南注意到易以琴看向他的眼神,悲戚夹带恨意,只觉得指尖冰凉的很,他关了门逃也似的离开。
心里一直被易以琴的眼神刺着,祁南看着熟悉的酒店停车进了大厅。被服务生领着去了桃源阁,推门而入便见着一副觥筹交错的场景。在人群中搜寻到李奕的身影,祁南拿了一杯香槟往他走去。
“什么情况?”
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明就里,“老爷子让我来充场面的。”
隐约觉得这场宴会过于蹊跷,祁南还问什么的时候手却被人挽住。
“爷爷说你会来,我还不信呢。”一身淡紫色的鱼尾晚礼服衬得她的身材更凹凸有致,顾影放了酒杯环着祁南的手臂欣喜地笑着。
熟稔的感觉像是之前辞职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今天是什么宴会?”
“我还想问你呢,爷爷就让我来参加,说你们都在我才来的。”四处张望着,顾影有点诧异地看向另一侧的父母,“我爸妈也来了。”
“怎么不见你带凉子过来?”挑眉看着顾影挽着他的手,李奕故意提起了她。
不动声色地把手臂撤回,祁南自然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她在医院。”
“怎么了?”
这样的场面有点不适合谈易以琴的事,他只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了,回头和你细说。”
正要追问,就听见祁鹤年的声音在宴会厅中间响起,“感谢大家给老朽的面子来这里。”
所有注意都往中间集中,祁南倒也有点好奇这次宴会的目的。只见着祁鹤年环视一圈之后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今天让大家来的目的并无其他,而且主角也不是我。”他说着走到祁南和顾影中间,笑容毫不保留,“今天是我孙子祁南和顾影的订婚典礼。”
一句话刚落,道贺声和掌声充盈了整个宴会厅,“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之类的赞扬此起彼伏。唯独李奕一脸错愕,而祁南沉了脸。
“爷爷,您……”低声在祁鹤年耳边正要辩驳,就被他打断。
依然是笑对众人,祁鹤年抬手止了祁南的话,“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原本要好好商量的念头被全然打散,祁南yīn沉的脸忽然放晴,嘴角也染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余光见着顾影担忧的表情,被设计的懊恼一点点抠掉他对她的信任。
“想必爷爷是之前没听懂我的话。”声音忽然变响,足以让所有人听到他的话,祁南向眼前的爷爷只觉得自己的努力浑然白费,他想尊敬爷爷,却完全被漠视,“我的妻子只有一人,她现在不方便出现,但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一定会介绍给诸位。”
本以为祁南断然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祁鹤年在听完他的话之后气得直发颤,抬头正要呵斥他却被他先了一步。
“我还有点事不能陪大家叙旧,下次一并补上。”说完转身离开,顾不得黑了脸的祁鹤年。
他自然知道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不只是祁鹤年的面子挂不住,顾影一家也会因为今晚的一出被人说长道短。易凉时常告诉他家人的重要性,他也不断尝试着去缓和爷孙之间的关系,只是好像都不起作用。
他不喜欢被设计,更不喜欢被人用这么大的场面来要挟。
上车烦躁地扯了领带,祁南一遍遍打着易凉的电话却一遍遍被告知无人接听。发动了车子往医院的方向开去,他现在只想把她拥在怀里。
长长一排停车灯亮起,无尽的红光看得他莫名心烦。
*****
几乎是祁南离开的一刹那,易以琴转回身子对着易凉。
“姑姑,你这次割腕,是因为阿南吗?”从听到她在医院的消息,这个猜测就一直在她心里隐约出现,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却又不希望听到答案。
本以为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易凉转身正要倒水给她喝的时候听到了易以琴的声音,“离开他。”
滚烫的水洒在手背上,易凉却没觉得有多疼。回头看着病床上的姑姑,她竟不知道该悲该喜。多年来听见她说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她想要的话。
拿纸巾帮她擦干手,又用湿巾一遍遍在她手背上擦拭着,易以琴再没说第二句话。
“姑姑,如果我一定要和阿南在一起,您会再自杀吗?”只觉得用了全身力气才问出了这句话,易凉声音沙哑地说着,直直看向易以琴。
拿着湿巾的手停住,半晌,才见她点了头。
掉进沼泽的滋味也不过如此,无边的黑暗团团包裹住她,像是觉得不够一般一点点把她往下拽。不至深渊不罢休。
“我知道了。”易凉说着起身收拾起东西,“姑姑我们出院吧。”
接过她递来的衣服去厕所换上,易以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出了病房。
“我们做个交易好吗?”入夜的医院并无多少人,两人走在过道里的脚步声也清晰可见,易凉挽着姑姑的手语出苦涩,“我离开阿南,但你要和我保证永远不会离开我。”
没有回应就算是答应,易凉挽着姑姑的手又紧了紧。
入夜的医院有点凉。
“姑姑,我们今天不回公寓了。”拦了辆的士扶着易以琴上车,易凉随即拿了手机拨了个号码,“你家有客房吗?”
