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一三零章 忠犬进行时②
杰森集团的代表在青乡县精心准备的第七天来到这里,比之前约定的还早上一天。
好在这一次的考察青乡县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早早就把一切事物准备妥当,别说考察团提早了一天到,就算提早三天到,负责接待并全程陪同的杨况才也游刃有余。
但在大多数政府工作人员被耳提面命打起精神工作的同时,顾沉舟倒是比往常还要悠闲一些。
县级单位里,当县长和县委书记同时看不顺眼什么人,想要收拾一番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扛得住——顾沉舟也没有准备扛,在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他小小地迂回了一下,从国外找到自己留学时候的同学,做了一个企划案给对方。
科研公司不同于其他公司,对城市的要求没有那么严格,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当地政府能给予的优惠和支持,至于人才流动和人力资源方面,青乡县位置虽然还是偏僻一点,但距离最近的城市也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反过来,这里的每平方米地价比市里足足少了三倍有余,在那份企划案里,这一块还能跟青乡县政府要求部分优惠,一来一去,也足够让杰森公司董事局心里的天平发生偏移。
这一次,只要杰森公司按照他给的企划案把条件谈下来,他对青乡县的规划就从空中楼阁一下子落实到了实处,这种情况下,刘有民肯定不能再拿报告的事情找毛病——至于刘有民可能不答应那份企划案?
首先市里头的那关他过不了。再退一步说,他和刘有民有了什么深仇大恨,对方要放弃唾手可得的功劳,转而捏着他不放?
他不是只有眼前这一个办法从局中脱身出来。
但既然进了官场,能够和缓解决互惠互利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弄得横眉怒目苦大仇深。
敌人是永远处理不完的,这个团体对面的利益共同体,才是他该真正着力构建的。
桌上的笔记本是闭合的,一本外文金融书籍反扣在桌面。
顾沉舟接起自己的手机,神情还是跟刚才看书时候一样悠闲,只是声音里有些惊讶:“你现在青乡县?”
“是啊,大哥,”顾正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有事想跟你说说,所以一房间就过来了,现在我就在你楼下。”
“爸爸告诉你地点的?”顾沉舟问。
“嗯,我走的时候爸爸跟我说了。”顾正嘉无所谓地说,反正县政府和他现在在的地方也就十来分钟的路,他一边说,一边在大门保安虎视眈眈中往外走去了,“不过其实我应该去你办公室,现在我也没钥匙进去……”
几句对话,顾沉舟已经抓准了顾新军的脉搏。他心道爸爸给你地址,就是想让你直接去我屋子里,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呢!
当然这种事情没有必要说破,顾沉舟说:“你不用过来,家里应该有人,你直接上去就好了。”
“大哥,你跟人同住?”顾正嘉有点惊讶,他说,“那我就直接上去了,对了,对方是谁?”
“你也认识的……”顾沉舟顿了顿,话没有说完。
“哦?”
“贺海楼。”
“咦……咦!”顾正嘉突然对着电话惊呼了一声,“贺——”
顾沉舟将电话从耳边拿来。
“海——”顾正嘉说,“海楼哥——”
这个生硬的转折……顾沉舟听着都替他辛苦,但没有开口说话,因为另一个很小但很熟悉的声音已经通过电话传了过来。
“哦,正嘉啊,来找你大哥?”
顾正嘉干干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是啊,贺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显然没有听见顾沉舟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住在这里。”贺海楼的声音近了一点。
顾沉舟看不到两个人的情景,但可以猜想,贺海楼多半是猜到顾正嘉在给他打电话,所以特意凑上来的。
事实也跟顾沉舟想到的差不多。
小区的楼梯内,贺海楼站得离顾正嘉很近,近到顾正嘉一边想着贺海楼过去的名声,一边满脸的不自在,掩都掩不住:“嗯——我大哥也住在这里,贺大哥也是住这栋楼的?”
真是个傻小子,怎么跟顾沉舟差那么多?贺海楼似笑非笑地睨了对方一眼,又看了看对方还没挂的电话,说:“一起上楼吧。”
“这个不用了,我等等我大哥……”
“你大哥没告诉你会有人给你开门吗?”贺海楼说。
嗯?这个还真有说过,不过对方怎么会知道的?因为住同一栋楼所以消息灵通吗……顾嘉纳闷说:“是有说过,不过我还是等等吧,再过十几分钟我大哥也下班了。”
贺海楼一哂,心里还真有几分把这个小孩子就丢在电梯前等顾沉舟的想法,这样对方跟着顾沉舟进来再看见他的时候,眼珠子不都要掉下来了?不过顾正嘉现在还拿着电话呢,电话那头的人——
“放你在这里等你大哥?你大哥回来就该怪我了。”贺海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走出电梯,直接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顾正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在对方示意自己进去的时候还傻呼呼地说:“贺大哥你太客气了,我不用进去,就在外头——”他突然磕巴了一下。
一直听着电话的顾沉舟想象贺海楼和顾正嘉的对话,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容。接着,顾正嘉惊恐的叫声几乎立刻从电话里头传来:
“等下,这个门牌号——贺大哥你跟我大哥住一个房子!?”
这个时间距离下班确实没有几分钟了。
半个小时后,顾沉舟回到了自己的租住房。
房门是敞开的,贺海楼已经换了睡衣,翘着腿在客厅里看电视,坐在贺海楼斜对面的顾正嘉脸上还保持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连背上的书包都没有完全脱下来,依旧斜斜拴在肩上。
顾沉舟走进门是发出了一些响动,看电视的贺海楼转过眼来,冲他挑了挑眉,顾正嘉也紧跟着叫了一声:“大哥。”
“嗯。”顾沉舟应了一声,走进客厅,坐到贺海楼旁边,“这一次怎么过来了?”
