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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世界级的现代钢琴家,被誉为“钢琴王子”的理查德.克莱德曼出现在这个城市首都体育馆临时搭起的舞台上时,立即引起了观众的一片骚动。
暴风雨般的掌声中夹杂着尖叫、欢呼和鲜花的涌动。
观众热烈欢迎的程度不亚于当年中国女排获取“三连冠”时,荣归故里所受到的礼遇。
“钢琴王子”显然对自己的出现所引起的轰动效应习以为常。
他给观众敬礼后,又挥手致意,带着从容不迫和自信的微笑坐到白色的琴凳上,开始了他的演奏。
刚才还喧哗不堪的观众立刻鸦雀无声。
人人都竖耳倾听这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钢琴王子”的演奏或激越,热情澎湃;或婉约,如诉如泣;或像是火山爆发又像是冰泉流动;突然间,琴音高音迭起、急切、沉闷,如逢绝壁,顷刻间又平稳、清丽,似柳暗花明。
淑桦和艳艳坐在最前排的嘉宾席,一副痴迷的表情,完全陶醉在那动人的音乐里。
整个首都体育馆寂静无声。
“钢琴王子”那娴熟、高超的技艺和高贵、温文尔雅的风度吸引了所有的人。
艳艳情不自禁地低叹一声:“如果世上真有可爱的男士,那就是理查德了!”
坐在旁边的淑桦正沉醉其中,完全没有听到艳艳的感慨。
“钢琴王子”现在演奏的是浪漫、温馨而又充满活力的水边的阿狄杜娜。
这正是淑桦最爱听的钢琴曲。
虽然这不是理查德演奏得最成功的曲子,但是整个音乐所展现的明亮、旖旎的风光,是淑桦最为欣赏,最为陶醉的。
每当昕到这首曲子,淑桦的眼前就出现了一片蔚蓝的海洋。
她似是漂浮在海面的一只船,美丽的海鸥围绕四周,天空也是湛蓝如洗。
淑桦整个的人似乎都要溶入那一片蓝色的梦。
欢泪不自觉地从淑桦的眼角渗出,滑过白皙的面庞。
淑桦想起了她的自从懂事起的第一个夭折的梦。
她对钢琴最早的感情始于五岁那年。
淑桦在年轻的幼儿园教师家听到了一生中第一次钢琴演奏。
悠美的音乐,如诗如画。
立刻紧紧抓住了一个五岁孩子的心。
启蒙了淑桦的第一个梦。
当时的小淑桦并不知道教师弹的是什么曲子,但旋律已深深地钻入了小淑桦的脑海。
在那以后的几个月里,淑桦天天都在哼这首曲子,虽然哼得并不准,且不全,但她乐在其中,甚至是其乐无穷。淑桦因此有了人生的第一个目标——赚钱买钢琴!
那时的淑桦看中的是放在商店玩具柜里的小钢琴。
虽然不能和教师家里的比,但已很令小淑桦满意了。
淑桦因此在父母面前吵了很多回要买玩具钢琴,但那时的家境并不能允许父母随意满足小女儿的心愿。
淑桦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要早熟,吵了几次后,没有结果,便不再吵了,只是一心一意地开始攒钱。
半年后的一天,当小淑桦激动地抱着塞满零钱的罐子去商店买那梦寐以求的小钢琴时,一个大男孩抢走了淑桦的存钱罐。
淑桦的美梦几乎是在实现的同时马上就破碎了。
淑桦哭得好伤心,第一次尝到了美梦破灭的滋味。
以后的淑桦,每一次梦想的破灭就想起那架玩具钢琴,每听到钢琴曲就要流泪。
淑桦是那种天生忧郁型的女孩子,伤感就像一天三餐。
所以音乐会结束后,淑桦仍沉浸在那种忧郁的情绪里。
“钢琴王子”在连谢了三次幕后,终于在观众的极力挽留声中走下舞台。
观众中那些“王子”的崇拜都们仍恋恋不舍,久久不肯离去。
“淑桦,我们赶快去化妆室,你想不想跟王子留个影?”艳艳抓起淑桦的胳膊,直往后台拖。
“艳艳,你捣什么鬼,不要异想天开了,那么多的警卫和发烧友挡在前面,你们怎能冲得过去?”