对方一愣,“怎么了?”
“想在你家借宿一晚,地址给我。”把对方告知的地址报给司机,易凉靠在姑姑的肩上苦笑起来,“姑姑,你其实真的错了。”
而她的妥协,又何尝不是一个错。
的士停在一幢公寓楼下,易凉下车便见着在楼梯口等她们的汤阳。
“打扰到你了。”
笑着摇了摇头,汤阳开了门接她们进楼。见两人尽是疲惫的样子,他按了电梯的按钮状似无意地问易凉,“晚饭吃了没?”
摇了摇头,连张口都觉得无力。
她原本都在等,等祁南回了医院再吃。
祁南……
*****
“她已经出院了。”
护士的话在耳边响起,祁南又拨了一遍易凉的电话,依然是令人寒心的无人接听。伸拳砸向方向盘,刺耳的声音引来路人的注目。不安像眼前的夜色一般扑面而来,易以琴的眼神撅着他的神经不放。
掉头开往她的公寓,祁南已然不顾上是否超速的问题。离小区越来越近,祁南的车速却忽然慢了下来,直至停车。颓然靠向椅背,最后打了一次她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她不想见他,纵然是他跑去她家里又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嗯,知道这块为什么叫苦丁了吗?因为两人之间的苦涩来了咳咳
但是,喝过苦丁的人都该清楚,苦后的清香才是其精髓
☆、无忘(一)
“怎么想到来借宿?”靠在流理台上看着正在刷碗的易凉,汤阳犹豫着还是问出口。
手里的泡沫被流水一点点冲净,易凉心里的雾霾却越来越浓。继续刷着碗,强装着没事的样子扯开话题,“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
“没什么,某人不爱吃外面的饭就把我的厨艺锻炼出来了。”起身走到她身边,接过洗干净的碗用干毛巾擦拭着,“需要陪聊吗?”
摇了摇头,易凉把盘子递给他,“太杂太乱,理不清。”
“我明早煮点红枣汤给阿姨喝吧,你这么带她出来借宿会不会太折腾她了?”想到易以琴苍白的脸,汤阳都为她担心起来。
“明天帮我向肖总请个假,我带姑姑回公寓。”转头见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易凉擦干了手,“说吧。”
“为什么不带阿姨去看心理医生?”
就连第一次见面的汤阳都注意到了,易凉看着他苦笑起来,“姑姑不愿意,我不想强迫她。”
“所以就任她一直这样?”
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易凉转身往外走,“我在等。”
说完停了脚步,她苦笑着发现,二十多年来她最擅长的事就是等待。等易以琴从她自己的世界中出来,等祁南转身接受她的追逐。可如今她等到了祁南却要被迫割舍,那么多年的时光啊……
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汤阳拿了新的洗漱用品给易凉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易以琴靠坐在床上,一只手轻轻抚着手腕上的纱布。易凉放了东西去她身边坐下,“姑姑,我们好好谈一谈。”
垂下手看向她,易以琴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这一生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您能慢慢好起来对我笑和我说说话,另一个就是嫁给阿南。您让我离开他无疑就是剥夺了我的第二个愿望,好,我答应了,那您是不是该实现我的第一个愿望来补偿我?姑姑,明天开始,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易凉的声音轻得很,却足以让姑姑听到。
直直看着易凉,易以琴断然不会错过她眼底的落寞,良久,点了头。
本该高兴,易凉此时却没了弯起嘴角的力气,靠进姑姑怀里只想把自己捂暖,“姑姑,你还爱着祁伯父吗?”