“是有一点事情。”顾正嘉有点吞吞吐吐的,并不是针对自己的事情,而是针对顾沉舟身旁的贺海楼。
“什么事?”顾沉舟问。
贺海楼轻轻哼着电视里的歌,抓起遥控器,调小了电视的音量。
顾正嘉瞅了瞅面前的两个人,只好说:“来找大哥要个赞助,我之前写了一款小游戏,放到网络上反响还不错,这次想弄一个大一点的,不过资金有问题,而且之后的发售渠道也不好找……”
“这种事还用特意跑来找你大哥?”贺海楼的笑道,“顾小弟,你打个电话给我,我就直接帮你办掉了。”
……我们有什么关系吗,我要打电话找你?顾正嘉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初始印象太糟糕,贺海楼现在怎么笑,在他眼里都有各种各样的深意,简而言之,就像狼外婆对小红帽的微笑一样,笑得再美也是为了之后的拆吃入腹。
一旁坐着的顾沉舟倒是不以为忤,还顺着贺海楼说的话接下去:“你贺大哥的公司就是弄这个的,找他确实比找我好一点。”他没有去管顾正嘉差点裂掉的表情,又说,“你想弄个游戏,自己有计划吗?”
“有。”顾正嘉连忙说,从背包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资料,交给顾沉舟,“都在这里了,哥。”
顾沉舟接过之后翻了两页,点点头说:“我现在基本不管公司里的事情,这份东西我会让他们直接走流程,如果能过,会专门有人找你交流赞助问题。”他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笑道,“条件从优。”
“行,谢谢大哥!”这正是顾正嘉想要的结果,其实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他跑过来找顾沉舟,主要还是为了展现一个重视而正式的态度。
顾沉舟说:“我们带你出去吃饭,你准备在这里呆几天?”
我们?顾正嘉心里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接着他挠挠脸:“其实我来这里还是为了见个网友,这个游戏是他的点子,也是他陪我一起做的……我跟他约好晚上一起吃饭了。然后我们决定去爬爬青乡山,还有去景阳湖旁边玩一天。”
顾沉舟略一思索:“行,现在时间不早了,你既然跟人约好了就先过去吧。”
“嗯!”顾正嘉拎起自己的书包,“大哥再见,贺大哥再见。”
贺海楼闲着笑了一句:“要不要我送送你?”
“这个不用!”顾正嘉连忙拒绝,但贺海楼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直接按了顾沉舟的肩膀,从顾沉舟膝盖上跨过去,把顾正嘉送到门口。
有了贺海楼这个动作,顾正嘉一直走到门口的时候,都完全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贺海楼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又稍微用力捏了捏,对顾正嘉说:“下次有什么事,可以打你贺大哥的电话,总有一点事情——”他长长地拖着声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是不需要家人知道太多的,不是吗?”
顾正嘉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又干笑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贺海楼看着顾正嘉走进电梯,随手关了门,对着往厨房走的顾沉舟笑了笑,自己转身回到卧室,倚着窗户站定,只一会儿,就看见顾正嘉一边从楼底下走出来,一边拿着电话将电话。
一刻也等不及啊。
贺海楼轻轻笑了笑,掏出手机拨了王芳行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王芳行调侃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能接到贺总的电话可真不容易啊,贺总有什么吩咐没有?”
贺海楼说:“吩咐真没有,道谢有一个。这次可真是麻烦王局长了。”
王芳行语气热络地说:“咱们什么交情?你也太客气了,不就是在中学里举办一个比赛吗?就是你不说,我们教育部也要下通知召集各学校组织一点活动的——不过现在看来,贺总心想事成了?”最后一句多了一些试探。
贺海楼看着底下的顾正嘉:对方正站在道路的中间,似乎说得太投入,都没有注意到周围了。
猜猜看他在给谁打电话?
贺海楼自己对自己说话。
是那位住在这里的网友呢,还是远在省城的顾新军?讲的内容,是晚上要在哪里见面哪里吃饭,还是他和顾沉舟同住一个屋子同坐一张沙发同睡一张床的事情?
贺海楼稍顿了一下,慢吞吞地笑了两声,说:
“心想事成嘛,倒还没有,不过也不太远了。”
“那是。”对面的王芳行说,“贺总想要的——”
我想要的——
“还没有得不到手的。”
从没有得不到的。
131、第一三一章 忠犬进行时③
“在跟谁讲电话?”后边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贺海楼全无异色地转回头,扬了扬手机说:“跟王芳行。你弟弟可一刻都等不了,在打电话呢。”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稍停一下,颇觉有趣地笑了笑,又说,“你猜猜他是在给自己的网友打电话,还是在给你爸爸打电话?”
顾沉舟走到窗户边,也跟贺海楼一样,朝下看了看,结果正好和站在楼底下,朝上抬头的顾正嘉对了视线。
楼上的顾沉舟冲对方点点头。
楼下的顾正嘉反应则多多了:他首先猛地低下头朝前走了两步,接着仿佛又觉得哪里不对了,连忙停下来再次抬起来朝顾沉舟所在的位置看过来。
四楼的距离不远也不近,顾沉舟只能大概地估出对方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在笑,再结合刚才的举动,这个笑容中肯定带着不止一点点的尴尬。
顾沉舟随意看了看,侧头对贺海楼笑道:“多半是在给我爸爸打电话吧……”他的声音稍稍缓了一下,视线里,贺海楼的面孔越来越近,连黑色的眼珠,都闪烁着琉璃一样的光彩。
发梢上的一滴水珠被灵活探出的舌头摘去了。
顾沉舟微微吐出一口气。手臂一伸,揽着贺海楼退了几步,双双倒在身后的大床上。
贺海楼舔舔自己的唇角,水珠是冰的,喉咙里却升起了热气,并且这股热气不是向上,而是向下……这可真是奇妙。贺海楼在心底微微一笑,一翻身压在顾沉舟身上,伸手去揪对方的头发:“你弟弟怎么跟你一点都不像?”
顾沉舟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慢条斯理地尝过对方柔软的舌头,甘甜的唾液之后,才说:“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我弟弟,现在才说他跟我不像?”