“我有办法,请跟我来!”艳艳带着淑桦出了首都体育馆。
首都体育馆场外停着的市电视台的新闻采访台旁有个男孩子在等艳艳。
不用说,又是一个艳艳的患实的崇拜者。
在车上,艳艳告诉淑桦,“钢琴王子”已和市电视台文艺部约好,演奏会结束后在下榻的宾馆里接受十五分钟的采访。
电视台的采访车跟踪到王子下榻的宾馆,发现这里也是一片混乱。
早巳等候的钢琴迷和追踪而至的发烧友在宾馆的门前大汇合了,他们高声呼着偶像的名字,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地往宾馆里冲。
宾馆的保安人员连同被调来的大批警察把宾馆的各个入口都把守得严严实实,挡住了崇拜者的进攻。
淑桦虽觉这些崇拜者的行为有点过激,但看到他们渴望、焦灼的脸,也不禁为他们的痴情所感动。
淑桦和艳艳因为有那个电视台的男孩子相助,很快就进入了宾馆。
看到被拦在门外的人们的羡慕的眼光目送淑桦和艳艳进去,艳艳骄傲地对淑桦一昂头:
“怎么样?”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在一个小会议室里,淑桦和艳艳在五米距离外看到了她们的偶像。
此时的王子比舞台上时更英俊、潇洒和容易接近。
看得出,平时不易激动的艳艳今天显然已经很激动了。
话语都有点不着边际,今天的一幕将使艳艳终生难忘。
而淑桦天生对她所崇拜的人又有一种疏远的习惯,反倒不如艳艳热情、激动。
最后,淑桦和艳艳连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一起同“王子”合了影。
“mayitelephotowithyoualone?”
在“王子”转身将要离去的时候,艳艳突然出声挽留。
“王子”回过身来,大概也是被艳艳的美貌迷住,不忍拒她的心意,竟点点头,走过来和艳艳站在一起,拍了照。
在回家的路上,艳艳依然雀跃不已。
淑桦忍不住地责问道:“拍照时你干吗不叫上我?”
“哇,这么好的事我可没有想到你。和她单独合影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弃啦。”艳艳得意洋洋地气淑桦。
“臭美,简直是白做多情梦嘛。平时对男孩子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气派非凡,俨然不可一世,感觉好得不能再好。想不到一遇上英俊潇洒的男人就如此不堪一击。真是可悲可叹,还可笑啊——”
淑桦也是故意怪腔怪调,学着京剧的唱腔把啊字拖得老长。
艳艳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打着淑桦的肩膀说:
“谁像你那样没出息,那样一个卑鄙的男人也能弄得你神魂颠倒,痴痴呆呆。”
听了这话,淑桦立刻变了脸色,笑容凝结在脸上,刚才兴奋和快乐的神情一扫而空,留下的是落寞的眼神和轻蹙的眉头。
淑桦只觉得自己的心正向一个无底的深渊坠去,刚才的好心情就像放飞的鸽子,一眨眼,飞得无影无踪。
淑桦又掉进了那个无边的黑洞,痛苦、忧伤、悲愤包围了淑桦,像一条附身之蛆,怎么也甩不掉。
艳艳话一出口,就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知道这话对别人说没关系,可对淑桦却是一个天大的刺激。
看到淑桦的脸沉下来.艳艳有点懊悔自己的唐突,忙岔开话题,故意打趣道:“你猜我和王子站到一起时,首先想到的是什么?他那么高,我后悔没给自己找张凳子,好跟他并肩合影。”
说完艳艳眼睁睁地注视着淑桦,希望看到淑桦重新露出笑容。
淑桦知道艳艳的好意,想笑给她看一下,嘴角动了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艳艳的话已深深地刺伤了淑桦。
艳艳想亡羊补牢,但为时已晚。
艳艳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误,无意中伤害了淑桦。
淑桦是那样一个敏感而又脆弱的女孩子。
那句话已勾起了淑桦对那段痛苦的往事的回忆。
艳艳想安慰淑桦,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她只得诚心地道歉:
“对不起,淑桦,我不是故意的。”
淑桦对艳艳笑了笑:“不要紧,这不关你的事。”
笑容里满是苦涩。
一路上,两人再也没有说话,艳艳觉得很没趣。
原来有很多要说的话,现在一句也说不出了。
两人走到路口,匆匆地分手,各自回家。
淑桦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家人早已进入梦乡。
淑桦轻手轻脚地溜进自己的房间,却了无睡意,她拉开窗帘,坐在窗旁。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空,没有一丝月光,也没有星星,把手伸出去,不见五指。