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直,易凉却打定了主意要在今晚把伤口剥净,“我好像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姑姑,我一辈子陪着你可好?”
不爱祁南,就远离爱情,她紧紧拥着易以琴,手机在身边响了良久才被注意到。
“顾姐姐,你睡了吗?”小莫愉悦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易凉只觉得心被她一点点温暖着。
“没呢。”
“我们现在在西塘哦,这里超美的!”兴奋感纵然是隔着手机也没有丝毫的减弱,她甚至可以想象西塘的夜色会有多美。
让小莫带田子惜去散心是她的主意,易凉现在却好希望自己能和她们一起去,“晚上注意安全,你们两个女生别往酒吧一条街走。”
“知道啦,我陪子惜姐放河灯呢!”说完只听着那边一阵窸窣,田子惜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们帮你也放了一个。”
正要道谢,只听得小莫补充着,“我们放的时候可是很诚心地在祝你和祁南相爱久久哦。”
相爱久久……
“啊呀,不说了,顾姐姐你等着我们的明信片吧。”挂断之前,小莫最后补了一句,“任务进行得很顺利呢。”
是她给小莫的任务,陪田子惜出去散心,去学会放下,然后回来让李奕倾心。
道了晚安,易凉起身下床,“姑姑,我先去洗漱。”
水哗哗流下,她的泪也一滴滴溶进水里一起淌走。抱膝靠墙蹲着,易凉放任自己大哭起来。不过是几个小时之前,祁南才半跪在她身前预习着求婚的场景,大家的掌声和祝福都清晰地浮现,就连最后被他拥进怀里的温度也记忆犹新。
她愿意,只是不能。
易以琴选择在公园割腕就必然没有真的想自杀的意思,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易凉知道,她就算死也不同意他们的交往。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易凉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意思。
让她离开祁南,不过是易以琴保护她的方式。这些她都懂,才会答应姑姑的要求。
“所以,你愿意让我一直帮你指着方向吗?”祁南的话大肆磨着她的耳蜗,易凉紧捂着耳朵声音却挥之不去。
或许,从此以后她的生活里再无南方。
******
一夜噩梦,易凉醒来时只觉得疲惫不堪,看易以琴依然安静地睡着,她小心地掀了被子下床。用热水捂着自己肿胀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出门看见围着围裙的汤阳不禁笑了出来。
循声看向身后的易凉,汤阳端着碗冲她笑了笑,“早饭都已经做好了。”
粉色的小围裙在他身上却意外地和谐,往餐桌的方向走去,易凉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声,“围裙很适合你。”
“……”汤阳嘴角抽了抽,因为某人的原因,家里只有他买的一条围裙,早上做饭习惯性地穿上竟忘了脱下。
正打算回房叫易以琴起床就见着她开门出来,易凉笑着过去挽了她的手在餐桌边坐下,“姑姑,吃完饭我们就回家。”
把盛好的粥递给她,易凉拿起自己的碗就看见自己手机亮了起来。
陌生的号码,她接起来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祁鹤年。
“我想和你谈谈。”
自然知道他到底想谈什么,易凉看了眼姑姑应了下来,她真好也有话想和祁鹤年说。
早饭后,易凉把易以琴送回公寓就去了祁宅。
“你就是易凉?”书房里的藤椅上,祁鹤年两手支着拐杖看向面前的易凉。
微微俯身问好,“您找我是为了阿南?”
开门见山的问题,若不是和祁南有关,他倒有点开始欣赏面前的这个女人。话题一开始就被挑明,祁鹤年倒也不卖关子,“你也该明白,我找你就是为了让你离开他。”
果不其然,易凉忽然扬起了嘴角,看向祁鹤年的眼神也带着些讽刺的意味,“就像当初让我姑姑离开祁伯父一样?”