贺海楼趴在顾沉舟身上吃吃地笑道:“你可真冤枉我了,我一直都觉得不像啊。”
顾沉舟跟着在贺海楼的脖子上亲了一口:“同父同母的兄弟也像不到哪里去,何况同父异母的?”
这句话倒是换来贺海楼若有所思地一眼:“这话可不像你会说的……”
“那我会说什么?”顾沉舟随意地问,一只手还撑着床铺,另一只手已经在解贺海楼睡衣上的扣子了。
健康的小麦色的肌肤一片一片地袒露出来,苍白色的肌肤有了对比,更像玉一样完美无瑕。
贺海楼瞅了一会,一躬身叼住顾沉舟的手指。
顾沉舟手指微一用力,撑开对方的牙关,在里头翻搅一会后,又抽出来以沾湿了的指腹描绘贺海楼的嘴唇。
贺海楼冲顾沉舟饱含深意地笑了笑,抬手一扯,一阵细微的崩裂声中,衬衫上的断了线的衣扣四下弹跳,其中一枚还打中了顾沉舟的下巴,又弹到贺海楼的脸上。
贺海楼根本没在意这枚敢蹦到老虎脑袋上的扣子,他满不在乎的摸了一下脸,就凑到顾沉舟面前,先将自己嘴唇上的口水全部蹭到对方脸上,才一边亲|吻一边接着说:“我以为你会说得含蓄点或者换个话题,嗯——”
手掌下的触感又结实又细腻,温度又是最舒适的人体温度。顾沉舟用手指细细地将对方的上半身摩擦了一遍之后,才微微笑道:“做都做了,还差说一句?”
“越来越流氓了!”贺海楼模糊地笑了一声,顺从对方的力道倒在床上,索性平摊着双手任由顾沉舟动作,又问,“你说你弟弟会怎么跟顾书记打电话?”
这个问题……顾沉舟想了想:“也许照实说吧?”
“顾书记会有什么反应?”贺海楼不否认自己的好奇和兴致,比较出乎他意料但又理所当然的是,他发现顾沉舟跟他一样,有些好奇,也不乏兴致:
“好问题!不过我也不知道。”
贺海楼哼笑一声:“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啊。”
“你想我担心吗?”顾沉舟不置可否地说。
贺海楼挑挑眉,伸出双手,竖了竖顾沉舟的领子:“当然不。”
当然不。
我只在想,你想要什么,期待什么,丢不开放不下什么。
我只考虑,怎么样做,你才会想要我,期待我,永远永远,丢不开忘不了我。
一个大挑战,不是吗?
顾沉舟——
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呢?
有什么人或者事,是你期待而不可或缺的?
“你想要什么?”贺海楼发现自己问出了这一句话。
这可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不过无所谓,计划这种东西,就是可以时时变化的,既然说了,贺海楼索性在亲|吻对方的时候,在对方耳边多补了一句,“缺什么?期待什么?”
这是两个人不必言语的默契。
谁都没有忘记那一天晚上,贺海楼说过的话。
‘我们干脆在一起吧。’
但顾沉舟为什么要跟贺海楼在一起呢?
因为两个人在床上做得很舒服?因为两个人观念相当想法相似?或者因为贺海楼足够漂亮足够合他的胃口?
顾沉舟能找出一百个和贺海楼在一起的理由,也能找出一百个不和贺海楼在一起的理由。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躺在身下的人,然后微一弯唇,笑容轻缓:
“我想要什么?钱、权、美人?”他用自己的嘴唇在贺海楼的脸上描绘,细细的、轻轻的,然后一个吻,准确地映在对方嘴唇正中间,“我想要,就有。”
他抓起贺海楼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抚摸着,又撑开对方的指缝,将自己的手指插|进去交握,这样欣赏了一会,他最后又重新执起对方的手,在其手背上烙下一吻,像骑士对公主的尊重,也像男人对猎物的暧昧。
“我也不知道,”他对贺海楼笑道,“有什么东西,非要不可。”
同样的时间,接到顾正嘉电话的顾新军,心情可就没有贺海楼和顾沉舟那么好了。
事实上顾正嘉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了大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管用的东西,就是说顾沉舟和贺海楼住在一起,贺海楼对他的态度很好,两家的关系是不是又有了变化什么的。
两家的关系是有了变化。
但其中一大半的变化,可不是他想要的。
顾新军面沉似水地想到。对他来说,小孩子要玩点什么东西,只要不是太出格,他一般不管,但这一次不太一样。如果只是单纯的玩玩,两方应该都有默契,没有必要闹出来让人知道;现在这样子……
顾新军的目光在手中文件上一触,又移开了。
就像是一个人改变了主意,另一个人还在观望。
“怎么看一份文件看了这么久?”坐在旁边的郑月琳突然出声,她仿佛不经意地说,“刚刚正嘉打电话来说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就是说他的事情办完了,准备去找网友玩。”顾新军说。
郑月琳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继续看自己的案子。
顾新军倒是多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作为检察院的法官,自己这个妻子判多了案子,一向又精明又敏锐,现在大概已经看出了什么不对劲……说起来,和小舟的妈妈真的一点都不一样。
“当初你是怎么和小柔成为朋友的?”顾新军突然出声,沈柔的话题,两个人说得不多,但从来都不是禁忌。
郑月琳顿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个性差太多了。”顾新军说。
郑月琳笑了笑:“跟我个性一样的,都成了工作伙伴。”她自己知道自己,不体贴不柔软,眼里还揉不进沙子,这种性格在工作上会很契合,至于在交往上,最多也就是君子之交那样的,要成为好朋友也差了几分,更别说变成闺蜜了。
“小柔么……”郑月琳放下手中的案子,脸上露出了微微沉思的表情,像是在回忆,又因为回忆,笼罩了一层柔和的光彩。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性格很好,一开始和她交往很轻松,到了后来就担心她性格太好了。”郑月琳说。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沈柔时,对方的模样。
那是几年前的冬天了?