淑桦这时就想起那些星光灿烂,花香醉人的夏夜,她和志尔在附近的体育场散步。
那时的淑桦崇尚浪漫,和志尔这个伪君子情投意合,两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两人经常踏着月光,携手登上体育场看台上的最高一层台阶,俯瞰万家灯火,畅谈人生,爱情,文学和其它艺术。
那时的志尔显得博学而多才,无所不知,无所不谈,且热情大方,总是用那种温情脉脉的眼光注视淑桦。
晚风拂起,吹乱了淑桦的长发,也吹乱了淑桦的心,撩拨起少女的情丝。气氛温馨而美好,预示着一段爱情将从这里开始。
后来,月夜漫步成了淑桦和志尔的恋曲中的最美好的片断和开幕……
淑桦的回忆在这里打了结,她理智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思想。
再回忆下去,淑桦又将陷入万复不劫的深渊,回忆就像一条清澈的小溪,开始时清可见底,到后来汇人江河,就变得混浊不堪了。
再接下去,那段伤心的往事就将呈现出它千疮百孔的丑陋,淑桦不愿去面对,也不敢去面对,那段往事对淑桦来说充满了痛苦和耻辱,不堪回首。
淑桦无法面对那些曾受过的伤害,每次念及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变得激烈、狂暴,隐藏在心底的仇恨就刺激得淑桦失去理智,而拼命地伤害自己。
淑桦的左胳膊上臂有几道巳愈的伤疤,那都是淑桦被恨意折磨得痛苦不堪时,自己用小刀划的,淑桦想用身体的痛苦来减轻或者转移心灵的痛苦。
刀伤早已痊愈,留下了一道道淡红的印记,永不磨灭。
就像淑桦所受的伤害依然存在,在心底生根,不能消灭。
突然几道刺眼的电光划破了黑沉沉的枣宅,耳边隐隐传来了沉闷的雷声,顷刻间,大雨滂沱而至,沉重的雨滴打得窗外的那棵梧桐树在风中颤抖不已。
一如淑桦那颗倍受打击的心。
清晨,当窗帘上洒满了零零落落,跳动不已的阳光时,淑桦醒来了。
淑桦住的这幢楼是东西向的。
她家住一楼,前前后后的高层居民住宅挡住了阳光,使她家享受不到阳光的直射。
只有在清晨和黄昏,阳光才能透过层层的树叶,在窗帘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和yīn影。
淑桦就爱这星星点点的阳光,风吹树动时,它们就跳起了不名的舞蹈,像一串跳动的音符。
淑桦像所有文静、柔弱的女孩子,觉得直射的阳光太强烈,却又少不了初升的太阳的温柔的爱抚。
多少个清晨和黄昏,淑桦把自己关在屋里,独守着这片跳动的阳光。
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记忆深处的一个故事。
淑桦在窗前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直到桌上的闹钟毫不留情的用刺耳的铃声打破了淑桦的遐想。
淑桦蓦然惊醒,才懒懒地去卫生间洗漱、梳理。
正好父亲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淑桦恹恹的神情,知道女儿又一夜没睡好。
父亲不禁皱起眉头,问:“昨晚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我不是说过了去看音乐会去吗?”
“音乐会十点就结束了,而你十二点都没到家,让我和你妈老为你担心。”
“音乐会结束后,我们又去宾馆看人家采访钢琴家,还和钢琴家合了影呢。”
想到这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愿望,淑桦又禁不住一阵得意。
“还和人家合影?你都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十几岁的小女孩子一样崇拜偶像,尽做些不现实的梦?你是应该旱就和偶像生活在一起的人了,可你还是这样爱做梦,我和你妈总是担心,怕你再次上当、受骗。”
父亲轻轻地斥喝,把淑桦的得意之情打得烟消云散。
淑桦业已平静的心,又被父亲的话扰乱了。
为什么淑桦不愿再提起的事,总有人要提起它,让这个伤害永远折磨她,让她忘不了?
淑桦匆匆梳洗完毕,换过衣裳,早饭也不想吃,就逃出了家门。
淑桦怕父亲再提起那段往事。
那段往事其实对她父母亲的刺激也挺大。
在淑桦痛苦得不能自拔的那段时期,家里谁也不敢提起它,生怕刺伤了淑桦。
可父母亲压抑过久,时间一长,以为淑桦已无动于衷了,就时时把那件事挂在嘴边来告诫淑桦。
淑桦却恰恰怎么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的,虽然时过境迁,淑桦依然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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