并不知道易以琴和她的关系,祁鹤年一愣又随即恢复常态,没有否认她的话继续说着,“说实话,你是个不错的姑娘,但是我们家祁南只有顾影配得上,我不希望你和他再有纠缠,条件你随意开。”
“阿南同意吗?”
以为易凉是想占着祁南不放,他原本柔和下来的脸又变得紧绷,“因为你,他昨天让我和小影全家丢尽颜面,你觉得我还会欢迎你进祁家吗?”
想到昨天祁南接了电话就离开的事,易凉这才明白他是去了哪里。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老人又那么一点可悲,“您觉得只要我离开阿南,他就会和顾姐姐在一起了?”
见他默认的样子,易凉收起笑意,“您知道吗?因为您当年让祁伯父签的一张同意书,姑姑从那以后就一直把自己封闭起来,自杀的情况不止一两次。”
“那是她自己执念太深,你若真觉得是我的错,我可以赔偿。”
“不必。我可以离开阿南,今天来祁宅也并非想从您这里换取什么条件。我并没什么资格和您说教,只是想告诉您,就连您在军队都会听听下属的意见,在家为什么就不能尊重他们的意思呢?”见着他明显拉下来的脸,易凉顿了顿还是把想说的话说完,“您以为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最终的结果就是您孤老一人守在祁宅。”
显然是戳到了祁鹤年的痛处,易凉起身又礼貌地鞠了一躬,留了最后一句话离开,“阿南有心和您沟通,是您自己的顽固阻断了你们之间的交流。”
进来的时候并未发觉,现在要离开才觉得从屋子到大门的距离那么长,易凉一步步往外走着,只觉得自己和祁南的距离也一点点拉长。
说好了要离开,那么就不该食言吧。
“易总监,汤阳刚才替你向我请假。”肖宇的电话适时打来,易凉立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才上任没多久就接二连三地请假,作为新上任的总监,她是有点不负责了。
“抱歉,家里实在有点事……”
“其实我也应该体谅你,但是这样的情况对下属的影响实在不好。今天准你的假,但你在家里的时候务必还要跟进那份广告策划,辛苦了。”
能再一次准她的假就已经很不错了,易凉愧疚之余只有感激,“嗯,我会尽快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广告策划你不必担心。”
得到她的承诺就放了心,肖宇又说了几句慰问的话挂断。
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前行着,和祁南有关的一切在她脑海里充斥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雨密密地布在挡风玻璃上,雨刷一下下扫去不断落下的雨滴,她的心里却愈见烦躁。
“如果我走了,你只要来追我就好了。”
现在她要离开了,祁南还会记得这句话吗?绿灯亮起,易凉被身后不耐烦的喇叭声唤回神,挂好档位继续往前行驶着,浑然没有注意到侧方闯了红灯的大货车。
作者有话要说:
☆、无忘(二)
宿醉之后只觉得格外难受,祁南昏沉沉地在酒吧醒来,揉着眉心捡起一旁的外套走至吧台看见正在擦杯子的吕仁。
“哟,醒啦?”放了杯子,吕仁挑眉看向他。
“多谢。”
“别客气,我可是等你醒来付酒钱的。”说着示意他往酒吧角落看去,大一堆酒瓶整齐地摆着,“以免你说我敲诈你,这些证据我都留下来了。”
已经无力思考那些酒瓶所代表的价钱,祁南看了看时间转身就要走,“把账单发给我,回头给你汇过来。”
开了手机看见两通未接来电,祁南有点期待地点进去却发现都来自自己的新助理,何婷。绵绵的雨丝悄无声息地沾湿他的衣服,走到停车处按了钥匙,清脆的解锁声刺激着他的神经,祁南颓然地坐进车里带着还未散去的一身酒味。
“祁总,李总已经在会客厅等了您半小时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祁南才想起来今早要和李总谈合约事宜,“想办法让李总再留二十分钟,我马上赶过来。”
挂断电话提了车速,祁南找了最近的一条路往公司的方向飞驰而去。
*****
难得翘班,李奕却被一阵阵敲门声吵醒。挠着头发去开门,却见到一身湿透的易以琴。
“丫丫……丫丫……”一见到李奕就紧紧抓着他不放,易以琴不断重复着易凉的小名,眸子被不安笼着。
扶着她往屋里走,李奕找了块干浴巾裹住她,“姑姑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湿,易凉怎么了?”