三十年,四十年?
白色的大雪铺了一地,被行人车辆反反复复踩在脚下,又因为冰雪中的一点热气而融化成灰色污水的样子,一点都不漂亮。
她们是在学校报名处碰见的。
她去得比较迟,在报名处排队,不经意转身的时候,看见一个系着白色毛绒斗篷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那时候国家远没有现在开放和富强,大家的衣服样式都比较单调,穿着白色蓬松斗篷,头发还绑着兔毛发圈的小女孩简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站在最后,那个独自过来的小女孩左右看了看,排到了她后面。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随着对方的移动而移动,等女孩走到她身后的时候,她看见对方抬起头冲她有点羞涩又有点快活地笑了一笑。
对方衣领上洁白的兔毛在风中轻轻摇晃,她看见对方脸颊上浅浅的酒窝,也看见对方露出微笑时候,固定牙齿的牙套。
真可爱,就像一只小白兔。她记得自己当时情不自禁地这样想道。
小柔很腼腆安静,但朋友却不少,或许是因为她的个性确实很好——好得像一只兔子那样软?
郑月琳为自己的形容微微失笑,失笑后又有些失神。
但对方确实跟兔子一样可爱。
你碰一下她,她就对你露出笑脸。
你抱抱她,她就偎着你蹭蹭然后安静地打盹。
你揪揪她的耳朵,她生气了也只是转过身去,再摸一下,又回头笑起来了。
真的非常可爱。
可惜再怎么样期待,也看不见了。
132、第一三二章 葱花朵朵开
“顾主任,我有点事情要告诉您……”
顾沉舟是在厨房里洗菜的时候接到这通电话。在他旁边,贺海楼正围着围裙,用一根长勺子搅动锅里乳白色的薯汤,一边尝着味道,一边加入盐和**精。
“什么事?”顾沉舟关小了水龙头,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歪着头问。
“是有关杰森集团投资案的事情。”电话里的人斟酌着将事情说了一下,“杨主任那边,事情一直谈不下来。因为杰森集团坚持自己的方案,而这份方案递上去,上面不肯批……”
杰森集团的投资方案就是顾沉舟一手设计的。正常情况下,青乡县县长不可能不批。
但不正常情况,比如说刘有民铁了心要收拾他……
说实话,顾沉舟确实有一点意外。
“水都满了。”旁边突然有声音传来,顾沉舟抬眼一看,水确实注满了水池的三分之二。他朝旁边走了几步,让开水池前的位置,对电话里的人说:“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特别的了。”电话里边的人说,“对了,今天杨主任漏了点口风,说上头不止不批这个方案,还要求从根本上大改……”
这种做法简直是把杰森集团拒之门外。
如果说之前还有一点不确定的话,现在这句话一出,顾沉舟很确定刘有民就是冲着他来的。
仅仅因为之前刘有民自己会错了意,掉了一次脸?
不可能。
除非有什么其他的,比眼下这个实实在在的利益更重要的……
顾沉舟挂了电话,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就听见贺海楼说:“杰森那边的事情搞不好了?”
顾沉舟靠着冰箱想了一会,才将目光转向贺海楼,笑道:“消息挺灵通的啊。”
贺海楼一哂,神情里有轻微的不屑:“就这点事情?”
顾沉舟笑了笑,走到水池旁边和贺海楼一起洗菜:“这点事情也是事情——”
“要不要我帮你解决?”贺海楼仿佛漫不经心地开口。话音才落下,就感觉一道有些迫人的目光投射到他的脸颊上。
啧……他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心里也清楚自己刚才的那句话不太高明,他本来也不想开口,但是偏偏就有一只爪子在他心里死命地挠,挠到他开口说话了,才满意地一边休息去。
这个状态对他来说不常见,但也不陌生。归根结底,就是一只雄性在想要追求的雌性面前换着花样展示自己的艳丽的羽毛和雄壮的身材。当然,贺海楼偏头看了顾沉舟一眼,心里暗道:他的这只雌性,还是有点特别的,嗯……
“怎么?”顾沉舟问。
贺海楼耸了下肩膀,没有回答。在他转头看对方的时候,顾沉舟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头继续洗菜,就好像刚才那道迫人的视线并不存在一样。他凑近对方,在顾沉舟软软垂下来的头发上揪了一下,没有放过刚才的话题:“考虑一下,嗯?”
顾沉舟将最后一把青菜从水里捞上来,抖了抖水珠放到菜篮子里,他嗤笑一声,说:“考虑怎么把你炒成一盘菜?”
贺海楼挑了挑眉。
顾沉舟说:“太把自己当盘菜可不行,”他一本正经地对贺海楼说,“其实你只是一根葱。”
贺海楼觉得自己应该发怒,但他一想到一只白色大龙虾叼着根翠绿翠绿的葱走来走去的样子,就实在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我是葱,那你呢?”
顾沉舟跟着笑起来:“得,我也就是一根葱,刚好凑一对了不是吗?”
两个人在家里说得愉快,谁都不把这件事当一回事。但等顾沉舟回到了政府,压力就确确实实地来到了。
这一次的会议上,刘有民一反前几天的沉默,在会议上措辞严厉地对顾沉舟进行点名批评。相较之下,县委书记傅立阳本该表示不良信号的沉默,就显得暧昧许多了。
说话不管用,权利被架空。从会议上出来,还没过一天,顾沉舟就提前有了临近退休的感觉。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着墙壁上自己写的‘当断则断’四个字,从办公桌上拿起电话,但略一思索,又重新扣下了。
坐在县长这个特定的位置上,刘有民的行为趋向并不难以分析。
如同一开始刘有民因为背景而对他热情,接着又因为没有背景而对他冷淡一样。现在能让刘有民放弃到手的政绩,专门揪着他的,也一定是因为揪着他能得到比让杰森集团在这里投资获得更大的好处。
这样一分析,再结合其他的一些动向,很多事情就一目了然了——扬淮省里,有理由跟他过不去的或许不止一个人。但在这个时候,能给刘有民大利益的,又有理由跟他过不去的,范围就非常小了。
……顾书记,顾沉舟轻轻挑了挑眉,难道真的因为他和贺海楼在一起,所以大动肝火了?