得不到易以琴的回应,只听得她一直喃喃着,死死抓着浴巾身体微微发颤。
“您别着急,我马上给她打电话。”李奕转身去帮她倒了一杯温水,拿着电话拨了易凉的号码。
良久,无人接听。
“可能是在公司没听见吧。”李奕说完打电话给附近服装店的经理,报了易以琴的衣服尺寸和要求后又回到她身边坐下。
完全不同于往常的漠然,易以琴不住地摇着头,看向李奕的眼睛也满是哀求,“祁宅。”
听着一愣,以为是祁南带她回的祁宅又觉得不太可能,昨晚的宴会算是爷孙俩彻底闹翻,又怎么会无故回到老宅去。思索不明,李奕所幸给祁南打了电话。
此时唯远会议室内,简单梳洗完毕的祁南正和李总道着歉,所幸两人之前也有一定交情,李总倒也没有生气,只玩笑般让他用一顿饭补偿。见着李奕的来电,顾及到之前自己的失礼,祁南掐断电话继续和李总谈着合约的问题。
只是,手机一次次响起。
“有急事你就先接吧,我没什么关系。”
抱歉地点头起身往会议室外走去,祁南皱眉接起电话,“什么事?”
“凉子在你那儿吗?”
一阵钝痛,祁南沉了脸回他,“不在,怎么了?”
“凉子姑姑说她去了祁宅,我以为她和你在一起。既然不是的话,就不打扰你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听着嘟嘟响起的忙音,一早就缠着他的烦躁此时更是喧嚣不堪,祁南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开,转身回了会议室。
“有急事的话,我们下次再谈也可以。”
诧异地看向对面的李总,祁南正要解释,就听他扬了笑脸继续说着,“你今天都不在状态,我可不希望我的合作人心不在焉地和我谈公事。”
“抱歉,那我下次再约您。”能说的也只有这句话,祁南送着李总出门,心早已不在身上。
易凉去了祁宅,那么爷爷又会对她做什么。
祁南匆匆吩咐了何婷接下来的安排,拨了老宅的号码就进了电梯。让管家把电话接给祁鹤年,他听见电话那边的声音就开了口,“您找了易凉?”
“怎么?”
被他云淡风轻的语气撩起火气,祁南开了门坐进车里,“你闹够了没!”
怎么会猜不到祁鹤年找易凉的目的,祁南对他连称呼也换成了最为平常的“你”,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
“放肆!”
“易凉还在老宅吗?”
“不在。”
得到答案就挂了电话,祁南这时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和祁鹤年争辩什么,找到易凉才最为关键。才挂断的电话又进来,他看着是老宅来的电话直接挂断。
忽然就没了方向,祁南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前行着,脑海里一遍遍搜索着她可能去的地方。打给李奕却得知她不在书屋,心下随即出现了另一个地点,花圃。
雨天的山一片泥泞,车上没有伞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下了车径直往山上跑去,抬脚扬起的泥水星星点点染在他的裤腿上,毫不体谅地添着乱。
“祁总您怎么淋着雨就过来了?”正在检查矢车菊是否都被遮盖完全的何叔见着祁南一身狼狈,连忙拿了伞去接他。
大喘着气,祁南抹去脸上的雨水抓住何叔的手臂一脸急切,“易凉有没有来过?”
“您说之前来过的那位易小姐?”何叔向他确认着,随即摇了头,“我一早就开始打理花圃,易小姐没有来过。”
感觉到手机的震动就立即接了起来,原以为是关于易凉的消息,却是何婷告知他顾影辞职离开的消息。经过昨晚那么一出,她断然不会继续在公司呆下去,祁南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祁总,您快进屋里擦擦,这么湿淋淋的得生病了。”何叔说着就要扶他进屋,伸出的手却被他拨开。
“不了,我继续去找找。”
也只好由着他去,见他转身要走,何叔把伞塞进了他手里,“别人没找到,你自己倒先病着了。”
“谢了。”声音已干涩不堪,祁南转身就往山下走,正要打给李奕就看见他的来电。
“阿南,凉子找到了。”李奕的声音却无多大喜悦,“你快来第一人民医院。”
雨天的山路滑的很,祁南的注意全被他的话引走,踩着枯败的树皮直愣愣地摔了一跤,掌心被磨出血丝,他只听到“第一人民医院”。
“易凉……怎么了?”