对顾沉舟来说,傅立阳和刘有民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麻烦,就算不用顾新军的势力,他也从小交往了一些二代三代,同样的年龄,他们也都进了官场,大多数的位置,都比他现在呆的地方好上许多。还有出国留学时候结交下的人脉,现在的杰森就是一大代表——不管是利用前者还是利用后者,都能简单地解决青乡县的事情。
但顾新军一插手,首先官场中的关系他用不上,那些二代也有老爸,并且显而易见,他们老爸的关系和顾新军的关系肯定不会差;其次国外的朋友,也不用其他,就跟现在一样,他爸爸只透一个口风和脸色,就有大把的人帮他明示暗示加压力,官和商……
顾沉舟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差太多了。
可是顾新军的目的是什么?让他结束和贺海楼的关系,看看他的能力,还是让他找个合适的女人结婚?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顾沉舟随手接起:
“你好,这里是经……”
“我找顾主任。”
顾沉舟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清亮的女音就打断了他的声音。他顿了一下,说:“我就是。你是?”
电话那边的人轻轻笑了笑,礼貌地说:“你好,顾主任,我姓薛,薛明珊。”
“我们认识?”顾沉舟问。
“暂时还不认识。”薛明珊说,“不知道顾主任能不能给我一个认识你的机会?”
“薛小姐的意思是……”
“今天晚上六点半,我在山林路这边新开的餐厅等顾主任,我听说这里的外国菜色还不错,”电话里的声音顿了一下,含着笑说,“这个时候,顾主任换个胃口换个心情,也不错,是不是?”
这话可大有深意啊。
顾沉舟唇边的笑容微微牵起,又平复下去:“我会准时到场。”
“那么我们晚上见,顾主任。”说完这句话,对方就挂了电话。
顾沉舟扣下电话,抬头看了眼时间,拿出手机拨通了贺海楼的号码。
“……喂?”贺海楼的声音有些模糊。
“我晚上有点事情,不回去吃了。”顾沉舟对电话说道。
“什么事?”声音伴随着哈欠从电话里传来。
“一个有点意思的饭局。”顾沉舟若有所思地说。
“哦?”对方的声音精神了一点,“难得你说有意思,行吧,我晚上也出去吃。”
顾沉舟‘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后又看一眼时间,也没有再办公室停留多久,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走去。
山林路距离县政府有些远,几乎是东西两个方向。这里新开店是一家泰国餐厅,顾沉舟比约定的时间提早十分钟到达,刚一上楼,就看见一位坐在靠窗户位置、穿黑色连衣裙的女人对他露出一抹微笑,轻轻颔首。
“先生,您几位?”餐厅的服务员已经迎上前来。
“我是和朋友来的。”顾沉舟对服务员说了一声,就转身往穿黑色裙子女人坐的位置走去。
“重新介绍一下。”在顾沉舟走到面前的时候,黑色裙子的女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手对顾沉舟说,“我姓薛,薛明珊,我爸爸是薛爱军。”
顾沉舟同对方轻轻一握:“薛小姐,你好。”他下午听电话的时候不认识薛明珊,晚上却不会不认识薛爱军——对方是扬淮省纪委副书记,在省级范围内,也算是一个颇有影响力的人物了。
两个人面对面地在沙发上坐下来。薛明珊按了一下桌面的呼叫铃,没几分钟,一道道泰国菜就摆上桌子。
薛明珊先给自己打了一碗汤,低头慢慢喝起来。
顾沉舟也吃了一口东西——普普通通——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身上:对方比他之前预想的要美丽许多,v领的裙子将她的身材完美的勾勒出来。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红宝石镶钻石项链,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唇角一直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就算在低头喝汤的时候,也没有弯下背脊……
一个非常自信的女人。
顾沉舟收回自己的目光,在心里暗道。
这个时候,薛明珊也出声了,她唇角边的笑容更深了一些,这个表情让她的声音平添了几分从容和笃定:“顾主任,我们没有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我就有话直说了——顾主任最近碰到了一些不小的麻烦,是不是?”
顾沉舟微微一笑:“看来薛小姐的消息很灵通。”
薛明珊笑道:“不是我的消息太灵通——顾主任呆在这个旮旯角落大半年了,大概不知道现在京城里最红的话题是什么吧?”
顾沉舟抬了抬眼。
薛明珊说:“是顾书记的儿子和贺总理外甥的八卦,顾主任想听一听吗?”
顾沉舟有些失笑:“哦?是这个么——还有呢?”
“还有人开局赌顾主任和贺总什么时候会订婚呢。”薛明珊说,又笑了一笑,若有所指地补充,“当然,是各找一个女人。”
泰国菜也就是吃一个味道,顾沉舟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薛小姐特地从省城过来,为的就是告诉我这些事情?”
“当然不是。”薛明珊失笑说,她轻轻抬了抬下巴,这个有些高傲的动作让她整个人都显得艳光四射,“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给顾主任提一个建议的。”她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和衣服同色的高跟鞋和地面撞击,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顾沉舟交叠着双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看着对方弯下腰,凑到自己的耳朵边,微微的气流和柔美的声音一起传进耳朵里。
他沉默了一下,脸上旋即出现了一抹笑意,用略微古怪的口吻说:“互惠互利?”
“互惠互利。”薛明珊直起身体,她再一次地伸出手,和顾沉舟轻轻一握,“毕竟顾书记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顾主任你端正态度,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性……”薛明珊自己说道这里,也有点古怪地笑了笑:
“总之,这件事,顾主任可以多考虑看看。我随时恭候。”
133、第一三三章 呵呵呵
顾沉舟回家的时间并不算迟,距离晚上八点都还有十分钟的富余。
客厅里的灯和电视都开着,但并没有人。顾沉舟先将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又去卫生间洗了手和脸,这才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铺着米黄色地毯的走道将本就不大的足音尽数吸收,走道的尽头,贺海楼大幅的艺术照占据了一整面墙壁,在灯光的渲染下,他的笑容与眼神也沾染了光点似地熠熠生辉。
顾沉舟稍微停了一下脚步,然后向左转身,推开了半掩着的白色房门。
里头并没有人。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转了个身,去开正对着自己房间的那间卧室的门——这一次,他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橙黄色的光源柔柔的向四周晕开。
贺海楼正穿着牛仔裤和t恤平躺在床上。
他的脑袋枕着叠高了的枕头,双手交握,平平放在小腹上,目光直直地投向白色的天花板,神情间若有所思,样子安静极了。
顾沉舟的胸口像是被猫的尾巴轻轻扫了一记,有一点儿的痒。
“在想什么?”他细细体会着自己此刻的感觉,倚着门框问贺海楼。
床上的贺海楼这才转过脑袋,看了顾沉舟一眼。他非常深沉地回答说:“在思考人生。”
顾沉舟笑起来,不是嘲笑,是另一种觉得事情有趣的笑容:“什么人生?”
“嗯——”贺海楼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保持着自己的姿势,抬起一只手,朝顾沉舟招了招。
像招财猫一样。顾沉舟一边想着一边走过去,刚走到床边,就被床上的人用力一扯,直直朝对方倒了下去!
一下子失重倒下,顾沉舟及时用手肘在贺海楼耳朵边撑了一下,才没有整个人都压到对方身上。
但顾沉舟没有直接压上去,贺海楼倒是直接缠了上来。他曲起自己的膝盖在对方腰间飞快地顶了一下,乘着对方吸气的时候双臂抱着人向旁边一用力,就翻身把对方压到了身体下面。
轻微的抽气声还在空中飘荡,河海已经低下头,在对方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重新抬起来,笑眯眯地亲了顾沉舟一口,无所谓说:“已经忘记了,不过现在,我倒是有了新的思考方向,想不想知道?”
顾沉舟嗤笑了一声,他几乎可以断定贺海楼在想什么:“一点都不想。”说着,他捏住贺海楼的下巴,为自己持续抽痛的腰部,在对方嘴唇上咬了一口算是警告,但这点警告显然没有多少作用——在他刚刚松开牙齿的时候,贺海楼就主动加深了这个吻,仅仅几个呼吸,他就尝到了属于两个人的血腥味。
这一下力道有点大,已经超过了激动的范畴。
顾沉舟眉头皱了一下。
贺海楼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他舔了舔自己嘴唇上沁出的血珠,眼珠似乎染了色一般,都有点发红了:“别这么冷淡嘛,”他凑到顾沉舟耳朵边,伸出舌头在对方耳蜗里轻轻舔着,细细的水流声像钻子一样钻到两个人的脑海深处,“唔,我们可以玩点有趣的……什么play呢……”
他说了几个字,又吃吃地笑了一会,按在顾沉舟胸口上的手已经暧昧地滑到了下面。
轻而易举。他这样想道。
手掌按着的位置已经鼓了起来。
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服,源源不绝地传到他的掌心里。
贺海楼微微转动着手腕,力道一下子轻,一下子重。手掌下的热度也沿着皮肤往上传,像火焰沾染上传导物,一眨眼的时间,就呼啦啦占据了每一个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贺海楼觉得自己有些恍惚。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平息下心头的火焰,反而让那些阴郁的黯淡的火焰窜到了眼前耳边。
他听见了像火焰烧灼木头一般噼里啪啦的响声,看见了不住在眼前跳跃的变幻出各种形状的火苗。
那些黑色的、紫红色的、从细细的尖端爆出来的星星点点——
躺在贺海楼身下的顾沉舟突然抬起手,抓住贺海楼的手腕,一翻身把人压在了床上。
贺海楼立刻从冥思中清醒过来,他略愣了愣,然后笑道:“怎么,弄痛你了?还是你想玩其他什么——”
他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眼前的面孔就越来越近,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低得有些含混,直到面对面的两个人头碰头贴到了一起,贺海楼的声音也完全歇下去。
敞开的窗户突然吹入一股冷风,墙上的窗帘扬起一角,海蓝色的布帛在空中划出一道悠扬的弧度。
两个人的额头贴着额头,眼睛注视着眼睛,鼻尖也轻轻相碰。
凉凉的感觉从相接触的地方传来,贺海楼心头肆虐的火焰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顷刻被压了下去。他放缓了自己的呼吸,瞅了顾沉舟两眼后,突地抬起下巴,一反之前的粗暴,轻轻啾了对方一口。
顾沉舟有些意外,他想了想,也低下头亲了对方一下,接着才用手一撑床面,站起身来:“你发烧了。”
“什么?”
“你发烧了。”顾沉舟重复一遍。
等等,卧槽,我等的是你的play主意啊!贺海楼实在遮不住自己一脸的怪异:“我自己都没什么感觉……”
顾沉舟一挑眉,没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房间。贺海楼也随之从床上坐起来,但还没等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和欲|望,顾沉舟又转了进来,并且抬手抛给他一支东西。
贺海楼一扬手接住了,定睛一看,是一支还没有拆封的体温计!
他嘴角抽了抽,拆开来将测体温的部分含进嘴巴里,含混地问:“多少时间来着?”
“五分钟。”顾沉舟说。
贺海楼吐出半口气,不耐烦地用手指在床上敲来敲去,好不容易过了五分钟,他抽出来一看:38.5°。
顾沉舟跟着从对方手里接过体温计,他看了看红线攀升到的数字,伸手在贺海楼肩膀上轻轻一按,就把人按到了床上:“休息吧。”
“别这样……”贺海楼无力地说,伸手在床上胡乱摸索一番,摸出了手机,拿起来朝顾沉舟晃了一晃,指着上面的数字说,“八点刚过十分!”