“车祸,现在正在抢救。”
撑着身体的手又倏然软下,何叔送的伞歪歪地倒在一边,祁南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耳边却都是“车祸”两个字。
偌大的雨点砸在他的睫毛上,一点点淌进眼眶。回了神,顾不得一旁的伞,他皱眉往山下跑着。想要确认易凉情况的心过于急切,祁南踩着油门的脚一直往下压着,速度总觉得不够。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祁南,李奕拉着他摁在一旁的座椅上,“还在里面抢救,你急有什么用?!”
只觉得手术室的灯太过刺眼,祁南捂着自己的额才感觉到手心一点点渗进去的疼。另一侧椅子上的易以琴紧紧地抓着李奕的手视线也紧锁着手术室的门。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祁南猛地起身拉住护士的手,“她怎么样。”
“别担心。”都已经习惯病人家属的过分紧张,护士皱眉推开他的手,匆匆往外走去。
口罩下面的表情他看不见,却从护士的行色匆匆中感觉出了易凉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
“祁总,您的衣服。”何婷把衣服递给祁南,随即又递上一封信,“顾小姐走之前留下的信,让我交给您。”
全白的信封,祁南接过却没拆开。
“快去把衣服换了。”
又抬头看了亮着的手术灯,祁南拿着衣服的手紧了紧,离开。他现在的样子太狼狈,易凉醒来大概会笑话他。
把换下的衣服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口袋里的信封滑落。
大概是工作之后他就再没见过顾影手写的字,祁南看着信封上自己的名字有一瞬的恍惚。信不厚,仅仅一张纸折了三折,熟悉的字迹印在白纸上。
阿南:
除了上次辞职信之外,这好像是我高中以后给你写的第一封信,大概也是最后一封。你可能已经很讨厌我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昨晚的订婚典礼我并不知情。纵然这样,再出现在你面前也回不到过去了吧,所以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飞去欧洲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小易没有回来,那我是不是就能等到你。你暂时不爱我并不代表以后不会爱我,或许等到哪一天你等累了,会发现我原来一直在你身边。不知哪儿来的自信,我总觉得我等你的期限可以比你等她的更久。事实证明,是我错了。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办家家酒的时候,我扮新娘子而阿奕总争着要当新郎,那时候我哭了很久,原因你大概也能猜到。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抱怨命运的不公。明明是我在你身边更久,为什么住进你心里的却是小易。现在我明白了,并不是日久就能生情。
在你身边二十多年,从今天起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你也要牢牢抓住小易,祝幸福。
我爱你,曾经。
顾影留
折好纸重新塞回信封,祁南浅浅勾起嘴角出了洗手间。
“手术刚结束,医生说一切顺利。”手术室的灯已经熄灭,李奕依然站在那里等着他。
“那……”
过来搭住祁南的肩领他往病房的方向走,“还没醒过来,但已经脱离危险了。”
绷着的弦瞬间放松下来,任由李奕带着去了病房。手正搭上门把手,祁南又停了动作,眼底一片幽黯,“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无忘(三)
“十字路口被闯红灯的大货车撞到,货车司机也刚抢救完在另一个病房。”这些也都是李奕之前在警察做笔录的时候了解到的情况,说完推门进了病房。
跟着进病房,祁南看着病床上的易凉双拳不由得握紧。
额角厚厚的纱布隐隐透着些血色,打着石膏的左手安静地放在身侧,她就那么躺着,不悲不喜没有血色。祁南记得,易凉是最怕疼的人,每次打完针都会缠着他抱怨很久,无非就是护士扎针的技术有多差,亦或是针头有多粗。而这次,她却连眉头都没皱起。
皱眉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李奕拉住,“你去哪儿。”
“放开。”看着胳膊上他的手,祁南低吼着,他的易凉怎么可以被任何人伤害。
“你就算把那人大卸八块凉子会醒来吗?”李奕说着就把他拉回病床边,“你难道想让凉子醒来以后要去监狱看你吗?”