“你一点都不觉得难受?”顾沉舟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心火烧得旺而已。”贺海楼强调说,顺便用目光在对方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他觉得自己的暗示够明显了,但是等顾沉舟又一次出去再回来后,他不止不得不乖乖地躺下去,额头上还多了一条浸了冰水的毛巾……
操,简直太不幸福了……
窗户外有人在放歌,音乐的声音透过墙壁和空气,已经变得暗哑无趣。
顾沉舟按着贺海楼睡下之后,也没有出去,而是把放在外头的笔记本搬进来,就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打开青乡县规划案的文档和3d模型处理软件,开始处理工作事务。
窗户因为外头的歌声已经关上了,发烧的贺海楼还好,不觉得闷热,但顾沉舟已经拖了外套,就穿一件衬衫坐在椅子上,沉思着在文档上涂涂抹抹。
贺海楼先用自己的手机登陆了企鹅,看了看上面闪烁的好友头像和几个群对话之后,突然扯过顾沉舟的外套,从对方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借我用一下。”
顾沉舟抬了一下眼,又把目光转回笔记本屏幕上,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这支手机是触屏手机,贺海楼随意拨了两下,调出企鹅登陆界面,但密码并没有保存起来,他猜着输入了几次,都没有猜对,只能去问顾沉舟:“你的企鹅登陆密码是?”
“at358ugasq。”顾沉舟说,“分大小写,一二和最后一个字母大写。”
“随机的?”
“嗯。”顾沉舟说。
贺海楼哼笑:“难怪猜不出来。”说话间,手机上已经显示登陆成功,贺海楼等了一下,就看见几个头像在企鹅的图标位置上闪烁跳动,他点开其中一个叫做大家一起玩的qq群,果然看见了和别人传到他手机上的一模一样的对话。
含片:之前贺海楼说的是真的?
春节:喝醉了吧。
发圈:我觉得难说,贺海楼嘛……呵呵呵。
含片:我也呵呵。
春节:别闹了。
含片:问问卫祥锦怎么样?我记得卫祥锦之前上了,他和顾沉舟不是发小吗?
发圈:卫祥锦怎么可能说实话!
含片:他说谎一般都能分辨出来。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贺海楼扬了扬唇角,用顾沉舟的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木板:呵呵呵。
他等了几分钟,接二连三的消息冒了出来。
春节:……顾沉舟?@绸缎
发圈:……顾沉舟?@绸缎
含片:……顾沉舟?@绸缎
水瓶:……顾沉舟?@绸缎
书本:……顾沉舟?@绸缎+10086
音箱:……顾沉舟?@绸缎+手机号码
绸缎:你们搞毛!小舟?你笑得好奇怪……
134、第一三四章 你别跑
木板:呵呵呵呵。
含片:好雷……@绸缎
春节:吃错药了?@绸缎
发圈:撞客了!@绸缎
水瓶:不科学……@绸缎
书本:不幸福~@绸缎
音箱:不可爱!@绸缎
绸缎:没事@我干嘛!我在呢!
我:谁@我?
绸缎:……陈涵你……
发圈:含片你真可爱233,过来哥哥疼你~
含片:呸!给老子滚远点!
群里开始接二连三的闪烁出消息,贺海楼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容,这个笑容本来带着不一般的魅力,可惜顶在脑门上的湿毛巾将一切都破坏了大半。他的拇指在屏幕上的键盘上划来划去,却并没有认真敲出什么东西,直到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等的就是这个!贺海楼甚至不等手机的铃声响起来,就抢着接起了电话:“喂?”
就算再认真工作,也不可能连躺在旁边的人的声音都听不到,顾沉舟打完了手头的一个标注,就抬起头朝贺海楼的位置看了一眼。结果立刻就和对方的目光对上了,并且收获“贺海楼牌英俊讨好笑”一枚。
顾沉舟不置可否地看了看贺海楼,又看了看贺海楼手上的手机,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继续埋头工作了。
贺海楼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洋洋自得,这种情绪忍不住就带进了他的回应里头。
“小舟?”
“你是哪位?”
电话那头足足静默了五分钟的时间。
贺海楼是掐着秒钟算的,数字从第一个六十到第五个六十,他自己也是啧啧惊奇。
终于,沉默的通讯再次响起了艰难的声音:“……贺、海、楼?”
“我是。”贺海楼心头大爽,极为恶意地笑了笑,心道让你当初膈应我,“你是卫祥锦?”
这个称呼简直就跟关键词一样,顾沉舟又从屏幕上抬起脑袋了。
瞬间,一个屋子两个人加上电话那头的人,都不爽快了。
顾沉舟是因为工作屡次被打断,贺海楼是因为顾沉舟的反应,隔着通讯的卫祥锦呢,就是因为此刻手机的归属人了。
贺海楼最擅长的就是化被动为主动,换句话说,就是自己不痛快了就要让别人更不痛快,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一面看顾沉舟,一面对电话里说:“是你发小。”这句话是对顾沉舟说的,“小舟就在我旁边,要我叫他吗?”
又是静默。
几秒钟后,电话被挂断了。
贺海楼暗搓搓地在心里得意着,抬头时候,已经摆出了一张无辜脸,晃晃手机说:“卫祥锦挂了。”再倒打一耙,“你和卫祥锦怎么了?不是发小吗?怎么我一说叫你他就挂了?”
顾沉舟:“……”
贺海楼:“嗯?”
企鹅:“滴滴!滴滴!”
拿着手机的贺海楼目光一转,看见了群里的新消息:
绸缎:贺!海!楼!你没事装什么大头蒜!
春节:?
下面一排人按“+”号。
木板:原来顾沉舟在你心里就是个大头蒜……?
绸缎:……
含片:等等,贺海楼用顾沉舟的号上企鹅?世界观被刷新ing……
底下再来一排疯狂“+”。
大姐头:你们到底在闹什么?群信息从刚才就一直闪个不停。
森林:贺海楼和顾沉舟真的好上了?不是贺海楼白日做梦?这不科学!
木板:贺海楼在我身旁。
绸缎:我说你是大头蒜!……等等,小舟?
木板:嗯,是我。
绸缎:orz小舟我真的不是在说你……
贺海楼看着手机屏幕上刚刚发出去的消息,很是遗憾地啧了一声,对顾沉舟说:“你不去工作了?”
顾沉舟已经从椅子上坐到了床上。他瞟了贺海楼一眼:“二十分钟就被打断了三次。”说着伸出手摸了摸贺海楼脑门上的毛巾,将其翻了一面,再给贺海楼捂上。
贺海楼咂咂嘴,很是谦虚地笑了笑,再换个位置,脑袋自动枕到顾沉舟的大腿上,摸出了自己的手机说:“把我加进去。”
顾沉舟看了贺海楼的号码一眼,在群里发消息说:沈哥、悦姐,把贺海楼加进来。
大姐头:号码?
顾沉舟给了一个号码。没过多久,咳嗽声响起来,贺海楼摸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上面跳动的小喇叭,同意入群。
顾沉舟所在的那个群群成员列表刷新了一下,多出了一个企鹅昵称为无意义符号的成员。
o&*(tehoteu&:呵呵呵。
含片:不科学,为什么我看到这个昵称就直接联想到贺海楼了。
发圈:这都有得排……
音箱:必须要排!
电话:不能更排!
房子:谁修改了我的昵称?
大姐头:我。
含片/春节/发圈/音箱/水瓶/书本:呵呵呵……
搓爆了。贺海楼刚刚打完这三个字,正要发出去,手中的手机就被顾沉舟拿走了。
“干嘛?”贺海楼顺着顾沉舟手臂移动的方向转动脑袋,结果刚转了一半,就被身旁的人压回去。
手指碰触脸颊,凉凉的,贺海楼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顾沉舟看了看贺海楼:“睡你的觉去。”同时用自己的手机发了个消息。
木板:贺海楼发烧了,我带他去休息。
群里一阵诡异的静默。
大概两三分钟,沈德林冒了出来。
森林:老婆,别管他们,我们去睡觉。
春节:呵呵呵……
发圈:呵呵呵……
音箱:呵呵呵……
含片:打赌被揍了。
绸缎:赌+1
书本:赌+2
接下去的内容顾沉舟没有在关注,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被别人关注,直接关掉了贺海楼和自己的手机,接着把贺海楼脑袋上已经捂热了的毛巾拿到手里,走进外边的卫生间,重新浸过冰水之后,才再回到房间里。
仅仅一个来回,深蓝色的房间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顾沉舟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摸了摸贺海楼的额头,把毛巾重新盖上去。
闭着眼睛的人突然睁了一下眼,又似乎很困倦似的,只坚持了几秒钟,就重新闭上。但薄薄的眼皮刚刚掉下去,眼睛的主人似乎又立刻惊醒过来,重新睁开眼睛,并且无意识地动着手指,似乎试图从疲倦中挣扎起来……这样重复了几次,贺海楼的神情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好像带着一点儿的茫然,又好像带着一点儿其他说不清的表情。
顾沉舟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床上的人。
他关掉了笔记本电脑,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其他任何事情,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安安静静地看着,看对方在睡与醒的间隙里苦苦挣扎。
真痛苦。
真美。
他并不是不喜欢贺海楼。顾沉舟不期然地这样想道。
他多半猜得出贺海楼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但不确定贺海楼这么做的目的。做一个既成事实吗?那又怎么样?不管是他还是贺海楼,根本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他就是今天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明天照样可以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两个人掰了。
这一点贺海楼不会想不到。
所以,贺海楼到底,在想什么?
窗户外边隐隐约约的歌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床上的人似乎呼吸有点不顺畅,胸口急剧地起伏了几下,手指也无意识地蜷缩张合着。
顾沉舟往前一探,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掌,低垂着眼睛,将曲起来的手指一点一点掰平。
比如他爸爸,最近从上边对他加下来的压力,与其说是因为贺海楼的事情震怒,不如说是对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给他看看厉害,也看看他的厉害。
事情其实很简单。
青乡县的事情,薛明珊的事情,既是他爸爸的意思,又不是他爸爸的意思。
如果他扛不过去,没法解决,那当然——当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以后,事业、婚姻,都必须听从家里的安排,别说和贺海楼在一起,哪怕娶女人,也不一定真能娶到自己称心如意的那一个。
反之,如果他扛得过去,那么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事业、娶自己想要的女人、甚至以后都不结婚就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都没有什么关系。
“等等,你别跑!”睡梦中的贺海楼突然嚷了一嗓子。
顾沉舟以为对方醒了,抬头一看,说话的人还紧紧闭着眼睛,眉头也拧起来,一张脸上写满了别扭。
他的目光在对方的面孔上流连了一会,认认真真的观察分析,寻找和平常的相同与不同之处——然后他为自己没什么意义的行为笑了一笑,伸手摸了摸对方脑袋上的毛巾,翻了一面。
额上的冰凉让贺海楼安静了几分钟。但这点安静还没有持续十分钟,床上的一个翻身,毛巾就掉到了枕头上。
顾沉舟掰了掰对方的肩膀,也没有太用力,就听见睡着了的贺海楼咕哝:“叫你不要跑了,看老子追不上你……烂木头……嗯,小舟……”
顾沉舟顿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可没跑。”
一句话说完,他微微笑起来,弯下身子凑到贺海楼耳边说:“不过,如果你让我留下来的方法只是眼下这些的话——”
还不够,远远不够。
但是他又要贺海楼做些什么呢?
如同之前想的,他能找到一百个理由跟贺海楼在一起,也能找到一百个理由不跟贺海楼在一起。
可是他到底会因为什么而决定和贺海楼在一起——
顾沉舟自己也并不知道。他几乎无法想象。
“贺海楼,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留下来呢?”顾沉舟问,一半问对方,一半问自己。