“……”满腔的怒气却无处纾解,祁南颓然地在病床边坐下。平日里的镇定自若浑然不见,好像凡事和易凉沾上了边,他就变得不由自己。两手交握着抵在唇前,心里一遍遍祈祷着,只要她能醒来就好。
易以琴执着易凉只轻微擦伤的手呆呆地坐着,唇微微颤着一字未说眼泪却一滴滴掉落。从敲开李奕家门开始到现在,她一直处于这么紧张的状态。
“姑姑,医生都说了凉子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而且很快就能醒来了,您别太担心了。”李奕说着拿了纸巾帮她擦去眼泪,看着病床边的两人不禁叹了气。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足以耗尽祁南的耐心,见易凉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他松了手猛地起身。
“去哪儿?”
“找医生!”甩下一句话就快步往病房外走,手正碰到门把手就又被李奕叫住。决定已下,祁南不耐烦地回头,“又怎么了?”
“凉子醒了。”
握上门把手的一瞬间握紧又松开,惊喜地疾步走回病床边。易以琴这时也抬了头,看着易凉的眸子里尽是还未掉下的泪。
眉心紧紧皱着,像是痛楚突然又回到她身上一般,眼睛依然紧闭着,嘴唇一张一合有轻微的声音溢出。祁南俯身仔细听着才听清,她一声声地喊着疼。
无措地看着她紧皱的眉又不知她到底哪里疼,祁南按了床头的铃又小心地顺着她的发,开口时声音已沙哑得不行,“我已经叫了医生了,很快就不疼了。”
“丫丫……丫丫……”一旁的易以琴执着她的手也嘴里不停地念着她的小名,像是这样就能让她睁开眼一般。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在医生来之前易凉又沉沉睡去。
“医生,易凉刚才说疼。”焦急地看着医生为她做起检查,祁南在一旁站着束手无策。
检查完毕,医生放回听诊器转身拍着祁南的肩,“觉得疼说明她的意识在慢慢变清醒,大概再两小时可以完全清醒,你们好好陪在她身边,用棉签沾点水湿润她的嘴唇别让她渴着。”
认真听着医生的嘱咐,祁南起身送走他们就又回了病床边。
“姑姑,您也该饿了吧?我们出去吃点东西。”李奕说着扶上易以琴的肩,“凉子醒来以后还需要您好好照顾呢,现在这里有阿南在,别担心。”
听见了他的话,易以琴抬头看了眼祁南,紧握着易凉手背的手慢慢松开,这次,她竟破天荒地没有排斥他,起身随着李奕出门。
见两人都已经离开,祁南在病床边坐下,小心地牵起之前被易以琴握着的那只手轻轻吻着,“你还在装睡吗?”
没有回应,易凉只紧皱着眉。
“爷爷找你说了什么呢?不管他说了什么开了什么条件,你都不会答应的对不对?”看着她平稳的呼吸,祁南兀自苦笑起来,“得知昨天的宴会是他自作主张的相亲之后我就离开了,打你电话你全不接的时候知道我有多慌张吗?昨天在frank那里喝了一宿的酒,早上醒来的时候头疼的不行。”
“之前两次喝醉的时候你都有给我做醒酒汤,这次我却连你的电话都没等到。”
“快点醒来好吗?疼的话就咬住我的手好了,易凉,你怎么还是这么让人担心呢?”
只是,无论祁南说了什么,重新睡去的易凉都没有任何反应。想起医生的话,祁南连忙起身倒了杯水,自己试了温度才翻出棉签沾湿,从没做过这样的事,他一点点湿润着易凉的唇。
那张嘴,曾在他身后喋喋不休,曾告诉他无数个易氏独家传说,曾在他唇上辗转流连暖意融融。
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祁南贴着她的唇第一次说出了那三个字,“我爱你。”
就算她听不见,也能由唇上的触觉感受到。他自小到大不会说“爱”,此时却缓缓在她唇上摩挲着拼出这三个字。
“阿南,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嗯?”
“很简单的,你那么厉害绝对没问题。就是,我说一个字,你就要说出它的反义词。知道了吗?”
“嗯。”
“第一个词,你,第二个词,讨厌,第三个词,我。快给我答案!”
“……”
“阿南!你又不说话!”
“……”
“好啦好啦,你不愿意说的话,那我说给你听好了。阿南,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落寞地离开她的唇,祁南想起多年前香樟树下的对话,唇角浅浅扬起。易凉,我可是说出口了,你快醒过来。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墙上的钟一步步走着的声音,祁南轻轻揉着她的手,昨夜累积的疲倦慢慢袭来。手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他支着脑袋闭了眼。
“吃点东西在沙发上将就着睡一会儿。”吃完饭回来的李奕把打包的午饭放进祁南手里,又把他推向一旁的沙发。
抬眼看向还没醒的易凉,祁南也知该先把自己喂好才有力气照顾她,依言在沙发上坐下,满满一大碗海鲜粥还冒着热气,“别忘了经常帮她润润唇。”
“医生说的时候我都有听,你就安心地吃完睡觉,ok?”
“嗯。”
海鲜粥很入味,祁南喝着不由得想起易凉在某个早上煮的粥,那般岁月静好的感觉被他小心封存着。
像是才迷糊睡去就被人叫醒,祁南皱眉睁眼看着不断叫他的李奕,猛地回过神看向病床。床头被慢慢摇起,易凉睁着眼躺在床上由着易以琴一点点喂着她喝水。
“你醒了?”随手扔了外套就走到了她身边,祁南仔细看着她像是分别很久一般,“有没有觉得哪里特别疼?有没有头晕的感觉?”
缓缓抽回自己的手,易凉看向祁南的眼神不似之前,陌生又带着些疑惑,“你是……”
空了的手僵在半途,只觉得是她开的玩笑,祁南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别闹。”
“姑姑。”并不是恶作剧,易凉说着转向一旁的易以琴,“他好奇怪。”
一旁站着的李奕这时也诧异得不行,按了床头铃又走到她身边,“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摇头,易凉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着,随后向易以琴求助,“姑姑……”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祁南。”依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祁南僵直着身子又问了一遍。
回答他的依然只有摇头,她伸手想去牵易以琴又吃痛地缩回,紧紧咬着下唇蹙了眉。安静地接受医生的检查,易凉的视线却一直在祁南身上,探究地像是要琢磨出来他们之前是否认识的问题。
“没什么大碍,这段时间好好调养。”
“失忆也算没有大碍吗?”留住正要离开的医生,祁南沉脸问着他。
“失忆?”诧异地重复着他的话,医生又看了眼易凉,“大脑并没有受伤,按理说失忆的几率微乎其微,但也不排斥病人受了太大刺激处于自我保护在潜意识里封闭了某段时间或者关于某人的记忆。”
选择性失忆,祁南自然知道医生的意思。
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翻天覆地,祁南坐至病床边认真地看着易凉,“如果忘记了,就重新开始好了。”
忘了他没关系,忘了过去也没关系,重新开始,最后能爱上就好了。
“可是我的男朋友不是阿阳吗?”同样认真地回视向他,易凉说完又询问地看向易以琴,像是确认一般。
“凉子!”
皱眉听着李奕对她的称呼,易凉抬眼看了他一会儿,“不要这么叫我,像日本人一样。”
一片沉寂在病房里扩散开来,祁南盯着她的脸仔细看着,良久,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头来看你。”
诧异地看祁南往门口走去,李奕又回头看了眼一脸疑惑的易凉,低低咒骂了一声追着他出门。
“姑姑,他们……好奇怪啊。”看着病房门被打开又合上,她拉住易以琴的手喃喃着。姑姑一直把她自己保护在有别于他们的世界,易凉这么说着并未想要得到任何回复。
“阿阳怎么没来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妈妈做手术之后,躺在病床上很久才醒来
从来没见爸爸哭的样子,那次却看到了他红了的眼眶,还背过身去抹了眼泪
都知道会醒过来,却还是不自主地担心
一刻没有笑容,就一刻放不下心
珍惜身边人,一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